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主一向很喜欢这种贵公子。
实在不行她先把人养一养,把他的伤养好了。
再把人卖给昭主。
就算套不出什么值钱的秘密,也能再赚一笔。
真是天降横财,完全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襄珑慌忙爬起来,跟在她身边,“不抓蛇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是问了一句废话,蛇潭现在那么恶心,谁会愿意下去抓蛇。
他是连看都不想再看水面一眼了。
玉鸦脚步微顿,她挑了挑眉,“襄珑,我记得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襄珑一见她扫过来的目光,想起自己一路上对玉鸦夸下的海口,浑身一紧,“我,我没说什么。”
玉鸦见他表情紧张,故意道:“抓蛇对我们襄君大人来说不是小事一桩吗?你说要抓两条大蟒送给我的。”
襄珑明明脸上都藏不住紧张,一想到方才看到的蛇潭中的场景就头皮发麻,隐隐的反胃犯恶心。
但那个被玉鸦救下的男人在一旁看着,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也不想低头。
“是,蟒蛇一般没毒。鸦姐你想要的那种漂亮的大蛇把皮扒下来做衣裙,做包,做皮带都很好的。我从小在浊荒长大,杀过好多条蛇。没什么难得。鸦姐想要,我,我就再为你抓两条也不难。”
他瞪了一眼宋越北,狠了狠心转过头往蛇潭走去,一脸的视死如归。
玉鸦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顺手捏了捏掌下的肌肉,“算啦,太恶心了。还是下一次再来抓蛇吧。”
襄珑为不用跳进这么恶心的水而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唇边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那下一次我还陪鸦姐来。”
襄珑的年纪很轻,大概才二十出头,身上有股野兽般的凶悍,一身的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光。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有一种微妙的和谐意味。
看他们聊天之间的态度,应当也是熟识已久。
襄珑用余光瞥了一眼宋越北,他身体自然的靠向了玉鸦一些,用自己的影子罩住了她。
宋越北心头冒出了越来越多的苦涩,一阵血气上涌,继而边天旋地转,直接倒了下去。
襄珑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又没受很重的伤。装什么死。”
玉鸦蹲下身捏了一下宋越北的脉搏,又翻了一下他的眼睛,“人没死,像是中毒了。”
他睁着眼,但目光涣散,没有聚焦点。
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包括她的脸,身边的声音变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躺在地上呆滞的睁着眼睛。
玉鸦卷起他的袖子,仔细看了他的手脚,在他脚踝上找到一个小小的咬痕。
襄珑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被毒蛇咬了,而且看起来就弱的跟小鸡一样,没什么用,还是扔在这里喂蛇吧。”
玉鸦当机立断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运起轻功向鸻察的方向跑去。
襄珑不可思议的看着玉鸦的背影,他咬牙跟了上去,“鸦姐,你救他干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废话,我杀了几个人才把他抢过来。他要是死了,我不是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捞不到那岂不是亏死了。”
玉鸦将人带回鸻察,问昭主要了个大夫来为他看诊。
昭主一口答应了玉鸦的请求,同时态度热切的向她推销,“我这个男奴略通医理,你一个人照顾病人难免手忙脚乱。那个人中的毒虽然不是很严重,多亏你回来的及时,只要精心照顾,他应当半个月后就不会有事了。
你不如买个奴隶帮你煮煮药,照顾一下病人,他还能帮你看着你抢回来的人。有他看着,那个人肯定跑不掉的,也不会出什么事。”
“不是,你不要说的好像我是抢了什么压寨夫人,还要专门派个人去二十四小时的看着防止对方逃跑好吗?”玉鸦无奈的看了一眼门外茂盛的丛林,“况且,这种鬼地方。脑子正常的人都该知道根本不可能逃得掉吧。”
昭主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几个奴隶,她耸了耸肩膀,“嘛,逃是肯定逃不掉的。但这些被抓来的奴隶一般都很天真。总是要跑两次,吃了教训才会乖乖听话。”
阮御听到这话脸色一白,其他的几个人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反应。
他们垂下头,眼睛里却藏不住惊惧。
想必昭主口中的教训,一定足够刻骨铭心。
玉鸦却莫名奇妙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人看向她的目光,“他不会跑的。”
昭主凑近她的耳边,“那我们来赌一赌?”
玉鸦对此则毫无兴趣,“我不喜欢赌博。”
“如果你抢来的那个人十天之内没有逃跑,你大夫的看诊费用和所有的药材都不要钱怎么样?”
玉鸦推开昭主,“我真的对赌博一点兴趣都没有。”
昭主咬牙加了筹码,“这个奴隶,我免费送给你!”
玉鸦停下了推开昭主的手,“赌博不是个好习惯。您真该改一改了。说定了,只要那个人十天之内没有跑。这个奴隶免费送给我。昭主如果输了可不要抵赖。”
昭主抚摸着自己的长发,她莞尔一笑,“我给了我的筹码,你也该给个输了的彩头。”
玉鸦抓住昭主的手,“昭主想要什么?”
昭主握住她的手,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她柔声说道:“那个人如果跑了,我很乐意替女鸦效劳将他抓回来,让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收点教训。”
看来那天发生的事情襄珑已经告诉了昭主,而且这个人引起了昭主的兴趣。
玉鸦点头道:“好,如果他跑了,那他就是你的了。他没跑的话,他的看诊费用和药材钱一笔勾销,这个奴隶也要送给我。”
反正她还可以将人再卖给昭主,奴隶在昭主这里就等于黄金,一点不亏。
宋越北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进了一张柔软的床榻。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淅,他仍然很虚弱且口干舌燥。
他费力的转动目光,看了一圈周围的场景。
这是一间木屋,简陋,狭小,陈旧。
窗口开得很小,以至于屋内十分阴暗,像一个小小的潮热蒸笼。
他试图抬起手,只抬起了一根手指头,一个简单的动作此时竟然十分费力。
在他的努力尝试下,终于他抬起了手臂。
不过手臂无法抬起太多,刚抬起一点点便支撑不住重新手臂掉回了床榻上,搞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屋门被人推开,一个人逆着光站在门口,炙热的阳光从她身后涌入狭小阴暗的房间。
四目相对,她站在门口,冲他嫣然一笑,“你醒了。”
宋越北看着那张十分熟悉的面容,只觉得身处云端,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就站在那里,离他那么近,那么锋利又美丽,青色的长裙随风摇曳。
好像只要他从床上爬起来走上两步就能触碰到她。
他恐怕已经死了。
一定是他太想她了,才会在死后产生出这样的幻觉。
玉鸦走进来在他的床边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腕白如霜雪,腕间萦绕着一股幽香。
她的目光关切,“好点了吗?现在可以说话吗?”
宋越北忍不住笑了,“果然是幻觉。”
第91章
他在床上躺了两天, 大概是因为中毒,脸上的伤一直没怎么好,还隐隐泛着一种猪肝色。
原本就让人不忍直视, 此时这一笑更是比哭都难看, 产生的冲击力极大。
玉鸦顿觉十分伤眼,她移开视线,“这不是幻觉。”
宋越北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无奈又纵容的意味,他没有立刻否认,只是用这种目光静静的看了她半响, 神色伤感的笑着说道:“好。”
玉鸦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种不管她说什么, 都被人自以为是的脑补然后百般误解的滋味了。
她拧着眉心, 加重语气,“真的不是幻觉。”
“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我救了你。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她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他的脸上,“我叫玉鸦。”
宋越北神色一怔,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玉鸦。”
“连姓氏都没有,真是上不得台面。不管你从前的主人是谁。从今以后,你的主人是我。我喜欢规矩一些的女人, 你要懂规矩。”
“什么叫做规矩?主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拔下她头上的木簪,拆开她凌乱的发鬓,漆黑的长发如缎子般散下来, 她顺着他动作微微仰头, 肩膀到脖颈的曲线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像只温顺的动物,任由他抚摸动作,一双媚意横生的眸子弥漫着迷茫,似清晨山顶无法散去的雾气,无声的鼓励着引诱着他做出更多。
宋越北被脸上的刺痛弄得回过神, 记忆中的那张脸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玉鸦不满的揉捏着他肿胀的脸颊,“喂,你走什么神?记住没有,我叫玉鸦。”
他神色愈发感伤了,却仍是在笑着的。
“玉鸦,好,我记住了。你叫玉鸦,很美的名字。”
他错开眼看向那个狭小的窗口,盯着窗外晃动的叶片,轻声喃喃道:“这个幻觉可真好。”
不仅可以让他得偿所愿,还能让她忘掉曾经的一切,还会温柔的关切他,告诉他自己的姓名。
好像一切只若初见,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
玉鸦忍无可忍,一拳敲在了他的头上,“幻觉个头,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给你请了医生。找人给你天天喂药。
我救了你,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四肢健全。”
她其实一直脾气很好,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个家伙就开始冒火。
这一拳敲得宋越北的头都嗡嗡作响,他感受到了切实的疼痛,终于生出了几分真实感,好像被人一拳从云端锤到了人间。
他暗暗思索,如果是幻觉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强烈的疼痛吧?
难道眼前的人真的是玉鸦?
他怔怔地看着玉鸦,意外的从她漆黑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张肿胀变形的脸。
他尝试动了嘴唇,果然感觉到一张嘴,脸上的皮肤被拉扯就有强烈的不适感和胀痛。
最重要的是玉鸦眼中的那个可怕的倒影也在跟着他做动作。
难怪她没有认出他。
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么不堪入目的样子还是不要让她认出为好。
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
“你怎么又开始发呆了?”玉鸦不满的又锤了一下他的头,“喂,你不要老看着我发呆。难道是被蛇咬的傻掉了吗?怎么呆头呆脑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声嘟囔道:“余毒未清的原因吗?这免费的大夫果然不太靠谱。”
阮御从门口悄没声息的抱着水罐遛了进来,“那位大夫是鸻察最好的大夫了,医治蛇毒一向很拿手。这位公子中的只是一般的菌杨蛇毒,大夫说并不是很毒。
小姐放心,他醒了就说明已经没事了。”
玉鸦眉心微皱,她十分怀疑的看了一眼宋越北,“可是他看起来有些呆傻,这个蛇毒不会影响智力吧。”
阮御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张变形的肿脸看起来的确不太聪明。
他委婉道:“蛇毒是不会影响智力的,如果小姐您觉得这位公子有些什么问题。这个问题或许是这位公子本身就有的。”
言下之意,蛇毒不会让人呆傻,只能是人自己本身就傻,不能赖蛇毒。
宋越北已经回想起他昏过去之前遇到玉鸦,这才确信自己是的确在那个恐怖的河边被玉鸦所救。
他咳嗽了一声,“这位玉,玉鸦小姐。我身体并无大碍,您不用太担心。”
他这一开口,阮御马上便听出他的口音是纯正的梁话雅音。
其实梁朝与南朝的语言差别不大,都是一种,但口音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无论南北都自诩为正统,看不上对方。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很清楚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嫌恶。
玉鸦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绪,“你是梁人是吧?叫什么名字?”
宋越北在那双媚意横生的双眸注视下,他微妙的迟疑了一瞬间。
玉鸦露出了隐隐的失望神色,阮御的表情则像是在说,‘看吧,他果然自己本身就有一些智力问题,其实根本不能怪给蛇毒。’
他等着在看他的笑话。
宋越北的脑子一转,吐出了一个名字,“贝木。贝壳的贝,木头的木。”
他的名字里最后一个字是北,宋字拆掉上面留下一个木,随机组合出了这个名字。
“贝木,好独特的名字。”玉鸦仔细想了想,“看你的样子应该出身不错,口音是丹阳的口音,可我怎么不记得丹阳城中有姓贝的人家。”
他下意识地试探道:“玉小姐去过丹阳城吗?”
他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那一瞬间的变化就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枚石子,引发了一阵阵的涟漪。
但很快石子落入池底,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很聪明,还会套我的话。”
他藏起眼中的情绪,连连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听玉小姐的雅音说的很不错,所以猜您应该去过丹阳城。”
四年的时间的确足以改变很多,记忆中一向缺心眼的人此时终于长出了心眼。
他却不见得有当初所想的那般高兴。
“我去过丹阳,我还去过康平。我去过的地方挺多的。你最好不要跟我讲瞎话,如果骗我,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比昨天那几个人死的还要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