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大娘子是个爽快人，庄蕾糊涂着被她带上了楼，“三奶奶说庄娘子是她的至交，她说自己给您拿主意了。信中跟我详细说了您家太太和大姑奶奶还有两位少爷平素里做些什么。让我给您备下衣料，等下一次把衣衫都裁了。正好等您回程的时候带回去。”
“不是，这个也太过了。”庄蕾推却道：“哪有这么财大气粗地送人东西的？”
李大娘子带着一家人来了二楼一间宽敞的屋子里，里面摆设精致，有一张长桌子，听她说：“陈家的三爷和三少奶奶可不就是财大气粗吗？咱们这个铺子是三少奶奶管着，她说的话，咱们哪里能不听的？陈太太，大姑奶奶坐啊！”
正在说话间，一溜儿的布料摆开，李大娘子说：“这些都是我亲自拣选的素色料子，三奶奶是把您当成自己人才这么说的，她说，娘子穿衣随便，不拘料子特别时兴，或者好坏。咱们云裳坊的师傅裁剪，手工都是没话说的。但求给娘子做的衣衫穿着舒适，也能省了娘子好些心思不是？娘子十六了，虽然个头还会长些，想来也不会有太多变化了，陈太太和大姑奶奶自然就不变了。按照三奶奶的想法，每人就做十六套衣衫，春夏秋冬都有。两位小爷正在长个儿，先就做几身春衫。您若是觉得还要有添补，只管说。”
“这可是吓坏我了！不带这样的？”庄蕾说道。
“吓坏什么？”李大娘子说：“您看看这块！”
庄蕾说：“每人一身，我要了，其他的就算了，这般闹腾我要不开心的。”
“那我怎么跟我们奶奶回话？”
“我去姑苏自己跟她说去！”庄蕾说道。
刚好一个老裁缝上来，李大娘子叫：“葛师傅，来量衣衫！”
庄蕾量好尺寸，被那李大娘子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点心，恭敬地送出门去。
路上一阵香风而过的是一群婷婷袅袅的少女，一个个弱质蹁跹，朱先生在边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这就是有名的扬州瘦马了？”
一家子不免回头看去，少女们个个如花似玉，如扶风摆柳，月娘在边上说：“怎么个个就跟没吃饱饭似的？”
“可不就是没吃饱饭吗？如今时兴这等瘦弱的美人。”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病态！”庄蕾说了一句，过去勾住了张氏的胳膊：“娘，还好有你！”
“傻丫头，阿娘不是也还好有你吗？”张氏戳着她的脑袋。
第122章 后宅
朱先生原本想要带着庄蕾去下一家铺子, 没想到她看中斜对过一家人头攒动的成衣铺子, 带着一家子进去大包小包买了好几件衣衫出来。
朱先生也算是庄蕾的同事, 与她相处算是有段日子, 问：“庄娘子咱们那个铺子可是扬州城里头一份的成衣铺, 这家看上去人多，其实就是卖给家境中上的人家的。衣衫样子不错，但是布料做工还过得去。”
庄蕾偏过头去：“我可不就是家境中上吗？”
“您是医院和药场的二东家。”朱先生提醒她。
“陈家刚才的铺子, 一件衣衫估计得上百两吧？”庄蕾说道：“这个钱你说可以收购多少青蒿子？我要用的钱，都是出自于药场和医院。药场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就算现在赚了钱，我也不希望立刻分了，这些钱要继续投入, 要开发更多的新药。所以我没有理由穿那么贵的衣衫。”
庄蕾要跟朱先生去看仁济堂分号，问朱先生要了个小厮，带着月娘张氏和陈照去逛逛，她则是和陈熹一起去了仁济堂的分号。陈熹进去看仁济堂的内部安排，庄蕾则是参观整个仁济堂的运营模式。
朱先生本就是仁济堂总号的大管事, 仁济堂分号的掌柜见了他点头哈腰，但凡庄蕾问的, 尽可能地回答。晚上还去了陈家的客栈一起陪着吃了晚宴才散场。
第二日再启程往姑苏而去, 又行了两日才到姑苏的码头，从船上下来，拾阶而上，一溜儿马车等在那里, 陈家派了管家来接，站在那儿看见庄蕾忙叫：“庄娘子，我家二爷和三少爷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了。”
看过扬州的繁华，姑苏的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江南和江北总是有差异的，一声声的叫卖，那声音都软了许多。
陈家盘踞在石湖边上，与上方山遥遥相望，果然会选地方，湖光山色，风景如画与石湖串月遥遥相对。
庄蕾从侧门进入陈家，跟着管家与朱先生一路往里走，陈家就是个大园林，格局与一般的三进五进的院子不同。若是没有人带，恐怕会迷路吧？
穿过一片梅花林子，一个拱门之后，管家说道：“这是静月斋，里面有四个丫鬟，专门调拨给娘子用着，另外给娘子拨了一辆马车，若是太太和姑娘小爷要出门，可以让丫鬟直接去派。”
因着隔壁是梅林，若有似无的香气总是传过来，管家对着陈熹说：“小爷若是喜欢钓鱼或者骑马，背后就是靠着石湖，有水榭和凉亭。咱们边上还有一片马场，您也可以去玩玩。”
有钱人的世界啊！幸亏带了家人过来开开眼界，要不还真浪费了。
一家子洗漱之后，歇息了片刻，就有丫鬟带，说是请庄蕾去前厅会面。
九曲十八弯的路走过，这陈家不是走雕梁画栋的绚烂风，而是古朴典雅的味道，江南水乡的粉墙黛瓦，那种透入人心的宁静悠然。
跨过一道门，有小厮接引，一路半躬着背引着她进了一道门，跨过高高的门槛，一个院子，左边太湖奇石堆砌成的假山，下有一池清水，里面锦鲤游曳。另有修竹一丛，碧绿青翠。
庄蕾踏上台阶，见里面陈三出来，对着她笑道：“庄娘子一路辛苦。”
“走了一趟，才知道三少往来不易，一直辛苦你了！”庄蕾与他见礼。
里面一个古稀之年须发皆白的长者坐在那里，陈家三少对着那老爷子说：“爷爷，庄娘子来了！”
老爷子精神矍铄，说一声：“庄娘子坐！”
庄蕾坐下，听老爷子问他关于医院和药场的事情，他更是哈哈大笑的是：“老夫简直不敢相信，你这般的一个姑娘，怎么有能耐说服周院判来药场的，好好来给我说一说。”
“不过是遇见了知己罢了！周院判一生所憾，是不能治愈麻风病。而我的青橘饮为他提供了治愈麻风病的一条可能的路，所以与他一拍即合。他想要退下来之后，造福天下病患，与我之心一致。”
“所以，我一直跟你们说，招纳贤才不能说出多少银子，给什么样的条件。你要知道他们心里想要什么！一个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的人，却能在自己古稀之年，想要做成年轻时候未能成就的梦。不要被银子，金子蒙蔽了。像庄娘子这样的，压根心思不在银子上，那你就要想想她的心思在哪里？”老爷子对着在座的其他人说。
庄蕾急忙站起来说：“老太爷，我的心思还是在银子上，没有银子我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我是说你自己的心思。”老太爷站起来对着陈三说：“庄娘子让药场的人识字，制定的那些赏罚，你怎么没想到？曹随萧规吗？祖宗规矩在那里，是让你一成不变吗？该走的人走，该来的人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庄蕾站在一边：“老太爷，您这样说，让我就无地自容了。陈三少爷乃是天下闻名的经商奇才，若非能得他赏识，给我这么大的机会，我想要做成医院和药坊这个事肯定需要更长的时间，更何况现在不过才开始，您这样说我，而去贬低三少爷，实在让我坐立难安。”
文化传统，自己的孩子做得再好，也不会表扬。总归要夸别人家的孩子。庄蕾不喜欢这样，这样的情况下，其实小辈在青春期很容易叛逆。
陈家老太爷事无巨细地问庄蕾遂县的事情，商业都是相通的，庄蕾是拿着前世的那些知识来进行解释，而陈家老太爷把陈家从一家富商，做到富可敌国，听到那些新的想法一下子就能理解，一聊就聊地不能放下了。
直到外面等着地仆妇耐不住了心思，过来问：“老太太等很久了，来催了三四趟了！”
不得已老太爷放了庄蕾过去，庄蕾还没能回客房，又被请入了后院，进入陈家老太太的正堂，整个儿就是红楼梦里待遇初入贾府的样儿，可能比那个还要人员复杂而庞大。
只见陈三奶奶迎接了过来，还有王夫人也已经在了，陈三奶奶牵着庄蕾的手：“可把你盼来了，扬州的事情，你也太见外了！”
“您就是太客气！”
陈三奶奶贴着她的耳朵：“这里的郎中给我把过脉了，我有了！”
庄蕾一听眼睛一亮，伸手给她搭上，只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脉象滑而流利，庄蕾点点头：“没错！什么时候停经的，我给你算算日子，再给你开……”
王夫人过来一把拉过庄蕾来：“你们俩别说体己话，咱们这儿好些人都等着呢！就你一人霸占庄娘子！”
庄蕾被她拉到鬓发皆白的老太太面前，庄蕾蹲下行礼：“见过老太太！”
“一直以为神医都是年纪一大把的，没想到居然是这般一个小娇娇！”老夫人一口吴侬软语：“坐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瞧瞧！”
庄蕾笑着坐了上去，老夫人说：“这重头到脚，居然无一丝不好看的。把我这满屋子如花骨朵儿般的女娃儿都比了下去！”
庄蕾只能淡笑回应，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说：“你是不是方才在给三儿媳妇把脉？”
庄蕾点点头，老太太问：“如何？是男是女？”
这下把庄蕾给闹愣了，她笑出声来说：“我大致能确定，三奶奶确实是怀上了，但是男女这个事情，我没本事说。我猜的对错，只有一半对一半，您说怎么办？”
“把脉把不出吗？”
“这个不是我的专长，也许天下有能人吧？”庄蕾只能这么说。
老太太有些失望，王夫人说：“外祖母，能生头胎就能生二胎。不管是男是女，弟妹总是怀上了不是？”
这么一说老太太脸色才算转好些，庄蕾看向三奶奶替她略敢心酸，一个豪门媳妇，四年不生孩子，也真够她受的了，总算是被她盼来了希望。
老太太对着王夫人说：“多亏了你，找到了庄娘子。”
“庄娘子在姑苏待上些日子吗？”
“两天我就走了，开春手里的事情很忙……”
王夫人拉着庄蕾说：“姑苏城里，你的青橘饮有很大的效果，已经治好了几个陈年老咳嗽的，一吃就见效。有好些夫人想要等你来给她们看看，老太太之前已经说出去了，你要来姑苏。”
庄蕾皱眉，这个事情？她只是过来认识一下，走一走，一两个病患看一看没问题，但是这样事先没有打过招呼，似乎不妥吧？她没有说一句，无妨。
见庄蕾脸色不太愉快，陈三奶奶在边上赔笑，却听老太太说：“明儿宴请了苏州知府夫人……”
老太太原以为她给庄蕾介绍了这么多的名门夫人她会很高兴，却没有想庄蕾低着头说：“老太太，我很少出远门，一路舟车，肠胃不适，身体也疲乏，想先歇歇了！”
陈三奶奶忙笑着说：“是啊！老太太，庄娘子这一路过来，定然是累了，孙媳先送她回去歇息了！”
庄蕾捏了捏眉心：“你也别忙活了，我替你去仔细诊脉，我虽判定不了男女，不过你这个脉象，好似有些……”
“有些什么？”
“有些不稳！”庄蕾说出口，却把陈三奶奶弄得一脸紧张。
后头一个妇人说：“本地郎中说她身强体健，定能生个金孙！”
庄蕾回过头看向说这话的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一身绫罗，满脸堆笑，站在老太太身侧，庄蕾笑了笑：“这一块，还是听我的为好，我虽然诊不出男女，可毕竟她四年多没有怀上，如今怀上了。要是本地郎中在这块，有好本事，想来她早就儿女双全了。”
这么一说，那妇人还想说什么，到底是说不出口了，老太太说道：“那就快去吧！”
第123章 安心
陈三奶奶心神不宁地带着庄蕾出来, 走了一段, 庄蕾抓住她的手：“你担心什么？万事有我呢！”
陈三奶奶这才脸色转好, 庄蕾笑了笑：“我不过是看你应付一家子太累。明天如果还是那样的大宴, 你再这样跑来跑去, 这一胎保不住也是有可能的。既然明天你家老太太拿了我的名头，邀请了那么多的夫人。我呀，就给你开个医嘱, 让你好好歇着。女人生孩子，一条腿跨进棺材里, 你要是还这样操心，保不齐就遇上朱夫人的那样的事。到时候我不在身边，看谁能救你！”
陈三奶奶眼中有泪光闪现, 道：“我知你是真心爱护我！我叫你花儿吧？”
进了陈三奶奶的院子，陈三奶奶的胎还算稳，孕妇不能多操劳，庄蕾给她罗列了一堆的医嘱，有些看上去严重, 其实就是然并卵，只是增加数量, 反正看着可怕就行。
陈三少听说自家娘子这胎不稳, 他对庄蕾是极其信任的，急匆匆地赶回来，见庄蕾正在奋笔疾书，写了一堆, 他问：“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这样了？”
庄蕾抬头看着他：“好哪里了？我一个外来的，连个囫囵觉都没有睡，已经给我安排明日的宴会，找了一堆人来看病。你媳妇儿，怀着孕呢！今日在边上陪着，这些天守岁，宴席，少过她吗？还要思虑这些糟心的事，怀上了，不一定能留得住，留住了不一定能顺利生产。你们四年没有个孩子，按理说不是应该很上心吗？你哪里像是上心的样子。”
“家中实在事情太多，有时候不得不……”陈三少低着头，揽住自家娘子，满脸愧疚，。
庄蕾知道大家族里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这一代的当家子孙不容易，他必然是比别人付出了太多的艰辛：“明日我给你面子，替你们宴会上的几个人好好看看，无非就是要个名，也让我的话，可以让你当成金科玉律说给你家中长辈听，给你媳妇留出时间来休息。要是嫂子再小产，恐怕会变成习惯性流产，以后即便是有了，也是难留住的。把旁枝末节的利益放下些，紧着孩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