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君侧——沉水沉沉
时间:2021-03-12 09:55:16

  宋栖迟并不想和她说话,只是看着赵皇后,好心劝道:“儿臣那日便说过,他不顾宫中规矩私下去见夕韵,定是有所企图。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想借着夕韵来攀上皇家的荣华富贵罢了。”
  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她着意隐去了王知泉试图勾.引她一事。
  可纵然如此,宋夕韵听了她的话还是气的快要发疯,她甚至伸出手来指着宋栖迟,咬着牙恨恨道:“你胡说,王公子乃正人君子,根本不可能是你说的这种人!”
  宋栖迟平静道:“我只是把我见到的事如实说出来,妹妹若是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王公子对我体贴入微,百般呵护,恨不得把我捧在心尖上,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宋夕韵颤抖着扶住桌案,仿佛疯魔了一般,恶狠狠地说:“倒是皇姐你,我好不容易得了个可心的夫婿,你却在这里说他的坏话百般挑唆,我瞧着你,是见不得我过的好吧!”
  宋栖迟简直气笑了,“若不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着想,你以为我愿意过问你的事?”
  “你……母后!”
  宋夕韵见她不再像以往那般好欺负,只得转向赵皇后,拉着她的衣袖泪眼婆娑道:“母后,你瞧瞧皇姐,她分明是嫉妒我得了个好夫婿,所以才故意拿这些话来气我!”
  “母后,我……”
  “好了!”
  宋栖迟刚要解释几句,却被赵皇后开口打断。
  她眉眼间透着些疲惫,话中颇有几分不耐,“本宫也觉着那王公子是个知礼的好孩子,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栖迟,本宫知道你和夕韵有过节,但你是长姐,应该宽容大度,如今夕韵好不容易寻到了心仪之人,你该真心祝福她才是,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出言挑唆。”
  宋栖迟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道:“母后,你不信我?”
  赵皇后看她一眼,并未答她的话,只淡淡说了句:“夕韵和王公子的亲事已经定下,三日后便会成婚。”
  宋栖迟笑了。
  她似乎是现在才明白,赵皇后对宋夕韵的偏心竟已到了这种地步。
  宋夕韵说的话她句句相信,而自己说的话,没一个字她能听进耳朵里。
  宋栖迟缓缓起身,弯唇笑了下,平静地朝赵皇后行了一礼。
  “儿臣明白了。以后夕韵的事……儿臣绝不会再过问半句。”
  *
  清宁宫。
  裴溪故坐在偏房里,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手里的鎏金小扇。
  扇子是侍卫刚从茶楼里取回来的,他一想到宋栖迟贴身带着的东西曾和那王知泉在一个房间里头待过,就浑身不自在。
  那王知泉不过是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罢了,竟敢碰他的殿下?
  他眉宇渐渐染上阴戾之气,手上的动作也蓦地加重了几分。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灼热的日光落在门口的石阶上。青寰半个身子站在房檐下的阴影里,手里捏着封薄薄的信,低声唤他:“三殿下。”
  裴溪故抬眼,瞥见他手里的物件,便起身上前,将房门关紧。
  “何事?”
  青寰背靠着门,将手里折起来的薄纸递给他,“云家来信了。”
  裴溪故伸手接过,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青寰,得了他的示意后,才将那信纸展开。
  在这之前,青寰可从来没让他碰过云家的密信。
  那薄如蝉翼的信纸在他手中缓缓打开,裴溪故不由得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青寰。
  “这是何意?”
  那纸上一个字都未写,只画了几枝青叶,挨挨挤挤,绿意盎然。
  青寰伸手指着纸上的图案,压低了声音道:“这是云家家徽,整个云家,只有家主和大小姐才能用此图案。”
  他顿了顿,不知怎的竟有些激动,话音微微颤抖。
  “大小姐……会亲自来大夏,接您回去。”
  裴溪故捏着信纸的手顿时一僵,他凝视着纸上那簇翠绿欲滴的青枝,一时有些错愕。
  一片恍惚之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的冷宫,刚满十岁的小姑娘浑身湿透地站在池塘边,不停地打着哆嗦,看向他的眼神却坚定而执拗,还藏着些女儿家的羞赧。
  “今日是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会还给你的。”
  青寰见他神情恍惚,似乎有些迷茫,不由得问了句:“三殿下,恕奴才冒昧……您可还记得大小姐?”
  这话却是把裴溪故给问住了。
  他只记得幼时曾于冷宫的荷花池里救了她一命,自那日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曾问过。
  裴溪故盯着纸上的青枝图案默了好半晌,总算是记起一件要紧事来。
  云家家徽的图案,原是取自这位云家大小姐的名字——
  云青枝。
 
 
第36章 决定   “这天底下只有你会哄我。”……
  两日后。
  明日便是宋夕韵成婚的日子, 宫里各处都忙的不可开交。尚衣局的宫女手里捧着大红色的婚服,匆匆送进宋夕韵宫中让她试衣, 各式各样的头饰耳坠摆了满桌,任她挑选。
  而一片热闹之中,清宁宫里却如往常一般安静。
  宋栖迟坐在案几边,专心致志地绣着一枚已快要完工的平安符,两耳不闻窗外事,倒也乐得清净。
  “妹妹做什么呢?倒是难得见你这般认真。”宋宥笑着走进殿内,隔着老远就开始打趣她。
  宋栖迟瞪他一眼,故作埋怨道:“还不是为了给哥哥绣个平安符。”
  宋宥在她身旁的软垫上跪坐下来,看了一眼那平安符上并不精细的针脚, 又转过头去打量着她的神色。
  “听说前几日, 你和夕韵在母后宫中吵起来了?”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将这话问出了口。
  宋栖迟手里的针线一顿, 头也不抬地说:“也算不上吵。”
  毕竟她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全都是宋夕韵一个人在撒泼罢了。
  宋宥叹了口气, 安慰她道:“你别和她一般计较。她愿意嫁给谁便嫁给谁,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宋栖迟将最后几针细细缝完, 才抬头道:“是啊, 和我有什么干系, 那日我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宋宥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道:“你能这样想,哥哥就放心了。”
  宋栖迟笑了笑, 把手里绣好的平安符递给他,“好啦,咱们不提她的事。这平安符我已绣好了, 哥哥可不许嫌弃我绣的不好看啊。”
  “怎会?”
  宋宥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把它挂在随身的佩剑上,还极为宝贝地伸手抚摸了几下,“妹妹送我的东西,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从怀里取出个小木匣,放在宋栖迟面前的桌案上,“不能白拿妹妹的东西,哥哥也有东西送你。”
  宋栖迟不由得好奇道:“这是何物?”
  “这是从姜国寻来的茶叶,名叫半盏秋,味道甘甜又清冽,是极难得的名种。别看就这么一小点,可是费了哥哥不少功夫呢。”
  宋宥打开木匣,露出里头装着的嫩绿茶叶来,神秘兮兮地道:“据说这茶有提神之奇效,只需喝上一小杯,便会觉得头脑清明,一整天都十分精神。”
  “真有这么厉害?”
  宋栖迟捏了一小撮放在指尖碾了碾,又低头嗅了下,似乎不大相信。
  宋宥笑道:“哥哥骗你做什么?你素日最爱品茶,待哪日得空,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向她邀功:“这样好的东西,我可是连父皇都没舍得给呢。统共就这么一点儿,都给了你了。”
  “知道啦知道啦,哥哥对我最好了。”
  宋栖迟笑着嗔了他一句,吩咐外头的宫女好生送他出去。
  宋宥一走,寝殿内立刻便又冷清了下来。
  她起身将木匣收进床边的屉子里,望着桌案上零零散散放着的针线,淡淡叹了口气。
  这平安符绣完了,也该去抄些经书了。过两日,还得去玉灵寺里进香祈福呢。
  宋栖迟在桌案前跪坐下来,摊开一张素白宣纸,提笔便落下几行娟秀小楷。
  “殿下。”裴溪故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件极华丽的广袖笼纱云烟裙,“这是尚衣局方才命人送来的,说明日二公主的婚宴,让殿下穿这件去。”
  宋栖迟淡淡瞥了那裙子一眼,“叫人把衣裳送回去吧,宋夕韵的婚宴,我是不会去的。”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做过什么不守礼数之事,现下是该她任性一回了。
  她不想瞧见宋夕韵,也不想瞧见那令人作呕的王知泉,明日是他们的好日子,她就不去凑热闹了罢。
  她只想留在这清宁宫里,安安静静的,和她的阿朝待在一块儿。
  裴溪故应了声是,便把手里的衣裳交给了外头的小宫女。
  他在宋栖迟对面跪坐下来,伸手替她理着桌上散落的书卷,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明日不去婚宴,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殿下?”
  他虽然也不想宋栖迟去,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赵皇后素来偏心宋夕韵,若明日殿下不去,只怕是要挨骂的。
  宋栖迟笑了下,淡淡道:“明日是夕韵的好日子,母后忙着高兴呢,哪儿还有心思管我。”
  她心里憋着气,觉得手里的笔用着也不顺了,便将它重重搁在砚台上,想去一旁的笔架上换支新的羊毫笔来。
  绣着山茶的宽大衣袖拂过砚台边儿,那细长的笔杆便顺着桌面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恰好落在裴溪故的膝盖前头。
  宋栖迟顿了顿,便朝他伸出手来,轻声道:“帮我捡一下。”
  裴溪故看出来她心情不好,便想着如何能哄得她开心一点儿。
  他犹豫了片刻,并未伸手去捡那支笔,而是轻轻俯身下去,一点点挨近了地面,用牙.齿将它衔在了口中。
  他叼着那湘妃竹做的笔杆,跪着从紫檀刻花的八角矮案下慢慢爬了过去。少女水红色的裙裾铺叠在地上,他从案几下探出头来,整个人贴向她怀里,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宋栖迟连忙将他口中的笔取下丢在桌上。
  少年的背抵着案几的边沿,整个身子都朝她怀中倾去,与她不过毫厘之距。
  他睁着一双清澈漂亮的凤眸看着她,轻轻哄道:“殿下,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宋栖迟只一瞬便红了眼眶,她伸手将少年扳进怀中,双手环住他修长的脖颈,开口时已带了几分哽咽。
  “阿朝……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会哄我了。”
  裴溪故的头埋在她胸.口,少女的肌肤娇软香甜,那是他曾无数次在梦中渴望触碰却又不敢亵渎的东西。
  而如今,他竟能离的这样近……
  他喉结微动,双手轻轻扯住她的衣带,乖巧地蹭.了.蹭。
  “只要殿下高兴,阿朝做什么都愿意。”
  *
  从寝殿出来后,裴溪故站在房檐下的阴影里,静默着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他垂眸望着石阶下的阴影,不知不觉又想起前几日青寰对他说过的话来。
  “大小姐……会亲自来大夏,接您回去。”
  他转头望了一眼寝殿的后门,眉头愈皱愈紧。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云青枝回去。
  他曾答应过的,要一直陪着殿下。若是跟她回了楚梁,岂非对殿下食言?
  可若不回去……
  裴溪故想起宋栖迟那日从皇后宫中回来时的伤心模样,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留在这里,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寝奴,无权又无势,面对帝后的种种偏心与不公,他根本就无法保护她。
  若是回了楚梁,他登基成了皇帝,那时大权在握,他便可向大夏提出和亲,将她接来……
  想到这儿,裴溪故不由得红了脸,连忙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他怎敢奢望着能娶殿下?只要能将她从这深宫中救出来,接到他身边来,他便心满意足了。哪怕要他接着伺候她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裴溪故又思量了好些时候,瞧着天色已晚,便去后院找了青寰。
  青寰正蹲在长廊边上打理着一盆新栽的茉莉,见他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
  “难得三殿下主动找奴才,可是有急事?”
  裴溪故环视四周,确定无人,才低声问道:“云姑娘何时到华京?”
  “奴才正想告知三殿下此事。”
  青寰拍了拍手上的土,抬眼道:“大小姐借恭贺二公主成婚之名,提前了粮队的行程,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正午便可进京。”
  “明日正午?”
  裴溪故紧紧皱眉,这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早太多了。
  若真是如此,那他陪着殿下的时间,就,就只剩今晚了……
  青寰见他面色犹豫,便伸手将他拉进长廊里,极严肃地问道:“三殿下,你可想好了,到底要不要跟大小姐回去?机会难得,若错过了,可就没有第二次了。”
  裴溪故咬着唇,忽而抬眸问道:“云姑娘曾说,云家会扶持我登基,此话可还当真?”
  青寰愣了下,点头道:“大小姐说过的话,自然当真。”
  裴溪故慢慢垂下眸子,低声道:“那我跟她回去。”
  他之前从未想过做皇帝。
  可如今,只有他做了楚梁的帝王,手里有了权,才有资本去保护他的殿下。
  既然这样,这皇帝的位子……他坐坐也无妨。
  青寰见他答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低声道:“明日正午,大小姐的轿撵会混在楚梁粮队之中,候在宫门外头。那些粮食全部运进宫中,约莫要花上小半个时辰,到时候奴才便趁着这功夫,带三殿下出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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