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沉水沉沉
时间:2021-03-12 09:55:16

  那些伤疤深浅不一,长长短短,有的是鞭伤,有的是刀疤,那般情状,看的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宋栖迟几乎可以想象,方才她踏在少年背上时给他带来的钻心痛楚。
  他得有多疼啊。
  她越想越痛心,眼眶也跟着红了几分,颤抖着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
  裴溪故垂下眸子,平静解释道:“奴来大夏之前,苏大人曾命人好生调.教奴,让奴学那些勾引侍奉的法子。奴不肯,他便让人对奴用刑,这些伤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宋栖迟听了这话,心口更是疼的厉害。
  那该是下了多重的手,才能让他乖乖敛去一身傲气,甘愿为人寝奴?
  她想都不敢想。
  宋栖迟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稳住了心神,她走到床尾木架旁,踮脚取了瓶药膏,又回到床边坐下。
  “你往前些,我替你上药。”
  裴溪故微抬余光,见那装着药膏的小瓶竟是用上好的玉打磨而成,便知这药膏定是十分金贵。
  这样好的药,他如何消受的起。
  裴溪故低下头,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轻声道:“奴怎敢劳动殿下亲自动手,这伤过几日便好了,不必上药的。”
  宋栖迟见他又要拒绝,不免有些气恼,佯嗔了一句道:“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她攥着药瓶往前挪了挪,嫣红锦履落在脚榻前头的地板上,朝他俯下身去。
  “方才不是还说,我是你的主人吗?主人要你上药,你乖乖听话就是了。”
  少女的嗓音温软动人,那令他羞耻万分的主人二字自她口中说出,竟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意味。
  裴溪故心底的抗拒慢慢松垮,他抿着唇慢慢挪动双膝,一点点朝少女靠了过去。
  宋栖迟弯着腰,却仍是够不到他的脊背,便道:“你到脚榻上来。”
  裴溪故顺从地跪上了脚榻,他的膝盖压着少女垂落在脚榻上的绣花裙裾,鼻翼几乎蹭上她的腿。
  桂花幽香立刻盈满了鼻尖,他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
  宋栖迟低头看着跪的笔直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你这样跪着,我如何给你上药?趴到我膝上来。”
  裴溪故怔愣了一瞬,咬着唇慢慢仰起了头,听话地将手臂搭上她的腿,整个后背完完全全地裸露在她面前。
  宋栖迟这才微低下头,玉指蘸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他背上的伤口上。
  少年强忍着钻心痛意,手指紧紧攥住她的红裙,咬紧了牙关没有叫出声来。
  “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宋栖迟轻声安抚着他,手中动作又柔了几分。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裴溪故薄唇紧抿,感受着少女带着温度的指尖裹着凉凉的药膏一下下蹭在他的肌肤上,而自己的腹部则紧紧抵着她的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他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温采站在门口,躬身朝宋栖迟禀道:“殿下,御前指挥史傅大人求见。”
  宋栖迟闻声停住了手上动作,抬头道:“那便让他进来吧。”
  御前指挥史傅衍之是宋鸣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平日里负责整个皇宫的守卫当值之事,经常替宋鸣到她宫中来传话,与她也算是相熟已久了。
  温采领命而退,裴溪故却慌了神,忙从她的膝上退了下来。
  他往宋栖迟的腿边缩了缩,恨不能躲在她的裙裾后头,小声哀求道:“殿下,奴还未穿衣裳……”
  他的身子,只能给宋栖迟一个人看。
  叫他这般不着衣衫地出现在旁人面前,他是断断不肯的。
  宋栖迟这才记起少年是刚脱了衣裳的,她自然也不愿他这副模样被别人瞧见,可眼下傅衍之已经走到了殿门口,一只脚将将迈过门槛。
  她连忙撂下手中药瓶,伸手扯过床榻上自己刚刚脱下来的水红色外衫,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傅衍之一进殿便撞见了这副情景。
  墨发雪肤的少年跪在红木脚榻上,紧紧依偎在宋栖迟脚边,水红色的纱衣笼住他清瘦身子,凌乱衣裳自他腰间软软垂落。
  少年紧抿着薄唇,纤细手腕从纱衣下伸出,扒在宋栖迟的膝上,如一只温顺的猫儿乖乖趴在主人膝头。
  那薄薄红纱下,少年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
  低垂着的凤眸含着讨好般的乖顺,修长手指轻轻勾着她的裙,一下一下,似猫爪般挠着人的心。
  傅衍之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样的人儿,他只能想到两个字来形容。
  尤物。
  天生勾人的尤物。
  他被少年惊艳,错愕地站着,一时间竟是忘了行礼。
  宋栖迟见他一直盯着裴溪故看,以为是那件外衫没有盖好,情急之下忙伸出手去挡住了少年的脸。
  大红色的衣袖覆住裴溪故的脖颈,少女的纤纤玉指挡在他的侧脸前。
  宋栖迟不安地看了傅衍之一眼,生怕自己挡的不够严实,干脆伸手抚上少年柔软的发顶,将他的脸扳向怀中。
  而后她才安心抬起头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傅大人来了。”
  傅衍之回过神来,忙拱手行礼:“属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的目光落回几乎窝进宋栖迟怀中的少年身上,静默许久,终于斟酌着开口问道:“殿下,这少年……便是楚梁送来的那个寝奴么?”
  “是。”
  宋栖迟如坐针毡,面上挂着笑,心里却是盼着他赶快走,便追问道:“傅大人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她的手停留在少年的发间,柔软光滑的发丝钻入指缝,宋栖迟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他好乖。
  宋栖迟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只雪玉猫,它乖乖窝在怀中的模样,总是令她忍不住抚摸怜爱。
  感觉到少女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发,裴溪故愣了愣,还是微微直起了些身子,乖顺地蹭着她的掌心。
  这些细微的动作被傅衍之尽收眼底,他眼眸黯淡了些许,微微蹙眉。
  宫中人人皆知,清宁长公主身边从不留寝奴伺候。
  可这少年,似乎当真是令她喜欢的紧。
  少年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掌心,肩膀上下起伏,身上红纱滑落几寸,露出后颈处一片白嫩的肌肤,说不尽的香艳动人。
  傅衍之眼底愈发幽深,沉声道:“陛下让臣来知会殿下一声,这个月入寺祈福的吉日已经定下了,就在明日。明日一早,臣会亲自来清宁宫接殿下,护送殿下上山。”
  自她及笄之后,宋鸣每月都会请宝华殿的师父择个吉日,让她入寺为国祈福。
  这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宋栖迟听了之后只淡淡点了下头,抬眸应道:“我知道了。”
  按着规矩,傅衍之传完了话便该立刻告退离开,可他不知怎的竟没有挪动脚,仍是有些怔愣地望着宋栖迟和伏在她膝边的少年。
  她从不留男人在身边伺候,他是知道的。
  可如今她竟破例留下了这寝奴,难道她真被这贱奴勾了魂儿去不成?
  傅衍之静默地站着。
  而此刻,裴溪故整张脸都埋进了宋栖迟怀中,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贴着他,清甜体香包裹着他的鼻尖。
  许是在她怀中窝的太久了,裴溪故的呼吸有些艰难,脸颊亦渗出了细密汗珠。
  可偏生殿中站着的那人似乎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他只得挣扎着挪过脸,凤眸微微抬起,呢喃着唤了句:“殿下……放开奴可好?”
 
 
第7章 祈福   “心中无上的神。”
  宋栖迟这才发觉怀中的人儿已出了不少的汗,连忙将锢着少年的手挪开了些。
  见傅衍之还站在原地,宋栖迟不免有些着急,话里也带上了几分催促的意味,抬眸问他:“傅大人还有事?”
  傅衍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失了礼数,忙低头道:“属下这便告退。”
  他匆匆离去,宋栖迟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总算走了。”
  她伸手扯下披在裴溪故身上的外衫,一点点将他背上的伤口都涂上了药膏,才放心地将药瓶收到一旁,道:“药上好了。你把衣裳穿好,我让温采带你下去歇息吧。”
  “奴多谢殿下。”
  裴溪故一边低头穿着衣裳,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听她话中的意思,只怕还是不肯留他在寝殿里。
  他心里清楚,只有让宋栖迟允他留在寝殿伺候,旁人才会觉得,她是当真喜欢他这个寝奴的,那样他才能真正地安全。
  得想个法子才是。
  裴溪故慢慢地系好青玉色的腰带,微微仰起头来,像一只乖巧至极的猫儿般,轻轻地哀求着她。
  “殿下,奴……想留在这里,伺候殿下。”
  为了活命,他别无他法,只能这样羞耻而屈辱地去讨好她。
  他这般乖顺讨好的模样,宋栖迟根本就无法抵抗,她犹豫了半晌,才迟疑着说道:“可是,我殿中从来不留……”
  她的目光倏然一顿,低头看见少年乖乖趴伏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软。
  宋栖迟感觉到心底那道坚固的防线正在慢慢坍塌,她咬唇静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等你养好了伤再说吧。”
  这便是松口的意思了。
  裴溪故暗暗松了口气,小心地从她膝上离开,低头道:“奴谢过殿下。”
  少女轻软的裙裾骤然离他远去,裴溪故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许是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的缘故,他的内心忽而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很想再依偎到宋栖迟身旁,享受着她独一无二的温柔。
  可温采恰巧在此时端茶进了殿,他只得依着宋栖迟的吩咐,由温采引着回了后院歇息。
  少年的气息在一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宋栖迟坐在榻边,望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怔怔地出神。
  她将五指张开,举到齐眉处盯着看,少年残留的一根墨发松松挂在她指缝,微风一吹,便徐徐落了下来。
  那是方才抚摸他发顶时留下的。
  宋栖迟就坐在那儿盯着那根发丝看,直到温采再次端了茶点进殿,才蓦然回神。
  “殿下,您……没事吧?”
  温采一进来就看见宋栖迟呆坐在榻边,不由得有些担心。
  宋栖迟摇了摇头,问道:“明日祈福的事都准备好了?”
  温采道:“都准备好了,殿下放心就是。”
  温采做事她向来是最放心的,于是宋栖迟便也安下了心,只等明日一早傅衍之来送她出宫。
  *
  翌日清晨,宋栖迟早早就收拾妥当。
  出了清宁宫的宫门,她便坐上傅衍之备好的宫轿,往京郊玉灵寺行去。
  玉灵寺是华京有名的佛寺,坐落在风景秀丽的玉灵山上,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而每到她入寺祈福之日,宋鸣便会提前颁布诏令,让那些香客改日再去寺中进香。
  那些香客大多都是诚心礼佛的百姓,对宋栖迟更是万分敬仰,因此每到她祈福那日,他们便会自发地聚集在那条上山的小路旁迎她,场面虽比不得朝街大典那般隆重,却也十分喧嚷热闹。
  宋栖迟坐在宫轿里的软榻上,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望了几眼,轻声问道:“如今是到哪儿了?”
  温采走在宫轿的一侧,听她问话忙快步上前了些,答道:“回殿下,现下已经快到玉灵山脚下了。”
  宫轿行在进山的小路上,两旁的百姓挤在本就不宽敞的窄路旁,个个儿都踮着脚朝她的轿子望去。
  “清宁长公主来玉灵寺上香了……”
  “是呢,长公主月月都要入寺为国祈福,咱们大夏,得亏了有长公主的诚心庇佑。”
  宋栖迟听着百姓们嘈杂的议论,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车帘的一角往外望着。
  外头的日光落进轿内,她正想将车帘放下,忽而瞥见一个浅黄衣裙的小姑娘歪歪斜斜地挤在人群中,脚跟一个踉跄,便被身侧人挤的摔倒在了石地上。
  她连忙掀开了车帘,朝前头的傅衍之喊道:“停轿!”
  轿子缓缓停下,正巧停在小姑娘身侧。
  “温采,快去把那小姑娘扶起来,看看她受伤了没有。”宋栖迟从轿中探出头来,关切道。
  “是。”
  温采应了声,便快步走上前去,弯下腰拉住了小姑娘的手,将她轻轻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姑娘睁着一双明澈的眸子望着她,怯生生地道:“谢谢姐姐。”
  那一双盛着清晨薄光的纯净眼瞳映进温采眸中,她蓦然一愣。
  三年前的朝街大典上,她便是睁着这样一双清透的眸子,站在华夕街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着宋栖迟的步辇缓缓行过街上新铺的黛青石板。
  身着大红华服的宋栖迟端坐在步辇中,而年轻的太子宋宥骑着黑鬃骏马行在前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她呆呆望着,魂魄在一瞬间几乎离开了身体,全都飘到了宋宥身上去。
  身侧人群涌动,一双双虔诚的眼睛尽数望向步辇中的红裙少女,那是大夏子民心中的神。
  而在温采心中,宋宥才是她心中无上的神。
  温采出身乐坊之家,家中生意受了数年前那场旱灾的影响,一日不如一日,但坊中仍零零星星地有些旧客来。
  她帮着端茶递水时,听他们说起大夏那位年轻的储君,十六岁便能上阵杀敌,以一挡百,一举攻下楚梁三座边城。
  她那时便听得心生神往。
  那日的步辇行的格外缓慢,经过她面前时,人群骤然喧嚷起来,她被挤的一个踉跄,跌坐在了路旁散落的六棱石子上。
  尖锐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她在漫天零碎晨曦中仰起脸来,听见那位大夏最尊贵的公主如春风细雨般温柔的声音。
  “哥哥,快让人把那姑娘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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