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曜深深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阿璃,你想哪里去了?我虽然很想你,想你想到心疼,你不愿意之前,我不会强人所难!放松,我不会拿你如何,只想静静地同你说会儿话。”
“真的?”沈琉璃闻言抬眸,男人的手顺势穿过她乌黑长发,满头青丝铺散在他手里,如上好的绸缎丝滑,傅之曜轻笑道:
“为夫又不是登徒子,怎会做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男女女爱,本就讲究你情我愿,方能领略个中滋味,为夫甚是怀念从前,我与你不仅感情甚笃,就连这……”
沈琉璃抬手,猛地捂着傅之曜的嘴:“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还说自己不是登徒子,分明就是登徒子行径。
“好,不说,不说。”傅之曜一把捉住她的小手,唇角勾起愉悦的笑意,“既然阿璃害羞,我们便不提这些,不如阿璃给为夫讲讲失忆之后的事,你与你大表哥如何一路到的东陵,为夫想知道你倒底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累,才来到为夫的面前?”
沈琉璃自然乐意转移注意力,遂说道:“皇上,其实也没受多少罪,我……”
傅之曜板着面孔,佯装不悦道:“阿璃,你称为夫为皇上,那我便首先是一国之君,再是你的夫,皇上若让你侍寝,你便要侍寝。可若是你唤我夫君,我便先是你的夫,夫君则会遵循妻子的意愿。”
沈琉璃蹭的起身,瞪圆了眼睛。
叫夫君,实在叫不出口。她抿了抿唇,面色犹豫!
傅之曜看出她的为难,也不逼她:“或者,阿璃可以像我们未成亲之前,唤我曜哥哥。”
曜哥哥?
沈琉璃听得一阵恶寒,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以前对傅之曜这般腻歪吗?
沈琉璃看着傅之曜,唇瓣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可我觉得,我好像更喜欢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傅之曜一怔,而后笑道:“皇帝的名讳岂能任人道也,不过那个人只要是阿璃,你想如何便如何,不过无人时可这般称呼,人前,阿璃还是要给为夫留几分帝王的尊严和颜面,也可免受其他人非议。这朝上有许多迂腐刻板的老古董,若是知阿璃不懂规矩,不仅会口诛讨伐你,也会每天上折子摆为夫一道,着实麻烦!”
沈琉璃反问:“为何唤你为夫君和曜哥哥,就合规矩了?”这样也不合适,看着傅之曜压根就不像是个注重礼法规矩的人啊。
傅之曜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因为,为夫可以说这是朕的私事,是夫妻之间的情/趣,而你直呼傅之曜这三个字,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过分僭越了。”
他怎么这么喜欢她的鼻子,不是刮一下,就是捏一下?
沈琉璃愣了愣神。
傅之曜掀起眼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快同为夫说说失忆后的事,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你倒底都经历了什么。”
沈琉璃回神,一五一十地将路上的经历说与傅之曜听,能说的基本没怎么瞒他,感觉不能说的,她便一字未言。
诸如陈冰河将自己的衣服脱给她御寒,他吹曲,她舞剑,这种事却没有说。
本能地觉得,不说,可能对自己,对陈冰河都好。
傅之曜忽的伸手环住沈琉璃,声音缥缈而疼惜:“阿璃,受苦了。”这么严防死守之下,竟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陈冰河,你可真行。
若不是听出沈琉璃的声音,单看她脸上那块以假乱真的丑陋胎记,谁能认得出来。
而她所言,与陈冰河也基本对得上。
沈琉璃一愣:“还好,不觉得怎么苦。”苦倒是不苦,就是走水路的时候,因为没银子在船舱底层住了好几天,里面不仅有货物,还有几头猪,这倒是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傅之曜低眉之间,瞧着这张让他又恨又怒的脸,这张脸上的表情如今乖顺居多,但那双灿烂的明眸却是飘忽不定,让人无法窥视她的内心,就算记忆全无,就算她所有的记忆都是他塑造,可他依旧不能完全看透她。
明亮的烛光映着沈琉璃的眉眼,鼻间是她身上袭人的淡雅画香,傅之曜眸光暗了暗,体内血气翻涌,一把勾起她的下颚,往唇上吻去。
即将触上时,却被沈琉璃轻轻一避。
傅之曜动作一顿,黑眸微微沉了沉,没再继续下去,而是低声道:“睡罢。”
沈琉璃指尖轻颤,没有动。
傅之曜看出她的局促与不安,遂道:“床让与你,我睡外间。”
“你是皇上,理当你睡这里,我去睡外间。”沈琉璃如释重负,说完便朝外殿走去,却被傅之曜一把攥住。
他的面色有些冷,显然是生气了:“要么,你睡这里,要么,一起!”
沈琉璃咬了咬唇,快速上榻,外衣都未脱,直接拉起被子将自己捂住,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眼一闭,不再看傅之曜。
傅之曜皱了下眉,扬手扯了扯被子:“外衣脱了,穿着衣服睡,容易着凉。”
“不,我冷。”沈琉璃手指死死地揪着被子,坚持道。
“我让人再给你拿套被褥,你外面的袄裙太过厚重,穿着睡会不舒服,且明早起床会冷。”傅之曜看似处处为沈琉璃着想,当即便招手让人加了一床厚厚的被褥。
沈琉璃无法,只得坐起身将外衣脱了,又赶紧缩到被窝里,将自己藏好。
动作之快,傅之曜只略微瞥了一眼。
银红色的寝衣,莹白的胸口,迷人的沟壑,汇成了世上最诱人的风景。
他没有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琉璃紧闭的双眸,等到呼吸声渐渐平稳,男人的手指搭上被褥一角,作势要将其掀开,指尖一顿,却是俯身吻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便离去了。
殿门轻轻合上的刹那,沈琉璃却陡然睁开了眼睛,小手抚上额头,神思恍惚。
这位皇帝夫君对她分明极好,还这般让着自己,她在怀疑什么。
……
陈国的冬天似乎格外爱下雪,不过暂停了一夜,次日又下了起来,没过多久,整座巍峨的宫殿皆披上了一层白衣,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廊檐下的灯笼上,将那红灯笼也变成了白色。
银装裹素,目之所及,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一片。
鹅毛般的雪花一连落了好些天,宫人门每日铲雪清扫,亦赶不上雪覆大地的速度。这不,承明宫殿门口的路刚铲出来,不一会儿,又覆上了一层积雪。
下雪天,沈琉璃无法出门,只能窝在寝宫内,过着猪一般的轻松日子。
没有记忆,她思虑得较少,考虑最多的便是傅之曜这个人。
他对她,可谓体贴备至,吃穿用度的规格一应与他相同。
而他们相处的模式几乎与寻常百姓夫妻无异,他也不会在她面前摆帝王的架子,人前称朕,人后面对她总是自称‘我’,或者‘为夫’。
时不时搜罗一些别致的物件送与她,不是随意的那种赏赐,而是他精挑细选的物件,亲自送到她手上,看着她欢喜,他便也跟着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如果他挑选的东西不合她心意,她皱皱眉,下次,他便再不会送类似的此物。
同桌而食时,他亦会贴心地给她夹菜,细心地挑去她不喜欢的芹菜葱叶。她的手凉,他会小心地将她的手捂在他衣服里,用他的体温将她的手捂热,他还会时不时地讲些上京的趣事,讲讲他们‘相爱’的从前。即使她对这些记忆全无印象,可在他的深情诉说中,她的心里竟真有几分动容。
似乎,曾经的自己,真的这般义无反顾地爱过他。
沈琉璃坐在梳妆台前,眯眼看着镜中愁容满面的小姑娘,真是好纠结,自己该不该回应一下他的感情。
再热的人,如果一直将其冷着,也会如这漫天的雪花一般,最终只会凉了,融了,化归于虚无吧。
傅之曜始终睡在外殿,将正殿的位置让与她,沈琉璃好几次起床都听到宫人们的小声议论。
说皇上对她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宠她,就连龙床都让与了阿璃姑娘。
这似乎真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夫君,好得没话说。当然,除了他的身份是皇帝这点不好。
现在没女人,不代表日后没有。
真是,好烦咯。
她撑起下颚,重重地叹了口气。
采青往她发上插发簪的动作一顿,恭敬问道:“姑娘,可是不喜这支簪子?”
这支飞鸟衔珠的簪子是皇上晨起时送的,采青想着阿璃姑娘带上,皇上见了,必定会龙颜大悦。只是这支簪子,似乎有点不搭刚换的衣裳。
原本采青是想取另外一套红色的袄裙,既与皇上的红衣龙袍相得益彰,阿璃姑娘穿上,也能将其衬得娇艳几分,姑娘应是极为适合红色的。
但姑娘似乎不想穿红色。
沈琉璃抬了一下眼帘,看着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珠钗耳环,伸手挑了一支更素净的簪子递给她:“戴这支。”
这支也是傅之曜送的,只不过是前两天送的。
如果戴着他刚送的发簪,沈琉璃总觉得会有点迫不及待,讨他欢心的嫌疑。而她,不怎么想。
采青将发簪插在沈琉璃发间,看着镜中的素衣少女,抿了抿唇,说:“其实,姑娘穿红色的衣裳更好看。”
“是吗?”沈琉璃抚了抚鬓发,淡淡地弯起唇角。
她当然知道自己穿红色好看,可昨天,傅之曜看着她一身红衣,瞧着瞧着眼便热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那一刻,她看到他眼中浓烈到骇人的欲/望。
若非自己存了几分抗拒,傅之曜当即便要抱她上榻。
这些天,他始终未曾越雷池半步,昨天却有些失控。
御书房。
傅之曜就潜龙卫的事狠狠地发了一大通火,将底下的几名大臣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要的是集权,将权力掌控于一手,这帮老狐狸商量了这么久的结果,便是潜龙卫能设,也能有审讯设诏狱的权力。但却只能针对危及到帝王安危的情况,方可自行抓捕,至于涉及罪臣、重大刑事案件的抓捕审讯,依旧由大理寺和刑部主审。
这样的潜龙卫与禁卫军大同小异,与傅之曜所设想的相差甚远,这才开始就受到了阻力,更遑论日后行监督百官之责,这帮老狐狸岂不得闹上天了。
发过火后,傅之曜又问了些兵部上的事,做了些布控安排,加大兵器锻造的力度,对将士们的训练力度也得随之加强,至少比以前严格五倍,更要从陈国各大军营选取最优秀的将士,重新组建一支精锐的军队,着重训练其攻坚伐城战术。
招贤纳士榜上有才能,擅兵法谋略,以及骁勇善战之辈,严格考察之后,一律委以重用。
最后,奖赏鼓励陈国热血男儿报名参军,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国效力。
兵部尚书忐忑道:“皇上,若如此大刀阔斧,军饷粮草势必水涨船高,国库必然吃紧……”
傅之曜直接将矛头对准户部尚书,一阵炮轰后,丢下一句:“自行想办法,就是将你们户部搬空了,也得给朕先紧着军饷。”
户部尚书抬手抹着冷汗,战战兢兢应是。
大臣们颇有疑虑,纷纷猜测着新帝是不是要一雪前耻,对萧国开战?可目前陈国与萧国差距甚大,尤其是军事力量方面稍显薄弱。先帝亦曾雄心勃勃地强军建国,可最后皆因投入进去的银子哗啦啦如流水,差点掏空国库,只得中途作罢。
反正订立的和平盟约是四十年之久,四十年,陈帝估计早就不在了,哪里想到不过十年,就去世了。
这也还有三十年的和平,休养生息,陈国定会兵强马壮。
傅之曜似看出众臣疑虑,轻飘飘地道:“朕并非好战之人,但深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爱卿总不能等到要用之时,才去养兵吧?届时,悔之晚矣!”
“十年前,陈国吃的亏还不够大么?”傅之曜冷戾的视线一一扫过下首各部大臣,慢条斯理道,“又或者,难道诸位爱卿当真不知萧景尚登基以来,对我陈国虎视眈眈、昭昭若揭的心思?难道诸位还要继续自欺欺人?”
其实,十年前那场拉锯近三年的战争,究竟是陈国,还是萧国挑起的,至今仍无定论。
“这……”
众大臣一滞。
对于萧国新上位的新君,他们亦有所耳闻。
也是个重武轻文的皇帝,屡次对边防进行重新部署,练兵,扩军,加固城墙高度……
难道是萧国有毁弃和平盟约,意欲攻坚我陈国的狼子野心?
其实,傅之曜亦有所疑惑,这根本不像是萧景尚的做事风格,因着萧景尚的一系列动作,将几个扎在军营中的重要暗桩都给拔除了。
这是令傅之曜始料未及的。
不过几名暗桩罢了,还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傅之曜挥了挥手,让大臣们退下,又单独留下户部尚书,随口提了一个人名:“南州首富,徐止。”
户部尚书瞬间了然,随即告退。
傅之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随手翻了几本折子,实在觉得无趣极了,又找出几本话本子恶补功课。
脑子里若没点东西,如何诓编得下去?
傅之曜没想到自己看话本子竟比奏折还认真,一本接一本,不知不觉便看了六七本,等他再次抬头时,天已经黑透了。
而后又同禁卫军统领庞空实战比划了几场后,方才大汗淋漓地往承明殿走去。
当他回到寝宫时,沈琉璃已然入睡。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了外殿,沐浴安寝,哪知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起身穿衣返回内殿,将值守的宫女挥退后,傅之曜便直接躺在离龙床不远的一方矮榻之上。
他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那抹身影,眸子幽暗无光,随即缓缓地闭上眼睛。
殿内只闻两人的呼吸声,显得异常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晚上多吃了几口下饭的咸菜,沈琉璃感觉有些渴,迷迷糊糊地唤了一会儿采青,无人应答,她只得自己起身倒水。
刚披上外衣,蓦地瞧见傅之曜正睡在矮榻上,他合衣而睡,身上什么都没盖,呼吸绵长而均匀,显然睡得正沉。
角落里昏黄的烛光映衬着他的脸,给他本就俊美的脸打出了一片光影,那张脸愈发得颠倒众生。
见之,惊心,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