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笑道,“他这回不是跟着皇上出征吗?又唏嘘起当年他那发家史了。”
“顺宁侯确实厉害。”
对于老陈家的祖训及其发家史,沈繁花略有耳闻,莫名地觉得很有道理。不然老陈家也没法从无一片瓦遮身到帝国高级偏上势力之一了。他家识人这一点真是厉害。
陈雪道,“这话你可别当他的面夸他,不然他就更得意了。”
就在这时,小表妹高茜跑来了,嘟着嘴。
“怎么了?”沈繁花给她倒了杯水,问道。
“怪娘,这次来三清观没打点好,往年我们都住紫竹轩的,都习惯了,这次换了个院子,让人很不自在。”
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她一直以为他们是顺利入住的呢。
沈繁花正想安慰她两句,便见陈雪一拍额头,“瞧我,年纪轻轻记性那么差,我刚才正想告诉你紫竹轩有人住了。”
嗯?“是谁?”沈繁花问。能住她大舅妈看中的紫竹轩,想必身份比他们还高,这在大周,屈指可数。
高茜也看向她。
陈雪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向-淑-澜。”
沈繁花挺意外的,怎么是她?这么巧?每年她大舅妈都是年初就来三清观打蘸,都是定例了。而且来之前,他们还特意派人来观里打点过,观主能让他们家这天来,就暗示了一切随旧。如今这情况,要么就是向淑澜插队,要么就是观主有意隐瞒。
“她那肚子快七个月了吧?”中秋那会,只听说怀了,肚子未显。
“应该吧?我身边的嬷嬷说看着大小像。”陈雪不怎么确定地道。
沈繁花眼睛微眯。原著里,她生子没那么快的,她那儿子还要过两三年才会出生,登基时三岁,这才有了她十来年的垂帘听政的生涯。
她这一胎应该是流了,在哪流的,她不记得了,隐约记得是替皇上挡刀的时候流的。为此,她哭断了肝肠,也因此晋级为淑妃。只不知道她这胎是几个月的时候没的。
“你和你的人小心点,别冲撞了贵人。”沈繁花提点道。
陈雪郑重地应下。
高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
沈繁花想了想,决定还是过去和大舅妈说一声,让她和她那些表兄弟表姐妹都警醒着点。她这边肯定是不会往向淑澜身边凑的。
陈雪催促她,“快去快去。”
沈繁花有心直接打道回府,便是向淑澜有什么预谋,直叫她计划全部落空。但一想,又觉得没有千日防贼的,于是她朝红芍招手,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悄然出去了。
用完斋菜,沈繁花一行人决定去后山走走,顺便消消食儿。
山中景致别有一番野趣,他们渐渐就放松了心神,欢声笑语遍布了道观后山。
“此地绿草如茵,百花繁茂,流觞曲水,自成一格,咱们列坐其次,行个酒令,岂不快哉?”高路兴致勃勃的,忙不迭地唤人去取些桂花酿来。
陈雪也忙不迭地说,“我们也带了一些李子酒和梅子酒,我让小环跟着回去,一并取些来吧。”
大家伙的情绪都被带动起来了。
沈繁花在一旁含笑看着,桂花酿的度数不高,大概也就十度左右吧。在场的除高路外,都满十五了,高路今年也十四了,喝点没关系。
就在这时,向淑澜挺着个大肚子由侍女搀扶着慢慢走了过来。
小河旁众人为之一静。
“拜见昭仪娘娘。”无论如何,礼不可废。
“免礼。”向淑澜看了一眼,一边往前一边笑道,“你们这是打算行酒令呢?”
免礼之后,高茜和高颜看着昭仪娘娘朝她们走来,两人对视一眼后,麻利地往旁边退开,高茜还体贴地给她留了一张椅子。
看着足可以坐下五个人的空旷位子,向淑澜:……
沈繁花坐在小河对面,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出来,看来她之前的警示还是很有作用的。
高茜和高颜相视一眼,好像做得太明显了?可是她们好怕。
高路笑笑,替两位妹妹解围,“她们怕挤着您了。”
这解释还不如没有!沈繁花和高府这些人都什么毛病?避她如蛇蝎?就很气!向淑澜佯装没看到,一脸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没多久,高路的小厮和陈雪的丫环都回来了,只不过两人都是两手空空的。
高路心底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摆起了脸色,不悦地道,“酒呢?”
“大夫人说,道门之地,胡来的话,让小少爷您紧紧你的皮子。”
大舅妈威武。
在场的人都噗嗤笑开了,除了某人。
高路:???为什么丢脸的总是他?
向淑澜脸上的笑意淡了,眼底是黑漆漆一片,这群该死的家伙,拿她当猴耍呢?
无酒无食,众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坐着。
接着他们的昭仪娘娘借口累了回去休息,对他们的拘谨和防备,似毫无所觉。
后面向淑澜也害怕被人冲撞了,一个下午都呆在禅房里,并不出门,一副专心祈福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和离第三十天。
南陵知府衙门
“皇上, 今天又来了一批南昭国求和的使臣了。”说话的是南陵太守,他眉开眼笑的,整个人难掩兴奋。他刚才没说错, 大昭是求和, 不是议和。
近日,他们大周攻占了白雅镇, 再往前推进五十公里便能抵达南昭的国都,这是他们大周第一次那么深入敌国腹地呢。这真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自打他们攻下白雅镇, 南昭国那边就连派了三波使臣前来求和。姿态放得很低, 和求爷爷告奶奶差不多。
第三批了?景熙帝沉思了一会, 道, “让我们大周退兵可以,但南昭必须赔偿我大周此次出征产生的一切消耗。至于我们打下来的土地, 我们可以从白雅镇撤出,退守关宁谷。底线就是这个,剩下的你们去和南昭谈。”
南陵太守一愣, 皇上答应议和了?前面不是一直都不答应的吗?现在势头那么好,若是能一鼓作气下了南昭都城, 就是灭国之战了。如此一来, 皇上必能名垂青史, 这场战役将会成为他的功迹之一, 搞不好他这南陵太守, 也能有幸在史上添上一笔。
不止是南陵太守, 在场的一些文臣和武将们都很意外。
文臣们懵, 武将们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好些人若有所思。
“朕意已决,单执留下, 其他人都下去忙吧。”景熙帝眉目间有些疲惫。
“皇上——”南陵太守还欲再说,却被他的同僚好友拉走了。
出了门,走远了还能听到南陵太守的同僚好友劝他,“知道你对南昭国痛恨非常且立功心切,但战场上的事,你懂吗?皇上说议和必有其道理,咱们做臣子的照做便是……”
衙门内,除了景熙帝和伺候的魏大志之外,下面还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穿着甲胄的少年郎。
众将士隐约猜出来景熙帝留下少年郎,是想给他开小灶,所以在经过少年时,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哪。
顺宁侯拍了拍他的肩,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好小子’才出去了。
景熙帝没理会群臣的小心思,而是凝眉思索。攻下白雅镇后,他便命令先锋部队就地修整。然后开始综合各种信息,思索了两天之后,通过一些并不明显的迹象,便知这场战役结束的时机已经到来。
“知道朕为什么下令不再继续进攻南昭,而是选择接受南昭的求和吗?”景熙帝凝视着底下的少年将军——单执。
这是他打算重点培养的将领,他打仗很有灵性,走的是奇正相合之道,不会过于死板,也不会太过剑走偏锋。
最重要的是,他才二十二岁,有很大的可能性能成长为一名名将,乃至统领全军的将领。
可以说,大周以武得天下,并不缺武将。但是,军队的传承很重要。他以及他们那一辈的是很会打仗,最年轻的将帅都有三十多了,再往上,要么就是年纪大了,要么就是已经不在了。一旦发现好苗子,该培养就得培养,不能让军事人才出现断层。
单执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末将大概明白一些。”
“说说看。”
单执说道,“首先,冬天确实不适合用兵。但是,因为南昭的出尔反尔,让士兵们积攒了一肚子怒气,皇上您御驾亲征也很大地鼓舞了士气,让南征军在开战之时,就势如破竹。其次,军粮及时后勤保障充足。国内上下一心,战场上将士用命。还有马鞍和马蹄铁让他们在丛林作战时比南昭有优秀,缩短了客场作战的差距。我们才能占领白雅镇,陈兵望荆,威逼南昭国都。”
景熙帝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俗话说,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别看如今征南军仍旧气势如虹,其实征南军长时间的战斗,已经很疲惫。皇上御驾出征之前,他们已经和南昭战斗多时,后面两国议和时,只得到了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紧接着又继续战斗,相当于没有换防。”
“有句话叫哀兵必胜。大周若是打灭国战的话,南昭上下必定齐心抵御大周。大周再往前推进,会变得越来越困难。换句话说,大周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取胜。而且,这样的情况下,征南军很容易败北,一旦如此,对我军士气的打击会很大。倒不如接受南昭求和,从它身上再割点肉,然后退守关宁谷消化我们取得的胜利果实。”
如今南昭国内对招惹了大周的塔木咒骂不已,国内舆论一致认定了他是罪人。听说南昭老国王被气得卧床不起。若他们再步步进逼打灭国战,南昭国人的仇恨对象必将转移到他们大周将士身上。士气此消彼涨,于我军不利。
“你能看到这些,很好。”景熙帝赞赏道,他开始教他,“其实,我们大周能现在能取得如此战果,得益于几个方面。你刚才所说的,军粮充足将士用命是一个方面。第二点便是食盐。”
说到食盐,严琅带精锐部队去了东海,并且通过晒盐法得到了一批洁白无暇的新盐,味道也没有卤盐自带的那股子苦味。严琅的来信中写道,白花花的盐,就堆在盐池里。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叫人心驰神往了。
第一批食盐被他征用了。他用食盐这个硬通货通过远交近攻的策略,交好南昭的邻居娜琪国。此时食盐是硬通货,比黄金白银还管用,深受娜琪国的喜爱。于是娜琪国答应了和大周合作,帮忙敲边鼓,从中牵扯了南昭国一部分的兵力。
单执这才知道,原来战场之外,皇上还做了这么多事。
景熙帝笑笑,所站位置不同,所见也不同。
“前面朕所提到的这几点都是大周的优势,但这些优势确实在慢慢地消退。比如士气的此消彼涨。还有娜琪国那边,据负责那边交易沟通的大臣说,娜琪国目前的态度不如之前积极,有点推脱的意思了。由此可见,娜琪国或许已经改变了立场。再有就是与大周相邻的几个大国,东边的韩丹还算安分,西边的大食,和北的匈奴,确实有点蠢蠢欲动了。还有就是军粮,别看姚昇一直运粮前来,同时,我们这边采取了以战养战的方式,才让南征军看起来不缺粮的。但是若是大食和匈奴一动,以目前大周的国力不足以支持三线同时开战。”景熙帝很理智,也很清醒。
话说到这,单执也明白了,是时候打住,退守关宁谷,然后消耗所得战果了。若是再继续打下去,有可能被另外两国渔翁得利,这便有些得不偿失了。倒不如温水煮青蛙,日后南昭若是敢动弹一下,就找借口又割它一块肉,慢慢来。
退守关宁谷是因为白雅镇没有险要关卡可守,且白雅镇离南昭的都城太近了,时刻刺激着南昭上下的神经,不如退到关宁谷,慢慢消化所得。
这么一退,相当于将打下来的领土中的三分之一归还南昭,但需要他们拿粮食或者金银来赎。
“末将——”一时间,单执的喉头紧绷,他此时胸中激荡,满满都是对景熙的敬重和佩服及爱戴之情。
景熙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单执出去后,景熙帝眺望京城的方向。
说起来,最大的功臣应该是她。如果没有她所提供的帮助,这场仗会打得比现在更艰难,取得的成果肯定也没有现在大。
是时候回去了,期限已至,可缓缓归矣。
是夜,三清观
“主子不好了,出事了。”
沈繁花被摇醒,她一晚上都保持着警醒,一听到有动静便立即睁开眼。
她看到一脸焦急之色的红芍,心便是一紧,“出什么事了?”
“高路表少爷不小心将昭仪娘娘给撞倒了。”
“什么?!”沈繁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丫环鱼贯而入,有人伺候她穿衣,有人给她拧了一条帕子,红芍则在一旁说明事情的经过。
“现在什么时辰了?”沈繁花问。
“一更天了。”红芍答道。
“这个时候两个人怎么还没睡?”沈繁花冷笑,别的不看,就看这时间,就知道这必是个局无疑了。
“高路表少爷那边是因为和他一起住的高绪小少爷发烧了,他着急去请观主过来瞧瞧。昭仪娘娘那边,是说她肚子饿了,然后吃了夜宵又觉得撑得慌,就在院子里里外外走一走消食。这不,高路表少爷太着急了,在与紫竹轩交界的转角处将昭仪娘娘狠狠地撞了一把,肚子一下子就磕到护栏上,听说当时就流了一摊子血。”
第五十三章 和离第三十一天。
红芍的话说完, 沈繁花心一沉,想不到日防夜防,还是中招了。这事怪不了高路。别人有心算无心, 逃得了这次, 也难逃下次。
“走,看看去。”
沈繁花穿好衣服, 披上披风,迅速出门往紫竹轩赶去。
沈繁花一边走, 一边梳理脑海中的想法。
会出事, 她隐隐约约有感, 所以一旦发生, 她并不曾感到意外。
原著中,向淑澜的龙胎是在救驾时没了的。
原著且不提了, 就说现在吧。肚子七个月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在后宫里呆着,偏要跑到这三清观来祈福?
这事本身就很违和, 说是担心景熙帝,她看不尽然。祈祷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这事能比肚子里的龙胎的安危还重要吗?猪都知道该怎么选了吧。还有她下午的跃跃欲试, 她严重怀疑她早有预谋想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