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循着她指的地方看了看,确实脏了,他直起身往小间去,掉下话道,“送衣裳进来。”
沈初婳抿了抿嘴,想着总不能让他打赤膊出来,到时他趁机来事,倒霉的还是她,套件衣裳要安全。
于是她从柜里翻出来亵衣,拖着脚走进小间里,推门刚跨过脚,只见着里边情形她一下呆在原地。
第11章 她是外室(11)
裴焕是侧对着她的,他裸着上半身,肌肤在昏黄火光的映照下透出蜜色,身躯也挺拔健壮,只手臂就能看到结实的肌肉盘亘,看着就觉得凶。
他的肩膀宽阔,左肩处有一道疤,瞧裂痕即知当时伤的有多重。
新帝遭翼王暗杀时,曾差点被刺死,是他替了那一剑,自此便得天子宠信,谁都知道这事,谁都艳羡他,只叹他时来运转,却无人可怜他是用命换来的。
他在褪胫衣,听见响动也没停手,“磨蹭什么?”
沈初婳窘的抬不了头,面红耳赤道,“我把衣裳放这凳子上,你自己拿。”
她匆匆将亵衣扔最近的凳子上,拔腿就跑。
沈初婳出来先找着茶壶痛饮两大口茶,心跳才微微平缓。
她坐到床边,一时呆愣,裴焕摆明了是在折辱她,她不痛快,他就开心,等以后把他拿下了,她一定要骑在他头上,什么轻贱人的手段都给他使使,让他跪地痛哭。
她想的太好,不自禁落出笑,刚好裴焕从小间出来,瞧她笑的荡漾,缓缓踱步过去,道,“当着我的面想别人,当我是死的?”
沈初婳收住笑,爬床上抱住腿,别过脸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焕眉目阴霾,他伸臂将人拖近,“那是要我做点什么?”
沈初婳一颤,倏地想挥开他,嘴里急急道,“我只是高兴我父亲出狱了。”
裴焕抬腿蹲上去,将信将疑的盯着她。
沈初婳随他看,她微微低首,细颈露一边,乖顺温婉却又娇矜磨人。
她悄声道,“我想父亲。”
裴焕抿紧唇,良久道,“主事清闲,不会劳累。”
他没说,也没多大权力,沈长鸣只能在那个位置呆到死,新帝疑心重,不会再用他了,往后他能依仗的就只能是他的爵位,这是他去赴宴的代价,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沈初婳乖顺的嗯着,她不懂这里面的弯子,只要她父亲没事,她就不怕了。
裴焕安静的看着她,她极轻的抖一下,掀眼望他,“……我想要月钱。”
“你想要的真多,”裴焕弓起眉,薄唇浅浅弯起来道,“你没有月钱。”
沈初婳眼底就蓄出泪,弱声道,“你当我没说。”
裴焕若有似无的发出哦声,见那眼珠子挂着泪,颤泠泠的惹人怜惜,他眸子动了动,终是说,“要多少月钱?”
沈初媜低下头,“够我吃喝就好。”
这要求极低,往先她在府里从不愁这些,如今竟连这个都要求着他。
裴焕微笑,抬手碰碰她的长发,似极为她考虑道,“二两银子如何?”
沈初婳那通身的气韵便柔和下来,她看了看他,“是你说的。”
裴焕侧卧倒,笑中起了讥诮,“苦了你沈大小姐不应该,我自然是要体贴的。”
沈初媜尴尬着脸,只能局促的扣自己手。
裴焕枕着头,低眸注视她道,“我这几天休息。”
沈初婳随意唔着声,不过脑道,“你不回你的府邸吗?”
锦衣卫住的离皇宫近,像裴焕这样的身份更是御前离不得,所以她这么问倒也没甚其他用意。
然而这话叫裴焕听着不舒坦,他嘲弄一笑,“我不在你过得倒自在,是巴不得我不来了,你好寻机跑吧。”
沈初婳仰头瞄他一眼,瞧出他有火气,便柔柔道,“你叫人看的那么严,我跑不掉。”
裴焕低望着她,“你要月钱做什么?”
沈初媜思索着想到个借口,“打赏下人。”
往先她还在沈家时,这种事也用不着她去做,红锦和赵妈妈会打理,她的月钱一般也用不了多少,母亲还常给她零花,是以她从没愁过钱,眼下她在这一方小宅受人牵制,连买个东西都叫人捏在手里,她自是要想办法弄钱来。
裴焕道,“你还会讨好仆佣?”
他不太信,以她的性子不苛待下面人就算好事了。
沈初婳翻身背过去,嘟囔道,“你说好了每月二两银子的。”
民间普通百姓一年的开销也差不多就三四两银子,她以前在府里,因着她是嫡女,父亲拨给她也是二两银子,照裴焕方才说的,他其实俸禄应该不少,养个外室都舍得这么出钱,可真是财大气粗。
身侧人没应声,她以为他反悔了,一回身,就见他闭着目睡着,呼吸平和温缓,是深眠的状态。
她呕了一肚子气,偏又不敢把他打醒,只得压着火去睡。
这一觉睡到日晒三杆。
裴焕醒过来时,就见沈初婳缩在他颈边,睡得不知不觉,他低头在她嘴边吻了两下,抽出胳膊兀自下床了。
屋外候着人,他走出去就见李妈妈领着个女子站在苑里。
李妈妈瞧他出来,先躬身,“爷,奴婢挑了个丫头送过来,姑娘苑里人少,总归有个帮衬。”
裴焕瞧了瞧她身旁,那女子低眉顺眼,生的倒秀气,柳腰丰臀,不像是给人做活的,他卷起袖子,淡道,“会做哪些事?”
那女子曲腿跪倒,给他磕头道,“奴婢月芙见过爷,奴婢会些针线活,姑娘贴身的衣裳奴婢都会做,厨灶也学过,一般的菜都算拿手。”
裴焕点头,他朝四周看了看,见红锦立在不远处捧着锅子不敢上前,便指着红锦道,“你往后跟着她吧。”
月芙伏地又叩首,“是。”
随即起身走到红锦身边,规规矩矩的和她行礼,“见过红锦姐姐。”
红姐瞥过她没做声。
裴焕伸了个懒腰,交代李妈妈道,“去西街买些海产,螃蟹就不要了,再带些牛乳,要新鲜的。”
李妈妈暗了暗目色,矮身应着退开。
裴焕瞧着没什么事,又进屋里去了。
等他一走,红锦将手里的锅子撂给月芙,阴阳怪气道,“你瞧着比我大的多,这声姐姐我担不起,往后还是叫名儿吧。”
月芙轻轻道,“您是姑娘跟前人,我叫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红锦冷声笑了笑,领着她绕到前屋去摆早膳。
沈初婳也没多久就醒了,她坐到床边发了会呆,脑子里还懵懵的。
裴焕捏着毛巾擦拭绣春刀,抹掉刀口的血迹,看她道,“你这外室比我起的还迟,敢情还要我服侍你?”
沈初婳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刀,她瑟瑟发抖,紧抓着床褥道,“我起不来。”
她望了望隔门,就见红锦撅着嘴站在那里,想进又不敢进,她做口势叫她别进,旋即提着胆子朝裴焕走过去,委屈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起不来。”
裴焕笑一下,将刀插回刀鞘,“给你半盏茶洗漱。”
沈初婳心口一松,冲红锦看过,她立刻跑进来扶着人去小间。
两人进小间后,红锦一面侍奉着她更衣,一面忿忿道,“李妈妈领进来了一个狐狸精,搔首弄姿的。”
沈初婳呵了一声,待穿好衣衫就调整好心绪往前屋去。
她进门时,月芙正给裴焕舀粥,十指纤纤,身子也微低,从她这边看,那臀都恨不得翘起来给人看。
她沉着脸直站到桌边,也不顾女人在场,怒道,“我不缺人,你让她走。”
第12章 她是外室(12)
裴焕将按下筷子,皱眉道,“又作什么?”
月芙连忙往地上一跪,头抵着地面不动。
沈初婳稍侧身,沉着脸道,“我有红锦了。”
裴焕低头对月芙道,“你先出去。”
月芙苟着腰退出屋。
裴焕拿起筷子夹咸菜拌粥喝,眼睛看她,“我记得你之前嫌苑里人不够。”
沈初婳说不够是想叫赵妈妈过来,谁知道李妈妈塞人了,这苑里本就有个雪音,如今再加个妖里妖气的月芙,她哪里还有安生日子过,她还没把裴焕勾到手,岂能叫别的女人得逞。
她闷声道,“我只缺个管事妈妈。”
裴焕划拉完粥,冷笑道,“你还想把管事捏手里,是不是下一步就等着苑里人都听你的,好让你作威作福?”
沈初婳湿着眼望他,“你瞧不见她们欺负我。”
裴焕盛了碗白粥放左手边,道,“你过惯了富足日子,她们这些普通妇人不懂你们府里那些个破规矩,待人接事上或许是差了点,但总不会短你什么,你想叫人把你当心肝儿哄着,只怕不能。”
沈初婳揪着衣袖,眼里的水珠子直往下落,“我不想待这里。”
她这会子是真难受,之前她总以为吊着裴焕至少能让他对自己起了兴,可瞧现在架势,他随便就让女人进来,根本就没把她放心上,她父亲就是这样,母亲一开始也和他琴瑟和鸣,可转头就能纳妾进门,她母亲还是嫡妻,她现在连个妾都不算,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裴焕想要多少女人她都无权过问。
裴焕扯她近身,抱人到膝盖上,单手抹着她的脸道,“一个丫头值得你哭天抢地?”
沈初婳搭着他的肩,垂头抵着他道,“我不惯其他人在房里,早先我屋里头都不准人进的。”
裴焕悠着声,“你那丫鬟一个人能应付的了你?”
沈初婳道,“红锦样样都会,我有她就够了。”
裴焕端起她放到桌边坐好,凉凉道,“你们主仆沆瀣一气,我这苑里是不是过几日就成沈府后院了?”
沈初婳微抬起脸,直视他道,“李妈妈把她送进来,你知道什么意思。”
裴焕还真不知道什么意思,经她一提醒倒领悟,他翘起唇,“是为这闹啊。”
沈初媜锁着眉不答。
裴焕接了杯茶啄过,斜看着她道,“李妈妈是我府上的老妈妈,做事有分寸,她给你挑人,你却不念她好意,反倒诸多不愿,我清楚你不喜欢她,但你怕是忘了,我让你在这里不是享福的,你想指使人除非哪天我昏了头又中了你的招。”
沈初婳枯坐着,良晌梦呓般道,“我不欠你的。”
裴焕寒着脸笑,“你能欠谁的,你只记着别人待你不好,从没想过自己造下的孽,你对自己倒是格外的好。”
谁还会对自己不好,严以待人宽以律己虽说不是什么好话,但多数人确实如此。
沈初婳搅着粥,一口都吃不下去,她忽的将勺丢桌子上,起身就往里间走。
裴焕张手攥住她的腕子,阴沉着声道,“没人惯你的小姐脾气,坐下来把粥喝了。”
沈初婳心底透凉,她不在沈家,这里的人不会纵着她,她跟自己说了数次要忍,可还是难受憋屈。
她坐回到桌边,拿起勺默默吃着粥。
裴焕看她老实了,慢声道,“今儿天不错,将好得空,我带你去十甲街逛逛。”
沈初媜只喝粥,并不答话。
裴焕冷视着她,“装聋作哑?”
沈初媜喝完最后一口粥,低声道,“好。”
裴焕瞥过她,起身往外走,耳朵听着身后人确实跟着,才没回头。
十甲街离宅子算远,裴焕嘴上说走路去,后面还是坐的马车,两人到地方才下来。
红锦给沈初媜戴了帷帽才放心不跟着她。
这边市集才刚刚开,人还不算多,裴焕带着沈初婳走在其中,能见着的多是些摆摊的商贩,卖什么的都有,随处都能听见呦呵声。
沈初婳青黑着面由他捉住手,耳边的喧闹声令她火大,她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她从前游街路人都会避让,别说听见嘈杂,便是狗叫都不会有,像这般被人张着嗓子吵于她而言无疑是在冒犯她。
可是她不能吵不能闹,因为裴焕不会帮着她。
他们走到一个卖鱼的小摊前,裴焕冲着正在忙活的大爷道,“吴叔,早上起了这么多鱼,这一天可又能多赚几个子。”
“哪能啊,这阵子水里都结冰了,我撒了好几张大网才捞到这么点,再几天就收网歇着了,”吴叔摆摆手,随即看了看沈初婳,憨笑道,“新娶的媳妇?”
沈初婳莫名忸怩,她脸臊的厉害,就怕裴焕不给她留情面,直接点出她不过是个外室。
裴焕瞟着沈初媜笑而不答。
吴叔一拍脑袋,捡着摊上的一条大鱼直往裴焕手里塞,“瞧你媳妇骨头轻,给你送条鲈鱼让她补补身,也好早日给你添个大胖小子。”
他说的实诚极了,没一点揶揄,裴焕也不跟他拉扯,接过鱼从袖里摸出块银锭子放在摊子上,道,“你靠这个过日子,白要总归不好。”
吴叔指着他笑,“你小子可太看不起我了,你吴叔送个把条鱼还是给的起的。”
沈初婳隔着纬纱瞧不清对面人的脸,不过听嗓音却是朴实,人也热情的过分,不像她在宅子里见得人那般尖利刻薄,她听着有趣,没想到这种地方的人也没太差。
裴焕摇摇手,牵着沈初媜往别处逛。
才走过一段路,遇着个茶馆,才走进去就听见里边人在大声讨论着话。
“哎!昨儿你们听说了吗?住东街的那个肖家一夜之间死绝了!”
“可不是!我前夜去赌坊摸了两把,整好叫我给撞见了,那些锦衣卫个个凶神恶煞,尤其领头的,瞧一眼魂都给吓没了,也不知这肖家犯了什么事,怎么就招惹上锦衣卫了?”
沈初婳愣住,锦衣卫办肖家定是得了新帝的诏令,但肖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新帝最宠爱的妃子就是肖贵妃,肖家本身就算得上是外戚,况且要是往深了说,肖家还和徐家沾亲带故,徐仲的夫人就是肖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