随后,她本能反应似的搂紧时鉴的脖子,拿出几近能勒到他甩都甩不走她的力道,就怕这人一气,就把她丢去喂鱼。
怂到家地,她说:“你能不能慢点?”
时鉴明明连一步都没动。
季向蕊却还是强忍住反胃的恶心,指着前面平坦的大路,糊涂说:“你这也太快了,这路都在晃。”
时鉴到现在才确定。
这人的确是醉了,还醉的不轻。
季向蕊闹完这一通,有点力不从心。
她精疲力竭地趴在时鉴背上,半侧面颊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慢慢地微阖上眼,倒是来了几分困劲。
全身的颠簸像是被刻意放轻,季向蕊难以自控地慢慢沉陷进颠簸少许的梦境。
半梦半醒地,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但季向蕊太困了,眼皮贴合着。
她睁不太开眼,只低低地哼了声,敷衍地算作回应。
时鉴却没加任何铺垫,就直白喊她:“晨曦。”
“干嘛。”季向蕊听不习惯这个小名,更何况是这喊她的声音太像时鉴了,大抵是梦里才会有的情况。
所以又抱着黄粱一梦的错觉,季向蕊没接受时鉴真的回来的事实,而是被酒精熏染得,仍停留在先前的时光里。
这次,她难得没有继续反驳,反是喃喃地补了句:“嗯,没良心的狗东西。”
时鉴虽是听清了季向蕊这句低不可闻的感叹,却依旧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良心。”季向蕊紧紧抓着时鉴的羽绒服里服帖熨烫过的军衬衣领,熟悉的质感,裹挟着熟悉的气息。
这一梦,倒是做得有点真实。
季向蕊继续说:“我就等着你问呢,但你都不问。”
“问什么?”时鉴似乎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唇边微扬的笑意渐渐收敛。
他骤停脚步,定立在原地,树下,暗影笼罩。
季向蕊却没能察觉时鉴神色的变化,我行我素地自顾自问:“你也不问问爸爸我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
时鉴没说话,却并不代表他无从知晓季向蕊的状态。
她的社交账号,她的日常生活,他总有各种渠道打听到,却没法联系。
因为时家出事的那段时间,时鉴正好被择选为优秀学员,作为代表,他面临出国赴海军特种培兵学校进行军事留学。
而后尽数的销声匿迹,都不是他能抉择的发展。
那长期的地狱式训练,他连自己的命都需要拼命保全。
体能和心理的双向煎熬,每天根本睡不到几小时,拖舟、游泳、关水牢、野地长跑几十公里等等地极致训练。
如若放松警惕,他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踢出局。
他出去了,代表的就是中国,所以没理由退缩。
迎难而上才是中国文化里该有的坚强傲骨。
而这其间,时鉴除却心无旁骛训练专业能力,疏忽了太多他本应该关注的,很大占比的就是季向蕊这边。
五年虽如眼眨即过得快速,却唯有他们两个人,才清楚。
这五年的罅隙,他们即便想要拉近,也或许会败在现在的不知所措上。
于此,时鉴放低呼吸,静静地感受着耳畔季向蕊微低拂过的气息,脑中此起彼伏地响过多种交流方式。
但季向蕊半天没等到时鉴回答,有点不爽了。
她抬手找了好一会,猛地揪住他耳朵,问:“你知不知道战地记者的名言是什么?”
时鉴当然清楚,也流利背出来了:“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真相告诉世界。”
季向蕊却不是这个意思。
她沉吟几秒后,反是问:“那你懂我意思了吗?”
她这话外音的指向太强,时鉴一知半解地没能跟上她跳转的思路。
而当他刚想继续往下问时,季向蕊“啪”的一下拍上他的嘴,神秘兮兮说:“别问,自己悟,你很聪明,我相信你。”
时鉴:“……”
但很快,季向蕊这隐晦不明的话在时鉴脑子里,就折转着和上次医院花园里的对话联结起来。
就他了解,季向蕊喝醉酒什么话都会说,感情来了,掏心掏肺的话都未尝不可。
所以趁着机会,时鉴犹豫后,还是压低声线,难测情绪地问背上披头散发还不肯扎起来,非要迎风甩他一脸的醉鬼。
“季向蕊,你会不会说实话?”
季向蕊一听自己名字就激灵。
她停下扯他耳朵的动作,稀里糊涂地不管三七二十一,磊落坦荡地说:“难道你是要问什么秘密吗?那我肯定不说实话。”
时鉴笑了,她就爱说反话。
“老实说,”他的套话就此开始,“前男友们,是谁?”
散漫在空气里的浅薄呼吸似是空净下来。
季向蕊甚至都没发觉这是个陷阱。
醉酒后那点零星可怜的思维,已经容不得她稳准拿捏这个问题的反驳点。
季向蕊就这么犹疑地绞尽脑汁想着。
没几秒,她骄傲至极地勒紧时鉴的脖子,二话没说就不怕摔地直起身,蕴进寒风中的眉眼笑得微弯。
语气一如既往地轻飘:“这个啊,我不知道。”
时鉴被她勒得生咳了下,抬手使劲把她颠上了靠位,以防她摔,“怎么不知道?”
季向蕊就这么大言不惭又口出狂言:“估计还没生呢吧!”
“……”时鉴静默。
他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段,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但季向蕊当真了。
就因为时鉴不言不笑的回答,她直觉自己是被沉默质疑了,瞬间欲要把气氛渲染到剑拔弩张的形势。
小心思肆乱浮起,季向蕊无畏地抓住他的耳,边拧边撒脾气问:“你蕊姐什么办不到?嗯?”
说完,她还俯身凑到他耳边,笑得烂漫,仿佛在酝酿什么大招。
倏然间,隐然的不好预感升起,时鉴心脏重跳了下。
随后,季向蕊指尖一点一点敲在男人含温的耳畔,轻轻地吹了口气,微嘲着低声笑念:“小垃圾。”
“……”
季向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醉酒的后患会有多深。
直到两人进入老院,后厅池塘恰好刚经人收拾好,水面结出的薄冰已经消散。
清澈的水换进后,池内炫彩灯光亮起,丝缕相迎的淡薄光色,照透整池特开暖温后,水温慢升。
可季向蕊早就辨别不清东南西北。
室外水池在西面,而池塘在东面。
接连涌上的酸涩反胃感侵吞着她强忍的意志,季向蕊难受得连连拍着时鉴的肩膀。
等他把她放下后,季向蕊眼花地以为眼前的池塘是水池。
她赶紧捂着嘴,几步跑近池塘,都没多忍,就任由胃里翻腾,一股脑把污秽物全都吐进了池塘。
一旁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时鉴,隐隐约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愉悦小曲,心知不好。
当场这简直是始料未及的发展。
这小曲正是从季老嘴里哼出来的。
老人家这会正兴高采烈地提着刚买好的鱼,从前堂走来。
眼见着季向蕊把自己刚装饰好的池塘吐得乱七八糟,季老那张扬笑意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全程的目击者,时鉴,这会自然是挡在了吐完就舒爽地一屁.股挨地上的季向蕊身前,态度颇好地喊他:“季爷爷。”
季老见是自家未来孙婿,脸色好了也就吝啬的几秒。
很快又因为季向蕊那两句埋怨地板凉的话而板得邦邦硬,老人家捶着拐杖就是怒喊:“季向蕊!”
季向蕊从小受训,激灵地立刻拿出了回应:“到!”
但她人还跌跌撞撞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手挥半天都扒拉不到人,哼着声。
时鉴低身把她拥起来。
对着时鉴,季老再怒在弦上,多少也克制了七分脾气,为难地说:“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搞事情了?”
时鉴低眸看了眼困到睡着的季向蕊,而后抬眼,看向季老,淡笑着说:“没有。”
这话说得季老都心疼时鉴了。
主要是没想到时鉴这孩子到这会还在帮着说话,季老在心里骂季向蕊有眼不识珠,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
他心痛地看着今天好不容易修整干净的池塘和迫不及待要入水的鱼,无奈地摆摆手,赶紧安排。
“我这把老骨头抬不动她,要不你帮我把她送上去吧,辛苦了啊孩子。”
时鉴颔首:“不辛苦,爷爷您早点睡。”
季老应声说好,最后转身前还不忘白一眼不省人事的季向蕊,边骂兔崽子边转身去把池塘的暖灯阀给关了。
最后,时鉴把季向蕊抱回房间。
光影淡凉笼罩的房间,悠悠扩散着插花的香气。
女人恬淡的面容,在稀朗月光下不知不觉便卸去了往常的乖张,时光的推移,仿佛变得不过是稚嫩到成熟的变化。
而更多的,譬如性格,时鉴未曾找寻到她的一丝改变。
似曾相识的很多话里,他唯独想起了信上被水浸没模糊的那句
“找你很久了,也该给我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晨曦说“你懂我意思了吗”,答案在文案第一段,现在还不写进文章。
关于海军突击队学校军事留学、海军特种训练营军事训练均为现实残酷严峻的真实训练。
(资料来自文献和新闻。)
涉及的“地狱周”训练,其实除了拖舟、划舟、游泳、关水牢、长跑32公里,还会存在凌晨两点跳海参与自救训练的环节。
均来自资料查询。
总之,中国军人超级棒!
今天还有一更~(响亮地啵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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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二更)
隔天,周末。
定时闹钟依旧叮铃响起。
季向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一挥就不小心把手机给挥地上去了。
下一秒,老院设好的起床声就响了起来。
季向蕊被吵醒,揉着头疼欲裂,神经几近崩断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恍惚地环视了圈自己的房间。
后知后觉,她才注意到自己脱在衣架上的外套,还有穿着睡觉没脱的毛衣。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寡淡待消的难闻酒气。
季向蕊提不起精神想太多,随便找了身换洗衣服就跑去洗澡。
但洗完澡下楼后,季向蕊就明显感到老院的气氛不太对劲。
一顿早饭,寻常座位,林钦吟和季淮泽坐一起,季向蕊和季老面对面坐。
但全程,季老都板着脸。
尤其是在季向蕊伸手准备再吃个肉包时,他直接一筷子给她打掉了:“吃肉包的时间,用来好好反省。”
季向蕊懵了:“……?”
她反省什么。
但当饭后,季向蕊被季老赶去后厅,看到满是狼藉的池塘,些许被沉压的回忆一帧帧重现脑海。
昨晚她蹲在池塘边吐的场面尤其历历在目。
季向蕊握着拖把的手慢慢收紧,头皮发麻地当即转头给季老赔了个笑:“爷爷,我——”
这话还没说完,季老就哼了声气:“你别来爷爷那套,知道你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吗?”
季向蕊抠着拖把柄,想了好一会,只有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
像是无形的精神折磨,她越想脑袋越疼,另一只手窝在口袋里,抓了半天抓到一张方方正正的卡片。
季向蕊偷摸地低头瞧了眼,是贾新安的名片。
昨晚酒吧的那场聊天插进回忆,季向蕊的脸色沉了些,再往后,是她在和苏婥聊天。
酒精混合浓度太高,季向蕊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喝醉的。
但就着昨晚的零碎印象,季向蕊最多只能记起吹耳朵的画面,不清不楚地连番在脑海里闪过。
冷不丁地,寒风过耳,季向蕊吓得瑟缩了下。
一旁的季老冷眼旁观着季向蕊这会的表情三级变化,明显很不满意,选择附送答案地提醒。
“时家那小子多好,把你带回来不说,一会还请人来帮我处理池塘。”
然而,这话过后,季向蕊和季老的思路显而易见不在一条线上。
季老关注的是池塘,而季向蕊关注的是昨晚的吹耳朵。
不会是……
她脑海里都有画面了。
季向蕊越是提心吊胆地脑补,就越能感受到做贼心虚的仓惶。
恰好这时,时鉴安排的清理人员上门。
接二连三响起的门铃声,季向蕊视之为逃离窘境的契机,却在开门的那一瞬,芒刺在背地失措定在原地。
时鉴似乎是刚洗完澡,从旁院赶来,就穿了身再简单不过的纯黑运动服,鬓角残余的水汽还未干透。
发间漫溢的氤氲在暖目的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似是没料到开门的会是季向蕊,时鉴和她对视几秒,倒是意外地先笑了:“醒了?”
季向蕊很不走心地嗯了声,随后便给工作人员让了道。
从始至终,时鉴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季向蕊就越是如坐针毡。
尽管她默不作声,却也没能逃过难以自控盯着时鉴耳朵看的定格场景。
如果季老说的话有九成的可信度,那她吹的岂不是时鉴的耳朵?
她这究竟发的哪门子疯?
季向蕊心态崩了。
季老在旁,多少都能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但他只字没提昨晚的事,只朝季向蕊挥了挥手:“忙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