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袂的心被他最后这句话吓得吊在了半空,原主会做包子蒸馒头擀面条烙饼子,她可不会。
别说做面食了,熬粥她都免强。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加上太爷爷上有五个老人和一对父母疼宠,娇生惯养地长到十八岁,觉得苦累烦恼的不过是做模型时一不小心又伤了手,学的二胡被人说难登大雅之堂,参赛作品画了一副又一副,总也不满意。
她18岁生日的前两天,末世来了,除了早已去逝的太爷爷,最亲的六人昏迷后就再也没有醒来,相比丧尸化的邻居,被人挖了晶核的异能者,欺凌而死的普通人,他们走得很安详。
她醒来后觉醒了变异性火系异能,只需弹出一点火煋,就能将人或丧尸、物饰烧得一干二净,因此震慑住了有异心的佣人和邻居,灭了院里院外游荡的丧尸,顺利地带着保姆安姐,等来了部队救援,随他们去了基地。
先开始是有安姐在,不需要她煮饭。
后来是严重缺水,想学,队友们也不舍得让她浪费一滴水和一粒发霉的粮食。
“你们陕北有一道面食,叫羊肉荞面圪坨,三碗荞面税半碗白面,用烫一点的开水和面,和的硬硬的,然后搓成这么长,”周长弓左右食指伸出比划了个筷子长短的距离,点着小手指又道,“这么粗细,手捏着一头在另一个手心里一搓,搓成一个个小窝窝,丢进开水里煮熟捞出,浇上熬了一宿的羊骨羊杂汤,撒上葱花或是野菜尖,不要太美。”
苏袂怔怔地看着他,他就是说得怪详细,她也不会做呀。
原主的记忆融合后,提到哪个名词,自带播出,跟看了遍电影似的。
她不觉得看一遍,或是数遍,自己就有了动手的能力。
反倒是他的描述和脑海中的食物画面,惹得她口水泛滥,心里抓扒的饿得难受。
“我不是教你做荞面圪坨,跟你说面食,我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周长弓道,“我是想说,你看一碗面尚且如此,经历了这么多道工序方才成就一碗美食,何况是人生呢。你今年不过23岁,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还有父母、孩子要养,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气性上来将自己活活憋得闭了气,孩子吓得哭不说,让建业走得也不安生……”
不是要她做面啊,原来是要给她上思想教育课!
苏袂暗自松了口气,盯着院门,这一刻,她有点迫切地想要见到两个孩子。
她自小被养得独,最烦他人说教。
“苏同志,”周长弓碎碎念念了两分多钟,郑重地对苏袂弯了弯腰,“对于我妻子先一步向你透露林建业牺牲在边境这事,鉴于她不是军人,不在部队担任任何职务。我们会打电话到市里她工作的单位,以降职、私下批评来处理。对于她言语间给你带来的伤害,我真诚地代她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苏袂想到心疾去逝的原主,虽然她是自己放弃了还阳的机会,可多的这一次机会,是原主自己的福报,并不等于就抹除了,她受刺激引发心疾而死的事实。
原主已去,对着周长弓,苏袂说不出“原谅”二字。
何况他妻子不是说漏了嘴,而是从林建业继母那里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从市里赶回来专门说给原主听的。
前提是他继母还知道原主有心疾,这就是不是普通的恶了,而是明明白白的谋杀。
“娘——”
“婶婶——”
苏袂偏头,两个孩子已被洗去了头脸和手脚上的泥水,露出了稚嫩的面容。
大的七岁,斯文白净叫林念营,小的漆黑如炭,四岁,叫念辉。
两个小家伙身上的衣服也换了,穿着成人的军装上衣,此刻正被披着雨衣的赵恪和警卫抱着走来。
“哎!”苏袂谢两个小家伙来的及时,适应良好地张开了双臂。
赵恪手一抬,丢了件雨衣给她:“穿上。”
苏袂拿着雨衣,撩起身上的薄棉夹袄下摆使劲攥了一下,水流如柱,她看着赵恪:“还有穿的必要吗?”
“披上挡下风。”赵恪扶住前扑的小黑蛋。
“副团长,”赵恪的勤务兵王红志,穿着雨衣远远从山下跑来,叫住赵恪,递了封电报给他,“泸市发来的。”
赵恪伸手接住,将小黑蛋递给他:“帮我送他们回去。”
王红志跟小黑蛋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几秒。
“哎,叔叔,你能放松点吗?”小黑蛋毫不客气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指点道,“左边的手,放低点,托着我的屁股,右边的手扶着我的腰,对!就是这样。”
“呵呵呵,行啊小家伙,真不见外。”王红志笑道。
“那是,咱俩谁跟谁啊!”
王红志抽了抽嘴角。
苏袂穿好雨衣,摸了摸雨衣外面的两个口袋,超大的,便将满手的钱票和军功章放了进去,腾出手来,看向两个孩子。
小的早已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倒是大的,警卫员明显抱得他不舒服,也不吱声,见她看过去,紧攥的手松开,露出三块奶糖:“婶婶吃糖,可香可甜了。”
苏袂嗅着风雨中飘来的奶香,可耻地吞了下口水,难以自控地伸手拿了块,剥开丢进了嘴里。
浓浓的奶香在舌尖绽开,苏袂的脑中似盛放了场烟火,温暖而又美丽。
苏袂吃得鼻头发酸,眼角微微湿润。
娘的!有多久没有尝过这一口味了。
警卫员看得诧异不已,也不敢问。
“婶婶,糖不好吃吗?”
“好吃!”苏袂含着糖,声音带了点哑,“来,婶婶抱你。”
林念营迟疑了一下,伸手扑进了苏袂怀里。
苏袂身上水湿,不能像警卫员那样敞开雨衣前襟直接裹住他,刚要脱下雨衣给孩子,警卫员已将自己的雨衣递了过来:“我再去取一件。”
“同志,”苏袂叫住警卫员,点了点王红志,“这位同志送我们回去就行了,不用再麻烦你跟着跑一趟了。”
警卫员不敢作主,看向一旁捏着电报发愣的赵恪。
赵恪抬头瞅了眼苏袂环着孩子的两条细胳膊:“让他跟着。念营脚心被山下的小石子扎破了,不能挨地,路上抱不动了,让他做个替换。”
苏袂一怔,伸手抬起林念营的两只脚,伤口做了简单地处理,刺破的油皮被剪去,上面涂了紫药水,不过还是能看得出伤的不轻。
“疼不疼?”苏袂问。
不等林念营回答,小黑蛋就在王红志怀里叫了起来:“哥哥娇气!看看,我的脚就没事,略略……娇气包……”
“苏同志!”周长弓不知想到了什么,叫住苏袂。
苏袂松开林念营的脚:“周师长您说。”
“雨季盖不了房子,工期暂停,你不用再去帮忙铡稻草做土坯了。农恳那边给战士们布下了百十亩的土豆种植任务,几个炊事员也被调去帮忙了,司务长忙不过来,你去厨房那边搭把手吧。”周长弓道。
“啊!我去厨房帮忙?”苏袂惊了,“我……”
周长弓冲她挥了挥手:“明天记得去找司务长报到。”
说罢,一边跟着赵恪朝里走,一边问道:“哪发来的电报?”
“泸市。”赵恪回头扫了眼愣神的苏袂,“咱部队还缺一个伙头兵?”
“就是要她忙起来才好,省得胡思乱想,再出了什么事。”周长弓道,“需要请假回家一趟吗?”
“嗯。”赵恪点头。
第3章
雨水冲刷下的山林,空气格外清新,吸一口,水气里仿似都带了那么一点甜。
苏袂脚上穿的是双草鞋,不知是走路多了,还是被雨水泡的时间长了,下坡时脚一滑,脚趾头直接从前面钻了出来,差点没将怀里的林念营给撂了。
“啊,小心!”警卫员伸手拽住苏袂身上的雨衣,看着下面的陡峭石阶惊魂未定道,“嫂子,我来抱吧。”
苏袂收回落在山林上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下,安抚地拍了拍林念营的后背,将他递了过去。
随之弯腰将两只草鞋从脚上拔下来,丢在了树根下,赤脚踩着石头铺就的台阶,跟在两人身后,朝下走去,很快就到了溪流边。
这条20多米宽的溪流就像是一道分隔线,将军医院、农垦区和盖了一半的家属区、学校、供销社,跟军营分隔开来。
不过,军医院虽然在溪流的北边,却是紧挨溪流而建,跟军营只有这一溪之隔。
几人过了石桥,朝后边的家属区走去,穿过田埂,远远就见一个个身着蓑衣的战士,或挑或背着一个个竹筐,在田间忙碌着。
金黄的油菜花大片地在他们身后铺陈开来,半山腰一丛丛一片片或粉、或紫、或黄、或蓝的花儿点缀其间。
蒙蒙细雨中,一眼望去,不管是近处的人,还是远处的景,都美不胜收。
苏袂脑中飞速勾勒出一副春耕图,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
为了不占用大片可耕种的土地,家属区分散地建在山脚、半山腰。
小的三、五座屋子簇拥在一起,大的十几座连成一片。
还有些地方堆积着黄泥、稻草、青砖、瓦片,等待建起。
原身住的半山腰,错落有致地建了三座屋子。
后面那座,用篱笆围了小院,养了鸡鸭,是炮团的吴营长家,他妻子和老娘是原身和孩子之外,唯二先来的随军者。
“进来吧。”苏袂推开门,一边捡起摔在地上的碗筷,一边招呼两人进屋。
警卫员、王红志展开雨衣,将两个孩子放坐在小凳上,一个去食堂拿草药生姜,一个拿起扁担,去下面分流出来的溪边,挑了满满两木桶水回来,帮忙烧了锅热水。
送走两人,苏袂找出原主藏起的三两红糖,把姜洗净切碎,冲了三碗姜沫红糖水,三人热热地喝了。
将两个喝过茶就昏昏欲睡的孩子抱上床。
苏袂脱下雨衣遮了东间厨房的窗,拿了身原主从老家带来的衣服,找了双草鞋,盘起两条水湿的辫子,就着小木盆,缩在厨房的一角,匆匆擦了个热水澡。
穿上衣服,趿上草鞋,重新洗了盆,税了水。
拆开头上盘的两条长长的辫子,用皂角水洗好,拿旧毛巾包上。
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苏袂又马不停蹄地穿上雨衣,捡起地上的湿衣服去溪边洗了。
屋里转了一圈,苏袂没有找到麻绳,遂拿刀去屋后的竹林砍了两根擀面杖粗的竹子,以传统木榫的方式,做了个三角晾衣架。
挪开吃饭的小方桌和三个小凳,衣服晾在了客厅一角。
“娘,我饿了。”小黑蛋赤裸着身子跳下床,跑到客厅,抱着苏袂的双腿喊道。
“你怎么不穿衣服?”苏袂奇怪道。
小黑蛋抬头冲苏袂翻了个白眼:“娘,你有把我要穿的衣服放到床头吗?”
“你睡前不是穿着衣服的吗?”苏袂纳闷道。
小黑蛋头一勾,抵着她的腿一边摇一边喃喃地说了句什么。
苏袂没听清,垂头问他:“你说什么?”
“婶婶,”林念营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扯着水湿的军装下摆,“他尿床了。”
“我……我也不想啊,”小黑蛋松开苏袂的腿,绞着两手,跟只乖鸡崽似的,耸着两肩,缩着头低声嘟囔道,“是小肚肚喝得太饱了,憋得小鸡鸡说,它想放水,然后就放水喽~”
苏袂拎起他的胳膊(请勿模仿),提溜着进了卧室,拍拍他沾地的双脚把人放到床上。
“我看看。”苏袂掀开被子,褥子湿了大半,被子上也沾了尿液,尿湿的军装上衣团成一团塞在枕头下。
“咋办啊?”苏袂头疼道。
家里就这一床被褥。
“用火烤烤就好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显然,这样的事没少经历过。
苏袂点点头,舀水给小的洗了洗屁股,大的擦了擦身,然后打开藤箱,拿了两人的衣服夹袄给他们。
林念营已经有很强的自理能力了,不用苏袂帮忙,就一件件地穿好了。
小黑蛋正是有样学样的时候,见哥哥如此,觑了眼苏袂的脸色,自己穿了起来。
“念营待在床上别动。念辉,”苏袂伸手取下墙上的斗笠,放到只到她膝盖高的藤箱上,又拿了双小号的草鞋放到床下,“你要出去,戴上斗笠,穿上草鞋。”
“婶婶,你要出门吗?”林念营不安道。
“嗯,我再去后面砍几棵竹子回来做两个三角晒架,等会儿烤被子。”
“娘,小肚肚说它饿了,”怕苏袂不信,小黑蛋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真哒!没骗你,它说它快饿扁了。”
苏袂摸了摸鼻子,她也饿,可她刚才看了,家里除了两斤荞麦面,一把粗盐,一个油瓶底,什么也没有。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两斤荞麦面下手。
“娘!”小黑蛋偏头瞅了瞅苏袂的脸色,见她一副呆愣的模样,夸张地怪叫道,“你不会因为我尿了床,就想饿死你儿子吧?!!”
“瞎说什么大实话呀!”苏袂冲他哼了声,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朝后挥了下手,“等着,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这么好的山水,总该有鱼有虾有菌子吧。
苏袂捡起方才丢在门外的竹梢,拿刀削去上面的枝杈叶片,崭了个合适的长度,把一头削尖。
带上刀,拎上木桶,出门下山去了溪边。
观察了会儿,还别说,大鱼没有,一两斤重的马口鱼、鲶鱼,还有更小的麦穗鱼,泥鳅、石爬子、螺丝倒是不少。
脱掉草鞋,挽起裤腿,苏袂拿着竹梢下了水。
要论眼疾手快,只怕一般的狙击手都不如她。
挑大的,不一会儿,苏袂就叉了满满一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