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后背当即微不可察地一紧,她缓缓转过身来,神色看不出与方才有何不同,“我每日这个时辰都早已歇息,盟里的下人都是知晓的。”
“这样啊。”左玄裳点点头,旋即扯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来,“莫夫人请勿介意,我只是例行询问一下。”
“无妨,夫君请左城主彻查,我等理应将想所知之事全数道尽。既然左城主无其他事,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这次左玄裳并未再叫住她,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口,忽地勾起一抹轻笑。身后气流发生微变,左景霎时出现在屋内。
“问到什么了?”
左景走近一步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左玄裳当即咧嘴笑出了声,心情甚是愉悦,紧接着又喃喃了一句:“看来今日晚上有好戏可以看了…”
傍晚酉时,落日熔金。
左玄裳正同池墨在房内吃晚饭,大门忽地“吱吖”一声打开一条缝,南初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讪讪地干笑了两声,“吃着呐?”
她歪头冲南初勾了勾手指,南初立刻小跑着坐到她对面,好似一只宠物一般等待着主人的指示。
“今晚你好好待在房里,我和池墨有正事要办。”
“正事?”她皱眉不解,想了须臾又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今晚就要揭穿凶手了?”
不耐地重重呼出一口气,左玄裳严肃地看着她,“我说了,让你待房里。”
她的神色又变得同昨日一般冷冽,看得南初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这等场面她是真的很想去看看,但奈何昨日自个儿做错了事,今日也不好意思再同她提出要求。
想罢,她只好不甘心地撅起了嘴,嘟囔了一句“好吧”。
待明月爬上苍穹,点点繁星照耀着夜空。
皎洁的月光洒向汉白山山巅,笼上一层朦胧的乳白色,仿佛正在等待着风暴来临的海面,神秘且平静。
左玄裳派池墨去通知了邱珹,他一脸茫然地随着他们二人下了山。三人穿过热闹非凡的街市,循着幽深的小巷弯弯绕绕,最终跃上一座深宅大院的屋顶。
对面亮着烛火的房间里依稀能看见两个人影,高束发冠的那位是名男子,而头戴发簪步摇的则是位女子。
两人不知正在谈论些什么,从动作上来看情绪似是还有些激动,男子正在抚慰女方,甚至还弓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邱珹不知她将自己带来这里是为何意,正要开口询问,忽听她冲着屋内高声道:“莫夫人,我等特地深夜过来看望你,难道你不出来迎接一下吗?”
隔着一层窗户纸都能感受到里面那两人的惊恐,还有一旁如同被雷劈了的邱珹愣愣立着。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莫夫人携着一名陌生男子冲了出来,双方对视的一刹那具是一惊。
邱珹连忙跃下,指着二人愤怒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你、你们!你们竟然…”
“邱盟主。”左玄裳带着池墨也跃了下来,“想必令夫人身旁这位你一定很熟悉吧?”
熟悉,当然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此人正是碎影盟的大弟子,李翔。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背着我行如此苟且之事!我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说罢,他出其不意地将李翔一脚踹翻在地,指着他大骂:“你这个龌龊东西!偷人也敢偷到老子头上来,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刚落,一双铮亮的匕首冒着寒光亮出,李翔见状连忙跪地求饶。
邱珹二话不说举起匕首就要将他就地正法,却被一旁的莫夫人高声喝住,“邱珹!”
“你…你叫我什么?”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她,以往她可从未连名带姓的喊过自己。
莫夫人一改平日里的优雅平善,一双眸子里尽是狂风暴雪,“姓邱的!今日你若是伤他半分,我定跟你没完!”
若说方才只是不可置信的话,那现在便是世界崩塌,邱盟主睁圆了眼看着自家夫人,他不懂眼前这人怎的像从未相识过一般陌生。
到底是她变了,还是自己从来就不了解她?
就在双方对峙不下之时,那李翔转了转眼珠子,当即起身以轻功逃走。
左玄裳望着屋顶上消失的背影,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道:“池墨,看来他是想同你比试比试轻功啊。”
身后的池墨微微颔首,朝着李翔逃走的方向轻轻一跃,迅速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邱盟主,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便参与,不过…接下来还有命案一事须得让你知道真相。不多时池墨便会带着人过来,现下还请你带着你家夫人一同回盟里吧。”
“命案?!”他一惊,猛然看向莫晚悠,“是你杀了玲儿?!还是李翔那狗东西杀了玲儿?!”
莫夫人煞白着一张脸不予回答,左玄裳稍显不耐地轻呼一口气,又道:“邱盟主,这里不便谈论事情,还是等回到盟里再说吧。”
闻言,邱珹狠狠剜了莫晚悠一眼,怕她逃走,便擒了她的手臂将她一路带回了盟里。
第14章 真凶
碎影盟大堂内灯火通明,邱珹横眉冷眼地坐在主位上,眼里的恨意好似一把利刃,要把那站在中央的莫夫人一刀一刀凌迟。
左玄裳坐在旁侧踩着椅面,手指吧嗒吧嗒地在扶手上有规律地叩着,除开这个声音之外,堂内无一人发言,气氛很是压抑。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李翔骤然从大门被打飞了进来,随之池墨面无表情地踏进门槛。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便来为邱盟主捋一捋吧。”她起身抱臂,在莫夫人和李翔的面前来回踱步。
“听闻莫夫人还在深闺时曾拜在一位名师门下学习医理,但彼时令尊觉得女子从医有辱家风,便对外瞒下了这段经历,莫夫人,我所说可属实?”
莫晚悠冷笑一声,“我父亲做着江南最大的布料生意,如此家世,我又怎会去学医与男子身体接触?再说了,这世上学过医理的人多了去了,单是碎影盟就有数十余人,难道各个都是凶手吗?”
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左玄裳垂头朗笑几声,“何必呢莫夫人?你早承认了我们也好早些歇息,你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惹得我有些烦躁呀。”
说罢,她冲身后的池墨伸出手,池墨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这本笔记莫夫人应该很熟悉吧?”见莫晚悠脸色瞬间煞白,她冷哼一声又将册子递给邱珹,“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医理知识,是从莫夫人的房间里搜出来的,你可千万别说是凶手故意放在你房里嫁祸于你,那笔记上的字迹想必邱盟主不会不认识吧?”
一旁正在翻看笔记的邱珹,越往后看脸色越黑。他竟不知道同自己成亲七年的枕边人,竟然还有这等不为人知的过去。
还有他那位岳父大人,竟同自己的女儿联起手来将他瞒得严严实实,把他堂堂一介盟主玩弄在股掌之中,着实让人怒不可遏。
眼见着邱珹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左玄裳懒得参与两人之间的私事,便连忙将命案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仅凭莫夫人懂医理这一点就断定你是凶手,确实有些太武断,所以我特意为你带来了证人。”
她拍了拍手,一名丫鬟垂着头从门外走进,待看清她是谁时,莫夫人当即瞪着圆眼便要冲过去。幸好池墨眼疾手快,两指点在她的双手关节处,那两只胳膊顿时如一条丝带一般无力的垂下。
丫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声音里止不住地颤抖,“奴、奴婢参见老、老爷。”
来者竟是莫晚悠的贴身丫鬟小晴,邱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安抚道:“你别紧张,将你知道的尽数说出来就好。”
“是。”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奴婢虽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但每日酉时夫人都会明令禁止奴婢进入她的房间,一直持续了三年之久。七月十三那日,临近酉时时奴婢方离开夫人的院内,便在路上遇见了姜小娘子。
瞧见她去的方向是夫人那边,奴婢便连忙叫住了她,提醒她夫人这个时辰不让任何人进入,可姜小娘子说,她只是过来借个东西,很快就走,奴婢一个下人也不好多加阻拦小娘子,便看着她进去了。
夫人一直不知道我在路上碰见过姜小娘子这件事情,命案发生后,奴婢作为最后一个跟她接触的人,难免心生恐慌,便一直将此事埋在心里,直至今日才说出来。”
左玄裳接着她的话茬继续道:“莫夫人,你的确同那位小妾关系处得不错,不然她也不会想来找你借东西。若我猜得没错,想必她是恰好撞见你与李翔一事,你俩这才杀人灭口的吧?
一个懂医理,一个会武功,尤其是李翔,你作为碎影盟的大弟子,想要从同为魔教的无天居那里弄到一个并不特殊的蛊毒,简直易如反掌。
我猜,是莫夫人先出了手,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后,李翔将计就计,恰好自己那里有一瓶七窍蛊,便心生一计干脆嫁祸给无天居,你们说我猜得对吗?”
莫晚悠和李翔皆是一言不发,似乎是铁了心打死不承认。
左玄裳没了耐心,蹲到李翔面前冷冷盯着他,“无天居的每一个蛊毒用完或者送人都会记录在册,无论是两年前给你的还是十年前给你的,只需稍稍一查便能知晓。我这个人没什么好耐性,若你真要让我等无天居查完了再说话,我可以现在就送你下九泉。”
那双狐狸眼里的戾气太过浓重,很明显她并不是在以此威胁。想到修罗□□号、想到她的手段、想到她人尽皆知的姓氏,李翔打了个冷颤,跪趴着如狗一般趴到邱珹的脚下,抓着他的衣角便开始求饶。
“盟主,弟子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都怪她!”他指着身后的莫晚悠激动道:“都是她杀了人之后怂恿我的!我们之间的事也是她先勾引的!盟主,你就看在我为盟里立过不少功的份上,放过我一次,哪怕赶我出盟也行。我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在等着我回家,我不能死啊盟主!”
他之所以有脸提出饶他一命,也是因为的确是有这个资本在的。作为碎影盟的大弟子,虽然武功不及池墨一半,但在盟内也算是一等一的了。
邱珹是个只会寻花问柳的人,若不是老盟主此前将碎影盟发扬光大到挤入了魔道六教之一,以邱珹的能力来掌管碎影盟,怕是盟里早就分崩离析了。
这些年虽然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但碎影盟确实一年不如一年,盟内多数都是资质平平者,还好有李翔在,平时与正派的比武大会还能赢个两三回,不然碎影盟可就真的是颜面扫地了。
李翔心里清楚自己这位盟主有多爱面子,就比如今日这事,以他的性子是绝不会将谋杀缘由告知出去的,多半是在内部悄悄处理了。
尽管错不在他,他也不是什么为了莫晚悠的名声着想,他就是纯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头顶上戴了一顶绿帽子,因此为了将来碎影盟在比武大会上的面子,他万万不会将唯一可以为他争光的李翔给赶出盟去。
而邱珹也确实如他所想,在听到他这番求饶后,垂头陷入了沉思,倒是大堂中央的莫晚悠却不淡定了。
那两条胳膊被池墨点了穴无法抬起,她便只能用眼里的恨意狠狠剜着李翔,再也没了往日里的优雅从容,嘴里对着他破口大骂,“李翔你个畜生!这三年我真是眼睛瞎了才看上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出了事就把罪责全部推到女人身上,你还是个男人吗?!”
她转而又对正在犹豫的邱珹道:“邱珹我告诉你,若是你把他留在身边,那就是日日提醒你自己头顶上有一顶绿帽子!他今日敢与我苟且,明日也必定会与你那些小妾们苟且!你就等着自己全身都绿得发光吧!”
虽然这些话难听,但确实点醒了他。放这么个人继续留在身边,那不是纯粹给自己添堵吗?
想罢,邱珹果断地从后腰掏出双匕,一刀扎进了李翔的脖颈里。
鲜血顿时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滔滔喷洒而出,溅得邱珹满脸触目的艳红,连方才还在叫嚣着让他赶走李翔的莫晚悠,都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她垂头望了一眼溅到自己鞋尖上的鲜血,登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左玄裳沉着眉头抬起手放置眼前,手背上那滴明显的血滴让她心情差到了极点,这种垃圾的血液溅到自己身上,委实让她觉得肮脏。
正烦闷之时,左手忽然被人轻轻按下,池墨将一帕方巾盖在手背上,替她将那滴血液擦了干净。
不知怎的,方才心头上那朵阴云骤然消失,有缕缕阳光照进来,让她的心情顿显愉快。
“邱盟主,既然事情都已解决,那我便不在此多留了。”
被血染透了半个身子的邱珹,连忙转过身来拱手道:“多谢左城主这几日的奔波,我一定将左城主的恩情牢记于心,明日便将剩下的银两奉上。若左城主还想在碎影盟多逗留几日,我定当好好招待。今日天色已晚,便请左城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与他颔首道别后,左玄裳便带着池墨离开了大堂。
月色依然皎洁,深夜里有徐徐微风拂过,一路上她的步子格外轻快。许是因为命案的事情终于解决,想到即将拿到手的白银黄金心情便很是愉悦。
又亦或是因为……
她懒得细究,总之,今日是个极好的日子。
南初在自己房里待了许久,她向来是个好动的性子,这两个多时辰差点没把她憋死。好不容易听见院内另外一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想着定是事情解决完两人回来了,于是便连忙跑出去想去问个究竟。
可一只脚方迈到门边,抬起的手正欲敲下,里面忽地传来让人脸红的口水声,中间还夹杂着几丝破碎的喘息。
脑中血液顿时逆流,南初烫着一张脸立刻离开了门外,边走边在心里骂道:这个左玄裳!整日就知道喝酒宣/淫,小心哪一天死在床上!
第15章 私仇
昨夜子时下过一场大雨,今早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偶尔有缕缕凉风在院内绕圈儿,吹得人很是舒服。
这是左玄裳最喜欢的天气,既没有盛夏的酷暑燥热,也没有下雨时的出行不便,于是她难得的赖了一次床。
睡到辰时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敲门声,紧接着是房间内的脚步声,再次安静下来后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