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欲离去之际,刘绮瑶瞥见里头的书架旁落了一个荷囊。
走过去,见那荷囊是她前些日子所绣送给李都匀的,她一边弯下腰,一边疑惑着他的荷囊怎会落在这角落。
在拾起荷囊之时,因看到书架后面尚有空间,好奇之下,她拐了过去,只一眼便看到了那幅李都匀苦心隐藏的画。
她本想直接将画收回画缸里,又出于好奇,解开了那副画。
那是一副人物画,看到画中人,刘绮瑶不由得呆住了,再看看画上的印章,是李都匀画的没错了。“三郎为何要画赵姐姐?三郎为何要画赵姐姐?!三郎为何要画赵姐姐?!!……”她脑里渐渐被这个疑问填满。
呆呆地,她右手持着画卷,左手拿着荷囊,像丢了魂似的,木木地走回他们的院里。
跟在她身后的春春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在屋外候着罢,没传不许进来。”刘绮瑶对春春道,整张脸如同僵了一般。
“姑娘,你没——”春春还没问完,房门已被刘绮瑶关上。
刘绮瑶本欲将画摔到李都匀脸上,大闹一场,但望着他熟睡中清俊的面庞,心下想,即便他心中有赵姐姐,又如何呢?人的心,乃是自由的,念及此她乃心如死灰一般,眼泪登时汹涌流出。
于是她将画与荷囊置放在床边桌上,后离开房间,又转回书房。
刘绮瑶随手抽了一张纸,书了:“三郎,我决计休了你!今日家去了,你只多珍重!”
春春见刘绮瑶面色灰然,边写字边流泪,吓得大气不敢出,心中着急却不敢再问,只步步紧跟着她。
复回屋中,她见李都匀依旧熟睡,那恬静的、安然的容颜,似乎正在做着美梦。
只怕他心里、梦里都没有我的!念及此,好不容易止了的眼泪又重新流出,刘绮瑶只觉心若被箭所刺,疼不可忍。
这时,李都匀翻了个身,吓得刘绮瑶急忙伸手擦泪,慌将短笺放在桌上画旁,伤心离去。
第16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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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收藏的小天使,喜欢的话帮忙收藏下咯。咪啾候在院门外的小桂早先见刘绮瑶红着眼睛,现今又看到她带着春春出了大门,便料想到她定是要往娘家去。
他先前得了夏宝的命令,说只要刘绮瑶单独出门,必须尽快知会他。
小桂急忙找到小樟,扯了个谎说家中有事,若三郎君找他,请帮着应声,接着便匆匆离开李府。
那边赵府中刚刚结束一场父子之间的争吵
赵知州为赵忆棕的举业、前程伤透了脑筋,想着他左右是个不学习的,便欲令他前去临安,入书院学习几年,一来眼不见心不烦;二来想着到了那好的环境中,他能够醒悟成器亦未可知。
因此赵知州便令人将赵忆棕唤到跟前,道:“京城是个学习的地方,往常我只舍不得你远走、吃苦,如今见你长大仍旧一无所成,长此以往只将蹉跎人生,你且临安去罢,到那儿选个你喜爱的学科,苦学几年,万不可再虚掷光阴!”
赵忆棕心想,果真一见面便没甚好事,他见父亲唠叨完,便回道:“我不去。去临安,我宁可与刘二叔下南洋,贩海营商亦比那儿有趣得多。”
“你莫管有趣无趣,我让你去,你就得去!学成学不成那是造化,只是这一次你得听我的。且那律法规定,官家不可贩海营商,你可早早死了这条心罢。”赵知州已狠了心,觉得先前纵容了他,才令他变得无法无天,此番非要他北上不可。
“爹爹,官家是你,又不是我,你何苦要逼我同你一样,走那我不情愿的道路。再者,之前妹妹北上,我毛遂自荐送她你不肯,今日又要我北上,何故?”赵忆棕一向十分自我,他不愿做的事情,哪怕他父亲威逼亦不肯低头退让。
“你——”赵知州被噎住,一时间竟无法驳斥,“你这逆子!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日子,京城学堂多、学科全,你可思考清楚,自己选一种罢。”
“去那学堂,可不是要蹉跎我么?”赵忆棕已经决意不去,因而顽固反抗。
“你若不去,可别怪我无情!”赵知州不得已,只好使出天下父母共同的杀手锏,“你回去仔细想想罢,我再不多说。”
二人不欢而散。赵忆棕回到屋里,左想右想亦想不到与他父亲对抗的方法,因而闷闷不乐,心想要若是被父亲断了银钱,往后的日子确是艰难的。
此前他本欲打算与赵忆桐一齐北上临安,好淡忘刘绮瑶,结果他父亲坚决不允,如今又给他安排这一出,激起了他的叛逆,遂由内而外地抵触这样的安排。
时值四月初,天气渐热,赵忆棕越想越烦闷,正欲骑马离家出去透气,恰此时,夏宝进来,凑到他耳边,将小桂前来报告的事情悄声说与他。
“备马!”赵忆棕听完,冷然道。
他适才一脸不快,现今听到这样的消息,脸上忽有了淡淡的笑意,接着便把自己的烦恼忘到脑后。
赵知州在花园里,仍十分地头疼,他尚无把握赵忆棕是否能如他所愿,一抬头远远望见赵忆棕往外溜去的背影,只长长叹了一口气,想起书中每道:自古父子难相处,今儿又活生生上演。
一出门,夏宝已牵着一匹白马儿候在外大门前,赵忆棕利落地蹬上马背,接过缰绳,两腿一夹,“驾”的一声,得令的马儿便向前奔去,真乃“银鞍骏马驰如风”也。
赵忆棕得知刘绮瑶走路回家,料想她必经上次那一条路,因而快马加鞭,亦不顾自己所为何求?只想快一些见到她。
行人见他的马儿快如离弦之箭,纷纷尖叫着避让。
赵忆棕沿着街道,不管不顾地快马加鞭,风在他耳边呼呼刮着,衣袂随风飘扬,越接近那条街,他越显得迫不及待,生怕错过了这次见面机会。
只是,马儿驮着他几乎快跑到李府,也没见到刘绮瑶的踪影,于是他又调转方向,向刘家而去。
哪怕他目光如炬,沿路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遗漏,直至马儿在刘家门外停下,他依旧未见到刘绮瑶的身影。
赵忆棕失落地望着那一道朱漆大门,想着,许是已经进了家门,或是那探子的消息不准也是有的。
他呆呆地对门望了一阵,发觉有人开门便又夹了马肚,飞扬离去。
稍前,刘绮瑶离了李府,往家的方向走去,及至半路,忽觉得肿着双眼走在街头怪羞,加之若如此模样回家,料想爹娘必会追根究底,因而顿时不知何去何从,心里更添了一份悲伤。
春春尚不知刘绮瑶何以忽然哭啼,若再问又只怕她恼,因而只是跟随着她,起先那条路是往刘家的方向,她只当她要家去,遂稍稍放了心。
忽然,她见刘绮瑶停下脚步,她亦只得跟着停下。
“春春,我竟无可去处了。”刘绮瑶觉得四月的阳光亮得刺眼,街上的树木亦是绿得刺眼睛,最后连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亦让她觉得十分地刺眼。
“姑娘,你和三郎君发生了何事?”春春茫然,早晨他两个还说说笑笑,和睦十分,人心转变亦未免过快,“我们还是回府罢,三郎君不见你要急的。”
“你不会懂的,他根本不会为我着急。”刘绮瑶叹了一口气,“不说也罢,我们去江边走走。”
春春听是与三郎君闹了矛盾,方放心了一些。
刘绮瑶折了方向,拐向人少的道路,往晋江的方向行去。
哪怕异常悲伤,刘绮瑶的脚步依旧很快,直令短小的春春时不时要小跑着以防落得太远。
到了江边,她远远地望着元宵之夜与李都匀一起放河灯的河滩,想起那时,他问她“许了什么愿”,放河灯之时她确实没有许愿,不过当回过头到他笑着这样问她的时候,她想着,要是能够时时见他这般笑该多好。
只是那时不知他已心有别人,刘绮瑶低下头一边想,一边将挡在她面前的小石子踢到河滩上。
如果那时候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赵姐姐,我还会那样期待么?刘绮瑶想到这,抬起头看向滚滚的江水,下了几场雨之后,江水变得宽厚了许多。
刘绮瑶不确定,赵姐姐是否知道李都匀的心意,许是不知罢,若不然,上元节那一夜她不会对自己道“我二哥和李官人都是很好的”,后来得知我要嫁予三郎,她为何还替我开心?
哪怕如此,刘绮瑶依然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人心中留着赵姐姐的身影。
我是一个妒妇么?刘绮瑶在心中自问,然后又在心中自答,对,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妒妇!仿佛只有肯定地回答自己,她才能够确定自己对李都匀的感情似的。
她放慢了脚步,不知不觉到了上次她和李都匀从蕃客街回来时避雨的亭子,见亭子里无人,她道:“春春,江水晃得我眼睛疼,我们到亭子里歇歇罢。”
春春闻言,答:“是。”
二人信步向亭子走去。踏上台阶时,忽然,嘚嘚嘚的马蹄声朝这边急急而来,她们不由得转身,向那声响的方向望去,只见骑马的人已经到了三丈开外的地方,他正勒紧缰绳,令马停下。
刘绮瑶怔怔地望着马背上的人,那人也向她看过来。
她想到,怎么又在这儿遇到他?
而赵忆棕则想,原来她到了这儿。
算上上元节那一夜,这已经是他二人在这里第三次巧遇。
刘绮瑶见到马背上的赵忆棕向她挥手,眼看着他下了马背,才想起自己方哭过不久,于是别过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春春知道刘绮瑶与赵忆棕是旧识,早前,她觉得他二人是郎才女貌,但自从见到更英俊、更平易近人的李都匀之后,她便将赵忆棕忘到脑后,一心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李都匀才配得上刘绮瑶。
赵忆棕将马儿拴在榕树下,阔步向她们走过来。
“刘姑娘。”他喊道。
“赵二哥。”刘绮瑶依旧避开了他的目光。
春春退出亭子,一边忍不住回头,心想若骑马而来的人是李都匀该多好。
赵忆棕很喜欢站在这亭子里眺望江水,因适才家中受气,后得到消息结果又没能见到刘绮瑶,故想着到江边散散,未料到她竟也到了这里。
只怕是心有灵犀了。思及此,他那颗失意的心总算稍微宽慰了些。
“刘姑娘伤春么,故意跑到这偏僻地方哭一场?”赵忆棕在马背上已见到她红通通的双眼,只不确定是何缘故。
“赵二哥,没有的事情,”刘绮瑶遮遮掩掩地否认着,“只是适才被树枝打到眼睛,揉了下。”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谎言多么虚弱。
“是哪一根没眼识的树枝?我去折了它来。”赵忆棕见到刘绮瑶,觉得心中烦恼仿若一下全散了,抑或是全忘了。
刘绮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要怪只能怪风,是风将它吹过来的。”
“那我就无法了,风是没个影子的。”
“是啊,风儿早远去了。”刘绮瑶又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觉得轻松了很多,“赵二哥怎也到了这地方来?”
“心情不好,出来走走。”赵忆棕故意说得轻松。
“我亦被那‘树枝’打的心情不好。”刘绮瑶淡淡一笑,不论何时,她的笑容总能令人心明眼亮,别说男人,就连女人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的笑容,明亮时如同阳光,黯淡时如同月光;开心时仿佛清溪,悲伤时仿佛飘雪;会心时犹如花开,寂寞时犹如风起……
而此时,赵忆棕正需要她的笑容。
很久以前,从第一次见到她笑起,他就想着,要是她只对自己一个人笑该多好。
然而,不羁的男人最不屑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一直深藏对刘绮瑶的爱慕,总以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方法不对,最终离目标越来越远。
“你看这江水,几时我们也如此洒脱才好!”赵忆棕道。
“只是现在,这太阳下洒脱的江水刺得我眼睛不舒服。”刘绮瑶回道。
赵忆棕听了,竟哈哈笑起来。
确是,自己喜欢的人不管说什么,人都会觉得开心。
第17章
也许是因为这相遇,也许是因为春风,也许是因为那晋江,刘绮瑶和赵忆棕心头渐渐变得轻松了。也许罢,二十几岁的忧愁本来就相对轻薄。
“赵二哥,去临安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分别前,刘绮瑶道。
“临安自是不错的,只是,临安没有你。”赵忆棕回道。
刘绮瑶一怔,她知道他的话意味着什么。
何时起,他有了这样的心思呢?我竟全然不知。与其说开心,毋宁说得知赵忆棕的心意之后,她的心是苦涩的。
“赵二哥,你我同生于天地之间,即便我不在临安,然我与你同在这世间,无谓何方何地,你大可不必执着于距离长短。”刘绮瑶这么说着,感到淡淡的伤感,她能够体会对方的心情,因为自己亦正经历着这样的痛苦。
“你不知道么?没有就是没有,见不到就是见不到。”
赵忆棕的眼神过于明亮,刘绮瑶生怕再被他看着,自己的心会变得一览无遗。
“我只以为你是一个洒脱的人,不会被羁绊,不为谁停留。”刘绮瑶惨淡一笑,为自己,也为对方,“也许,临安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罢,我倒是很想去看看,而且,那里有无比才情的赵姐姐,也有仪态万千的西湖。”
赵忆棕看着她的侧脸,道:“往后的事情,我自己也说不准,指不定,他日你我有机会同游西湖。”
“但愿罢。赵二哥,你要看向更广阔的世间。”刘绮瑶挥挥手,与春春转身而去。
春风花丛过,江水不留情。
纤影遥遥去,不知沉沉恨。
与赵忆棕别过之后,刘绮瑶本欲回李府,奈何想起自己一时冲动,留了那样令人难堪的信笺,此时再无颜面与李都匀相对,因而道:“春春,我们家去罢。”
“家去是好,只是你我无缘无故,夫人问起该如何作答?”春春打心里喜欢回刘家,却不免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