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然回:“有,但不是女友。”
崔鸿荒唐一笑:“还没混出点名堂,倒先学会享受了。谁啊,靠谱吗?嘴够严吗?”
张其然不敢担保,只说:“她就是想要钱。”
确实,就在这位新晋金主甚嚣尘上的日子里,季惊棠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笔收入。
张其然并未敷衍了事,虚头巴脑地应付她。
进账五位数的短信提醒足以让她原地起跳,同时也证明,她的确跟了位不错且靠谱的寄生对象。
名气意味着忙碌,张其然无缝进组,连接三个代言,还要四处跑活动。
季惊棠就踏踏实实做他的“剧组妻子”,给他拥抱,给他亲吻,给他全方位环绕式的爱意。
闲时她还学了些厨艺,大展拳脚等他回来享用。第一回挨夸后,她举着汤勺欢呼雀跃,自信宣称要喂饱他身体的每一处。
德行。
张其然被她逗乐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是季惊棠?
好几个夜不能寐的深夜,他都会凝视着怀里的女人这样问自己。
她咂咂嘴,磨磨牙,偶在梦里拳打脚踢。
这他妈居然是季惊棠——曾将他自尊蚀光的毒物,竟成为他生活里为数不多的静好与轻柔。
从此,在间歇性的迷失里强令自己头脑清醒成为他常修的功课。
—
张其然新剧是都市职场剧,与女主角有不少吻戏。
他之前两个角色的吻戏相当出色,出色到出圈,掌控感与代入感堪称一绝,惹得一众母狼嗷嗷高呼。
所以吻戏对他而言从来都是小意思,无奈这次的女主演格外生涩,难以入戏。几次cut后,导演招呼他们过来复盘刚才那些不满意的片段,分析缘由。
导演一会一暂停,逐帧点评,从动作到情态,无一不指导。
围坐的几人神色各异,张其然平淡看着,女主演则面红耳赤,点头受教。
过了会,他取出手机,开始录摄这段吻戏。
他兴致勃勃,难以自已地地想,等回去了就把这段视频拿给季惊棠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双手划来划去的导演一怔,分去眼神:“张其然,这是干什么?”
男人被打断,神思还未完全抽离,眼中似隔着雾气。
渐渐,他反应过来。
下一瞬,有巨响在身体里惊爆与迸发,好像列车轰隆过境,漫长无垠,最后只剩大片白光与滴滴警笛。
他错愕,迷茫,以至不知所措。
张其然匆忙按灭手机。
导演以为他在懊恼自己举动,忙解释:“没事啊,你拍么,又不是不让拍,别传给别人就行。”
他却把手机揣回衣兜,轻轻摇了摇头。
当夜回到季惊棠那里,他面色阴郁地翻箱倒柜,把女人的衣物首饰全部扯出,一股脑塞进她拉杆箱。
季惊棠惊慌失措跟在后面,试图阻挠:“你在干什么啊?”
“滚。”
他定定看她,吐出一个字,冰寒彻骨,似不会再给任何回头路。
季惊棠瘪起嘴,眼底慢慢渗出了泪:“为什么突然赶我走,我哪里惹到你了?”
滚轮轱辘,他不由分说地把她连同行李向外推。
她不依,去抱他,强吻他,一次次被他拦开,扯远。所有死皮赖脸,全是无用功。
“这个月的钱我会打给你,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张其然一眼都不再看,撂下无情的词句。
轰一声巨响,女人终于被隔去视线之外。
开始门外还有悲戚的呼喊。
大约是顾及他身份,她不敢叫他全名,只一声接一声地唤张小然,张小然。
再后来就是拍打,抓挠,断断续续的啜泣,像条无家可归的小狗。
小狗。
张其然坐在床边,心跳如雷,一刻不停地深呼吸,他双手死撑着床缘,按到指节发白。
他曾因剧本里所描述的“心痛得直不起腰”而嗤笑,未免太过夸张,太过虚假。
谁会为爱情如此。
他一定不会。
就算会,也不该是这样的对象。
张其然枯等一个多小时,直至屋外再无动静,像死寂的山岭。
他环顾四周,缓慢起身,走向了那道门。
他停在猫眼前探望,外面仅余晦暗的走廊,再无一物。
心宕到谷底,他握住门把,想拉开确认,为自己那一丝可悲可笑的侥幸。
忽而有东西从地面窜来他怀里。
他的腰被死死箍住。
女人的哭喘从胸腔直透内心,在他身前洇出大片滚烫的湿热:“张其然,求你了,别赶我走,我只有你了,出了这个门,我真的会不知去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不敢想象将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人,成为什么样,但无论如何,我都想把今天的自己留给心里的净土。”
曾经的台词原封不动归还,利刃般劈开了他心口。
张其然周身僵硬,再难动弹。
当时的他惊讶无措,现如今只有满腔悸动,仅凭一段话就能让他起死回生,失而复得的悸动。
“明天再赶我走不行吗,这么晚你让我去哪啊……”季惊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无法组织更多句子。
张其然的手悬在她两侧,渐而握拳。
几秒后,他张开手指,也放过自己,拥住了季惊棠。
在这个无法自制的回应里,他绝望而清楚地读到了属于他的最终判词,凶吉未卜,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张其然只能是张其然
永远都无法成为时荣。
☆、15
回到屋内,季惊棠没忙着整理凌乱的行李,只拉着张其然在床边坐下,温言软语:“怎么了,方便跟我说吗?”
张其然抽回自己手,猛搓了下漆黑的发根:“就是白天在剧组不太开心。”
他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对她的在意。
“是哪个大坏蛋,”她也佯装生气的模样,对空气拳打脚踢:“让我们张小然这么生气。”
张其然弯了弯嘴角,看她闹。
女人冲着他咧出小白牙,并将脑袋贴来他怀里:“以后跟我多说说话,有什么不开心就告诉我,好不好?”
她发丝馨香,张其然用下巴抵着:“好。”
“哦,差点忘了,”她忽然一跃而起,眼睛灿亮:“我有东西要送你。”
张其然双手搭床,身姿微微后仰,惬意睨她:“什么?”
她故作玄虚:“应该是个能让你开心起来的法宝。”
他微微挑唇,饶有兴味。
女人屁颠颠跑去翻衣柜,从防尘罩中抽出一件崭新的黑色印花长款风衣,双手提到比自己还高的地方,展示给他看:“当当当当~”
张其然没吱声。
季惊棠待在衣服后边:“你怎么没反应啊。”
张其然上眼皮略扬,多看了几眼。入行前他根本不懂这些,一件T恤能翻来覆去穿两三年,如今高定穿多了,人也耳濡目染,在衣品与质感方面渐有主见。
他随手把衣服接过来,女人终于露出小脸,还怨:“你轻点,法宝很贵的。”
她越这样,他越肆无忌惮地连掀好几下,直到她扑住自己故意暴殄天物的手臂。
风衣的走线与材质是可见的工艺精湛,价值不菲,张其然瞧了瞧标签LOGO,问:“多少钱?”
季惊棠报了个数。
张其然讶然:“这么贵。”
“对啊,”她撇唇,“你给我的钱基本拿来买衣服了。”
张其然难以置信:“我给你的钱,你全拿来买这件衣服了?”
季惊棠说:“对啊,我们张小然可是大明星,你看你整天穿的都是什么,也不知道好锅配好盖。”
什么鬼俚语,张其然摸耳朵,唇却止不住上翘。
张其然试了试衣服,大小刚刚好,衬得他长身玉立。
两人立在全身镜前,季惊棠蹦跶好多下,啪啪鼓掌,彩虹屁无数。
张其然瞥她两眼,领了下衣领,微讽着探问:“肉很痛吧?”
“不啊,你对我这么好,我早就想回报你了,”她勾勾手,等他俯身来听时,她悄声补充:“你可是「男朋友」诶。”
她将那三字咬得极重,张其然心里乐开花,仍嘴硬:“少得寸进尺。”
季惊棠努了努嘴,嘟囔:“这可是我海淘买的,等了我快一个月呢。要是能出去就好了,直接专柜买,当天就能拿给你。你不知道我盼这一刻盼了多久,结果你就这反应,还要赶我走。”
张其然看她:“我要什么反应?”
季惊棠仰头:“你看你,看起来完全不惊喜,也不高兴。”
张其然敷衍地抿高唇角。
“靠。”她捶他胸口,直接被他抓住手,再难挣脱。
被压到床上时,男人的急喘直冲耳膜:“你知道叫男朋友会有什么后果。”
季惊棠闭上眼,视死如归状:“那来吧!”
张其然低笑了声,轻轻吻住她。
……
第二天醒来,季惊棠的床头多了两张卡,一张黑卡,一张房卡。
她急急忙忙拍下来,好似从未见过这两样东西,发微信问张其然:这是什么啊。
张其然:还装?
季惊棠说:我真的不懂。
张其然回:逛去吧。
张其然有了更多的爱称,有时软绵绵,有时娇滴滴:男朋友,张小然,宝宝,哥哥,大宝贝,老公。
无数个失态的瞬间,都是被这些一闪而过的字眼戳中笑点。
老公。
老公都来了。
他打心眼里服气。
一个晚上,季惊棠买来了一架星空投影仪,拽着他欣赏。
他们并排躺在一片微缩却浩瀚的宇宙里,像两叶相依为命,滑向黑夜的舟。
季惊棠问他:“张小然,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其然愣了愣:“暂时没有。”
季惊棠的语气骤然低落:“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张其然明知故问。
她一字一顿大声宣布:“张!其!然。”
他装得像听见什么恐怖袭击:“又是我?”
她掐他胳膊:“什么叫又是你,我只喜欢你一个。”
张其然没有再反驳,情不自禁地确认:“真的?”
“除了你还有谁。”
张其然不再言语。
季惊棠侧了个身,用额头着抵他上臂:“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张其然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我?”季惊棠自嘲:“你看我像是有机会恋爱的人吗?我十六岁就开始接客了。”
张其然眉心微锁,回道:“我以前也没谈过。”
季惊棠扒拉来他胸口,好像要在男人手臂的重力里寻找一种安全与依附,
“你跟他们不一样。”她说。
张其然哼一声:“哪不一样?”
她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你人好。”
张其然笑起来:“就这样?”
“跟你有……”她仿佛在绞尽脑汁地想象他给她的体会:“恋爱的感觉,虽然我没谈过,但我猜想,恋爱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季惊棠在他肋骨处撑起下巴,手指找到他心脏的位置,反复画圈:“心里很甜,又很难受。”
张其然不满问:“我哪让你难受了?”
季惊棠停下动作,嗫嚅:“知道自己随时会被别人取代,你那么多粉丝,她们都好爱你,每天又会见那么多漂亮的人,我能陪你多久。”
张其然心说“知道就好”,但他自行鲠住,话到嘴边时已彻底变了意思,带着自己也不曾预料的哄慰:“你又知道了?”
“什么意思。”女人突然兴奋,打挺坐起,看过来的双眼含情脉脉。
张其然含笑不语。
她开始推搡他,像在搓条大面团,要说法:“什么意思,张小然你什么意思啊。”
张其然被弄得直想笑,偏不顺她道:“什么什么意思。”
“我听出来了——”她语气笃定。
“什么啊。”他还是装傻。
“我不管,”她攀到他腹部坐着,目光死咬他不放:“你就是那个意思。”
张其然鼻端微皱:“打什么哑谜。”
女人身后是漫天星粒:“反正我赖上你了。”
张其然说:“随你。”
“你同意吗?”
张其然不答。
她躬身去咯吱他,他受不住,也躲不了,用相同的方式回击。
笑了阵,闹了阵,张其然反败为胜,擒住她手腕把她控回身下。
季惊棠侧脸贴地毯,嗓音已含混不清:“你……同意……不啦?”
张其然恍若未闻,不说话。
季惊棠挣扎:“你同意,啊……你同意……嗯,你愿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季小棠。”
他还是不理。
“啊!”
“救命啊!”
“张小然草季小棠啦!”
“季小棠都不是她女朋友,他怎么能随便草人季小棠呢!”
她大呼小叫,又坏又娇,脆甜的声音如电火花爆裂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