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
谢什么?谢谁?
一点多余的提示信息都没有,但贺培风还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人——宋拾一。
他想到几天前, 他是看着蓝色911开出停车场的,他以为宋拾一只是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一直到快下班时,也没见到她。
他当时回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怀疑是不是语气有点重了,让姑娘家没面子,但公司不是学校,没人会一直惯着她、替她兜底,他这态度必须让她知道。
可是他没想到,就那么几句话,她会任性到直接在上班时间离开了公司。
然而就他以往对她的观察,她固然是骄纵任性的,但或许是因为从小跟着做生意的父母耳濡目染的缘故,他发现她的任性和圈子里那些女生的任性还不一样——她的任性是有界限、有分寸的,她知道什么程度能既达到目的又不伤大雅,所以当别人意外她会和盛铭相处这么久的时候,只有他觉得理所应当。
可是那天他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他犹豫再三,虽然觉得自己这行为特别像出了事就要找家长的班主任老师,但他还是拨通了盛铭的电话。
两人还没来得及切入正题,他忽然就听到电话那一边盛铭不知道对谁说了句:“你怎么来了?”
然后是宋拾一的声音,语气很平常,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她说:“你没话对我说吗?”
他正恍然原来她火急火燎的离开公司是去找盛铭了,就听到她略带着笑意的声音再度从听筒中传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偏是我身边的人……”
这短短的几句话蕴含了太多的信息,贺培风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果断挂上了电话。
不过挂上电话后,他又想到她早上全神贯注去看的视频很像是行车记录,还有她开会时总是一副魂不 * 守舍的样子,被他训两句后又是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以及她刚才提到的那个“身边人”……
他记得她生日宴上好像有那么个女生,据说是她最好的朋友,那女生因为送的礼物不合适被人调侃时,她还特意出面维护,也就是那个时候为了配合她,他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她。
他不觉得宋拾一是个会没搞清楚事实就把矛盾扩大的人,所以这一次联系她的那些行为,看来多半是盛铭的错。
果不其然,盛铭的电话在第二天打到了他这里,听他问他宋拾一在不在公司,他大概就猜到了昨天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如实说了她从昨天离开公司就再没回来,盛铭又问他知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
贺培风想起前不久宋拾一好像在搬家,但具体搬到哪了他这个男朋友不知道,其他人就更无从而知了。
盛铭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找宋拾一,但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了。
临挂电话前,盛铭苦笑:“不好意思啊哥们儿,给你添麻烦了,找到她我立刻让她回公司。”
贺培风没见过这样的盛铭,不免在心里多了点感慨。
他说:“跟我就别说这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兄弟做了荒唐事,他在对上和宋拾一有关的事情时竟然也跟着有点愧疚,所以当人力资源找到他核实宋拾一连续两天缺勤的情况时,他鬼使神差地就替她撒了谎。
事后他想,被亲近的人同时背叛对宋拾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一定不是一般的打击,那他就给她三天的时间让她处理好这一切,也当是他给她最后的机会吧。
此时看,他难得的宽容没有错。她来谢他,应该是知道了他替她遮掩缺勤的事情,所以说她应该已经来上班了。
宋拾一人生中第一次给人低头,还这么“言辞恳切”地道谢,结果就换来了对方三个字。
贺培风:“哪位?”
宋拾一:“……”
宋拾一很想直接把贺培风的号码也拉黑,让他和他兄弟在她的黑名单里做个伴,但想到他们至今好像还没私下联系过,她刚才也是翻了公司通讯录才找到他的电话,所以他没存她号码好像也正常。更重要的是,她刚下定决心更爱自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
所以爱自己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克制自己。
贺培风既然是上司,是领导,那么她就得学着其他社畜对待自己上司领导那样,最起码的是做到面上和谐。
忍了又忍后,她回复了三个字给他:“宋拾一。”
看到“宋拾一”三个字,贺培风并没有多意外,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输入回复内容。
而就在这时,耳机里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培风?怎么不说话,你那里是信号不好吗?”
贺培风回过神来,语气淡淡说:“确实不好。”
林欣沉默了片刻说:“那今天就先这样,前面 * 几件事抓紧时间落实,后面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结束了这通电话会议,再看短信聊天界面,刚才他编辑了一半的那条短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了出去。
他想了想,给盛铭发了条微信过去:“她回来上班了。”
很快,盛铭回复他,也是只有两个字:“谢了。”
贺培风对着这两个字不由得微微一哂,或许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从一个人的身上就总能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
宋拾一对着那条比她的风格还简洁的短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一个“哦”字是几个意思?
难得她宋拾一拉下脸来向他道谢,他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还指望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他当再生父母一样供着吗?
宋拾一索性没再回复,把手机丢在了一边。
她想找秦瑶再打听下贺培风替她请假那事,回过头时就看到秦瑶正在埋头工作。
她忽然发现工作状态中的秦瑶竟然有那么点陌生。她微微蹙着眉头,表情严肃认真,这是和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那个女孩截然不同的样子。
宋拾一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秦瑶在她面前虽然总是大大咧咧一副极不靠谱的样子,可在面对客户的时候,又总能立刻切换成专业干练游刃有余的状态。
再看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和秦瑶差不多,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但都已经是能独挡一面的人了。
宋拾一莫名就想起和她一起参加笔试面试的那些人,从最初参加笔试的上百人,到最后瑞正只留下了两个人,其中就有她。
她知道,就像贺培风说的那样,这并不是因为她比别人优秀多少,她只是比别人更幸运一点。
或许在这一点,盛铭是真的为她考虑过的——父母让她衣食无忧,而他能给她的只是在他离开后,让她拥有可以自食其力的机会。
桌子上还放着几天前关于维达信科的材料,宋拾一打开电脑按照秦瑶之前发给她的报告提纲,开始重新整理贺培风可能会关注到的企业情况。
这一忙,直接忙到了中午。
秦瑶约她去楼下食堂吃饭,两人刚走出办公室,宋拾一的手机就响了,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她没多想便接通,结果却听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盛铭的声音有点嘶哑,以前他每次喝了大酒后的第二天醒来都是这样。
他说:“拾一,我们谈谈吧?”
宋拾一却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顺便把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秦瑶看着她这一系列的操作不由得有点好奇:“出什么事了?”
宋拾一本来不想说,但越想越生气。
她问秦瑶:“如果你男朋友睡了你闺蜜,你会怎么办?”
秦瑶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她:“不会吧?你那个支持你来瑞正的男朋友出轨了?”
清晰看到对方眼里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火,宋拾一有点后悔地闭上了嘴。
然而就是她的沉默, * 让秦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秦瑶当即激动道:“好事啊!”
宋拾一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忽然就开始怀疑这个世间的同性之间到底有没有所谓纯粹的友谊。
秦瑶连忙解释说:“别别别误会……我是说这对其他人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你不知道我们公司有多少男同事跟我打听过你,就是碍于你非单身的身份才不好出手,现在他们有机会了,你也可以多尝试一下嘛,人生在世光围着一棵树转有什么意思?”
面对秦瑶不着四六的措辞,宋拾一有点无语:“那你怎么不去多尝试一下?”
“我倒是想,但前提是我得有那么多选择啊!”秦瑶接着说,“不过我真好奇你那前男友究竟怎么想的?你这么漂亮他还劈腿,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谁说男人出轨对象一定比原来那个好了?”提到这个,宋拾一也觉得很挫败,“别说这个了,先说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吧。”
秦瑶理所应当道:“还能怎么做?有句话糙理不糙的话——女表子配狗天长地久。咱这么年轻漂亮,家境好学历高,眼下工作也不错,还愁找不到个更好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呗,伤愈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宋拾一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意难平。
秦瑶见她不说话,追问她:“你不会是舍不得吧?不过这也正常。”
宋拾一立刻白了秦瑶一眼说:“怎么可能?我就是气不过,难道就这么白让人绿了?”
秦瑶眼里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想报复?那简单啊!方法一,渣男睡你闺蜜,你就睡他兄弟呗!对了,他有兄弟吗?最好是关系特别好,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当然如果对方太磕碜咱也犯不着。到时候就只能用方法二了,找个比渣男更优秀的!咱过的好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击!”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人,热烈的阳光从他身边的窗子里投射进来,为他修长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也让他衬衫下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变得若隐若现。
他姿态挺拔、步履从容,远远跟她对视了一眼,就又将目光移开,专注地和旁边人说着什么。从始至终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她知道他应该是看到她了。
盛铭的好兄弟?比他更优秀的人?好像有个人,两点都符合。
宋拾一顿了顿说:“你说的有道理。”
秦瑶正说在兴头上,并没有看到对面走来的人,见宋拾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激动道:“有人选了吗?对方什么来头?高不高?帅不帅?身家多少啊?”
此时随着贺培风的走近,那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和那副让人见之难忘的好皮相也逐渐清晰起来。
秦瑶忙着八卦,并没有注意到跟她们擦肩而过的他。
“快说啊,你说那人到底怎么样?”
宋拾一回头看了眼男人 * 离开的背影,轻描淡写地说:“还行吧。”
秦瑶激动道:“那你还等什么?上啊姐妹!反正男人嘛,多一个不嫌多,不喜欢了再换呗!”
不过想起贺培风那难搞的脾气,她又有点打退堂鼓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
秦瑶痛心疾首:“凭什么?怎么能算了?首先你现在是单身,无论看上谁,只要对方是单身就合情合理又合法,谁也管不着!其次,摆脱失恋报复渣男的一大快速有效的办法就是给自己找个新欢,同时还能让他尝尝天道好轮回的滋味!这简直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宋拾一忽然觉得,让秦瑶来搞投资分析简直屈才了,她就应该去写情感专栏啊!
可她还是很犹豫:“如果对方很难搞怎么办?”
“拜托!姐妹!”秦瑶夸张地揉着太阳穴,“这还用我教你吗?色讠秀啊!要征服一个男人,把他放在心里是没用的,要骑在申下才是最立竿见影的办法!”
宋拾一:“……”
宋拾一忽然发现,跟秦瑶一比,自己这二十几年算是白活了。
……
重新回到瑞正,宋拾一才真正开始进入到一个社畜的状态。写报告、扒数据、做PPT,一个实习生要学要做的东西很多,她不得已也像别人一样开启了加班模式。
这天晚上,她正在办公室加班,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她疑心又是盛铭,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接通。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呢?”男人笑声很熟悉,“这样就对了,成年人嘛,分个手算不上多大的事,不用搞得老死不相往来。”
他说了这么多,宋拾一总算想起来了,这人是杜泽,铭泽的另外一位合伙人。
宋拾一对他的印象一向不怎么好,回应他也是冷冷的:“有事吗?”
杜泽笑:“怎么这么冷淡啊?就算没有盛铭我们也可以做个朋友啊!”
宋拾一不耐烦:“没事我挂了。”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也收敛了笑意:“有空吗?见面聊几句。”
她不想见盛铭,更没心情见他那群狐朋狗友,更何况杜泽这人她从始至终就不太喜欢。
“没必要吧。”她说。
“你不会是怕我和盛铭在一起吧?放心,就我一个人。”
她倒是相信,盛铭不是那种会假借别人名义骗她出来见面的人,因为或许在他看来,一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这么做,但她和杜泽就更没什么话可说了。
“我在加班,没空。”
“那还真是巧了,我正好快到瑞正了,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面对她的冷言冷语,杜泽没表现出一点不快来,但是宋拾一隐约察觉得到,他绝非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知道躲不过,她无奈呼出一口气:“我下去吧。”
“那就一会儿见咯!”
宋拾一看了眼时间,起身收拾东西离开。
此时整栋写字楼里只有一小半人还在加班,写字楼前原本车水马龙的街 * 道在这时候也显得冷冷清清的。
她走出瑞正办公楼,并没有看到杜泽的身影。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杜泽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