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左手拥抱我——橘腻
时间:2021-03-06 10:36:21

  如果陆成嫣不一味的坚持,平日里他倒也不算太排斥,语气还挺好。
  “嗯。”他应了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刚跟程记者介绍这里的情况,提到了战后患者的心理问题。”
  陆成嫣拿起挂在病床边的病历本,摁下圆珠笔,低头边写边答:“想起来你也算是患者之一,过来问两句。”
  说完就摆摆手离开,又一床接着一床开始复诊。
  讲实话,陆成嫣虽然在感情这块是差等生,但是不可否认,她是个好医生。
  另一头。
  程夕瑗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用手朝她笔画,应该是还在换牙,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盯着她,坐在地上,用手指着自己脚边的画。
  “这是你画的吗?”程夕瑗柔声问,“画得真好看。”
  色彩很鲜明,用色强烈,但是看不出形状,油画棒的质地挺粗糙,但是又有种别样的美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程夕瑗用相机拍了张,学着小孩子说话的方式,跟她平齐视线。
  “能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吗?”
  纸张的边角四处曲折在一起,程夕瑗用手尽量抚平,小姑娘有些好奇的偏头望着她,手上脏兮兮的就要拍上程夕瑗的脸。
  她没躲。
  手打在她脸上的时候没什么力气,虽然看起来像是要砸下去,但最后是舍不得,只是轻轻放在程夕瑗脸上,尽管如此,还是能感受到小姑娘皮肤上的粘腻。
  小姑娘好奇的捏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看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歪着脑袋,左瞧右看。
  “你是公主吗?”她问。
  “妈妈说,公主的脸就像你这样,很白。”
  说着小手拂过眼角,扒开她的口罩,“我真羡慕你,我也想做公主。”
  “我不是公主。”程夕瑗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用羡慕我。”
  “可是你很漂亮,为什么不是公主呢?”
  徐靳睿来的时候,就看着程夕瑗蹲在地上,和一个小孩说话。
  这里的小孩不爱与人交流,他有些好奇,她们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公主需要具备很多品质。”程夕瑗笑着朝小女孩眨了下眼,“魔女也长得很漂亮,也许我是魔女呢?”
  小姑娘盯着她看了几秒,拿起她手上的纸。
  “你看,这里是一只恶龙。”小姑娘指着一块黑色说,然后又指着旁边的红色,“这里有个小人,我本来觉得她是公主,但是现在,我觉得她应该是魔女。”
  程夕瑗微怔,突然有种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的感觉。
  “魔女和恶龙,要教训一个叫帕菲特尔的人。”
  她没等回应,指着自己作品说,“现在,我们,要把他,赶出去。”
  一字一顿,很用力。
  蹲着的程夕瑗不知不觉已经汗涔涔,嗫嚅了会,问:“…为什么?”
  她朝程夕瑗笑了笑,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孩子声音稚嫩,碰巧小姑娘刚掉了门牙,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但是她并不在意,只是那张不太干净的脸上,眼睛清澈明亮。
  “他吃人呀。”
  这几个字从小女孩口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在跟程夕瑗说着最普通问候语,她的眼神真诚,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但是程夕瑗却僵住,久久不能回神。
  小姑娘又离开了,拿起笔,在已经画得满满当当的纸张上涂抹着,眼神极度专注,像是已经注意不到程夕瑗的存在。
  程夕瑗有些害怕了,眼睛微湿,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小女孩觉得自己是公主,而不是魔女。可假设魔女是指的她自己,那么恶龙是谁?而帕菲特尔又是谁?
  心脏像是被死死的攥住,呼吸停滞着,直到
  “她父母前段时间刚过世。”
  徐靳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她旁边。
  医院里面安安静静,里外除了医生护士的交流以外,没有人说话。
  所有的孩子都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程夕瑗不自觉的开始咬手指,她不安的时候,就爱做这个动作。
  出门的时候看窗外,是一片紫色,出门后,就只剩下西边灿烂。
  人睡不着的时候,就爱回望过去。
  但是很难受的是,回望过去,发现自己是处在黑潭里的,而没有阳光的话,人是会吞噬,而发生战争的时候,其实大多数地方是平静的,世界上的感同身受太少。
  刚到徐家的那些时日里,程夕瑗过的浑浑噩噩。
  父亲出轨被发现,二人在开车的时候争吵,结果母亲突发脑溢血,车辆失控,没有一个救回来的。
  原本和美的家庭一瞬间分崩离析,而除了过去在她家住过几年的小姨,没有亲戚愿意接纳她。
  这么大的天地,偏就容不下她。
  小姨黎馥郁当时是少数喝了洋墨水归国的知识女性,一朝嫁给徐靳睿的舅舅,都说她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灰姑娘嫁豪门的童话现实版。
  如果不是跟着黎馥郁来了徐家,或许程夕瑗一辈子也发现不了黎馥郁身上背负的压力。
  程夕瑗之所以说自己不是公主,因为公主永远是勇敢的,而她不是,她很怯懦。
  她会躲避,会逃跑,这么看,是挺自私。
  所以她不是公主。
  但是小姑娘,或许才拥有公主的品质。
  “发什么呆?”
  徐靳睿皱眉,扯了扯她,“别看了,如果不想看的话。”
  程夕瑗摇了摇头:“我想看。”
  “那下午还呆在这里?”
  “可以吗?”程夕瑗探头望了一眼远处,“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
  徐靳睿淡淡应道,“不过营长说想见你,还是下午抽个时间去吧。”
  “好。”
  程夕瑗有些担心:“出任务,注意安全。”
  “一定。”
  他笑一笑。
  说着她就在包里掏着什么,偏头的时候,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颈,可是侧脖子根处,却有个红色的小疱疹,徐靳睿一愣,抓住她胳膊。
 
 
第26章 你当温柔(四)
  “这是怎么弄的?”
  徐靳睿抬手,想要去碰,没等他真的碰到,程夕瑗一缩脖子,躲开了他的触碰。
  “痒。”她说。
  “还没碰到呢。”
  徐靳睿好笑,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不准反抗,动作虽然使力,语气却放轻。
  “让我看看。”
  “就是被蚊子咬了而已。”程夕瑗用手推他,“你别靠那么近。”
  “不靠近点怎么看?”徐靳睿说,“只是看看,不动你。”
  “…就一会儿?”
  “真的就看一下。”
  男人有些无语,看不惯她磨磨唧唧的模样,直接抓着她的手腕不叫她动弹,下巴蹭着她额头,不过片刻,温热的触感又离开。
  他放开她的手。
  “没什么事情就好。”徐靳睿轻咳着笑了声,“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准备出发了。”
  没等他转身,程夕瑗扯住他的袖子,慌忙间塞了个东西到他手里,脸上有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徐靳睿一怔,低头,摊开手掌心,是一个粉红色的布囊,丝绸制的面料柔软纤细,他用拇指轻抚后,有些讶异地看向程夕瑗。
  “这是我和子璇之前去南城寺求的香包。”
  她盯着眼前的人,“虽然知道你可能不信这些,但是还是想给你做平安符,要是实在不喜欢,当个普通香包用也行。”
  说完,揉了揉脸,“那…,我先走了。”
  徐靳睿愣了两拍才回神,呆呆地‘嗯’了声,看着她走远,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脚下跟开了马达一样走得飞快,直到看不见人影以后,他又低头看着手上的香包,注视了好久,偏头,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唇,眼睛微眯着有些考量。
  几乎突然,嘴角抑制不住的开始上扬。
  男人笑得肩膀直抖,舔了舔嘴角,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那是咱姐吧。”
  没等他收住表情,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一转头,就看见周成武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踱步走过来。
  “徐队,你之前还瞒着不告诉我,这回可算是被我抓了个正着。”他哼笑一声,“这回我看你怎么说。”
  周成武一想起自己跑的那几个五公里就腰酸腿疼,心里惦记了好久这回事情,一肚子怨气,分明就是以前在学校里碰见过的学姐,怎么还不认了?
  “叫谁姐呢。”
  徐靳睿恢复了往日的疏离,但眉眼间的笑意不减,站着前头睨他,“这是你姐吗就赶着贴上去?”
  “我跟着叫声姐不行啊?”周成武到底还是怕他,砸吧嘴移开视线,“程记者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程记者是大家的。”
  徐靳睿懒散的笑了下,那视线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像是在算计什么的豹子,周成武正想着,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一双手捏住了自己的后脖颈,力度大得他猛倒吸一口气,疼得呲牙咧嘴。
  “疼疼疼,队长队长,松手,啊——,程记者是你的,是你的,我错了。”,边说边挣扎想要推开,“求求你了,太疼了。”
  “德行。”徐靳睿低嗤一声,甩了甩手腕,“以后说话多过过脑子。”
  说完就迈步离开,但是周成武摸着自己的后颈跟上来,“话说队长,我们这回任务是不是挺危险的,虽然不是上战场。”
  徐靳睿拍了下周成武的肩膀,戏谑道:“怕了?”
  “哪能真不怕呢,”
  周成武望着远处的天叹气。
  “后悔来这里了?”
  “那倒不是。”
  他摇头,跟在徐靳睿身后,突然开口:“队长,我不怕自己死,我就怕如果我真死了,我妈她会伤心,毕竟她就我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
  说完,快速走了几步跟徐靳睿并肩。
  “我原来特别崇拜你,就是觉得队长你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天真塌下来你也会撑着一样。”
  “是吗?”
  “对啊!”周成武使劲一拍大腿,“那么危险的事情,你眼睛都不带眨的就直接进去了。”
  徐靳睿看了眼周成武。
  “倒也不是完全不怕。”
  “只是觉得,如果能快点完成任务,也许真正惦记自己的人就能少担心几分钟”他说,“我舍不得她担惊受怕。”
  “那以前呢?”周成武又问。
  “以前的话,是想着,如果我真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徐靳睿眼微微眯,“不能只叫她一辈子念着我。”
  这次政府军和当地的武装分子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原本只是在无人之境大动干戈,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一支小队将炮火引向了城区边际,倒塌了数座水泥房子,死伤人数尚且不明,加上那一块地区比较敏感,反政府组织一直不开放道路,维和部队根本没有救援的可能,经过两天的沟通,这才算是给了他们机会。
  不过谁也不知道,进入那块区域后,下一秒会不会又有颗导弹凭空降落,谁也不知道,那块废墟,进去以后,还能不能出来。
  唯一能够开心的,大概就是日前两军又开始僵持,概率上来说,会有一段时间的安宁。
  程夕瑗没走多远就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把衣服收得更紧了些,回去以后,简单写了些见闻,以免之后记不起细节。
  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侧头看不到那块是什么模样,但是痒意更甚,随便抓了两下,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加重了,程夕瑗眉头微蹙,摇摇脑袋赶快往里头走去。
  刚好路过后勤处,陈清峰又在忙前忙后。
  “陈叔。”程夕瑗看着陈清峰两鬓已经泛起的白发,眨了下眼,“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听见动静,陈清峰掀开帘子出来,瞧见站在外头的程夕瑗,忙拉个凳子,让她坐下。
  “做包子馒头呢。”
  陈清峰随手抹掉白面粉,给她递了杯水,找了个地方随便坐下。
  炉子里柴火热腾腾的烧着,程夕瑗对厨房并不是很熟悉,拿手的大概只有下面条,在工作了以后,大多都是订外卖,看着陈清峰一系列的厨具摆得整整齐齐,莫名有种安定的烟火气在。
  程夕瑗抿了口温开水,听着陈清峰又聊起在非洲的点点滴滴,他原来的事业单位在沙漠里,没事的时候会抓蛇,到了夜里,抗住寒冷,牙齿都被冻得打颤,几个人裹在一起,看满天星河,苦但难忘。
  就这么说了快半个小时,陈清峰突然提起徐靳睿这两年的近况,。
  “小徐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好。”陈清峰叹了口气,望向程夕瑗,“你别看他在部队里好像是挺威风的,人家都徐队徐队的叫,但是这都只是表面。”
  “他这几年烟瘾重,因为思虑也重,肩上承担的责任更是关乎到了很多人,刚进队里的时候,那小伙子,意气风发的,根本跟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过也可能是最近这些年,成熟些了。”
  陈清峰继续说,她沉默的听着,插了个缝隙。
  “陈叔。”
  程夕瑗抬头,“我有个问题想问。”
  “你说。”
  “徐靳睿他到底为什么,一直留在非洲?”
  程夕瑗想起来彭敏之前跟她提到过的,徐靳睿是自愿留守非洲,按道理来说,每期的士兵都会轮换,一般都是八个月到一年左右,就会回国交换,她之前觉得是徐靳睿不想见她,但是这个理由似乎不太成立,现在想想,呆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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