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看了片刻,轻手轻脚地去倒了杯水,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她便觉得有些凉飕飕的,捂热的脚也变得一片冰凉。
她皱了皱眉,准备分他一床被子。哪知刚抱起被子,心口忽然疼了一下。
与此同时,就听见男人发出一声呓语。傅之曜咳嗽了一声,手撑在榻上,顺势坐了起来。
沈琉璃心中一紧,几乎瞬间躺回床上,佯装熟睡。
躺得太急,被子胡乱盖在身上,白生生的脚丫子似乎露在外面,来不及缩回被窝。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装作翻身,顺便将脚缩进来时,她却陡然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了过来,撩起帷帐,坐在床边。
他想做什么!
沈琉璃的手指微微攥紧,心里紧张极了,心跳声亦跟着加快。
她感觉他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脚,她强忍着才没有动。
他倒底要做什么!别不是想趁她睡着之际,对她……
下一刻,她却感觉脚一暖。
他、他竟然解开衣衫,将她冻得发冰的双脚捂在了他的胸膛上,用他的体温暖着 。
双足触到的皮肤凹凸不平,粗粝,沟壑丛生,可温度却是火/热的,滚烫的。
她听见他的轻叹,颇为无奈的叹息,又似带着几分委屈:“阿璃,夜里寒凉,我以前经常帮你暖脚,你最喜欢放在我胸口了。可是,你现在什么都忘了,甚至排斥与我同床共枕。”
“阿璃,你究竟何时才能想起我……”
“想起你的曜哥哥,想起那些甜蜜的过去。”
“算了,还是不要想起了,你与家人闹得那般僵,险些死掉,又与他们决裂。与我,是美好的过往,与你家人,却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反而会让你痛苦难受。”
“现在这样便很好,没有阻隔我们相爱的人,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
“阿璃啊阿璃,你可知你既是我的软肋,亦是我所向披靡的盔甲。因为有你,我才能从地狱般的上京爬回陈国,因为有你,我方能无所畏惧,甚至愿为你与天下为敌!”
这句话出自于白日里看的话本,写得是帝王与宠妃的情爱故事,现学现用,稍加修改了几句,还挺应景的。
傅之曜一声声呢喃,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偏偏沈琉璃耳目绝佳,一字不落地入了耳,可能还入了心。
等捂在胸口的美人足渐渐暖和,他便赶紧放下,又轻手轻脚地将锦被给沈琉璃盖好,照例在她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而后便转身去了外间。
沈琉璃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手摸了一下脚,果然热乎乎的。
脚上带着他身上的余温,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满怀戒备而防范的心,一点点瓦解……
第76章 有些好,承受不起(一更)……
翌日早上。
沈琉璃刚睁开眼, 就闻到一股清幽淡雅的梅花香。她扭头便看见枕边放着一簇含苞绽放的梅花。
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又好闻。
细白的指尖捏着梅枝, 她眯眼瞧了半晌, 心里隐约知道这可能是傅之曜摘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想要确认一遍。
“这是……”
采青笑着回道:“这是皇上早朝之际,路过御花园摘的, 皇上专门折回来放在姑娘枕头, 才又返回去上朝。”
“这般折腾做什么!”沈琉璃嘟囔着, 可微微扬起的唇瓣, 那抹即将溢出的笑意,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采青抿唇说:“皇上说这雪落不停, 天寒地冻的,阿璃姑娘几乎只能整日憋闷在宫殿里,难免心中生郁。若姑娘早起闻到花香, 定然一整日都是好心情。”
沈琉璃轻瞪了采青一眼,手指抚了抚新鲜的花枝, 弯了弯唇:“找个花瓶过来。”
采青应是, 转身便拿了一只细颈窄口的白瓷花瓶, 配这支傲雪红梅正合适, 相得益彰。
沈琉璃捧着花瓶, 摆在显眼的位置, 傅之曜一进殿便能看到的地方。
她凝眸看了一眼红艳艳的梅花, 想了想,转身往殿外走去:“好像少了点雪水,我去弄些。”
以雪水养护梅花, 花期可以长久些。
采青一愣,赶紧拿了件披风追出去:“姑娘,小心冻伤手,这种小事让奴婢做即可。”
“我没那么娇气,前段时间,我和大表哥不顾风雪赶路,都没冻坏呢。”沈琉璃不愿假手于手,傅之曜赤手摘取积雪覆盖的红梅尚且不觉得冷,她鞠几捧雪水又怎会冻着。
他亲手摘的花,理当她亲手养护才是。
采青实在拗不过,赶忙将厚厚的披风拢在她身上,等沈琉璃将雪水装进花瓶,立马将热烘烘的手炉塞到她手里。
“姑娘,赶紧暖着手,这么多,肯定够了。”
沈琉璃垂眸盯着一双红通通的手指,莞尔一笑:“瞧把你紧张的,我又不是养在深闺里的脆弱姑娘,一点风霜雪寒都经不起。”
言罢,便转头笑盈盈地欣赏着那枝梅花,思绪不自觉渐渐飘远。
若说昨儿白天尚且纠结这个送花之人,自己该如何承他的情,是进还是退?可经过昨夜,沈琉璃的想法却突然有所改变,她不能再裹足不前,不能因为傅之曜帝王的身份,不能因为那些未知不定的可能性,便将本该属于她的夫君往外推,她应该跟随自己的心,真心实意地回应他,接纳他。
她不相信,一个能帮妻子暖脚的夫君,一个能帮女子捂脚的帝王,会是薄情寡信之人?
她也不相信,他的喜欢,他的温情,只是昙花一现?
只能是,他当真爱极了她,爱惨了她!
她相信,他的感情亦能像这簇傲雪红梅一样,经得起霜雪严寒的磨砺。
就算退一步,傅之曜坐拥陈国天下,江山权势皆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女人是他得不到的,他何至于对自己如此看重、如此费心?
何况,如今的自己无依无靠,既无可帮持、为他效力的母族,也无可利用得到的东西吧?
这样的她,有何惧!
……
将近午膳时辰,傅之曜方才离开前殿,疾步匆匆地往承明宫赶。这些天,不论政务如何繁忙,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坚持陪沈琉璃用午膳。
当那抹熟悉的红衣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沈琉璃心底明显雀跃了一下,探首朝他看了过去,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笑容虽浅,但傅之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变化。
他抬眸之间,除了映入眼帘的那抹少女倩影,还有殿内那一枝醒目的梅花一并落入他的视线,无它,梅花的位置太过显眼,就在他一眼看见的地方。
傅之曜目光一顿,眸底的惊喜一闪而过。
沈琉璃弯了弯唇,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那双好看的黛眉也弯成了月牙儿似的。
看到沈琉璃这份惊人的改变,傅之曜心想,话本诚不欺我也。
只要生而为女子,便需要情爱的滋养,渴望被男子发自内心的呵护,会喜欢甜言蜜语,会喜欢绵绵情话,会喜欢男子将她捧成掌中宝。
心念一转,傅之曜几步上前,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不怎么凉,但他习惯性地将她的小手兜进衣服里,替她暖着。
前些日子,傅之曜虽然每次替她捂手,可她表面乖顺,心里实则存着几分排斥。而现在,他感觉到她在接受他,发自内心得当他是夫君。
这个发现让他心情愉悦,目光转到那枝鲜艳的红梅,他牵着她的手走近了些,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一瓣梅花,低声问身旁的小姑娘:“为夫摘得这枝梅花,喜欢吗?”
沈琉璃眼珠轻转,弯眉笑道:“梅花开得这般艳,自然是极喜欢。”
虽觉得羞敛,但她不是扭捏作态的姑娘,只要是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她便不会藏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会藏着自己对傅之曜的心思。
傅之曜轻挑眉梢,指尖移至一朵未曾完全绽放的花苞上,低笑道:“我路过园子时,看见满树的梅花几乎全都绽放了,美得灼眼,可唯独这一枝上残留着两三朵花苞,也不知是怕冷,还是怎么的,竟倔强得不肯释放自己的美丽。”
略微一顿,傅之曜侧眸凝着沈琉璃白皙的面颊,眉眼含笑地说:“当时,为夫便觉得你像极了这花骨朵,分明含苞绽放之时方是你最美丽的时刻,可你却宁愿独守着这份美,将自己拘在花苞里,不愿绽放!”
沈琉璃仰着小脸,定定地看向傅之曜,脸颊似有些火辣辣的。
明明说的是花骨朵,怎么自己听出了几分旖旎和暧昧。
可他的神色正常,正常的宛若方才说得就是梅花花苞。
她微微偏头,小声道:“可能,花期未到。”
“可我见过她的花期,的确是世间至美,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永世难忘。”傅之曜低头看向手中稚嫩的花骨头,若有所思。
但那是一种被摧残的凌乱美,花枝乱颤,梨花带雨。若是出自她的意愿,又该是何等的妖娆?
应该会主动缠着他,勾着他……
怎么总觉得傅之曜意有所指,说得仿佛是鱼水之欢,可他脸上没有任何欲念,语气也比较风轻云淡,让她觉得仿佛他说得本就只是梅花,只是她想歪了。
饶是如此,脸颊亦是不可控地热了起来。
只能说,傅之曜撩拨的手段挺高明,这样,谁受得了啊。
过去的自己,怕也就是这样沦陷的吧。
“阿璃说得对,花期未到,耐心等着便是。”看着沈琉璃脸上那抹迷人的绯色,傅之曜眸光微动,勾唇笑了起来。
说话的空当,午膳已经摆上桌,皆是沈琉璃爱吃的菜,不得不说,傅之曜记得真清楚,这都是留存在她记忆中的味道,确实都是沈琉璃曾经喜欢吃的食物,记忆没了,口味却没怎么办。
喜辣,嗜酸甜。
傅之曜净了手,撩袍坐到对面,拾著夹起一块糖醋鱼,细心地帮沈琉璃挑选鱼刺,一根一根,耐心而仔细。
沈琉璃心神一动:“我帮你盛碗鸡汤吧。”
当心境有所改变,便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心安理得的享受,沈琉璃心中不免动容,觉得应当礼尚往来。
他给她挑鱼刺,她便为他盛汤。
谁知她刚将汤碗递过去,还未放到桌上,双手忽的一抖,汤碗倾斜。
傅之曜见状,伸手便要阻止,而同一时间,沈琉璃手腕翻转,着急忙慌地想要将碗收回来。两人的手撞在一起,反倒让碗脱手而出。
下一刻,滚烫的汤汁登时泼在了傅之曜腿上。
而且,还是双腿之间的位置。
傅之曜闷哼一声,猛地跳将起来,三两步窜到屏风后面,一把撕开裤子,连同亵裤一并脱了。
“阿璃,你想为夫不举?”幽沉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
沈琉璃直接吓傻了,也顾不得心口的痛楚,拔腿就往殿外跑去:“我……我让张公公找御医!”
“回来!”傅之曜面色铁青,疼的一丝丝直抽气,他低吼出声,“难道你想朕明日成为朝堂上下的笑柄,用膳之时,被女人用汤将那处烫伤了?”
幸亏想同沈琉璃增进感情,才没让宫人侍膳。否则,颜面无存!
阖宫上下伺候的宫人,谁也别想活!
沈琉璃脚步一顿,转身将花瓶里的梅花取出来,抱着装满雪水的花瓶,咬了咬唇,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径直冲到傅之曜面前。
小手一扬,瓷瓶中的雪水尽数朝傅之曜患处浇了过去。
一瞬间,傅之曜深刻地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快/感。
这一刻,他想杀人。
第77章 废了吗?(二更)
傅之曜猛地攥紧拳头, 俊美无俦的脸庞几近扭曲,赤着的双腿颤抖不止,一波波难忍的痛楚席卷至四肢百骸, 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
若非忍耐力异于常人, 估计当场就要暴跳如雷。
烫伤,用冰水处理, 这是正确的方式。
他拼命地告诫自己,沈琉璃在帮他, 她在帮他缓解痛苦。
强自控制着想要掐死沈琉璃的冲动, 指甲几乎刺入掌心, 几个深呼吸后, 傅之曜方才勉强将胸腹间腾起的那股杀意收敛。
沈琉璃心疼难忍,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整个人慌到手足无措,对外界敏锐的感官基本丧失。
一张小脸爆红,耳根和白嫩的脖颈皆像煮熟的虾一般红。
她不敢闭眼, 害怕看不清手上没个准头,不能将皮肤上的热度降下, 真的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被毁的不仅是傅之曜, 也是她的幸福。
03:54
虽然, 目之所物, 丑陋泛红, 瞧着甚是狰狞可怖。
但她却强忍着, 直到将花瓶里的雪水用尽,方才闭上眼睛,逃也似地躲到了屏风另一侧。
她也不敢看他的脸色, 不用看也知道,定然同那可怕的物件一样,扭曲骇人。
沈琉璃抬手捂着剧痛无比的胸口,好难受,怎么越来越疼了。难道自己有病在身?
屏风这边,沈琉璃忍着心疾发作的痛苦,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小脸一片惨白。她想让采青找御医过来诊治,可屏风那边的傅之曜全无动静,也没穿裤子,她只能选择忍。
而傅之曜也不怎么好过,勉力靠墙撑着身体,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不算太糟糕,大部分汤汁并没正中要害,而是稍微偏了寸许,大腿内侧根居多。
废,倒是不会废,只是可能受几天罪。
沈琉璃,你可真是好样的。
一碗汤差点就将他弄成残废!
“傅之曜,你现在怎么样?伤得这般严重,肯定要用药,你不让御医医治,总得擦一些专治烫伤的膏药吧?”沈琉璃死死地将花瓶抱在胸口,手指寸寸缩紧,指骨泛白,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像是从齿缝中挤出一般,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己越担忧傅之曜的情况,心口似乎疼的越甚。
傅之曜亦是疼痛难忍,隐约听出沈琉璃的异样,却无心探究,哑着嗓子说:“左边架子最底下的暗格里有疗伤的圣药,帮我取来。”
“好,马上!”
沈琉璃急忙走过去,到架子跟前时,心口疼的已经直不起腰,嫩白的手撑在架上,浑身几乎虚脱无力,身子一软,顺势滑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