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顿时慌了神,忙解释道:“公公哪儿的话?清宁长公主何等尊贵,我怎敢把不干净的人送给长公主呢。”
他伸手指着笼中的少年,讪笑道:“他是楚梁三皇子,不过向来不得皇上欢心,一直养在冷宫里头。冷宫那地方偏僻的很,他连活人都没见过几个,这身子自然是干净的,殿下放心就是。”
宋栖迟惊诧地睁大了杏眸,不可置信道:“堂堂楚梁三皇子,怎能为人寝奴?”
苏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他生母是个身份卑贱的宫婢,用了些极下作的法子才爬上了龙床。陛下对他们母子厌恶至极,若不是陛下仁厚,还顾着几分父子之情,早就将他遣出宫去让他自生自灭了。如今正好得了这机会,他若有幸能伺候殿下,也算是为楚梁尽了些力,不枉陛下养了他这么些年。”
说着,他又探身朝铁笼里望了望,咂着嘴道:“殿下您瞧,他这副下贱勾人的模样,可不就是天生用来伺候人的么?”
这番肮脏难听的羞辱之言在宋栖迟听来简直不堪入耳,可那少年却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淡漠而平静。
他双手拢在膝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缀着斑驳血痕。似是坐的久了,少年微微挪了挪身子,破碎不堪的薄衫便从漂亮精致的锁骨上滑落几寸,肌肤上横亘着淡淡淤青,与血痕交错在一处,带着惊心动魄的勾人意味。
宋栖迟不忍去看那些伤痕,忙转过头,低垂着眸子看向别处。
善明公公见她这副神情,便开口道:“殿下若不喜,奴才这就叫人抬下去,免得扰了殿下。”
一旁的宋宥看了那少年一眼,一时也有些不忍心,轻声道:“公公且慢,这毕竟是楚梁送来的求和之礼,若是不收,怕会伤了楚梁的情面。”
善明公公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放心,这礼是定会收下的。但长公主殿下不喜欢,奴才也只能吩咐人,将他送进慎华司里头当个奴隶了。”
说罢,他又添了一句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宋栖迟眸光微动,抿唇未语。
慎华司那地方她是知道的,专门用来惩处那些犯了大错的奴才和宫婢,进了那儿的人,没有能挨过三天的。
她微微抬头,与宋宥对视一眼,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父皇向来多疑,这人毕竟是楚梁送来的,若是留在宫中,父皇心里总有不安。且楚梁擅布暗线,若这少年便是楚梁借和谈之机送进宫中的暗子,怕是会动摇江山社稷。
但这礼又是指名要送给她的,父皇不能不顾及她的意思。
所以父皇才特意命善明公公跟了过来,若她不喜那少年,善明公公便可立刻叫人将他处置了。
宋宥自然也明白送进慎华司意味着什么,但父皇的意思他自是无权干涉,只能默然站在一旁。
寝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善明公公见状,便敛袖侧身,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去,把那铁笼抬到慎华司去。”
眼瞧着几个小太监已经手脚麻利地跑上了台阶,苏启急的额角滴下汗来,几近哀求地望向宋栖迟,颤着声道:“殿下……”
他心里着急的很,此番送礼,为的就是讨好这位大夏最尊贵的清宁长公主,可若她不收下这礼,这些心思和功夫便都白费了。
他一早便听闻这位清宁长公主在大夏颇得民心,又极得夏安帝宋鸣宠爱,若是能讨得她的欢心,求她在宋鸣面前替楚梁说几句好话,这和谈一事想来也会更顺利些。
宋栖迟生在皇家,寻常的明珠美玉等物自然难入她的眼,所以苏启才费劲心思地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但不曾想宋栖迟竟对美色半分兴趣也没有,这样一个尤物摆在面前,她竟丝毫未动心。
眼瞧着那几个小太监的手已经碰到了铁笼,宋栖迟却轻声开了口。
“且慢。”
她的目光顺着锈迹斑驳的铁笼钻了进去,落在少年苍白如雪的脸颊上。
而后她转过身,朝着善明公公的方向,轻轻笑起来,道:“公公误会了。这少年我喜欢的紧,只是方才心里想着旁的事,有些走神,故而未答公公的话。”
宋栖迟眉眼带笑,衣袖下掩着的手却自掌心渗出薄汗来。
她本是不想要什么寝奴的。
在大夏,公主豢养寝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前朝时甚至以寝奴数量多少来显示公主地位的尊贵,但宋栖迟从来不愿触碰那等风流事。
但眼前这少年,她今日若不留他,只怕不用等到明日,父皇就会让他变成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
宋栖迟本就是个极心软的人,少年的模样又这般招人怜惜,她自是心中不忍。
善明公公见她忽然开口,有些措手不及,斟酌着开口道:“殿下,此人毕竟是楚梁送来的,放这么个人在宫中……您可要三思啊。”
宋栖迟温和道:“公公且安心,人既在我宫中,我自会看管好他。”
说完,不待善明公公答话,她已朝苏启淡淡颔首,吩咐道:“大人且将这锁打开吧。”
苏启得了这话,立时喜上眉梢,连忙伸手从腰间解下挂着钥匙的红绳,小跑到铁笼跟前,俯身将门上铁锁打开。
他一面将铁门拉开,一面殷勤地将手中钥匙递给宋栖迟,“殿下收好,这上头的钥匙一把是开这铁笼的,一把是开那贱奴手上镣铐的。”
宋栖迟伸手接过,低头将那红绳拴在腰间系着的红绸软带上。
她望着笼中的少年,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走了过去,在他面前俯下身来,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凤眸泛着清寒,漂亮的如同日光下的琉璃琥珀。
他抿了抿干裂的唇,低声答她:“裴溪故,溪水的溪,故人的故。”
许是许久未喝水的缘故,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宋栖迟眼底泛起淡淡心疼,转头吩咐温采:“上些茶来。”
裴溪故闻言,将膝盖又抱紧了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华裳玉容的少女。
从方才苏启与她的对话中,他已知道,这少女便是苏启一心想要巴结的那位清宁长公主。
亦是他在这陌生皇宫之中活命的唯一希望。
“还杵着做什么?”苏启见他仍在发愣,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他一眼,“你如今已是长公主的人了,还不快给长公主问安?”
裴溪故慢慢地咬紧了唇,他自然听得出苏启话中的意思。
如今他不过是个用来讨人欢心的下贱寝奴,而面前站着的少女,则是他要侍奉的主人。
这问安,自然不是寻常的问安。
可纵然他再能隐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怎能放下身段,去行那些勾人之事?
宋栖迟垂眸看着他。
少年咬着薄唇,凤眸中透着些许闪躲之意,似乎不大情愿向她问安,模样却是愈发动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道:“人既已送来,苏大人便先回吧。”
苏启连忙点头应下,临走时还不忘悄声巴结她几句:“殿下若是高兴了,可别望了替臣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此番求和,楚梁可是极为诚心的。”
宋栖迟敷衍着答应了几句,又吩咐了青寰送几人一同出去。
偌大的寝殿内,一时只剩下她与裴溪故两人。
宋栖迟凝眉看着他身上几乎不能弊体的衣衫,轻轻叹了声,转过身道:“我叫人来带你下去。”
她寝殿内并未备着什么男子的衣裳,只能让温采先带他去后院青寰房内,寻件宫衫给他换上。
裴溪故闻言,一直环在膝上的手却是骤然一紧。
带他下去……她的意思是,不留他在这里么?
他如今是寝奴之身,若不能留在她的寝殿,怕是不日便会传出他不得清宁长公主欢心的传言。
方才从那太监总管的口中,他已知晓,大夏皇帝对他是存了杀心的,不过是顾着这位清宁长公主的颜面,才留下了他的性命。
所以,若要活命,他必须,也只能依傍于她。
哪怕是要他丢了廉耻,他也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勾住这位长公主的心。
宋栖迟已经转过了身,绯红艳丽的裙摆就垂坠在他的面前,如一簇徐徐飘落的海棠花。
裴溪故咬了咬牙,倾身跪在地上,双膝抵着枯草往前挪去,腕上的锁链重重地磕上一旁的铁栏杆。
宋栖迟的脚步蓦然顿住。
她能感觉到,少年跪在她的身后,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她的裙角,骨节轻轻擦在她白皙的脚踝上,蹭出一寸又一寸撩人入骨的温度。
她慢慢回过头来。
第3章 留下 “殿下不想要吗?”
“怎么了?”
她说话时声音极其温柔,就如一潭温温春水,让人一听便软了骨头,心甘情愿地陷进她的温柔乡里。
裴溪故的手腕颤了颤,凤眸中映着她大红裙裾下的如玉脚踝。
宋栖迟侧身而立,绣着凤羽的裙裾随着她的腰肢轻转。
而他跪着,仰望着她,那裙面上绣着的海棠在她纤腰处葳蕤盛开,细细一根红绳系着,几把铁钥垂坠腰间。
他不由自主地将下巴抬高了些。
这下他看清了,少女正低头望着他,娇丽无双的脸上,一对杏眸如星子般熠熠动人。
许是刚卸去钗环的缘故,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青丝从耳边垂落,发尾勾在白皙颈间,平添了几分温柔似水的妩媚。
裴溪故一时忘了言语,只怔怔看着她的脸出神。
宋栖迟被少年这般望着,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的目光无措地从少年脸上移开,掠过他修长的脖颈,最终落在他被锁住的双腕上。
少年的双手攥着她的裙角,那对冰冷的镣铐几乎贴上了她的鞋面。
宋栖迟这才记起苏启交给她的那把钥匙来,忙道:“我先替你去了这锁吧。”
她低头去解腰间红绳,铁钥撞在一处,清清脆脆的响。
许是因太过着急,那道纤细的红绳却是怎么解都解不开,反而越发紧了。
宋栖迟掌心又洇出了微微汗珠,她正想转身去唤温采来帮忙,身下跪着的少年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裴溪故轻轻挪动双膝,又离她近了些,少女身上的淡淡桂花香气立刻窜入鼻尖。
“你……要做什么?”
宋栖迟忙往后退了一小步,可少年已经直起了身子,戴着镣铐的手轻轻将一旁搁着的矮凳拉至身前。
而后他提膝跪了上去,清瘦身子蓦然贴紧了她的裙,双手勾上了她腰间软带。
少年的呼吸缠绕在腰间,落在大红锦缎上,是带着湿润的温热。
宋栖迟慌乱地松开摆弄红绳的手,玉颊因他突然的亲近而染上淡淡瑰红。
她微微张开娇艳的唇瓣,话刚至喉咙,就见少年的薄唇朝她的纤腰贴了过来。
裴溪故偏着头,张开薄唇,牙齿轻轻咬上那坠着铁钥的红绳,一点点解开其中散乱的纠缠。
宋栖迟一动不敢动,只觉心跳如鼓,浑身的血液都烧的厉害。
她怔怔看着少年的面孔,几缕墨色发丝缭绕他肩侧,松松垮垮勾着他耳尖。雪齿衔着红绳,呼吸蹭上她腰际,勾人情动而不自知。
她绷紧了身子站着,眼睁睁看着少年耐心地将红绳解下,衔在了口中。
冰凉的铁钥垂在他唇瓣下方,裴溪故抬眸望着她,乖巧而顺从,像极了她最心爱的那只雪玉猫。
被他这样看着,宋栖迟的心早就软的不成样子,踌躇了一瞬,便朝他伸出手来,轻声道:“给我吧。”
裴溪故顺从地往前凑了凑,微低下头将口中衔着的钥匙放入她掌心。
冷铁落进手掌的一瞬,少年的下巴亦不经意地轻轻蹭了蹭。
宋栖迟努力稳住紊乱的呼吸,轻轻收回手来,俯下身替他将腕上锁打开。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抬手扇着风,心绪不宁地朝后院走去。
裴溪故见她仍是要走,眼眸不觉暗了几分。他紧咬着唇瓣,原本苍白的脸颊因屈辱而染上淡淡羞红。
他都已经这般不顾廉耻不要脸面地去取悦她,她竟还是不肯将自己留在这寝殿中吗?
他望着宋栖迟的背影,缓缓从矮凳上退了下来,低声唤住了她:“殿下。”
宋栖迟生生顿住了脚步,少年喑哑诱人的声线挟着深春的薄风送至她耳边。
“殿下不想要我吗?”
他凤眸含着隐忍,修长手指蜷进掌心,骨节透着冷冷的白。
浓重的屈辱只一瞬便没过了心头,裴溪故暗自咬紧了牙,若非为了活命,他又怎会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来?
宋栖迟怔愣了一瞬,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裴溪故。
“我留你在我宫中,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寝奴的。”她温声解释,“我若不留你,父皇是定会杀了你的。一会儿我让温采带你下去换身干净衣裳,以后你就在后院里帮着做些杂活……”
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少年跪在地上仰视着她,鬓发散乱,衣衫露.骨,脸颊上绯红潋滟,脖间血痕交错。
天生的勾人模样。
明明他只是静静跪在那里,宋栖迟却觉得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似被他诱着,陷入了一片沉沦之境。
这样绝色的人儿,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计?
“殿下,茶好了。”
一片静默之中,温采捧着茶盏从后殿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玉色杯盏放在梨花木几上。
宋栖迟这才轻轻缓了口气,吩咐道:“先让他喝些茶,然后再带他去后院换身干净衣裳吧。”
温采垂眸应了声是,瞥了裴溪故一眼后问道:“不知殿下打算将他安置在何处?”
“我记着后院还有间房一直空着,便让他住那儿吧。”
宋栖迟斟酌了半晌,决定还是先让他好生歇息几日再说,左右人已送进她宫里了,至于让他做什么,她再想些时日也无妨。
“是。”
温采应着,又低声禀道:“方才皇后娘娘宫中的绫姑姑来了,说陛下在永宁殿为太子殿下设下了庆功宴,叫殿下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