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墨色沉沉,顿了顿,江未眠眼前一花——他将指尖的血抹在她唇上。
血腥味彻底冲散了她神游一般的思绪。
她这才算是真的醒了:“郁宿舟?”
掌心熟悉的血符纹提醒了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熟悉的,但是却久违的经历。她被邪祟缠上了。分明,自从月秋崖和慕寒在她身边后,她便很少碰到这种情况了。
郁宿舟发丝落在她眼前,他声音平静:“阿眠,你方才看见什么了?”
月秋崖的脸色更不好看,她伸手在江未眠肩头封上几张符,无一不显示她的措施是有效的。
江未眠一张小脸苍白,配上那被郁宿舟剪道眉上的额发,显得更加可怜无助,惹人怜惜。
“我刚刚梦到,我在一个房子里,房子里贴着很多‘囍’字,有人喊我的名字……”江未眠吞了口口水,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一时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分明她已经向月秋崖要了符纸,为什么会被缠上?
她强行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平复呼吸。
“然后呢?”马车内,少年深邃的眉眼看上去更加有侵略性。江未眠隐约在他眉眼中看出点戾气,再一晃眼,却不见了。
她带着猜测的眼神撞上郁宿舟的眼。
月秋崖蹲在她面前,手还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慰:“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而郁宿舟透过月秋崖的肩头,眼睫很长,阴影落在下眼睑。
江未眠看到他澄澈如湖水的眼眸,他唇无声地动:“不是我。”
江未眠思忖了片刻,接受了这个说法——总之都是要防他的。
“那个声音说,今日是我大婚之日。”
此时,车马停下了。
过了片刻,有人掀开了车帘:“月大家,阿眠姑娘,郁小公子,我们到了。”
江未眠被外头的夕阳残光一照,眯起了眼睛。
她骇然睁开眼,心中更加不祥。
月秋崖回眸对掀开车帘的徐坐霞道:“稍等片刻。”
徐坐霞见车内气氛不对,也合上了车帘,恭敬道:“无妨的。”
江未眠对月秋崖勉强一笑:“我没事的月姐姐,我们下去吧。”
月秋崖眼中都是忧虑。
江未眠的左手被什么包裹住,是温暖的,让她回魂的,她垂首一看,才看见是郁宿舟的手。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少年恭顺对月秋崖颔首道:“师尊莫要担忧,还有我呢。”
做了江未眠多年的护身符,他早已经驾轻就熟。
“只要有我在阿眠身侧,便无鬼怪可侵扰。”
江未眠掌心还有他的血,她见月秋崖担忧,做出个甜甜的笑:“月姐姐,放心吧。”
月秋崖一下车,江未眠便抬起眼,对上少年一双冰凉眸子:“你也看见了?”
少年垂眸,眼弯弯:“害怕了?”
江未眠摇头:“许久没有遇到过了,能够冲破月姐姐术法的妖魔鬼怪,应该很厉害吧。”
少年不置可否。
和城内失踪的青年有关吧。江未眠已然平静下来,向来极有可能是那女鬼了。
只是她不太明白,那女鬼为什么这么早就出场了?
郁宿舟牵着她手,她轻巧下了车。
徐府便在眼前,轩宇高阔,带着压倒人的潮湿气息。外头还在下雨。
夕照与雨水同在,看上去又是绮丽又是诡谲艳丽,给面前高屋点染上一层神秘的橘色底纹。
夕照在她面前消失了,阴影笼罩在她头顶,江未眠抬眼,对上徐坐霞温和眼眸。
青年手握纸伞,温润如玉,平静人心:“阿眠姑娘。”
这一声呼唤让江未眠猛然回过神来。
就是这个声音!
方才那个在耳畔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快逃。”
江未眠接过纸伞,瞥一眼他的掌心。
是那只手吗?是那只将她推出可怕梦境的手?
她浑身血液都是一热——徐坐霞的掌心,正有一颗痣。
是的,那样温热细腻的男子的手,只会属于书生。
徐坐霞救了她?江未眠不动声色望他恍若未觉得神色。
她默默在心中道,不像。
“阿眠姑娘,为何一直看着在下?”
那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顿了顿,道:“徐公子好看,我不由出了神罢了。”
果然,青年霎时红了一张脸,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不是他。江未眠确定了,梦里那人,不是他这般胆小。
那声音虽然端方文雅,却带着决断的魄力,让人禁不住信服他的领导。
而徐坐霞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阿眠,走吧。”
郁宿舟自然地自她掌心接过伞,青竹伞柄上还沾着她掌心他的血。
江未眠怔忪片刻,问他:“你记不记得我给过你半枚铜钱?”
少年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嗯。”
江未眠跨过高高门槛,诚恳望身侧少年:“还在你那里吗?”
“不给。”郁宿舟仿佛知晓她要说什么。
“好吧。”她也没没有多和他争辩,一双亮晶晶眼睛有些黯淡。
“阿眠,”少年声音带着些许玩味,“哪有你这样的,送人东西,还要要回来?”
江未眠抬起眼睛望他,一本正经道:“那是因为那一晚阴阳魅逃走,我怕它对你不利,借给你罢了。”
想起那一个夜晚,郁宿舟便再度想起那个荒诞的梦。碧绿的纱帐,屏风上百鬼夜行的倒影,一双浅褐色的带着顽劣笑意的眼睛。
她雪白腰肢上的璎珞脆响。
他握住的温腻的象牙色的皮肤。
还有那奇异的感受……
他霍然闭上眼睛。
荒唐。荒唐。荒唐。
他再度睁开眼睛,垂眸看向少女一张方才被邪祟吓得毫无血色的面容,目光落在她眉心的红色小痣上。
这颗小痣,也是在那和三只魅战斗的一晚,她忽然生出的。之前她额上发丝渐长,遮住了这粒小痣——如今剪去过长的遮住眉眼的发丝,它终于显现出来。
她眉眼生得单纯灵动,添上这粒小痣,莫名有些妖冶之感,纯洁而充满让人侵犯的欲望。
郁宿舟望着这粒小痣,眼底墨色翻涌。
江未眠见少年神色忽然一冷,闭上眼睛又睁开,随后又死死盯着她那被他剪坏的额发看。
随后她额上一痛。
江未眠:“你弹我额头干嘛?”
少年走进廊中,将她留在身后,江未眠不明所以:“你又怎么了?”
等到他走开,江未眠才看见他另一只手竟还拿着她那只小兔子布偶,那长长的柔软的兔子耳朵已经被他□□得不成样子。
江未眠挑挑眉,追上前去,一个扣手,拍了拍他脑袋:“还给我!”
她才齐他肩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郁宿舟撇开目光:“不给。”
“铜钱也不给,还抢我东西!”江未眠踢一脚他小腿,“那是慕大哥送给我的,还给我。”
见少年依旧岿然不动,江未眠又踢一脚他小腿,将他抛在身后,去追月秋崖。
少女撒娇的声音在前方:“月姐姐,他欺负我!”
江未眠在这阴暗潮湿的回廊里打个寒颤,再度在心中呼唤一声:“系统,你在吗?”
系统依旧没有回答。
江未眠攥紧手中的兔子,心中的不安如乌云笼罩。
因为邪祟之事,江未眠今夜和郁宿舟一个房间,他在隔间里守着她,而月秋崖和她在床上一起睡。
且慕寒听闻了她被邪祟缠上的事,也是立即搬到了她房间隔壁。
她一人出事,换得全员出动——江未眠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放了行李,江未眠收拾仪容,换件衣裳,准备和众人一同去见徐家长辈。
也是晚饭时间了,她肚子有些饿,解开衣带,想要快些去吃饭。
正在此刻,床榻上的兔子玩偶忽然动了动。
江未眠被唬了一跳,险些将月秋崖叫进来。
“宿主,是我。”所幸的是那兔子很快说话了。
江未眠听见熟悉的机械音:“系统,你怎么……”
“宿主,剧情线虽然稳步进行,但是因为你的介入终究有了波动,”机械音板正道,“所以我和你的联系要换一种方式,才能保持稳定。”
“今后我会在这兔子玩偶里陪伴你一起做任务。”
江未眠明白了它的意思:“所以,现在不会发生那种,我唤你,你不在的情况了吧。”
系统一本正经道:“是。”
江未眠点点头,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也行,你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系统回复道,“我之前虽然不能和你联系,但是我可以看见你做了什么,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江未眠满意地点头,将兔子脑袋扣下去:“好,明白了,现在我要换衣服了。”
兔子:……
江未眠将外衫解下,忽然动作一顿。
琵琶袖上,一个秀丽的血手印触目惊心。
江未眠将自己的手掌比对一下那手印,沉默了。
不是她的手。
同时她豁然开朗。
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月秋崖给她了符纸,她还是被邪祟缠住了。
因为在月秋崖给她符纸前,她已经被这东西做了记号。
她回想起方才下船,依稀在徐家仆人中看到了那红色影子。江未眠神色平静地换好衣服。
兔子被她再度扶起来。兔子对上她圆圆的眼睛。
“兔子,我好像被盯上了。”她郑重其事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准备战斗。感谢在2020-10-0520:58:54~2020-10-0620: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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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兔子耳朵尖一颤一颤,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江未眠拍拍兔子头,语重心长叹口气道:“算了,你现在总比原先好,都是没用——不过现在可爱点?”
兔子歪歪脑袋,看上去更加柔软可爱。
“所以,现在我要把你随时带着了吗?”江未眠眨下眼睛,和兔子对视。
“最好是这样。”兔子声音严肃,配上这副可爱的面容,只让江未眠觉得有些滑稽,“因为现在我进入世界的代价,就是我不再能够脱离你看周围发生的事情了。”
江未眠思忖了片刻,将兔子揣进了袖里,笑眼如月牙:“这样便可以了吧。”
兔子许久没再说话。
江未眠走出门时,郁宿舟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少年似乎有些困倦,闭上眼睛靠在廊柱休息。清风拂过他浓烈英挺的眉眼,那墨色眉目更加鲜焕,生机勃勃。
江未眠看了一会儿,也没叫醒他。
“兔子,你觉不觉得,郁宿舟自从来了城内,睡觉的时间就变长了?”
她和兔子的交流现在不能在心中进行了,所以她压低了声音。
袖子里的兔子说话朦朦胧胧听不清,她便只能无可奈何将兔子抱在怀里。
兔子耳朵柔柔垂在她肩头:“大魔王现在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江未眠心头一动,觉得哪里不对。
郁宿舟这样阴煞的体质,能被什么影响?
她若有所思地想起,自己在车上和郁宿舟换了一次位置,他掀开了车帘,也看见了那女鬼……
她心忽地突突一跳——郁宿舟不会也被那女鬼影响了吧?
那鬼宅的主人也许会忌惮他身上的阴煞之气,但并不代表郁宿舟力量比那东西强?
江未眠试探着向他靠近。
少年眼睫很长,乖巧地垂在眼睑,有一片小小的阴影。
江未眠蹲在他面前打量他。
眼底有微微的青黑,眉心也有青黑的底色。
她乐了,对兔子道:“他要倒霉了。”
兔子:……
江未眠被兔子逗笑了,道:“开个玩笑。”她自衣袖里摸出一面小镜子。铜镜里少女的容色并不比少年好上多少。
江未眠收了镜子,叹口气:“看来我们是一起倒霉的。”
江未眠一想到这便有些郁卒,她又望了仿佛陷进噩梦里的少年一眼,露出个可爱柔顺的笑来。
兔子有些不妙预感:“宿主,你做什么?”
江未眠站起身子,退后几步。
兔子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江未眠已经抬起了腿,下一秒,轻巧的绣鞋落在少年胸膛。
她雪色裙摆划出一个漂亮的圆。
另一头,黑色的袍角向前一飘。
“唔。”少年眼睫一颤,没能睁开眼睛,便已经被踢下了廊。闷声落地。
江未眠笑眼弯弯转身进了屋子。
兔子焦急道:“宿主,你这是做什么?说好了的攻略,你这样对他,他怎么会爱上你呢?”
江未眠冷哼一声,坐在铜镜前,用木梳梳了梳自己的额发。
这发型,她看一次,生气一次。
她又对着镜子露出个无害的笑:“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