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美人有些羞涩,拍了那婢女一下:“好了,别说了。”
月秋崖喃喃道:“慕寒,你觉得她,像不像阿舟?”
太像了,那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阿舟眉眼中还带着点异域之感,深邃而英朗。
慕寒不语。
月秋崖想起了,郁宿舟是个孤儿。
那如果真如她所料,他是长公主的后代,怎么会流落在外如此之久?
难道,长公主出了什么事?
“秋崖,若我没猜错,这应当是无双长公主。”慕寒总算开口了。
“无双长公主?”月秋崖重复一遍,她在南诏长大,对于中原改朝换代并不清楚。
慕寒解释道:“先帝唯一的妹妹,据说当时荣宠无双,先帝为她修了一座举世无双的公主府,甚至将皇后所住宫殿给了她。”
竟是这般受宠吗?月秋崖思忖片刻:“我回中原之前,还买过些书志看,竟也不记得有这位公主殿下。”
“无双长公主,名阮,”慕寒望着那月下美人,眸色深深,“很少有记载她的书志,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为何?”月秋崖惶惑,“她不是荣宠至极吗?”
慕寒垂眸,眼中带了点无奈:“尚无双长公主的,正是淳于将军。”
“淳于将军?”月秋崖怔忪,“可是那悍勇的战神,淳于渡月?”
那便更不应该了,驸马是如此战功赫赫的英豪,怎么会在史书中无一笔墨?
“是那时的陛下,亲手抹杀了这位妹妹的存在。”慕寒道。
“淳于渡月因叛国通敌于殿前被当时的陛下下令斩杀。无双长公主因为其求情被天子禁足。”
绝望的少女跪在地上,她满面泪痕:“皇兄,求你,放了他吧。”
月秋崖这才回想起,据说先帝,是个可怕的残暴君王。
世人皆知淳于将军无辜,他却还是不由得半分忤逆地斩杀了淳于渡月。
民间有传闻,淳于渡月死前,天子还取走了他的剑。
淳于渡月自幼和天子一同长大,被污蔑后,愤而拔剑,要求与那说他伪造军功的将士打一场。
天子只说了一句话,却定了他的死罪。
“渡月,是朕太惯着你了吗?”
轻轻巧巧,让他于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月秋崖默了默,望向那月下盼望爱人回到自己身边的欣喜的少女,心中一阵悲凉。
“据说,当时公主殿下已经身怀六甲,而淳于将军被处死前,公主殿下以腹中孩子威胁陛下。”
“淳于将军当时已被割去舌头,死死望着陛下,口中血沫不止,于是陛下又下令挖去了他的双眼。”
阿珩,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
绝望的将军望着自己的挚友,自己的君。
望着身侧恐惧的,浑身颤抖的爱人。
少女哭泣着,捧起他的脸:“渡月,渡月,对不起,对不起……”
他很想说,这不怪你,阮阮,不怪你。
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说着,这不怪你。
他原本应当守护她一生。
可是,他的剑,他再也拿不起了。
将军不死于沙场,血溅天子明堂。
将军一生纵横,英气勃发。雪白甲胄映照日光,一剑霜寒,挑落无数敌人头颅。他驾着骏马,驰骋沙场,身统百万军。敌人听闻他的名字,都会恐惧发抖,两股战战。
阮阮,对不起。
这些没有人能知道了,你替我记着吧。
将军的手染着鲜血,抚上她发髻上的山茶珠钗。
记得,我是这样一个人。
他的“目光”望向堂上的天子,一步步前进。
他的鲜血流淌下长阶。
天子冷笑一声,随后面无表情地以将军的剑,斩落他的头颅。
血溅上半面屏风,溅了他半张脸。
英俊的天子如同修罗一般,而底下的长公主早已经吓呆。
她昏厥过去。
自此,公主被禁足。
天子担忧妹妹身体,日日出宫探望。
很快,长公主生下了个健康的男孩。
据说,男孩和陛下像不得了,陛下高兴极了,将公主殿下接进了宫。
但是公主生下孩子后便疯了。她每每看见那男孩的脸,便会哭泣尖叫不止。她甚至多次想要杀死那孩子。
有人说,也许看着这孩子,让她想起了淳于将军的死状。
大家都可怜这位公主,同时艳羡她。
原因无二,陛下对这位妹妹实在是太过有耐心了,无论长公主殿下如何哭闹,陛下永远也不会离开她。
她想要什么,陛下会很快将那些东西送来。
相较而来,疯了的长公主却连对她这样好的陛下都要伤害。
大家都觉得她不识好歹。只是因为她是这样受宠,有人说她一句,陛下都会杀了那人,株连九族,没有人敢再说长公主一句坏话。
但是大家同时都感到可惜。
长公主曾经是长安的明珠,最受欢迎的,最可爱的女孩。
怎么现在,就只剩下陛下在她身边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李珩:儿子没我病的重。
有娇娇父母前车之鉴,娇娇不会学他爸的。
李珩是真病娇。
现实中遇到这种,赶紧跑路。感谢在2020-10-1920:56:32~2020-10-2020: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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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月秋崖只觉得毛骨悚然:“先前只是对中原先帝的残暴有所听闻,竟不知他竟如此不辨忠奸,而且这般残忍,竟生生挖去淳于将军的眼睛。”
她望着月下惆怅的,天真的少女,不禁更加怜惜她。
“淳于将军被挖去眼睛后,便被杀死了吗?”月秋崖有些惋惜。
“是,据说是被殿前侍卫杀死的,因为他拒不投降,企图攻击先帝。”
“也是血性男儿。”月秋崖叹息一声,“淳于将军逝世后,长公主殿下怎么样了?”
这样受到保护的,玲珑的,不知忧愁的少女,怎么能够面对那样惨烈的结局?
“长公主殿下诞下一子后,神智失常,被迎入宫中,先帝亲自照料。”慕寒沉吟片刻道,“据闻,皇后入主后宫时,不得先帝欢喜,甚至未能如愿进入历代皇后的宫殿,而先帝,将那宫殿给了长公主殿下。”
月秋崖皱了皱眉。
总觉得哪里奇怪。
“但长公主殿下精神失常,入宫第二年的冬天,自焚于宫殿之中。”慕寒垂眸,似乎有些伤感。
“那,长公主和淳于将军的孩子呢?”月秋崖询问道。
慕寒若有若无笑了笑,隐晦答:“若是长公主殿下的孩子没有和她一起死在那宫殿内,和阿舟应当差不多大。”
“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个孩子没有死?”月秋崖眉心紧锁。
“秋崖,莫要妄言。”慕寒神色一凛,“此乃皇室密辛。到了长安后,你也切记要注意言行。”
“为何?”月秋崖不解道。
“这位先帝,如今画像还在宁寿殿。”慕寒闭目,“他的名字都是如今天子的忌讳。”
“忌讳?若是因他残暴,为何还要留他画像供奉?”月秋崖眉头更紧。
“当今天子,并非逼宫得权。”慕寒低声道。
“长公主殿下死后,先帝悲痛欲绝,时常神志不清,不理国政,滥杀无辜,于是如今的天子联合淳于家逼宫。”慕寒眼色沉沉,“等杀到中宫大殿,便被先帝围剿。”
“但先帝并未杀他,如今的天子,以淳于家七十二口人命,换来了皇位。”
焦躁的尘土,纷飞的烟火,正盛的烈日。
“杀!”有人声音清朗利落。
中央站着的人马,均是汗落如雨。
而自宫殿四周,霍然亮出无数火光。
一支支燃烧的长箭,破空如落星子。
这一场悬殊的战役,便如此结束了。
终究,是败了。
但那着玄色衣袍的人,带着诡异而艳奇的笑,俯身下去,对他轻声道:“你想要这皇位?”
他咽了一口口水。
“那听好,你若是能杀了淳于家的人。”那人如修罗鬼魅,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朕便将这皇位给你。”
果然,一如传言,他们有个疯子皇帝。他怔怔想。
他忐忑不安,却见那人一笑,如秋水芙蕖,照光临影:“朕说话算话。”
“同样,”疯子轻声在他耳边道,“你若不杀,你们……”
“都得死。”
他额头冒出豆大热汗。
一个时辰后,宫殿前汉白玉石地面,浸透了鲜血。
那玄色衣袍绣着金龙腾飞,陛下长身玉立在台阶上,看着他们杀红了眼。
陛下甚至还在笑。
他们都看不出,他究竟为什么笑。
杀完了人,那疯子一样的帝王一步步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
皇帝苍白的手指取下自己头上的冠冕,放在了他的头上。
“现在,你就是皇帝。”
他这才看清楚皇帝的脸。
本以为无双长公主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美人,没想到,陛下九重琉璃珠下的面容,更加俊美。
“他以七十二口人,换来了皇位?”月秋崖惊讶道,“那先帝是如何死的?”
“先帝的死因,死时,我们都不得而知。”慕寒垂眸道,“亦或者说,我们也不知道,先帝究竟是死了,还是离开了长安。”
月秋崖一震,久久不能回味过来。
此时,面前的幻象,悉数消失了。
“对了,”月秋崖回过神来,“慕寒,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她没能得到慕寒的答案,因为一出幻象,慕寒的身体便歪倒下去,靠在了她肩头。
此时,月秋崖听见了那无限靠近的,沉重的脚步声。
她回眸时,已经拔出了慕寒腰侧的唐刀。
那青黄发黑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它的生命力很弱,但是破坏力超乎寻常地强。
徐听鹤讶然道:“月大家,这是什么?”
他垂下眼睫,掩饰住了眸中一瞬的失态。
这东西,怎么变弱了这么多?
过了一瞬,他恍然大悟,那颗珠子不见了!
那东西胸口明明有一颗发亮的珠子,为什么不见了?
“还给我,我的剑……”
月秋崖听见这声音,微微蹙起眉。
剑,这里哪里有剑?
慕寒脸色青白,听到这混沌粗噶的声音,费力地掀开了眼帘,随后在月秋崖耳侧道:“小心。”
“这是怨灵。”
月秋崖迎着风,发丝飘飞:“它在说话,它说它要他的剑。”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剑?”
还有方才的那些记忆。
她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而逝的念头点亮了迷茫:“你是,淳于渡月?”
那青黄色泛着黑的影子,似乎恢复了一瞬的神智,但是很快,它颤抖一下,身侧的风继续咆哮:“还给我,我的剑。”
“你的剑,在这里吗?”月秋崖试探着问。
徐听鹤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这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淳于渡月?
他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难道这宅子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法宝机关?
他并不知道,身为生魂之体,他并不能够跟随月秋崖他们一同进入幻境。
他只是在他们进入幻境的那一瞬间,停滞在了时间里罢了。
郁宿舟带着徐坐霞穿过黑暗。
手中的红伞越发兴奋地战栗起来,他垂眸。看来月秋崖就在前方不远处。
徐坐霞跟随着他,忧心忡忡道:“我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放心吧徐公子,”郁宿舟幽幽道,“你哥和我师尊他们在一起,很安全。”
终于,他们走到了尽头。
尽头的房间落了锁。
徐坐霞无不遗憾:“郁小公子,这房间上锁了,我们该如何进去?”
没料到,下一刻,郁宿舟便从怀中拿出了房门的钥匙。
镶嵌着红宝石的钥匙一旋。
门锁应声而开。
郁宿舟撞上月秋崖惊愕的眼:“阿舟?”
郁宿舟惊异道:“师尊?”
他将手中的钥匙摊于掌心,无辜道:“我自前厅捡到了一把钥匙。”
月秋崖感受到衣袖里,厉鬼的魂火变得灼灼。
此时,郁宿舟也看见了房间里的逐渐衰弱的怪物。
他微微皱了皱眉。
方才那难以恢复神智的怪物,忽然变得温顺平和,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害怕。
这害怕,月秋崖望着那怪物,看上去不像是害怕阿舟的实力,而是害怕阿舟不喜?
月秋崖心底一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若不是还有一丝神智,认出了阿舟像谁,便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月秋崖见那怪物理智下来,又因它是淳于将军的怨灵,心下不忍,终究没有动手。
她只是让郁宿舟进来:“阿舟,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