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解释起来很复杂。”陈清峰看着她,“你真的要听吗?”
她点头:“真的,我很想知道。”
陈清峰沉默了会儿,望向窗外那片土地,红色拼接着蓝色,肆意交融,田边杂草丛生,却尽显生滋。
许久,缓缓才开口。
“大概这里,有他的一份责任在吧。”
与此同时,维和部队刚好抵达远在十几公里外的反政府组织的地盘下的城镇,在这里,天色都已经灰蒙,空气里弥漫着沙尘的味道,还没有靠近,周遭的人都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消逝的紧促感,走着走着,脚底不知道何时已经沾上了血丝。
“徐队。”
猴子叫他,“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立刻。”
前两天刚下过雨,但是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时不时能看到火焰在燃烧,所有人心情都有些复杂,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够完全符合自己此时此刻的真真实想法,有的士兵早在车上就已经跟家人发好消息,万一真回不去了,至少还有个念想。
看着围在周围的大铁门缓缓开启,这番景象才算是彻底显露,徐靳睿穿戴好装备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人还需要段时间,他突然想起原来一三年四川发生地震的时候,他在几块墙砖之间探索到了生命信号,当时没任何犹豫,直接下去,他前脚刚把人救出来,下一秒就发生了余震,整个废墟又发生了二次坍塌,而那个口子,已经完全没有可容身之地。
后来想想,确实有些后怕。
而在这个时候,眼前火冒硝烟,鼻间已经有了腐烂的恶臭,甚至还有饥饿的秃鹫,已经在啄食露在表面的尸.体,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他脑海里却蓦然出现了程夕瑗的身影。
胸口处的香囊,仿若隐隐发热。
“出发。”
他一声令下,一群群身着蓝白色防护服的救援队人员立马组织有序开展行动。
飞鸟吱呀叫着,盘旋,下一秒,谁也不知道结局。
而听完以后,程夕瑗起身。
“我不知道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已经有了眼泪的痕迹,程夕瑗轻吸了口气才说,“我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程夕瑗一直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世界上那么多苦难,光是她看到的,都已经足够目不忍视,却始终没有办法去处理,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到他们,可是每次那种近在眼前的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心焦,更多的是愧疚,自己能做不够多,能力不够强,又会想,如果当初,能够多一点努力,是不是结局就能不一样。
“夕瑗。”陈清峰突然叫她名字,“我跟你说的这事情,小徐肯定是不乐意我告诉你的,但是我还是说了,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知道的陈叔。”
“就是想替他说几句话。”
说到这里,陈清峰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哽咽,眼眶也泛红。
“就是想这孩子说几句话。”他说,“小徐啊,不是刻意缺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了现在…头发它没了嘤
第27章 你当温柔(五)
维和部队越往里面走,血液的里面的铁锈味更浓,腥味一涌过来的时候,几个战士顿时就变了脸色。
救援已经拖了三天,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能够生还的人太少,但是还是选择开展搜查,并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几个小时以后,回去的道路将再次被反政府组织阻断。
“探测仪有信号吗?”
徐靳睿紧急分配完任务以后,立马联系上工勤部。
“探测仪最多只能确认到底下三米左右的样子。”对面回应,“目前还没有生命信号传来。”
与此同时,医疗队已经宣告了八位受难者的死亡。
“前面有口废井。”侯则沛刚好从前面回来,“不过被掩埋的很严实,也不确定里头的结构是不是还稳定,不敢立马动工。”
“带我过去看看。”
“里面确定有人了吗?”徐靳睿问。
“暂时不能完全肯定。”侯则沛答,“只能说有可能,这里原来应该是口石油废井,开采完了以后已经枯竭,太深,生命信号探测仪上显示时有时无。”
“那里面有人的可能性很大。”
井深,是战乱时候藏身的好地方,而生命信号弱,很有可能是里头的人已经濒临死亡,只能争分夺秒。
徐靳睿快步过去,破碎的水泥板里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尖刺,一个不注意就容易被划伤。环视了一圈以后,男人确定了一个口子,开始徒手翻开周围的石块。
“队长,我跟你一起。”
侯则沛迅速加入。
“这里确实不能大范围动工,你做的很对。”
徐靳睿手上没停过,指尖满是灰霾,慢慢里头沁出点鲜红,但立马又被灰霾盖上,不过十几分钟后,一个狭窄的洞口就显露出来。
周围的碎石遥遥欲坠,他趴下,拿起矿灯往里头照,漆黑一片被照亮后,空气中的浮尘漂游,在呼喊了几回以后,似乎有微弱的回音传来。
“我下去看看。”徐靳睿直起身子,跟猴子吩咐道:“你再找两个人过来,尽量拆除旁边的石块。”
“是,队长。”
侯则沛脸上脏兮兮的,但是眼神却坚定,“注意安全,我在外头一定拉牢绳索。”
徐靳睿拍拍他的肩膀,勾起笑。
“我相信你。”
说完,立马往套上设备,准备下井。
侯则沛此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周围一片生灵涂炭,那种死亡逼近的感觉太强烈,眼皮止不住开始跳,双手合在胸前,朝上天比了个祈祷。
徐靳睿太像过去的老连长了。
千万不要出事。
里面的空间太过狭笑,并且上面一动,就时不时会有碎石掉过。
“里头的人还好吗?”
徐靳睿又问了一遍,但是这次没有回应的声音。
他趴在洞口看了下,立马动身,拉着绳索,脚踩着井盖壁,慢慢往下。
与此同时,也有生还的人被救了出来,拉车的医疗队成员中还有陆成嫣,她短暂往徐靳睿的方向瞥的一眼后,又立马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病人,周围的碎石头被碾压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她脑海里却总是想着,徐靳睿蹲在门口说的话。
“我既然笃定自己能够回来,就没必要告诉她。”
这感情,真是叫人眼红。
陆成嫣的白大褂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大片血液的痕迹,眼前的患者又翻了白眼,生命迅速消亡,她的手颤抖了下,立马从一旁的药箱里掏出针剂。
“快点,心肺复苏,注射肾上腺素。”
“我拉紧了。”
侯则沛紧张得出了一身汗,“队长你下面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
声音闷沉传上来,“继续放。”
“绳子快放到底了——”猴子在上面紧咬牙,又松了两寸手:“已经完全到底了”
“不够。”
徐靳睿悬在空中,眼微眯,打量着下面的情况,思考着直接跳下去的可能性。
猴子一下子察觉到他的意图,慌忙出声,“队长你不要乱来,这下面有没有人还不知道呢,那声音我们都没听太明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有可能性就得下去,不管是百分之百也好百分之一也好,都得试。”
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他一次反驳徐靳睿的话。
“那你自己呢!”侯则沛低骂了一句,“你自己的命不是命吗?我不准你下去,现在就拉你上来。”
说着,徐靳睿就感觉系在自己腰间的绳索再往回缩。
“猴子。”
他低斥了一句,“我们是军人。”
“军人又不是超人!”
侯则沛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你下到那里都没有听到声音了,不要坚持了,求求你了!”
“侯则沛!”他突然不耐的暴呵一声,“这是命令,我叫你往下放!”
“我不放。”
上面的只是短暂的怔了一下,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没等徐靳睿说话,上面突然猛得“砰——”一声巨响,像是石块猛然砸裂的悲鸣声,整个地面的在颤抖,缝隙中夹着松动的石块顺势跌落,砸了下来。
“反政府组织在警告我们了。”
猴子的声音有些悲怆,也忘记收绳索,愣愣的望着远处被炸开的废墟。
“我们没时间了,队长,你上来吧!”
“队长?”
而这个时候,下面却没了声音回应。
“队长,你在听吗?队长?”
“队长——”
侯则沛一个激灵,瞳孔猛得放大,慌得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双膝摩擦在地上,趴在洞口。
绳索已经轻了。
“人呢!你他妈人呢!”
心口像是堵了块石头,无处发泄,他双手突然卸了力气,整个人双目发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耳边尽是狂风刮过的声音,火像是怎么也灭不了一样,一遇上风,更是烧得愈发热烈。
忽然。
“侯则沛。”
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那声音确实真实。
“拉我上去。”
……
“陈叔,那我先走了。”
程夕瑗收拾好情绪,往外头走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距离徐靳睿出发已经快五个小时了,但是还没有任何要回来的迹象。
“去吧。”陈清峰从座位上站起来,笑说,“聊了这么久,我这包子馒头都要软了,万一蒸出俩不好吃,丫头你可得担责任。”
上了年纪的人看小辈总是带着点纵容。
“软了我也都吃。”程夕瑗吐了下舌头,“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么多。”
陈清峰笑了声:“不客气。”
“对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您知道营长的办公室该往哪里走吗?”
“前面。”他指了个方向,“你往那边走,现在就能看到一个岔路口对不对,具体的话上面牌子上写了,按着指示牌走就好。”
“好嘞。”
程夕瑗跟陈清峰道别,就往那边走,路上时不时有人路过,笑着跟她打招呼,站在牌子前看了许久,这边的牌子歪歪斜斜的,木头上开裂的痕迹严重,不过字倒是写的很清楚,她没有犹豫,往左边的道路走去。
天边深蓝中带着紫色,翻滚的云朵中月亮若隐若现,月亮像是在跟着她一样,在云朵里移动,与她同行,迎面偶然吹来晚风,很温柔,叫人心情不错。
可是没走多远,她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条路上几乎没有灯光,只能借着不远处的后勤部的光隐隐看清楚这条路,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烫,手却冰凉的吓人。
用手贴了贴脸。
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带走热度散去,但是片刻连带着手也热了起来。
手的表面是热,但里头却是发凉。
周围没有人,只能听见夜晚隐隐约约的昆虫叫声,她这几天没有心情吃东西,回来就随便吃了些垫肚子,此时到像是有些脱力,刚刚跟陈清峰说话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而这个时候,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她不想往前走了。
黑暗已经笼罩下来,走得越远,光线也就越暗,渐渐已经看不起前面是什么情况,视觉陷入短路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格外清晰,一溜风划过的时候,都叫她不自然打了个颤。
这条路一直是这样没有灯吗?
想法冒出来以后就抑制不住生长,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有人经过的样子。
远处的草丛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再攒动,发出呜咽的声音,没等她真正走进,便瞧见了两具交.合在一起的身子。
突然,程夕瑗猛得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而远处,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彭敏一蹦一跳找到正在做事的陈清峰。
“叔,看到程记者了没?我找了一圈怎么没看到她人。”
“她去营长那里有事了。”
“营长?”彭敏皱起眉,“可是我刚从营长那里回来啊,没见到她人,总不可能这么巧错过了?”
陈清峰手上擀面的动作猛得一顿。
“糟了。”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闪过,猛得一窒,他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就冲了出去,边走边骂,“草他妈的,我给忘记了,昨晚那牌子被两臭小子给踢坏了,还没换!”
“什么?”
彭敏没反应过来,跟在陈清峰后头往外跑,“你什么意思啊叔?”
“快跟上,没时间多说了。”
陈清峰跑得飞快,上了年纪的人很少有这么慌张的时候,但是他已经是一背的汗。
万一他把人家丫头搞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并且如果真跟他想得那样,这么长时候程夕瑗还没有回来,那她很有可能有危险。
营地那个岔路口,一个通向营长所在的军务所,一个则是平时外头运货进来的通道,而道路的方向,则是,通向营外。
第28章 黄粱一梦(一)
救援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晚上十点左右了。
徐靳睿上来的时候,手上托着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