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要留在这里吗?”沈初婳问道,其他的锦衣卫还在城中,可以找他们汇合。
裴焕指指身上的伤,“我有伤在身,萧常现在一定派人在全城搜查,我们一回去就会落网。”
沈初婳一脸沮丧,瘪嘴道,“你们来金陵也不提前打听清楚,害我跟你一起过来,陛下抓萧常的时候,内阁那边出面阻止,你也不说话。”
裴焕神情微冷,指头抹去她面上的灰尘,道,“内阁的那几位重臣皆是先帝时就掌权的,陛下初登大典,根基尚未站稳,有的事不是陛下说了就一定能做成,还得内阁那边通过,我只能奉命行事,而且……”
“而且什么?”沈初婳嫌他墨迹,说话藏前遮后的,不说就不说,说了又不说完,要把她急死。
裴焕肃着脸,“往深了说,锦衣卫只算是执事衙差,我是能在陛下面前说上两句话,但陛下要做成事,得内阁那边首肯,这是规矩,防的就是怕陛下会做下昏庸无德的事。”
权力的制衡也造就了权力的滥用,内阁说是臣,实际却算是代行君令,皇帝受其桎梏,君权被削弱,辐臣可以光明正大的限制帝王,往外说了,还是他们为陛下,为天下鞠躬尽瘁。
沈初婳听着就傻了,她想起来徐仲现在也是内阁阁臣,这般说来陛下还是变相的被他压制,那她想弄死徐家岂不是白谈?
她张皇的反驳,“可,可陛下都能不经内阁同意,直接灭了肖家。”
肖贵妃的父亲当时还是大理寺卿,位列六部九寺行列,在内阁一众臣里都说的上话,新帝说杀就杀,也没见谁来反对。
“陛下惩治自己的妃子谁还敢说,更何况肖家确实居心叵测,肖贵妃才诞下儿子,他们就已经谋想着太子之位,肖贵妃在后宫行巫蛊妄图诱陛下入魔障,这种旁门左道的邪术早在前朝就被禁止,”裴焕如是说,又拍一下她的手慢慢笑道,“你怕不怕?”
他不是无所不能,她寄希望在他身上很有可能就会落空。
沈初婳两汪眼眨巴,“可锦衣卫能窥探朝臣,监视百官,你说内阁压着陛下,但你们也压着内阁。”
她看的清楚,锦衣卫能随意进出官员府邸,凡是有罪的,都逃不过他们的手心,他把内阁说的那般强大,肯定也在吓她。
裴焕温笑,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倒把你看浅了,还当你瞧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沈初婳扭着身赌气道,“我晓得你不想帮我杀徐家人,你就是胆儿小。”
裴焕轻推她,“你先把钱给人家,顺便找她要几件换洗的衣裳,我们的这一身不能穿了。”
沈初婳拧巴声儿,“一说这个你就撇话,你存心的。”
裴焕捏她脸,“等你回来我再说。”
沈初媜便只得掀了帘子出屋。
这会儿已是正午,猎户娘子在下房生火烧饭,那屋子又黑又小,她过去就被烟给呛到,连咳了好几声。
“妹子,是不是饿得慌?灶台上还有两个馒头,是我们早上吃剩下的,你若不嫌弃,就先吃着,这午饭还得等等,我家那口子要过一阵子才回来,”猎户娘子道,手里攥着木柴往火上架,望着她很是亲善。
沈初婳瞅着灶台那俩馒头,那馒头黄黄的,没她以前吃到的白,但她还是忍不住咽着口水,她和裴焕这一天一夜下来,又饿又累,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她再挑也没可能去城里。
沈初婳捧着馒头,朝她走近几步,要将那几个铜板给她,“姐姐,我们暂住这里多有不便,这点钱就当是我们的住宿费吧。”
其实这钱不算多,几个铜板能值个什么,一顿好点儿的饭菜都买不起,猎户娘子瞧她可怜,推拒道,“不过就在这里歇两日哪还要钱,你男人那屋我们平日也只放货的,便是你们不来也不占地方。”
沈初婳脸微微红,将钱往她手里一放,朝后退了好几步道,“……不能白吃。”
猎户娘子唉着声笑,到底把钱收了,“你们逃出来的也不易,我看你男人是个能做活的,你一个女人家跟着他自是要他养,往后找处安家的地儿,好好过日子才是紧要。”
沈初婳磕磕巴巴道,“我,我们是夫妻,经商路过这里,遭了盗匪洗劫。”
猎户娘子促狭地对她笑,“商人可不像你们这样儿的,我看你们是一对落难鸳鸯。”
沈初婳臊红着脸,僵着声转其他话道,“姐姐,我想跟你借两身衣裳。”
猎户娘子将手往膝盖上一拍,起身转出屋绕到另一侧土房里,未几就拿出来几件粗布褂子,“都是些旧的,你们将就着穿吧。”
沈初媜小声说了谢,返身又回了房里。
裴焕靠在炕上发呆,她别扭的挪过去,把衣裳连着馒头一起放到炕桌上,随后就涩着声说,“她不信我说的。”
裴焕朝她张手,“她怎么说的?”
沈初婳缠着腰间带子绕不停,还是拿了桌上的衣裳为他穿,嘴里道,“她以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裴焕听着话扑笑出声。
沈初婳本就耐着火,眼看他笑,气的直往他胸口打,“都怪你!”
她打人不疼,但裴焕背上有伤,她一打就牵动后背的伤口,疼的他嘶一声。
沈初婳赶忙撤手,不安道,“我不是有意的。”
裴焕挑了剩下的那件褂子道,“换上。”
沈初媜揪手,“你别偷看。”
其实两人都那样了,偷不偷看又有什么打紧,她说着也不定他就听。
裴焕拿着馒头边吃边背靠过去,是真不打算看她。
沈初婳才放下心,解了外穿的裙子,匆匆把那破褂子穿身上。
不过说实话,这天还没热,穿褂子还是凉丝丝的,沈初婳打了好几个冷战,站炕边道,“我觉着冷。”
裴焕回头瞧她,就见她抱着手,灰扑扑的布都遮不住她的好颜色,那张脸又白又娇,粗布穿上身倒真像落难的小姐。
裴焕掀开被褥道,“这里暖和。”
沈初婳踌躇着还是坐了进去,热气袭来冲散了冷意,她算舒服了。
裴焕撕一点馒头凑到她嘴边。
沈初媜闻着味一口给吃了。
裴焕问她,“好吃么?”
沈初婳也不怕他笑话,拿了盘子里另一块馒头闷头啃。
裴焕静静看着她吃,她咀嚼的很慢,这种粗食若是在寻常时候是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好吃,还难下咽,但她饿了,必须得吃下去,填饱肚子才能站起来。
等她吃完了最后一口,裴焕开口说话,“还想听我说朝堂里的事吗?”
沈初媜微低头嗯着。
裴焕放空眼,缓缓道,“我们这次入金陵,说是陛下派来的,其实往根子上来讲,是有人巴望着我来。”
沈初婳脑中转一圈,“皇陵是个陷阱,目的是你过来,在金陵这里杀了你,回头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跟陛下一说,左右你死了,到时候锦衣卫便是群龙无首,陛下没了你一时无法牵制内阁的那群人……”
裴焕扬唇笑,“内阁首辅是吏部尚书崔衡,论起来他还是陛下的先生。”
沈初婳缄默,新帝能杀翼王,杀一个崔衡估计手都不会软。
裴焕歪一下脸瞥她道,“你不是吵着叫我杀徐家,这回如果能回邺都,大概就有机会了。”
沈初婳纳闷,“你向前还说徐仲对陛下有恩,你轻易杀不得他,怎么现在又说可以了?”
裴焕弯眉,“萧常这事一出,整个内阁于陛下而言已然是绊脚石。”
新帝猜忌心重,一旦他生疑,必定要致人于死地。
沈初婳情不自禁就柔柔笑出来,斜着眸瞅他道,“你要是哄我……”
她一定跟他闹,他自己张口说的,这事要做不来他就不是男人。
裴焕没接话,抻手拿过她换下的裙子道,“这裙子还是穿里面吧,咱们夜里走,你穿着也没事,不会叫人见到。”
沈初媜鼓着腮,“那你叫我脱。”
他就是故意折腾人。
裴焕笑,“照我说你这脸还得抹黑,我现而今有伤,这家人好的坏的摸不清,你这件裙子明眼人看着就知道不是寻常女人能穿的起的,他们要有谋财的心,抓了你我往城里去那就完了。”
沈初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那位姐姐瞧着人很好,不像是恶人。”
裴焕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沈初媜一时心惊,便又准备下炕解扣子。
裴焕单手将她的腰团住,继续道,“你一宿没睡,不困?”
沈初婳困,她熬的眼睛发红,但炕太小了,她要是躺下来几乎就直接躺裴焕怀里,她倒不怕裴焕动色心,就是他伤着,要是挤到伤口多不好。
她扒一下他的手,准备下去。
将好那猎户娘子隔着布帘子叫人,“妹子,出来吃饭吧。”
沈初婳才要回她话却被裴焕张开手掌包住脸,她疑惑得侧眸看他。
裴焕低声道,“陪我演出戏。”
沈初媜睁大眼睛摇头。
裴焕唇角上扬,趁她懵然时低头下来衔住她。
沈初媜想挣扎。
裴焕按着她,“别动。”
沈初婳抬起眸子,惨兮兮的盯着他,生怕他会做别的出格事。
裴焕托起她的后脑让她靠自己肩侧,防着会扯到伤口,他只动嘴,其他都规规矩矩,神色也温柔,沈初婳难得被他给安抚住,不由自主就双手搭到他颈下,她晕着眼,只觉自己陷进了漩涡里,慌倒是不慌,就是迷茫和舒服,她的神魂被哄住,她突然生出一种依赖感。
他要是真这般会哄人就好了。
裴焕在吐息间放掉了她,手臂严实的将她固住,细长的眼凝在她的眉眼间,很轻的道,“她不在了。”
沈初婳依着他不动,忽然便觉得委屈,她控诉道,“你就会害我。”
裴焕摸她脸,放柔声道,“早上是不是怕极了?”
这一声问出来,沈初婳的眼泪珠子往下掉,她呜咽道,“你那么重我背不动你,摔了一跤还崴脚,你都不问我……”
裴焕吻一下她,探手捞到她的脚来看,确实破了一层皮,白皮被血糊住瞧着惨艳,他撕了点棉裙的下摆帮她把伤口包扎住,他笑说,“还以为你会丢下我,自己跑了。”
沈初婳扭开脸,她是有这么想过,但她不还是救他了嘛!
裴焕侧身斜躺,手掌抱着她没放,两人交颈而卧,裴焕在她耳边低哄道,“睡吧。”
沈初婳的身心放松下来,只那么一瞬就睡着了。
这一觉到天黑才醒,屋外头静悄悄的,沈初婳迷迷糊糊坐起身,裴焕空着的那只手在给她解腰带,她拉他手道,“不准……”
裴焕把棉裙给她,用口型告诉她,“穿上,咱们走。”
沈初婳照着他的话乖乖脱了褂子又把棉裙穿回去,只将那褂子外罩,等她穿好才惊觉没叫他闭眼睛,她羞愤道,“你下流。”
裴焕捂她嘴,“声儿小点。”
沈初婳巴住嘴,一双水灵灵的招子含着怨的望他。
裴焕下地穿好鞋,苍白着脸道,“我听见他们歇下了,趁这时候我们赶紧走。”
沈初婳也跟着站下来,托着他的胳膊道,“要不要打声招呼?”
裴焕从兜里取出片金叶子放桌上,摆手道,“不知道的好,免得生事。”
沈初媜懂了,便随着他一起走出去。
山里人睡得早,屋里的灯都熄了,他们出去时月色正好,不用灯也能看得见路。
两人打开栅栏门溜了出去,顺着山间小道往东边方向走。
深山老林杂草多,两人走的异常小心。
才上了一个坡,裴焕青白着面道,“歇一下吧。”
他身上的伤口大约裂开了,疼的扎人,这黑天暗地的也没法看,他想坐下来休息会养养力。
沈初婳听出他语气里的虚脱,也怕他再昏倒,匆忙搀着他坐到一个老树桩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疼的厉害?”
裴焕拍着她的背,道,“有点疼。”
沈初媜紧张的不知所措。
裴焕伸出一只手臂,与她开玩笑道,“你给我捏捏就不疼了。”
沈初媜瞟他,半晌还是担着手给他捏。
裴焕浅笑,还想逗逗她,隔老远却听见有一堆人举着火把往过来走。
沈初婳也看到了,她急得抓着裴焕念叨,“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是周一的更新,然后周二的更新在晚上十一点哦,么么哒!
再再再求一下我的预收《美人求僧》,大家不要嫌我烦哈,真的很不好意思!
身为当朝宰相的嫡女,温水水姝艳妩媚,性情温和,原本该是安享富贵,可惜她却诸事不顺。
第一次去京郊礼佛时,她不幸遭劫匪挟持。
恰巧见一和尚路过,她乞求和尚相救。
和尚一念善起将她救出。
温水水问他,“大师,您的法号叫什么?”
和尚双手合十,垂目显慈悲,“贫僧法号元空。”
第二次她被人推下水,和尚坐在亭中垂钓,她在水中揪住鱼钩,奄奄一息的望着他哭。
和尚叹一声气,下水捞她上岸。
第三次温水水成婚当晚,她的夫君与人私奔,留她一人成了笑话,她枯坐在新房里,和院中的和尚遥遥相对。
后来温水水自请和离,只愿遁入空门。
一日她在房中抄经,有人破门而入,他面目俊秀,长发披肩,她注视着他,神色淡淡,“元空师傅过来做什么?”
他走近她,紧攥着她的手道,“跟孤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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