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皇后——姑娘别哭
时间:2021-03-09 09:09:00

  “你不开心会咬人。”
  …
  哼。
  “母后到了陇原,住在荀府,那岂不是整日要与臣妾娘亲在一块儿?臣妾娘亲平日亦是个爱折腾的,碰到母后,荀府还不乱了套?”荀肆想到了要紧之处,别看阿娘平日温婉,那性子可是不羁。不然也不会任由荀肆打小胡闹。
  “若是母后今年不回京城过中秋,那朕便带你去秋狝,要你看看朕射箭的本领。”
  荀肆一听,又笑开了花,春一次,秋一次,那今年在宫中的日子真是少。比去年好,比去年好。
  看云澹愈发的顺眼,转过身去踮起脚尖在他下巴咬了一口:“臣妾饿了!要用饭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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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陇原这一日亦下了一场大雨。
  风卷着飞沙走石,夹带着骤雨砸下来,天地昏黄。
  引歌甚至来不及关窗,就见那雨将红砖地面弄脏。忙放下手中的帕子跑过去,将窗关了。听到那雨拍的窗纸呼呼响,惊魂未定。心中叹道:“这是陇原啊!”
  掌了灯,将灯放到一处,湿了抹布,一张桌一张桌擦过去。
  从前陇原的教书先生年岁大了,胡子白了半边。她到陇原城的第二日,去街上置办家用,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她循着声去了,在窗外看到一个个黑红着脸儿的娃娃正在背书。她已是许多年未听过这种声音,便站在窗外听了会儿。那教书的先生耳聪目明,见有人站在外头,便拄着拐走出来:“要听进去听,鬼鬼祟祟不好。”
  引歌并不敢进门。从京城到陇原,虽说远隔几千里,但她贱籍未脱,不敢与人接触。前些日子在路上,绣了些帕子交由西北卫军之人帮她变卖,好歹是个糊口的法子。
  “多谢先生。小女不进门了。”她微微弯了膝,又看了一眼那些乳臭未干的娃娃:“适才听他们念书,觉得好听,便多站了会儿。”
  老先生看她似是个有点墨水的,便问她:“你是昨日与荀夫人和韩将军一同进城之人?”陇原城就那样大,随便来个生人,便逃不出百姓的眼睛,不知背后议论多少。
  “是。”引歌抿了唇,似是做好准备听人讲出一些难听的话来。那老先生却笑了:“陇原城难得来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今日来了便进门吧。在咱们陇原可没那些破规矩。”
  引歌心中一暖便随老先生去了,坐在最后,一直消磨到下学。那些娃娃唤老先生为尹先生,尹先生下了学,坐在小桌前咳了一阵,这在摇头道:“老喽!教这一天学身子顶不住喽!”而后看向引歌:“你会读书识字?”
  引歌点头:“略懂一二。”
  尹先生将笔推给她:“写几个字让我这个老人家看看。”
  引歌也不推脱,端正拿起笔,思量一番,落笔迅速干脆,写的是“惠风和畅”。尹先生是这样的人,引歌便这样写了。她的字遒劲锋利,竟不大像女子的字。尹先生看了许久,捏着胡子点头:“好。寻到营生了吗?”
  引歌摇摇头:“尚未。”
  “打明儿起来私塾帮我教半日功课。每月银钱六十文。”
  六十文不多,但加之引歌做绣品卖的钱,应是够活了。于是起身感激的向尹先生鞠躬:“多谢先生赏饭吃。”
  引歌万万不曾想到自己此生竟还有机缘去做那教书先生。
  夜里在那间小屋内落了回眼泪,好歹能在这光怪陆离的人世间有一份正式的营生,从此不必以色侍人了。
  引歌生的美,病弱美人一般。
  陇原人不大见过这样小巧的女子,从前陇原最小巧的女子当属荀夫人,荀夫人的几个女儿也相较陇原女子小巧,但好歹得了荀将军的传,到底还是比荀夫人看着大气一些。而今来了引歌这样一个,便觉得稀奇。引歌第一日在私塾教书,讲的是《象传》,“□□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与她的身形极不相称。窗外站着的人便笑出声,学童不知外头大人笑什么,亦跟着笑出了声。
  引歌红了脸,不知还要不要讲下去。尹先生的拐棍在地上敲的咚咚响,把人都吓跑了。这才继续讲下去。
  引歌用心。娃娃们下了学后,她会留下将那学堂收拾的干干净净,回去后又继续温书,将第二日的功课和典故都理的清楚,方睡去。
  今日这雨下的忒急。
  引歌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打扫过学堂后便坐在桌前听外头炸雷。那雷从远处轰隆隆过来,到了头顶轰然一声炸开。每炸一声雷,引歌便缩一回脖子,又见那雨势铺天盖地不肯收,遂拿了一本书安心读起来。
  无论什么声儿都被那雨遮住,单单那响马声听的清楚。打城门来的,经了书院,便会去二道街。引歌认得这马声,是韩城将军的马。走到窗前,透过窗纸破的那个小洞向外看,韩城一身蓑笠打马而过,那马儿跑的凶,溅起巨大水花。
  引歌又坐回桌前,等雨停。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才停。引歌在学堂凑合了一夜,待雨停便关了门朝家走。途经那家面馆,见韩城的马拴在那里,韩城正坐在门口吃面,一筷子面入口,抬头看到引歌,朝她颔首。引歌停下步子,朝他弯身,给他请安。
  见他不再抬头一心吃面,知晓自己该走了,于是加紧了步子匆匆走了。
  韩城这人冷面,打那日京城出来,再未跟引歌说过一句话。引歌跟在荀夫人轿后头走,时常听到荀夫人在轿内哭。引歌每每听荀夫人哭,都会红了眼。荀夫人离了女儿万箭穿心,引歌独身一人万箭穿心。行至第三日,鞋破了。荀夫人下了轿,看到后头跟着的人坐在马车后去啃一块儿馍,可怜极了。也就比肆姑娘小那么三两岁之人,就尝遍人间苦了。又见她脚尖儿破了,便叫丫头拿了两双新鞋与她,又亲自端了一碗肉汤让她就馍吃。那肉汤里还藏着一个蛋几块儿肉,引歌顿觉自己受了上天厚爱,遇到了这样好的荀家人。
  说回眼前。
  引歌走了几步后,有心与韩城说几句话。前一日他经过之时,引歌看到他的脸受了伤,细长一道口子。便依着手中的一本药书,去药铺抓了一副药,磨成了膏,那膏从前自己家府中亦是用过的,这会儿就在她身上。她有心给韩城,又担心韩城嫌弃。
  引歌是卑贱之人。她一心想报恩,然荀家和韩城不缺任何东西,她能拿得出的只有心意。思量许久方转身去到韩城跟前:“韩将军。”
  韩城抬头看她,似是并未想过她会上前说话,眉峰聚起。
  引歌有点怕他,慌忙将膏药置于桌上:“韩将军行军打仗,时而受伤。这是自幼家中常备的损伤膏药,涂抹于患处,三五日便可痊愈。”并未提他脸上之事。
  韩城看那膏药许久,缓缓说道:“有心了。”而后递与身旁人:“给弟兄们用吧!”
  引歌转向那人:“还望张校尉不嫌弃。”
  张越忙起身:“多谢姑娘。”
  引歌这才离去。她不笨,适才韩城的举动一是为避嫌,她是青楼出身的贱民,若与她行的近,会落了旁人话柄;二来,他应是嫌弃的,想来是担忧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会以报恩之名贴将上去。
  引歌眉头皱起,觉得脸没处放了。自己并没有那层意思,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万万不敢高攀韩城。她亦没有那样的风月心思,好不容易从风月场中逃出之人,绝不会再沾染风月。
  回了住处,看到一片狼藉。租来之时贪图便宜,这会儿方知贵有贵之理。那面土院墙这会儿已是塌了下去,屋内窗棂亦被风吹坏。引歌叹了口气,去寻房主。房主亦是好人,站在院内左看又看,方说道:“这面墙砌成砖墙,窗换一扇新的。”见引歌皱眉,忙说道:“不要你银子。”
  引歌感激。心道自打来了陇原,所遇每一个人皆好。引歌对陇原生出了薄薄一层情义。
  韩城用完面,去了营地。今日要商议接下来排兵布阵。
  到了营地,见宋为、严寒二人已在荀良帐中,互相招呼过后便坐下,一人拿了一份舆图,先各自推演兵法。
  朝廷为保陇原,调派来两位将军,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阵仗。
  这四人都是狠角儿,待各自推演过后一起排布,竟都是不要命的主儿。各自守了一方阵地,杀伐决断颇为痛快,待演过一回,都已汗如雨下。
  荀良笑着对宋为说道:“都说宋将军是玉面将军,这一身杀气!”
  “前些日子打那仗,总觉得不尽如人意。今儿再敞了思路狠狠的打,格外过瘾。”宋为笑道,而后看向韩城:“少年将军用兵奇才,不输荀大将军和穆大将军。后生可畏,大有可为。”
  韩城微微一句:“宋大将军谬赞。”他从前是个粗人,只知行军打仗,这两年被荀叔按下读书,学识长了不少,讲话也文气了一些。
  宋为见他寡言,一张脸生的坚毅,便问道:“这会儿咱们稍事休息,闲谈几句。韩将军而今二时有二了吧?可相看人家?”
  韩城摇头:“末将行军打仗,不预备成亲。”
  “那倒是可惜了。”宋为说罢眼落到韩城身板上,这一身铮铮铁骨若是不用多可惜?看看自己这些龌龊想法。严寒与宋为相处几十再,自然听得懂宋为的言外之意,大笑出声:“宋大将军这心操的,韩将军自有解决的法子。”
  行军打仗之人荤话常有,韩城这会儿反应了过来,脸红了。
  “瞧瞧,韩将军脸红了。”严寒不怕事儿大,朝荀良挤挤眼。
  待歇过片刻,又推演两轮。到天黑之时,再来一顿酒。
  宰了头羊,几人守着篝火喝了起来。宋为大将军喝了两杯便放下:“内人管的严,多喝回去不让进门。”他开拔到哪儿,他的妻子便带着孩子跟到哪儿,十几载不曾断过。是一对神仙眷侣,是以宋为倒是不怕旁人说他惧内。
  他封了杯,荀良也忙跟着封杯:“我也不喝了,夫人刚回来,还未得着空好好说会儿子话,今儿回去得好生谈上一谈。”
  只剩严寒和韩城,二人互看一眼,亦封了杯:“待凯旋归来之时,痛饮三日。”
  荀良起身问宋为:“今日去给太上皇请安吗?”
  宋为摇头道:“这会儿太晚了,明儿一早去给太上皇请安。说道太上皇,这回来陇原打算待多久?”
  “前日听内人说过一嘴,说是要待个一年半载。此事陇原城里人都不知晓,太后爱玩,图自在,不许走漏风声。”荀良答道。
  “不外头寻个宅子住?”
  “太后中意荀府小门小院儿,加之眼下只有三女尚未出嫁,亦清净。”
  荀叁这一年来变得寡言,对姻亲大事亦不上心,上门提亲之人都被她赶了出去。这几日景柯舒月住到府上,她比从前好些。
  几人打马回城,到了城中已是夜深,各自回了府。
  荀良回府之时,府中人都歇下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回了房,见荀夫人正在梳头,便搓搓手将寒气驱了上前拿过她的梳子:“为夫来。”
  荀夫人笑着看他一眼,任他折腾。待梳了头荀良又弯身抱起她朝床上去:“今日饮的少,心里惦记着呢!”
  荀夫人自然知晓他所言何事,脸一红:“多大年纪了,还这般轻佻!”
  “与你活到老轻佻到老。”
  二人闹了一回方抱着说话,荀夫人的手枕在荀良肩膀,叹了口气说道:“这回去京城,发觉了一件事,让我心中难受许久。”
  “哦?”荀良圆睁着眼:“何事?”
  “你可知肆儿与韩城之事?”
  “他二人能有何事?肆儿像个野小子,什么都不懂。”荀肆与韩城玩的好,是众人皆知之事。从前荀良倒是有心要他二人凑上一凑,韩城是他领回来的,知根知底,又是少年将军,又与荀肆要好,当时觉着若是二人凑到一处兴许不错。
  “肆儿心中有韩城,韩城心里也有他。若不是那道折子下来,这会儿二人应当在议亲了。”荀夫人想起荀肆的苦,这会儿又落泪了:“临行前劝她许久,要她放下,也不知放不放得下?”
  “还有这等事?”荀良思索韩城今日所言,若荀夫人所言是真,他竟是做好了不成亲的打算了吗?
  “有的。你是没看到,二人寥寥几眼,那眼中都是苦。”荀夫人抹了眼泪。
  “那皇上呢?可知晓此事?待肆儿如何?”
  “皇上应当是不知晓的。他脾性好,为人处世周到谦和,亦是个好的。对待肆儿倒是有耐心,由着她胡闹,也不急,有时还陪着她胡闹。我看着皇上倒是对肆儿动了些情,可肆儿又说他原本就如此,待从前那位更好。”
  “肆儿之事慢慢再议,这叁儿…”荀将军长叹一声,将这几月之事与荀夫人细细说了,荀叁心高,而今是瞧不上寻常人家的男子了。来了几个媒婆,都被她冷言打发走了。
  “你说…叁儿与韩城…”荀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动了这个念头。
  “城儿倔着呢!叁儿心气儿又高,看机缘吧!咱不能把不相干之人硬往一处拧。”
  二人直说道深夜。
  韩城却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手中捏着那颗牙,又念起荀肆。今日宋为问他成亲的打算,他所言皆实。他不能成亲,他心中有荀肆,若是成了亲,对其他女子不公。荀肆在宫中不好过,韩城要护好这西北,亦要一辈子护好她,只要他在,他便不许旁人看荀肆不起。
  韩城要做荀肆的后盾。
  这样思量许久方渐渐入睡,梦中又是荀肆那声脆生生的韩城哥哥,唤的他心头一酸。抱不得碰不得看不得的荀肆!
  第二日睁了眼,打马去营地,路过学堂听到里头朗朗读书声,教书的是个女夫子。陇原没有女夫子,韩城担心又混进细作,于是拴了马去看。哪里是什么细作?是那个引歌。她倒是好命,才来陇原几日便寻到了这样的好营生。韩城有时会觉得上天不公,为何引歌命这样好,遇到了荀家和自己,逃出了青楼,换得一个自由身。而荀肆却还是要在那个宫中,从此哪儿都不能去了。
  引歌回身看到韩城站在窗外,陇原四月微风抚柳,衬的他没有那样可怖。
  引歌因为他有事,是以给娃娃们留了功课,便出来给他请安:“给韩将军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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