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迟疑道:“这么晚了,万一没人注意到他的动静,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江仲山深沉地一笑,他说道:“宋衍庭他不知道又得罪了哪道神仙,所以这人才会想要宋衍庭的命,如果他丑时约见的人正是三皇子的人,那可就有好戏看了,狗咬狗,一嘴毛。”
“将军的意思是,三皇子想要杀了宋衍庭?”林维小心翼翼地问着。
江仲山朗声一笑,他坐在太师椅上,眼神炯炯有神,眉宇正气凌然,哪像个老将,分明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三皇子不可能舍得杀宋衍庭,要不然他不会让宋衍庭来我这里的。捡军功是升官最快的一种捷径,如果三皇子的人是军营里的二把手,给宋衍庭随随便便一个名头简直不要太容易。但宋衍庭来我这里有一个月了,还在小兵里摸爬滚打。我猜测,想让宋衍庭不好过的人,是另有其人。”
林维感觉一阵背后发毛,让他再次认知到朝廷之中的暗潮汹涌。
“林维,给老子好好盯着那宋衍庭,绝对不能让他死了,那人会杀他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此人谨慎行事,沉寂了一个月才对宋衍庭下手,可见是个有耐性的老手,不能轻举妄动,一切要听从我的命令。”
林维脸上发烫,他有些许心虚,自己一直在盯着宋衍庭,竟然连他们何时有的联系都不晓得,真是有愧于将军。
“是!将军!”
而在另一个军帐中,这人换了一身新装,将之前穿的衣裳藏了起来。他并没有点燃蜡烛,就是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所以他抱着剑坐在榻上静静憩息着,但他的耳朵一直在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将立刻知晓。
江仲山如果在此,一定会认出这个人,量谁也想不到,三皇子安排的人会是军营里的军医,他的武功并不高强,但他会救人亦能用药杀人,所以他之前的计划是毒死宋衍庭,让他死的不会被三皇子怀疑。今日不过是故意打草惊蛇,让宋衍庭顺理成章的得了病,到那时,自己再动手也不迟。
此人名叫秦海,之所以对宋衍庭下手,是因为他本是刘丞相之人,听从三皇子的吩咐不过是一条船上的人罢了,他真正的主子可是刘家人。
向秦海下了死命令的人正是刘皇后,她知道三皇子一心想要保住宋衍庭,如果宋衍庭犯的是旁事,刘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可他竟然吃了豹子胆招惹刘月蕴,刘皇后怎能甘心?
她被嫁给启元帝已经是刘丞相的利用,为了他的大业,牺牲了自己的一生。而她的妹妹本该有她自己的幸福,结果被宋衍庭这个畜生给毁掉,就因为他是三皇子的人,刘丞相不得不将此事圆了下来,最终二人赐婚。
这亲事从一开始刘皇后就不同意,但碍于清白一事,咬咬牙也就忍了。
但刘皇后低估了宋衍庭的无耻行为,所以她震怒,再也不听劝,直接找了启元帝解除亲事。
只是毁掉他的前途,刘皇后并不解气。所以在得知三皇子的打算后,刘皇后秘密联系了秦海,让他杀了宋衍庭。
三皇子执意保住宋衍庭意为培养自己的势力,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能走到现在这一高位,完全是仰仗了刘家的权势。就算他翅膀硬了想飞,那也要看看刘家愿不愿意。
宋衍庭逃过这一劫后,人变得战战兢兢,完全没有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那晚的一脚踹河,将他所有的精气神儿也给踹的一干二净。
秦海给他亲自送药,林维看到军医时下意识地站直了腰,因为秦海和江仲山可是过命交情,当年江仲山伤病严重,如果不是秦海的医治,怕是难过那一关。所以林维对他很尊敬,道:“秦伯,您怎么过来了,送药这点小事,完全可以让小兵来做的。”
秦海儒雅一笑,他和善地说道:“无碍,我虽上不了战场,但送送药还是能做的。”
宋衍庭接过瓷碗,嗅了嗅,觉得苦嗖嗖地便把瓷碗放在了一边。
林维奚落道:“秦伯给你端来了,你怎么不喝?”
“晾会再喝,不行么?”宋衍庭用褥子盖头,背过身去不看他们。
林维尴尬一笑,解释道:“秦伯您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人,没什么恶意的。”
秦海摇摇头,没有往心里去,他掀开帐帘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交代道:“记得一定要喝。”
“秦伯放心,我等下盯着他喝。”
“好。”
在秦海刚走没多久,帐外就有人来寻了他。
“林维。”
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便出去一看,林维见到来者是谁,笑了笑道:“崔卒长。”
来人正是崔修时,他比从前显得更魁梧结实,眼角有一条新的刀疤,让崔修时清隽的面容添了几分狂气。
“林维,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自己是靖州人士?”
林维点点头,“对,我是靖州人士,怎的了?”
崔修时抿抿嘴,拉着林维往一边走去,他说道:“你...在靖州时,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崔雁儿女子的事情?”
林维一愣,旋即点点头,说道:“你问的崔雁儿是不是那个曾是祭酒官员的女儿?”
崔修时眸光一暗,哑声道:“是,就是她。”
“崔雁儿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都知崔雁儿她是个假千金,好像有人还说崔雁儿被养在崔家,是她的双亲故意让崔家人认错的。所以这么多年了,身世一直被人藏着。不过崔雁儿她爹娘最近也没什么消息了,好像就是在崔雁儿成了宋衍庭的妾后,她双亲就跟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人了。不过要我说啊,最惨的还是真正的崔家女,听人说她从小过得惨苦,长大了还被人给卖了出去,最后又得了重病而亡。”
林维说完之后,就问道:“崔卒长怎么问起这事了?”
崔修时现在是徐骋的属下,林维随着大军来边疆,二人便相识,随口闲聊时,崔修时得知他是靖州人士,所以来有了这一开头。
崔修时红着眼,苦笑道:“崔雁儿正是我喊了十几年的假妹妹。”
林维收不住脸上的神情,错愕道:“你是崔祭酒的儿子?”
崔修时抹了一把脸,黯淡道:“是我,我得于将军青睐,脱去了罪籍,参了军。林兄弟,我就是想来问问你,崔雁儿现在成了宋衍庭的妾,那宋衍庭在靖州还如曾经那般风光吗?”
林维这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安慰崔修时,笑是因为宋衍庭也是个假货,安慰崔修时是因为他护着多年的妹妹,竟然是个蛇蝎心肠。
“宋衍庭他...过得挺惨的。”林维挠挠耳朵,说了句。
崔修时追问道:“这是为何?他不是太子心腹么,又是二等侍卫,且是四品官员!怎么就惨了?”
“容我给你细细道来。”
崔修时听完他的话后,忍不住拍掌大笑,他激动道:“老天有眼啊,崔雁儿以为攀上的高枝,到头来跟她一样是个假货。宋衍庭他现在在何处?”
林维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军帐,道:“他也参军了...”就跟我住在同个军帐,你说巧不巧。
这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因为林维正拦着崔修时呢。
“崔卒长,你别急!你别急!军中不允许斗殴的!”
崔修时急红了眼,哪还听得住劝,直接闯进帐内,林维没有办法,连忙放下帐帘,守在外面给他放哨。
“崔卒长,你...你别下手太狠啊!”
宋衍庭死了,还怎么钓大鱼啊!
...
...
...
“巧玉,你快瞧瞧我这样子可还成?”
陆纭纭打扮妥当,优雅高贵,眉间的花钿仿佛像是一抹月光,瞬间将她的容色照亮出光彩,让人看的见那宛若睡莲般恬静淡雅的面容。
“美得很美得很!”
陆纭纭抚了抚发丝,自嘲道:“头一次进皇宫,心里还真有些紧张。”
陆纭纭在贺府里没清净多久,竟然收到了太子妃的帖子,邀请她去东宫赏梅。贺金氏得知后,紧急给她科普了一波皇宫里的忌讳,还有一些礼仪。这让陆纭纭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考冲刺的阶段,紧张的不得了。
她身穿立领对襟袄裙,上蓝下粉,不失贵气又添娇俏可人。
巧玉又给陆纭纭备上了手炉,这才放心的扶着她上了马车,盼姿给她揉着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陆纭纭。
陆纭纭不得不再次感叹,得亏是到了冬才显怀,这穿的厚实谁也看不出来,她惬意地眯着眼睛,对丫鬟们说道:“之前我在正院瞧见了绯月和七月,这一人一猫的,过个冬竟然胖了不少。”
自她有喜后,七月也被贺金氏给挪到了正院里,专让绯月照顾着,好在七月是个不闹腾的,在正院待得极为舒坦。
巧玉有些吃味道:“绯月这丫头,在正院混的风生水起,那些个嬷嬷们,都疼着她呢。”
陆纭纭笑盼道:“还不是得了你这丫头的真传啊,一张嘴巴甜的跟含了蜜似的,谁见了都喜欢啊。”短短时日里,能把绯月教成这样,也真是巧玉的一个本事了。
巧玉幽幽叹气,道:“奴婢可算是明白了那句话,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啊。奴婢现在去正院都没人理了,想讨蜜枣吃,都说不让奴婢抢小姑娘的零嘴吃。嗐,难道奴婢就不是小姑娘了么?!”
盼姿这时插话道:“哪个小姑娘也不会见着贺良就眼睛移不开啊。”
巧玉羞红了脸,即便主子都知道她和贺良的事,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也很羞的,这个盼姿真是讨厌!
“盼姿!你...你!”
陆纭纭看着两个丫鬟斗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月牙。
皇宫的高耸围墙肃穆庄严,侍卫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两侧。
沉重而压抑,这是陆纭纭最直接的感受。
她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到一个穿着檀色宫装的宫女缓缓走来,她仪态端庄,举止得体,对陆纭纭微福了福身,道:“奴婢是太子妃的宫女,特地来此迎接贺少夫人。奴婢名叫鸢尾,请贺少夫人随奴婢前去东宫吧。”
在来皇宫之前,贺章之就对她说过太子妃身边的心腹宫女,知道有这么一位鸢尾大宫女,她便笑了笑,随着鸢尾的步伐走了过去。
鸢尾十分照顾她,走来时介绍着皇宫种种,让陆纭纭感觉到如沐春风,甚是和善友好。
陆纭纭不多时,便到达了东宫。还好路程不远,她穿着那软底绣花鞋倒也不累脚。
陆纭纭的紧张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她嘴角噙着微笑,谨记着自己仪态,裙摆并不大幅度摆动,压着裙儿的玉佩好似一动也不动,可见她迈得步子有多碎。
“臣妾拜见太子妃。”
陆纭纭正欲行礼,但站在她身侧的鸢尾留意到太子妃的眼神,便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太子妃眸子温柔,抬抬手道:“不必多礼,鸢尾,给贺少夫人赐座。”
陆纭纭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坐在高位上的太子妃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笑容清浅,书卷气十足,让人不由得就放下了戒备。
太子妃目露惊艳之色,她唇角微微上扬,道:“总听起昭昭对本宫说贺少夫人是个极美的女子,今儿一见,果然如此。”
陆纭纭谦虚谨慎,道:“是沈姑娘谬赞了,臣妾在靖州见过多位姑娘,长得都个顶个的出色,臣妾这姿容也不过而而。”
太子妃轻笑一声,侧撑着额,道:“本宫夸赞你一句,怎的如此战战兢兢?”
陆纭纭抿抿唇,说道:“第一次来东宫,臣妾...还是有些紧张的。”
太子妃侧目而视,忍笑道:“见了贺少夫人这模样,倒让本宫甚是意外。”
陆纭纭诧异地抬眸,眼神澄静,透着丝丝不解。
太子妃这才解释道:“本宫从昭昭口中听闻你是个胆子大的,都敢抓着知了猴油炸,可见是个不一般的女子。”
陆纭纭表情一怔,反应过来太子妃说的是很早之前炸知了猴的事,她尴尬地双手揪在一起,天啊,沈时昭这小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跟太子妃讲呢!
其实油炸知了猴是个意外,那时候夏天正热着,陆纭纭被知了猴给叫得脑袋疼,直接领着丫鬟去树下抓它。陆纭纭在现代有吃过它,所以她就起了心思,去了后厨一趟,说出口的话把厨娘都吓了一跳,不过陆纭纭也没有逼着厨娘,所以这知了猴并没有吃进嘴里。
之后,就被陆纭纭当成一件趣事讲给了沈时昭听,她倒也不怕,只是问了句炸知了猴好吃么。陆纭纭没敢点头,生怕她真的去动手炸,别到时候沈太傅直接找上门了。所以陆纭纭就转移了话题,让这个小姑娘玩起了别的东西。
没想到几个月之后,竟然会被太子妃再次提起。
太子妃笑问道:“知了猴炸起来真的好吃么?”
陆纭纭看到太子妃好奇的眼神,头皮发麻,这别的女子听见这事不应该是害怕么,怎么沈家的一个两个姑娘都这么与众不同。
陆纭纭干笑着解释:“其实...还挺不错的。”说完她又立马解释道:“当然不是臣妾吃的,是臣妾一个好友吃过,所以臣妾才知道的。”
太子妃挑了挑黛眉,耐人寻味地表情惹的陆纭纭眼神躲闪,太子妃最终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你,挺好的。”
陆纭纭没想到会得到太子妃这么一句话,她眨眨眼眸,嘴角弯起,荡出笑纹来。
太子妃长叹一口气,失落道:“要不是本宫怀着皇嗣,本宫还真想尝一尝。”
陆纭纭连忙打住她这个念头,道:“太子妃,现在树都光秃秃的了,哪有什么知了猴呀。”所以,您可别这么说了,万一出点啥事,自己真背不住这个锅啊。
太子妃又是一叹气,道:“说的也是。”
陆纭纭笑容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太子妃问道:“你今年有十七么?”
陆纭纭想了想,“过了腊月就十八了。”
太子妃没想到她竟然十八岁了,感叹道:“你模样长得显小,本宫还以为你不过十六七呢。”
陆纭纭摸摸脸,道:“在家吃得好,所以就养胖了些。”
太子妃起了身,肚子微微鼓起,鸢尾小心的搀扶着她,陆纭纭也站了起来,就听到太子妃说道:“约你来东宫意为赏梅煮茶,不如随本宫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