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李兄便到我家中住下,若无意外,我想再过十来日她们便能到达。”
李都匀答应了,又道:“赵将军,不知能否向你引荐一位有志从军的好汉!”
赵停泊“哦”的一声,下意识地看向一直未言语的归呈和。
“这位乃是我的义兄归呈和,他对兵器兵书是很精通的,亦是从临安而来,今欲到军中一展所能,不知赵将军可需要这样的人?”李都匀说道。
赵停泊道:“我们自是需要需要这样的人,既然是李兄引荐,便留下罢。”他是一个豪爽之人,已对李都匀放下戒心。
归呈和道:“赵将军,我手下尚有一些弟兄,亦同我一样想投军,不知能否——”
“你们既然一起,我岂有只收你一人之理,你放心罢。”赵停泊明白他的意思,便打断了他的话。
接着,他吩咐侍卫先安排收纳归呈和等人的事宜,又令李都匀先自便等他,回头再带他去家中住下,交代完毕乃返回继续会谈去了。
李都匀与归呈和在那侍卫的带领下,朝外去了。
再说赵忆桐一行,那夜从夏家回到客店,大家玩了一日累了倦了,便各自歇下。第二天一早,小稻她们早早地去租了马车,尔后又返回客店,大家收拾完毕,一齐到客店的厅堂里用膳。
因听说从鄂州到襄阳尚有五六百里路,为方便起见她们依旧穿着男装。
刘绮瑶本以为昨夜夏遇瑶只是随口说说,然而临走前却又想起她的模样,以前听闻他人对自己的爱慕时,她每常只一笑而过,只是这一次被她扰乱心绪的是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她竟前所未有地感到怅然。
且二人姐姐、妹妹地互相喊着,一同顽了一整日,刘绮瑶亦不知此时心头的怅然是因这显而易见的永别、还是自己无法成全夏遇瑶对自己的倾慕了。
大家走到客店之外,刘绮瑶正想着要不要等夏遇瑶,忽听到一声“绮瑶姐姐”,她一转身便见到夏遇瑶站在两个侍女的前面,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盈盈地笑着。
“绮瑶姐姐!”夏遇瑶又叫了一遍,挥着手高兴地跳起来,尔后飞快地向她跑了过来。
“遇瑶妹妹!”刘绮瑶竟无法像她那样洒脱地笑。
赵忆桐只在一旁望着她们二人双手牵在一起,一个男装,一个女装,只觉得她们竟如热恋中的男女一般。
“姐姐真是坏啊,”夏遇瑶嘟着嘴,“给我造出那么大的麻烦,然后就要这样甩手一走了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且又见她一瞬之间便红了眼睛,刘绮瑶佯装轻松逗道:“妹妹应该高兴才是,抛错绣球总比错嫁郎君好!”
旁边的姑娘们听了,连连一同安慰她说是这样的。
“你就只会说好听的话!”
“遇瑶妹妹,我把这个送给,当作你我相识一场的念想罢。”刘绮瑶说着,将自己手中那把一路上从不离手的精致纸扇递给了夏遇瑶。
夏遇瑶怔怔地接下了,恍惚间忽然有点难以分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自己相中的郎君还是仙女一般的姐姐。
“妹妹珍重!”说着刘绮瑶便转了身,与赵忆桐一齐朝马店的方向去了。
许久之后,夏遇瑶仿佛才回过神,她举起刘绮瑶送给她的纸扇挥动着,对刘绮瑶的背影大喊:“姐姐亦珍重!”
刘绮瑶听到她的声音,在姑娘群中回过头,远远地对挥着纸扇的夏遇瑶露出笑,那如同美梦一般绽放的笑,轻轻地、深深地定格在夏遇瑶的十八岁!
及至上了马车,离了鄂州,赵忆桐见刘绮瑶神色恍然,心知她心里难舍新交的妹妹,却故意说:“刘妹妹可是想李三郎?”
刘绮瑶知道赵忆桐是个心细的人,她一定是看出自己心里的怅然,故意这么说好助自己转换心情,因而回道:“我想他做什么?”不提还好,一提竟有了口是心非的意味。
“你不想他,难道要想遇瑶妹妹么?”
“姐姐几时变得这么顽皮了?”
“说起来这亦是一桩美事,这样的奇遇一生又能有几回呢?”
“没想到我还能够把小姑娘惹哭,罪过罪过。”
“我看不止她,只是其他人为你哭你不知道罢了。”
“姐姐饶了我罢,妹妹亦不愿那样的。”
“美人的烦恼!”
“亦没什么好烦的,又不是我令他们起心动念,我才不会因为自己无法成全别人责怪自己。”刘绮瑶看着赵忆桐,虽然一路奔波,然此时她的面色反而比在参知政事府中活力许多,“再过几天就到襄阳,姐姐很快就能与你夫君团聚,开心么?”
赵忆桐心里如此,却不好意思承认,只道:“我们离开临安竟快有一个月了。”
刘绮瑶见她闪躲,她才不愿那么轻易放过她,又问道:“姐姐,跟我说说你夫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罢?相貌、人品?啊啊啊,最重要的是他待你如何?”
“你见了便知的。”关于赵停泊,赵忆桐自是有千言万语能讲,然却只这样淡淡回答。
“刘姑娘,”一旁的小稻见赵忆桐不好意思说,便接过话,“赵二郎君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据我看他与参知政事府上的其他主子都不太一样,是一个肚量大心胸宽的,且待我们姑娘呵护有加,对那嫁妆之事——”
“小稻,不准你多嘴!”赵忆桐呵道。
“姐姐,你又何必见外呢?”刘绮瑶见赵忆桐急红了脸,方知道小稻说到了触礁之事,“我亦不是外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忆桐叹了一口气,说道:“便是上次我跟你说的我的嫁妆北上之时被淋湿之事,那些在海上被淋湿的嫁妆大多都不能再用,因时间仓促,尔后我自己重新备的嫁妆自是不能与父母为我所准备的相比,因而到了夫家会被闲话亦是理所当然之事。”
“原是如此。”刘绮瑶心中一叹,“难不成你夫君亦为此介怀么?”
“赵郎并非那样的,这是我出嫁之后唯一的幸运了!”提到赵停泊,赵忆桐淡淡地笑了。
“如此便好,以后你们只在襄阳,凭别人爱怎么说去!”
赵忆桐听了,点点头。
马车沿官路前行,哐啷哐啷走了好几日之后,前头的车夫道:“襄阳城到咯!”
赵忆桐与刘绮瑶听了,露出喜色,同时侧身揭开车帘向外望去。
第56章
那一日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因到了边境之城,防卫变的森严起来,虽他们是从南门进城,然亦有许多重兵把守,所有人等必须下车接受检查,确认未携带武器方可入襄阳城。
与刘绮瑶想的不一样,那一日她们到了襄阳之后,虽然天色尚早,然赵忆桐却并未直接去找赵停泊,而是先到一家客店住下来。
随后她猜出赵忆桐的心思,便笑道:“赵姐姐,莫不是担心这一身打扮你夫君会认不出你来?”
“并非如此,你我一路劳顿,歇息收拾一番到时方好从容再见。”赵忆桐回道。
“便依了姐姐。若是我的话才不会顾这许多,别了那么久,有什么比快一些相见重要?”刘绮瑶说着,想起李都匀,算一算他们分开亦已有月余。
“亦不着急这一天,我们已有一百一十八天没见,再多一天又何妨?”
“原来,姐姐是数着天数过的日子!”
“又何须数?我自然记得我们分别的时间,那算术我们亦是一起学的。”
“是啦,我们且先歇一歇,然后到街上衣店里买几身衣裳,尽快换上,这男装偶尔穿一次还好,如今我已经腻透了。”刘绮瑶兀自笑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的主意。”赵忆桐看着她夸张的表情,亦笑了。
及至隔天,她们一行果换回女儿装。赵忆桐一如往常,穿了她最爱的藕荷色,而刘绮瑶则是一身洁白。
离了客店,她们前拥后簇地朝赵停泊在襄阳城内的家址行去。
赵停泊平日里多在军营之中,然自从李都匀他们找到军营之后,那一夜他便带着李都匀回到城内家中,连日来一直在等着赵忆桐她们,越接近月底,他越心焦,只担心路上会有什么不测。
他已与李都匀商量好,若过了八月初三赵忆桐她们再没到,便由李都匀带人往鄂州的方向找去。
李都匀虽亦同样着急,却不整日等在家中,他照常每日到处游玩,只在每日早中晚到从鄂州方向而来入襄阳城必经的南城门向把守的官兵询问可有六七个姑娘同时进城,然每日都是无功而返。
赵忆桐和刘绮瑶她们找过来,反而是耐心在家等候的赵停泊最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一听到厮儿来报说门外有七八个姑娘来找,便飞一样地跑了出去。
算起来赵停泊与赵忆桐成亲之后共度不过十日,切开分离的这些时日,他们二人尚算得是新婚。
那时刘绮瑶站在赵忆桐身后,忽见一个蓄须的粗犷男子明明飞奔出门,却在跃过门槛之后猛地停下来,呆愣愣地望向她们,确切说是望向赵忆桐。
只见他看向赵忆桐的目光炽热且专注,刘绮瑶料想他必定是赵姐姐的夫君,她收回目光,看到赵忆桐亦呆呆地回望着那佩剑的男子。
他二人只久久地对视着,这时刘绮瑶伸出手肘轻轻地碰了碰赵忆桐,她才回过神,然后缓步向赵停泊走去,尔后赵停泊冲上前,一下子将赵忆桐抱住。
及至被赵停泊拥入胸怀,她方才轻轻地唤了一声:“赵郎!”
赵停泊紧紧地抱着赵忆桐,只问道:“何以瘦成这样?”
众人望着重逢的二人,无不欢欣的,尤其是刘绮瑶,看着相拥的他们,仿佛了了一桩心愿。
只是欣慰的同时亦不禁触景伤情,她自然而然地想起李都匀,猜想着这时候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在家么,在屋里无所事事么?
或是在画画,在将她画入那雷峰夕照之中?
亦或在傻傻地和鸟儿说话,说她不辞而别,讲她坏话?
或者,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像她想起他一样亦在想念着她么?
还是说,就如同昨夜梦见的那样,他就在自己身边,说什么要带自己去吃襄阳城中他发现的好吃的东西……这样的梦亦未免太过虚幻了。
看着赵忆桐与她的夫君团聚,看着他们那亲密无间的的模样,她不由得感到寂寞起来,想着自己一定因触景生情,思念此时才变得更加难忍,心里才如此难以自抑地浮想联翩。
最终,她默默地从衣袖中拿出李都匀给她的同心结,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多么不起眼的礼物,然她却宝贝一般地随身携带,这是与他患难与共过的同心结,她低着头想着,要是此时李怀抱在身边该多好。
刘绮瑶忽然十分想回头,虽然她也想继续和大家一样看着赵姐姐和她夫君低语诉衷肠、道相思的模样,然而就像被谁召唤一样,她没能忍住转身回望。
她以为白日之中自己出现幻觉,然又生怕这样的幻境会消逝,因而她不敢眨眼,只怔怔地望着站在不远处向自己张开双臂的李都匀,不知为何,李都匀那沧桑的模样与她昨夜所梦见的一模一样,连那一身衣裳亦是梦中的样子。
恍惚之间,她觉得这个世间只剩下她和李都匀,街道上往来的人仿佛全被虑去,她再顾不上这是梦境还是因思念而产生了幻觉,此时,她只想朝向自己张开双臂的李都匀跑去,那一夜在花园里,她跟他说过,要他的怀抱一直为她敞开,想来他是答应了的。
如果这不是梦该多好!直到扑进李都匀的怀抱,刘绮瑶还在心中这样想着,生怕他消失不见因而闭上了双眼。
“娘子,今日为夫身上不臭了罢?”李都匀低下头,释然笑了,他终于见到牵挂了一个多月的人儿。
此前他一直想着会与刘绮瑶会在何种情况下重逢,然幻想过百种千种,却不包含在这行人不绝的大街之上再见。
“嘘——别说话!”刘绮瑶的脸贴在李都匀的胸膛,直到此时她才终于相信李都匀真的就在自己身边,因那温热的、宽阔的胸膛;因那剧烈起伏的心跳;因那熟悉的气息。于是她重复了那一晚在花园里相拥时李都匀对她说的话。
“那就这样抱着罢,若你不害羞的话!”李都匀道。
“在自己夫君的怀里,我为何要害羞?”刘绮瑶眼部轻轻地蹭。着李都匀的胸膛,因太高兴,她流了眼泪。
“因为大家都在看着我们。”
刘绮瑶听到他这么说,猛地推开李都匀,一转身才发现包括赵忆桐夫妇及同行的那些姑娘,加上小樟和小桂,还有不少路人,十几双眼睛果然在盯着他们,她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故意抢了赵姐姐的好日子,羞得她只想找个缝儿钻进去。
然赵忆桐并没有这样的念想,只是她欲为刘绮瑶介绍她夫君,因回头却发现刘绮瑶到了五六丈之外的地方,她惊了一下,赵停泊说起日前之事,她才知道那人是李都匀。
亦不能怪赵忆桐认不出他来,原来从建康到襄阳,李都匀一行风雨兼程,除了夜晚之外几乎片刻不停地赶路,因风吹日晒,昔日细皮嫩肉的他今时看上去不仅被晒黑,风尘仆仆过后,看上去难掩沧桑。
然只见他们二人难舍难分地依偎在一起,亦不顾渐渐火热的骄阳,赵忆桐夫妇只好走向他二人,其余人见他们走过去,亦跟了过去。
刘绮瑶在李都匀的怀中,说完“嘘——别说话!”之后,因想起“犹恐相逢是梦中”这句子,因而一心一意地赖在李都匀的怀里,完全没有察觉大家向他们走来。
刘绮瑶低着头,悄悄地擦了擦来不及蹭。干的眼睛,尔后才抬起头来,装作无事一般甜甜地喊道:“赵姐姐!”
“刘妹妹,我来向你介绍,”赵忆桐只望着她笑,亦不提她那红红的眼睛,“这是我夫君赵停泊。赵郎,这是我妹妹刘绮瑶。”
“见过赵二哥!”刘绮瑶只觉得如此称呼怪怪的,打完招呼才想起之前她一直唤赵忆棕为“赵二哥”,于是她又改口,“还是叫你赵姐夫比较好!”
“刘妹妹,谢谢你一路陪伴着桐儿。”赵停泊回道,他完全不介意刘绮瑶如何称呼他,亦不太在意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