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称是。
萧祁谨微笑,“起来吧。”
裴焕顺着话起身。
萧祁谨端详着他,轻佻道,“听说,你养了个外室?”
裴焕的目光朝汪泽扫过,他无辜的眨眨眼,裴焕便低下脸,道,“回陛下,她无家可归,微臣看她可怜才养进了宅子。”
萧祁谨奥了声,没甚劲道,“你想要女人早跟朕说,好歹二十五了,朕还当你身上有毛病。”
裴焕微曲身,“让陛下操心了。”
萧祁谨甩着手嗤笑,道,“养着吧,朕可缺不得你。”
他转腿走出了屋。
汪泽也朝外走。
裴焕站直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汪泽冲他笑,“裴大人,您好生歇着,改日咱家再上门拜访。”
裴焕拉了拉唇,“公公慢走。”
汪泽挥了两下拂尘,摇着腿离开了。
裴焕卧回榻静等着他们全数撤出院子,将过半刻钟,沈初婳轻着脚步走进来,正站在碎掉的茶杯边愣愣瞅着他。
裴焕向她抬手。
沈初媜慢吞吞挪到床边,将手递给他。
裴焕轻而易举就把她抱上了床,他摸她的脸颊,很轻道,“我帮你进言了,你是不是要给我些报酬?”
沈初婳颤了颤睫,鼓足勇气圈住他的脖颈道,“我怕……”
“嗯,”裴焕吻着她,喉音带着浓重的宠溺,他在她呼气时接话,“哪儿怕?我哄哄。”
沈初婳无促的摇头,伸着纤细的手指去往外爬。
一只宽大的手将它柔柔拢住拖了回去,床帐放下来,有轻微哭声泻出。
屋外下起了雨,青苔沿着墙一路爬上了台阶,青葱绿茵,水汽顺着屋门涌进来,温热升腾,一只连翘搭在窗台上长出了花。
春来了。
傍晚时雨又停住,沈初婳萎靡不振的靠在美人榻上,望着那朵新开的连翘花发呆。
裴焕换了身衣袍坐过去,双手撑在她腰侧道,“傻了?”
沈初婳慌乱的转过眼,曲腿团着自己,侧向着他道,“你不休息么?”
裴焕划过她的眼尾,专注的凝视她。
沈初婳微抬起下巴,亲了亲他又倒回去,张口吐着话,却没声音,他只能从她的口型判断出来说的是什么,她说,“身子难受。”
裴焕眼神柔和,轻拍她的背浅笑。
沈初婳微眯住眸子,细眉笼烟,“你说过的,不要雪音待院里。”
裴焕抚平她的眉,低缓声道,“我让她走。”
沈初婳松了口气,合目道,“你跟陛下说了什么?”
裴焕笑笑,“徐仲入金陵抓萧常,徐琰昌留下做质。”
沈初婳抿着嘴小小的笑,略有欢快道,“陛下会杀徐仲么?”
裴焕望着她嘴边的笑出神,“总不会留着。”
沈初婳伸着手指碰他的鼻子,倏忽又羞怯的撤回去,徐徐道,“你瞒我东西了么?”
“瞒了,”裴焕注视着她道。
沈初媜恩一下,便不说话了。
裴焕卷着她的长发浅浅挑唇,“不问问我?”
沈初婳转一下颈子,寻思良久道,“想来是不能告诉我的,我问了也是白问。”
裴焕莞尔,将欲和她接着闲话。
红锦隔着门往里叫人,“爷,刚刚张叔递进来一张请柬。”
裴焕转过屏风去开门,红锦就见他松松垮垮的披着袍子,头发上还沾了点湿,她微红脸,心想着小姐又要遭罪,手上还是把请柬给了他,只问道,“现儿要摆膳吗?”
裴焕随意道,“在外屋摆吧。”
他旋身回了里间,沈初婳支起身看着他手里的请柬道,“谁家的?”
裴焕打开来看,密密麻麻的字,他认不出几个,倒是认得汪泽和自己的名儿,他把请柬给她,道,“汪泽请我的。”
“你身上有伤,汪公公才见过,怎这般没眼色?”沈初婳瞧着那请柬,顺口念到,“二十六日晚于揽香馆设宴,盼与裴大人共进酒。”
裴焕从梳妆台上扯了根细绳束起头发扎高,无趣道,“叫我去看他春风得意?”
沈初婳没答声,视线落在那请柬上转不了眼,讶然出声道,“他还请了徐琰昌!”
作者有话要说: ①:这段皇帝衣着描述,是根据明朝皇帝的衣着来的(主要根据百度,如有不对,我再改)
对不住,对不住,我定时定错了,晚上还有一更哈,晚上不用等哦,最迟十二点可能才发出来,然后每日六点准时更新,第二更在晚上,风雨无阻,么么哒!感谢在2020-11-2622:54:11~2020-11-2718: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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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是外室(35)
裴焕嗤地一声,“我猜二十六那天徐仲该是出邺都,将好徐琰昌独自留在这里,汪泽这是要拿徐琰昌当个乐子开刷,生怕没人知道他起势了。”
沈初婳兴奋地抓他手,试探道,“我也想去。”
裴焕整好以暇地看她,“男人的场子,你过去合适?”
“上次你不也带我去了?”沈初婳说,话落便想起当时地场景,不免对他含怨,“你只会欺我,丝毫没想我难过。”
裴焕执起她的手来瞧,十指纤纤,根根白净好看,他覆唇去印在她的手背上。
沈初媜俯视着他的发顶,心口微动。
裴焕很快扬起头,偏脸笑得痞气,“去看徐琰昌的笑话?”
沈初婳挨着他的胸口,喃声道,“我想瞧瞧他被人轻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想来定是连狗都不如。
裴焕双手交叠,将她紧揽住,“确实记仇,能叫你这般念着他,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沈初婳想起前世临死前的誓愿,眉眼弯弯,“是啊。”
前世的仇怨,这一世她要报到,这才是开始,徐家一朝不败,徐琰昌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能心神安定。
裴焕矮下头与她相贴,凝声道,“你会念着我么?”
沈初婳怔怔的看着他的眼底,那里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人,她的脸上有张皇和迷茫,她忽而垂下眼睛,微微道,“自是念的。”
毕竟要做他的夫人,要站在他的肩膀上逞威风,这就是她的饲主,不念着岂不是太没良心。
裴焕刮着她的鼻尖,“骗人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要不然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她哪会在乎人,她只在乎自己过的好不好,自己的大仇有没有报,她看他时的目光里尽是算计,连遮掩都没有,坦然的仿佛他活该替她做事,活该为她冲锋陷阵。
沈初婳尴尬的瞄他,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她掩饰着话道,“我没骗你。”
裴焕拍她头发,“我也没信你。”
沈初婳一脚踢他腿上,气的翻身滚到榻里,扯来薄毯盖身上只想着要晾他。
裴焕爬过来,揭了薄毯,不顾她的挣扎捞她下床,直接出了里间,“吃饭。”
二月二十六这天出了大太阳,徐仲受萧祁谨旨意,率五万精兵出发前去金陵捉拿萧常等一干逆党。
与此同时,楼骁也偷偷携三千缇骑带着杨老二前去泉州搜查洋人老巢。
这些变动在邺都这里没引来什么起伏,权贵还是醉生梦死,平民也只忧心柴米油盐。
入夜时,那些酒楼茶馆反倒更热闹些,沈初婳随裴焕一起下马车时,依然见着汪泽领一众人候在门边,只这次不同的是,汪泽腰板挺直,面庞也是意气风发,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上位者的姿态。
他身后站着徐琰昌和沈湛明,徐琰昌的面色灰败,但沈湛明却是面带微笑,尤其当他看见沈初婳被裴焕揽着腰肢走来时,他的笑容愈加灿烂,只差没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一声妹妹了。
沈初婳掀眸望过他炽热的目光,微微向他点头,便乖顺的低头看路。
汪泽瞧他们两人走近,才朝裴焕作揖道,“裴大人的伤可好了?”
裴焕露出笑,“这话是公公关心我问的,还是替陛下来问的?”
汪泽神情一紧,旋即飞快翘着指头向抛媚眼,“大人惯会说笑,即是私下消遣,咱家当然是自个儿关心您了,陛下这两日忙的不可开交,可没功夫念叨您。”
裴焕颔首,朝一众人看过,抬靴子踱了踱脚道,“敢情都搁这儿等我呢,这外头风呼呼的吹,要是冻坏了各位,我可担待不起。”
汪泽朝身后看,各人皆踌躇,他打着哈哈道,“你裴大人是稀客,能把你请出来都算是幸事了,便是等等也没什么。”
其他人便都附和着话。
“裴大人贵人事忙,我们都是游手好闲之徒,平日在家里坐够了,在外头站着吹吹风也能醒脑儿。”
“裴大人身子才刚好,这大老远的过来已是不易,我们总不好先进去吃喝,倒叫您受累了。”
都是些马屁精转世,说的话比糖豆子还能鼓惑人。
裴焕低笑着抬指头顺自己方向朝他们绕一圈,“就都干站着?”
“裴大人里边请,”汪泽不慌不忙的朝酒馆里伸手,眼珠子瞟过沈初婳,她还是带着面纱,一双眼儿俯着,瞧不见眼里是个什么情绪,就光这么看着,倒像个玉雕的瓷人儿,便是脸没露出来,也清楚是个不能埋待的佳人,他不觉就心痒难耐。
一众人分开站两边让出道。
裴焕带着沈初婳径自入内,由着馆中老板引上楼。
沈初婳悄悄望了眼四周,这地方和上次来的不是一家,酒楼里没喧闹,客人都在厢房内吃喝,楼楼下少见人窜动,只三两婢女捧着菜品穿梭在楼道中。
这地方大概只有达官显贵才能进来,汪泽才出头就能在这种地方逍遥了,可见他私底下贪了不少钱。
一行人入内,皆列座。
少顷便听汪泽打了一响,屋外头有婢女鱼贯进来,各端了菜肴上案桌,随即便又逐个退走。
沈初婳往桌上瞧,酒菜倒平常,和寻常见到的没甚大区别。
裴焕拣着小碗盛了些荷包饭放到她手边,道,“两广那边常吃这个,你尝尝。”
沈初婳捏勺戳碗,直把碗推到他手里,抗拒道,“席上都看着,我不要被人盯着。”
裴焕朝其他人扫过,没谁盯这边,他抓起碗自己扒了口饭,凉凉瞥她道,“你以为谁都窥探你?”
沈初婳拽他胳膊,羞声道,“你不叫我好过。”
裴焕便舀一勺饭到她嘴边,“吃不吃?”
沈初婳闻到了饭香,小心捏着面纱的一角揭开张口吞掉了饭。
裴焕咂嘴撇笑,又舀了一勺喂她吃下去。
对面汪泽的视线黏在那粉唇上,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后拍了拍手。
厢房门被打开,两个小厮搬着一块铁板进来,直接放在了堂中的铁架子上,未几就有人搬来小块炭火放进铁架子里点燃,不过一会那铁板就烧热,滋滋冒着气。
沈初婳瞅着新奇,凑裴焕耳边微声道,“这是要做菜吗?”
裴焕掬着笑问汪泽,“汪公公,这是做什么?”
汪泽斟着酒水,小酌两下回他道,“没想到裴大人不知这个,那这次咱家倒押对了宝。”
裴焕挑眉,“汪公公的花样多,我一个粗人只会吃喝拉撒,什么精妙物儿都不懂,还得汪公公带着玩。”
汪泽笑说了句哪里,直看见有婢女捉了三四只活鸭过来,才道,“大家伙儿都听过炮烙吧。”
炮烙谁不知道,把人当肉放在铁柱子上烤,这种刑罚就是在镇抚司狱都没几个罪犯领教过,即便是罪大恶极,裴焕也不会擅用。
那几只鸭被绑在一起,全部被丢上了铁板,鸭掌触到烧热的铁板都扑着翅膀想飞走,奈何绳子将它们捆住,它们只能扑通着挣动,它们的脚被烤的噗呲响,下一刻就闻见鲜肉烤熟的香味。
一时间整间厢房都只听见鸭子的嘎嘎叫,原本是好笑的场景,但因着这残忍的烤刑,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沈初婳望了两眼就吓得闭住眼往裴焕怀里躲。
裴焕单手遮住她的眼睛,搭着眼睨汪泽道,“汪公公是想叫我们所有人都吃不下饭?”
汪泽摊手,“裴大人有所不知,烤鸭掌①是从金陵那边传过来的,鸭子被放在铁板上火烤,烫的在铁板上走来走去,却无法跑掉,到后来等两只脚掌熟了就被人给切下做下酒菜,那身子也能当场分食。”
座中诸人皆沉默,把这鸭子换成人也能说得通,被禁锢在牢笼里,任他如何蹦跶也无法逃脱绳索,除了气息消尽只能为人宰割别无他法。
徐琰昌的脸黑沉一片,握在手中的酒都没喝下去,直接放回了案桌。
沈湛明瞥过他,兀自端了酒抿着,眸子却沉沉。
裴焕置了筷子,冲汪泽抱拳,“没想到汪公公在吃喝上的造诣如此深,我那镇抚司狱里的刑具恐怕不够公公看的。”
汪泽自在的翘着眉骨,“咱家就是胆儿再大,也没可能去和您的镇抚司狱做比较,这不是自讨没脸吗?”
那边婢女已把烤熟的鸭掌分别送上案桌,裴焕捡了一只凑近闻着是香,他递到沈初婳面前。
沈初婳揪着他的衣襟朝他身后躲,湿着眼道,“你把它拿走……”
裴焕略觉可惜,他倒是想吃,就是担忧她到时候连带着他一起害怕,他只能把鸭掌和盘子一起端到案桌的最远处。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道,“你看徐琰昌。”
沈初婳扭身瞧徐琰昌,就见他脸色阴郁的瞪着那盘鸭掌,那表情难看的仿佛盘子里的鸭子是他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