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他就躺在床上,也不抱她,兀自闭目养神。
她贴过来,他就躲,不耐烦地皱眉。
她再贴,他还是避。
第三次重复这个举动时,他忍无可忍,把季惊棠掐进臂弯里,骂了句骚货。
女人看起来心满意足,手指在他胸肌上抚摸,他也没拿开,并发现自己对她的依恋不是那么抗拒。
大概是性/爱削弱了他的抵御值,张其然分神地想,或许也归咎于季惊棠踩在他审美点上的长相。
但她又像水蛭一样滑腻恶心。
这种矛盾的判断在他心头盘旋,似一只秃鹫在高空振翅不定,腐肉恶臭,却能能调动他本能的物种取向。
美丽的水蛭忽然打断他思路,娇娇问:“你给我送外卖那次还是处男吗?”
张其然来缓慢掀起眼皮:“你觉得呢。”
季惊棠扬眼:“我猜是。”
张其然说:“不是。”
他问:“为什么这么猜?”
季惊棠说:“你那会看起来好纯。”
她搓抚着他左脸,瞳仁水汪汪的,沁着一种古怪又诚实的爱怜:“比现在黑,很容易脸红,眼睛好亮的。”
张其然唇一扯:“记这么清楚?”
季惊棠也奇怪:“对啊,我怎么记这么清楚,可能太讨厌你了,见过一次就忘不了。”
张其然哂笑着:“不是送外卖的?”
“张其然,”季惊棠连念三遍,嗓音好像指缝里流出去的细细沙粒,磨得人通体舒适:“张其然,张其然。”
张其然一声没应。
“你想抽烟吗?张其然。”季惊棠又问。
男人还是不言。
“你想喝水吗?张其然。”
他翻身背对。
“你想去厕所吗?张其然。”
“你肚子饿吗?张其然。”
“我可以下面给你吃哦,张其然。”她趴到他耳边,故意拿胸蹭他肩背,轻声细语。
……
“有完没完?”她一语双关的暗示终于让男人破功,他躺回来,扫视她裸裎的上体:“你就这么贱?”
“对啊,我就是这么贱,你才知道吗?”她跪坐在那里,眼红红的,像只折了后肢再无行走能力的白兔:“张其然,带我离开这里。”
—
张其然偷偷把季惊棠安排在横店附近的一间酒店式公寓。
他刚接了部古偶,饰演的仍是男主,一个复国的前朝世子,与之前的时荣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人气正旺,长相与气质极贴合这类角色,连试戏都不必,导演直接拍板定项。
他对待季惊棠的方式与囚禁无异,没收了她的所有通讯工具,房卡也没给她留一张,装潢精美的屋子就是间看似华丽的牢房。
女人大门不出,无处可去,终日待在屋内,可她从不抱怨,也不置气,安分乖生地等着他投喂。
他下戏回来,她会提前脱光衣服,用各种他要求的方式帮他纾解一天的疲累与郁结。
张其然不怎么跟她交流,完事了就冲澡睡觉。偶尔心情好,会跟她讲讲剧组的事,会给她看自己手机里的剧照,她两眼放光地听,好像在目睹与联想自己从未涉足的穹宇星河。
真能演。
张其然止不住地想。
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半月,女人安之若素,并未产生他预想之中的崩溃与求饶,张其然问她:“每天无聊吗?”
季惊棠窝在他怀里:“不啊。”
他摊下剧本:“假不假啊。”
季惊棠回眸看他:“只要不再回那个地方,怎样都可以。”
张其然问:“什么地方?”
季惊棠说:“我家,上次那个家。”
男人的嘴唇离她太近了,她睫毛扑簌着,靠过去亲他。
张其然往后躲了躲,她便没追,只说:“张其然,你嘴巴好好看。”
张其然听不出情绪地哼笑一声,伸手捡脚边的本子。
季惊棠说:“让人好想亲。”
张其然哂然,捏她腰,还用了力气:“以前包养你那些人,你都跟他们这样说话吧。”
季惊棠转回去,头发枕回他颈窝:“他们哪有你好看,”她咕哝,状似不服气:“就你我才想亲……”
张其然周体起燥,翻身压住她。
他的目光深沉而逼压,在她小脸上寸寸移行。
静静对视少晌,季惊棠紧闭起眼,嘟起双唇,像个紧张等吻的小女友。
张其然并无更多动作。
她睁开眼,又阖上,第二次索吻,还撅得更高了,唇瓣似血红樱桃。
张其然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低下头。
……
完事后,张其然好奇:“是不是面对不同的人,你的应对模式都不一样。”
季惊棠粗粗翻阅着他的剧本,心不在焉答:“是啊。”
张其然问:“我是什么?”
她眨眨眼:“你猜。”
第二天,季惊棠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嘉奖:一支崭新的手机,里面只存着张其然的联系方式。
她开心到在卧室蹦蹦跳跳。
张其然嘲讽:“你生平第一次见手机?”
季惊棠突然就停下了,背对着他,鬼鬼祟祟。
张其然手机突然震动,他接起来,没吭声。
耳畔与屋内一齐响起甜甜的三声“喂”,季惊棠高声唤:“张其然。”
张其然问:“干嘛?”
季惊棠说:“我好喜欢你。”
张其然微撇下巴,不屑一顾:“我会信?”
“不信算了。”她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
从那天起,季惊棠每天都会联络他,但她很懂事,从不打电话传语音,只发文字消息,内容无外乎嘘寒问暖,哄他开心,有时张其然会搭理,但多数时候都视而不见。
可对方乐此不疲。
有天导演给女主角讲戏,张其然得空休息,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与手机,发现已被好几条短信提醒霸屏:
小狗:呼叫张其然。
小狗:张其然在吗?
小狗:哥哥,饿饿,饭饭。
张其然唇略勾,瞄了瞄时间,回复:想吃饭?
小狗回:嗯。
张其然四下张望几眼,又回:有交换条件。
小狗:什么?
张其然:说说看,到底用什么模式对付我呢。
对方有了停顿,两分钟后,她发来五个字。
—
下午,张其然的戏份鲜见的多次卡壳。
导演也很莫名,盯着剧本反复琢磨:“怎么又笑场,这段戏也没这么好笑吧。”
张其然抱歉说去旁边平复一下,重新找一下感觉。
把水递给助理后,他再次打开手机,垂眼看那条回复,那理直气壮的五个字:
“男朋友模式”。
他又笑了,这女的果真有病。
☆、14
张其然没谈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以前是没钱,现在是没空。
男朋友这个称谓于他而言委实生僻。但成名这半年,他多少收到过一些别人的暗示,有同行,有富豪。
他一律婉拒处理。
崔鸿曾告诫他:要爱惜羽毛,他素人出身,没有退路,更没有后路,别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张其然谨记于心。
可突然被这样叫,就跟被狗尾巴草挠似的,越看越心痒得不行。
所以,这一晚他没有回公寓,而是去了剧组安排的酒店,用来惩罚季惊棠逾距的言行。
一点多的时候,还蒙在鼓里的女人关切打来电话,语气俨犹望夫石,问他去哪了,担心他出事。
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张其然不假思索挂断,仿佛接到的是客服骚扰。
女人很知趣,没有连环夺命call。
此后几天,她也没再打扰他,短信都不见一条。
看来黄鼠狼不止是黄鼠狼,还是白眼狼。
一周后在剧组,张其然待在一旁石阶上休息,手机突地弹出facetime邀请,他信手点开。
不料迎面而来的画面皑皑如雪峰,视频里的女人全身裸露,轻轻一动,便如一对白鸽扑棱到眼底。
张其然全身都绷紧了,匆忙按掉,走去一旁墙角回电话。
砖墙的阴影网下来,他头皮上有后知后觉的麻意:“疯了吗?”
对面似有无尽委屈:“我好想你。”
张其然深吸气:“想我不能短信说?”
她嘀咕:“我怕你不回复,怕你再也不理我。”
张其然恐吓:“再这样看我还理不理你。”
她声音愈发低微,碎碎念:“不敢啦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晚上,他回了季惊棠那,各种蹂.躏:“再叫男朋友试试。”
女人全程求饶,要死不活,结束后又满血复活,挨着他胸膛亲昵:“不叫男朋友,叫张小然好不好?”
本搭在她腰上的手掌,对着她屁股蛋就是一下:“胆又肥了?”
她似无痛觉,甜丝丝一笑,“你也可以叫我季小棠。”
张其然没搭腔。
她就挺坐起身,枕臂高呼:“张小然——”
张其然把她两条胳膊拧回来:“抽你啊。”
她细声细气:“你叫一下嘛。”
并用指尖在他全身作恶,愣是换不来一句服软,男人誓将冷酷践行到底:“不叫。”
季惊棠一点不恼,反粗起嗓子,佯作浑厚男音:“季小棠。”
她学得像模像样,当即把他逗笑。
她保持住这个声腔,皱皱眉:“嗯?叫出来也没那么难嘛。”
又回归本音,娇嗔:“对啊,还不是你不肯叫,叫了又不会少块肉。”
张其然笑意更深了,就倚着靠枕,欣赏起她一人分饰两角的即兴演出。
最后只能欺身过去,强行中断表演,用以发泄自己被可爱到的复杂情绪。
结束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张其然眯着眼,任由季惊棠把玩着自己左手,过了会,他在昏昏欲睡中听见她说:“张小然,你手掌好多茧哦,难怪碰得我好不舒服。”
什么女人,中途快乐大叫的是她,这会又开始挑三拣四马后炮?
他睡意全无,反扣住她手。
女人有所消停,他便卸了力道。
过了会,有柔软微凉的触觉贴向自己手心,一下,一下,又一下。
张其然猜是她在亲自己手,眉心微蹙,但没睁眼:“干嘛?”
季惊棠用鼻尖蹭过他掌里那些纹路,闷声:“张其然,忽然好心疼你。”
张其然顿了顿,忽略她突如其来的抒情:“不叫张小然了?”
她好像很惊喜,鼻息都变急。一阵窸窣后,她在被窝里把他胳膊缠紧,像怕冷的猫:“可以叫吗?”
“不可以,”张其然警告,撇开这个粘人精:“你不能好好睡觉?”
她辗转反侧,又轻忽忽说:“一想到我们张小然以前那么辛苦,我就难过到睡不着。”
“行了,”他在黑暗里嗤了下:“你以前可没少雪上加霜,我第一次进局子全拜你所赐。”
“我知错了,我全错了,”她突然哽咽,坐起了身,喉咙里溢出哭腔:“你能不能别怪我了,能不能不要抛弃我,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了,张其然。”
第二轮睡意全被搅没,张其然拧开台灯,来了脾气:“又怎么了。”
女人的脸在灯里潋潋的,如荷尖露水般易碎。
她泪盈盈地看他:“我好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张其然听笑了,唇一勾:“你想得美。”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妓/女,和我妈妈一样,”她抓着他手不放,捻着那些薄厚不一的茧,抽抽搭搭:“你根本看不上我,我也不配同情你。”
张其然绷了绷唇:“知道就行。”
“睡觉吧。”他关上灯。
她滑过来,再次抱住他,身体已经冷得像条蛇。
操,张其然暗骂,想把她赶下床,可又怕她又哭哭啼啼个没完。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矫情的,他漫不经心地揣摩着。
两人体温趋近相同时,女人再次怯生生喊:“张小然,你睡着了吗?”
真是服了这女的,张其然长吁:“求你睡吧——季小棠。”
季惊棠终于破涕为笑,却不敢发出响动,像只声带有问题的小母鸡。
—
深秋露重时,张其然的第二部戏杀青。
如一段梦境结束,终要从他人的故事里抽离和远行。宴席里,他收到了大捧花束与甜美蛋糕,导演的赞赏也迎头盖下,说他很能入戏,说他成长飞快,说他必将成大器成影帝。
他象征性地发了条微博,感谢剧组,感谢机遇,他没写长篇累牍的小作文,寥寥数语,诉尽角色深刻。
张其然三个字上了热搜。
他的粉丝数量翻倍增长,剧照铺满广场,小组与论坛挂起多张有关他的帖子,主楼均是他的照片,网友们有看好,有唱衰,也有粉黑大战,撕出千层高楼。
崔鸿从助理那知道了些事,问他:“你谈恋爱了?”
张其然说:“没有。”
崔鸿显然不信:“小涂说你有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