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夫君养成记——等等月亮
时间:2021-03-07 10:12:29

  “甚么叫作无缘无故?我回自己家无需缘故!”刘绮瑶已下定家去的决心,若不然,回李府只会被笑话、失去骨气。
  “非也、非也,姑娘,你既已出嫁,你再不是刘家的人。”春春叽叽呱呱地说,“如今,你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家去再不是回家,是回娘家,姑娘,这一字之差——”
  刘绮瑶冷不防地捏住春春的嘴唇,道:“我一直知道你话多,今日尤其特别多,等到家,我便发狠让秋秋将你的长舌剪短一些罢,先前只怪我每每心慈手软,今日再不饶你的。”
  春春拨浪鼓一般地摇头,“嗯嗯”地求饶。
  刘绮瑶才松了手,她便急忙道:“姑娘,我再不敢了的。”只怕她这话,时效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这一闹之后,刘绮瑶觉得轻松了许多,及至家门前,她已想好了一篇谎话,进门前只先交代:“春春,你可知待会儿要是再多嘴的下场?”
  “姑娘,我真的已经是一个哑巴了,心中、口中再无任何话。”春春很知道何时该卖乖讨巧。
  “是了,回李府之前,你都是一个哑巴。”
  见春春笑,刘绮瑶才发觉自己失言,所幸,春春并不知自己与李都匀之间发生了什么,若不然连在她面前颜面亦挂不住。
  进了家门,刘夫人因许久未见闺女,亦不问她家来何故,她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只把她揽在胸怀,问道:“怎地,李女婿没一起来么?”
  “三郎他最近忙学业,没得空一起。”刘绮瑶只贴着她母亲撒娇,“昨夜里,许是很久未见爹娘,我做了一个梦,爹爹在梦中对我说,他命厨娘做了我最爱吃的芭蕉肉和茶花羹,还说许久未与我娘俩一齐用膳,因而特意推了公事,要一家人好好叙一叙的,而且他还从福州给我带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
  “我真的十分高兴,正欲与爹爹一同去看那马车,可是娘你却尖声道,那马车不能给嫁出去的女儿,说什么也不能给,把我生生气醒过来……”
  “哎呀,你这个鬼丫头,可见在你眼里只有你爹爹,为娘的就是一张黑脸的尖嘴婆罢。”刘夫人一边说,一边笑。其余人等亦跟着笑。
  “我醒过来,很想念爹娘,便家来了。”刘绮瑶刚刚故意将那梦讲得很快,为的就是令众人无暇他顾,“我爹爹呢,怎不见爹爹和大哥?”
  “最近矿山里事多,你们满月会亲回来了几天,才完了便与你爹爹又上矿山去了的。”刘夫人只当自己女儿才出嫁不久,想家亦是人之常情,“李府过来并不远,你要回来也不难,只有一点,要与李女婿一起,我们才高兴。”
  只有李都月适才便知刘绮瑶在扯谎,一来她三弟不可能忙于学业;二来她眼睛还有一些泛红,显然哭过;三来她两手空空,不合女儿回娘家的礼数。由此便知,她多半是赌气家来的。
  只是,她虽然看透却不言,道:“阿婆,晚膳我们便令厨娘准备芭蕉肉和茶花羹罢,那马车没有,这两样是可得的。”
  “是是,不然我们瑶儿可不是要气回家去。”刘夫人笑道。
  李都月便命人去厨房里传话,安排晚膳。
  大家又叙了一会儿家常,方散了。
  刘绮瑶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爹爹在她出嫁前曾允过她,那院子会永远为她留着。
  如今,她人虽离去,但屋内的摆设却一如从前,一直由之前服侍过她的夏夏时常打理。只秋秋和冬冬,在刘绮瑶出嫁不久之后被分派到刘夫人和刘二娘院里去了。
  春春回来,夏夏如此告知,连同刘绮瑶也一同伤感了一回,“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谁说不是呢?
  她三人正谈说着这一段时日以来的变化,忽然听闻秋秋在门外唤道:“姑娘,姑娘,有你的信儿。”
  “进来罢。”
  秋秋一来,现今昔日的四人组只冬冬缺了席,刘绮瑶知道春春是个重感情的,便道:“夏夏,你到二娘那儿走一趟,就说我有事情问冬冬,让二娘放她两三个时辰罢。”
  三个姑娘闻言,皆感激地看着刘绮瑶。夏夏得了话,笑着去了。
  刘绮瑶这才准备拆阅信件,其实一见到那邮筒上的字迹,她已欣喜不已,全然忘了李都匀画了赵忆桐,她北去临安之后终于给来书了
  赵忆桐启笔于临安。
  自二月一别,今已月余,日月如梭。刘妹妹可好?
  喜你我已得归宿,憾不能亲见彼此红装,然世间不如意乃十之八九,如此自我宽慰方稍稍释怀。
  犹记往年三月,泉州枇杷已黄透,临安夫家亦有种植,此时方才泛黄,怕是这北方,距离太阳更加遥远,连天气也更凉一些。
  往日望见鸟儿振翅高飞,我每常惊羡,那自由,那洒脱。如今我亦同那鸟儿一般,飞到了这遥远的北地,人生地疏,只觉无所适从。
  你所嫁予的李三郎想必是个如意郎君罢?惟愿如此罢。
  我心中埋藏着一桩心事,每常欲告知妹妹,却难以启齿,亦不知是否必要启齿?如今,若不道出只怕终生遗憾,因而斗胆、冒昧相告。
  你我二月会面,我家去之后,无意中听到我二哥在书房中自言自语,原来他钟情于你由来已久,那是他酒后吐真言,加之旁无他人,因而我料定他所言非虚。
  以前我亦不懂得,只是他那一句“你们每一个人都不是刘绮瑶,你们都不是她”,实乃震聋发聩之语。
  造化弄人,外人皆以为我二哥是个花花公子,原来,他不过是无以排遣心中的苦闷方留恋花丛。
  那时我矛盾异常,本欲书信知你,然念及你婚期已近,亦不知你对我二哥是否有情?以及,即便有情亦当如何?犹豫再三,终于放弃。
  这未必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然我只是为了二哥那颗赤诚的、被误解的心,惟愿妹妹亦能明白。
  若有不当,望妹妹体谅。
  姐姐夫君不日将前去镇守边城要塞,我本欲一同前行,奈何举家极力反对,所谓身不由己便是如此。此后实不知如何度那漫漫长日。
  天各一方,妹当自珍重,只但愿你我重逢有时!
  三月二十五日。
  刘绮瑶看完信,长叹一声。
  这短短几百言,却含有如此多的信息。巧也是巧,她兄妹二人竟同一天令我知道了这一切。思及此,她又长叹一声。
  将信笺装进邮筒封好,刘绮瑶独自出了屋,她越来越悔不当初,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冲动想法侮辱了赵姐姐,她对那画像、对李都匀的心应是一无所知的。
  现今,她只觉到进退不得,正十分惆怅,担心若她夫君发了狠,要闹起来岂不是自己理亏?
  忽此时听闻家里的小厮在外面高声传:“李女婿来了!”吓得她连忙跑回屋中,令春春人等避让,自己将门紧紧琐上。
  稍前,李都匀一觉醒来,还像往常那样,自然而大声地唤道:“娘子!”无人应他,又唤道,“刘绮瑶!”
  只有一个女使在屋外答道:“三娘子外出了。”
  听到这回话,他才一骨碌爬起来,才一坐正便望见了床边桌上的画,继而看到荷囊以及那一张信笺,他一把抓起,那白纸黑字,犹如五雷轰顶。
  接着他看了那副画,方才知道刘绮瑶“休夫”的缘由,他直捶胸,怪自己不该心虚将那画单独藏起,以至引起如此的误会。
  李都匀无暇思想自己何以如此慌张,只欲立即前去丈人家寻刘绮瑶解释清楚,偏在此时,小樟在门外道:“三郎君,老爷来信了。”
  他只得先拆阅他父亲的信。
  李老爷信件大致内容为:因住不惯临安,不日他夫妇将启程回泉州,此其一者;其二,若李都匀执意学字画,则盼其北上临安,入那画院或是书院认真学习;其三,若北上,可携刘绮瑶同他一道,云云……
  阅完来信,李都匀登时慌了,若刘绮瑶将事情告知了她家人,自己如何挂得住?且假如她执意不回,待父母到家不见息妇怎生得了?
  李刘虽人各一边,却已都有了和好之意,只是李愁进,刘愁退。
 
 
第18章 
  李都匀之所以慌,并不自知实乃已经习惯刘绮瑶在他身旁,以及对她渐生了好感,慌张之中被他父亲的书信一打岔,他更难察觉。
  此时,他一心只想着待他父母到家之时,他二人必当和和睦睦在家恭候,否则即便他父母脾气再好亦是难免一番责骂。
  他一边急不可待叫小樟备马,一边思索着见了刘绮瑶该如何解释。
  在马背上,他想着,既已被误解一次,当下唯有实话实说。一来他与赵忆桐之间并无甚么;二来自听闻赵忆桐成亲之后,他已决计将她当作过往。
  因此,到了刘家之时,他的心已由慌张惶恐变得平静坦然,因而见他丈母和他姐姐时,李都匀乃面带着笑容。
  这边刘夫人只问她女婿,亲家何日回泉州、刘绮瑶在李家可有不周到、不是之处,以及嘱咐哪怕新婚,亦应以学业为重等等。
  李都匀一一答了,见她们神色一派和气,便明白刘绮瑶家来并没声张,心中的不安亦随之散去了。
  刘夫人又问他,适才读的是什么书?
  李都匀不知刘绮瑶在她母亲面前扯了谎,因而回到:“适才午睡,才醒的。”
  李夫人笑呵呵道:“想必读书是乏的,睡着亦是常理。”说得李都匀如同丈二和尚,只有一旁的李都月知道,心想刘绮瑶果真是撒了谎。
  然即便李都月怀疑他二人闹了脾气,见到泰然自若,举止从容、与往常无异的弟弟,她亦不由得怀疑早前是自己多虑了。
  把自己关在房中的刘绮瑶明知李都匀来了,却装作不知,只等他找过来,独自在屋里走来走去,生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她不知道现在李都匀是何情形,只往坏处想着,若此时他把那信笺道出,恐怕少不了父母的一场骂,甚或有更不堪设想的后果。
  熟不知,李都匀对她的留书非但只字不提,现已走到了她的院门之外。
  春春她们见到李都匀走近,行了礼,李都匀见她准备去报告,乃做了嘘声的动作,然后朝外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去。
  几个女使互相看看,便离了院子。
  李都匀待春春她们走开,便蹑手蹑脚到了刘绮瑶的门前,然后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分辨着屋里的动静。
  那屋里的刘绮瑶察觉到屋外失了动静,亦悄悄地靠近门背后,屏着呼吸探听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及,是不是李都匀来了?
  他二人耳朵和侧脸都贴着门,仅分厘之隔。
  “娘子、娘子!”因甚么都未听到,才一会儿李都匀便失去了耐性,一边扣门,一边喊。
  门背后的刘绮瑶不防,被吓了一跳,几乎要失声大叫。然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回道:“哪个是你的娘子?”
  李都匀听她的声音,并不是十分恼怒的样子,乃回道:“我娘子乃刘绮瑶是也,答者何人?”像平日里那般开起顽笑。
  刘绮瑶见李都匀竟然演戏,料着他并未因自己的留书恼恨,更别说将午间的事情声张出来,因心中感激,便附和着他道:“你又是谁,我竟不知的。不自报家门,竟问这种问题,好生无礼。”
  “小娘子不知么?我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李家三郎都匀是也。”李都匀见如此顺利,越发上了头,“你可快让我娘子来答话罢。”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李家三郎,我竟不知的。”刘绮瑶说完,兀自捂嘴,悄悄笑了。
  “娘子,你可傻了么?”李都匀生怕闹下去会被人看到,因而正经起来,“快给你的夫君开门!”
  “是了,我不只傻,而且瞎,”刘绮瑶亦正色回道,“竟不知嫁了一个眼里、心里装着别人的丈夫,我已将心意写明了的。”
  尽管她自认为误会了赵姐姐而心生愧疚,但那李都匀的心里,绝不可能是清白的了,那画中的赵姐姐是如此逼真,若非情真意切,怎能画的那般栩栩如生?
  因此她虽然后悔自己的冲动做法,却十分地在意李都匀对与自己情同姐妹的赵忆桐有意,因此少不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见李都匀不答,又道:“若你的心中没有我,又何苦叫我给你开门?”
  “你这个傻子,倘若我心中没你,怎会追了过来?”李都匀被刘绮瑶如此一问,仿佛有一些明白为何自己见了那字条之后要那般慌张了。
  两个人只如此隔门对话,因不见彼此的面目,一些话反而容易道出。
  李都匀那般的反问,令刘绮瑶哑然,无可辩驳。
  忽然,他想起此前在梅花溪茶坊里,赵忆棕说过的“好好待刘姑娘罢,别再让她独自一人”,以及他那时的奇怪表情,还有更远的,那家里屋檐之下的那只鹦鹉,他乃不由得以为他们之间发生过甚么事情,便继续道:“你只这样说我心中没有你,你自己呢?如果你心中是有我的,怎会写出休夫那种话来,如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时,们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李都匀被吓了一跳,止住话,见刘绮瑶怔怔地看着他,他反而不好意思继续讲下去,只露出委屈的表情来。
  “你才是傻子呢。”刘绮瑶赌气道,“若我心中没有你,任凭你喜欢谁,心里有谁,与我甚么相干?我何苦这样闹,何苦生气,何苦——”
  李都匀盯着刘绮瑶,只见她尚红的眼睛又浸起眼泪,他方才知道她哭过,加之听了她这一番话,不禁心生怜惜,想将她揽入胸怀,又只怕她不乐意。
  二人今时方知,彼此心里已都有了对方的。
  如此坦诚以对之后不禁陷入相对无言。
  少倾,刘绮瑶才道:“不进屋么,你还要傻站到甚么时候?”
  李都匀回过神,才侧身进了屋子。
  刘绮瑶复将门关上。二人相对而坐,经此一出,连日以来累积的亲近仿佛散去了似地,只不过二人因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实质是比先前是更靠近了的。
  “你到我家来做甚么?”刘绮瑶明知故问,她想再稍微拿一拿架子,免得自己的悔意被对方看透。
  李都匀是个好脾气的,如今见刘绮瑶气已经消了一大半,语气亦是温和的,虽他将那信笺带在身上,亦不再介怀,答道:“娘子,你我就当无事发生,现在便回我们家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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