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桃籽儿
时间:2021-03-13 10:26:01

  傅然一听此言脸色又转好,令齐宁看得心头一松,又听他大笑道:“正当如此!不过我拉你是为帮你,可没有什么风雨要你担,齐三公子便只管等着赚得盆满钵满吧!”
  齐宁附和了几句,又颇有些尴尬地说起自己的境况,说家中父母管得严,他手头并不很富裕,也不知这私债要放多少才算得上合规矩。
  他的挚友一听这话,当即便说:“无妨,敬安刚涉此道,本也应当谨慎些,先做笔小的试试深浅也好——你有多少便拿出多少吧,其余的我替你垫,不妨事。”
  这真是好极了,齐宁一听便对傅然更加感激,觉得他着实为人仗义、令人感佩,自然千恩万谢。
  一事既定,两人都是畅快无比,当日把酒言欢,一顿饭吃到下午才结束。
  小聚之后两位公子相互作别,纷纷登车而去,只是等齐宁的马车走得远了,傅家公子却又无声无息地转了回来,重又进了酒楼,登上三楼,进了方才与齐宁小聚时隔壁的那个雅间。
  推门而入,房内坐的却竟是……傅卓。
  傅家的嫡子,傅容和傅然的哥哥。
  方才还乘着酒意、同齐宁一起大骂特骂家中兄长的傅然此时全然变了副脸孔,对他的嫡兄恭敬不已,垂首站在兄长面前一揖到底:“兄长。”
  傅卓正悠然品茗,摆了摆手示意弟弟坐,又问:“你姐姐教你的那些话,你都同齐三说了?”
  傅然低着头:“都说了,他对齐二公子怨念极深,也正如姐姐所料对前程一片茫然,我只说了不多的几句,他便应允了放债之事。”
  傅卓一笑,似乎颇感满意,点了点头又道:“嗯,先给他些甜头,不必操之过急。”
  傅然继续垂着头,恭谨道:“是。”
  傅卓放下茶杯,悠悠起身欲踏出房门,傅然跟在兄长身后欲言又止,叫了他一声:“兄长……”
  傅卓闻声回头,会意,拍了拍傅然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我会记得在父亲母亲面前提起,丁姨娘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丁姨娘,傅璧的侧室,傅卓的生母。
  傅然浑身一震,神情似悲似喜,回过神后又朝傅卓一拜,说:“……多谢兄长。”
  傅卓淡淡一笑,又拍了拍傅然的肩,眼中似有淡淡的轻蔑和怜悯,随后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
  想说齐三和齐四还是有些不同的
  另外下章(大约是下下更)有些内容也有被S的风险【但是我肯定是没有违规的!!】,提前港一声,到时候就还是18:30(嘘
 
 
第132章 絮语(1)
  近来枢密院的一众官员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徐峥宁已经动身北上,其余诸曹也都各自忙于辖下事务,日以继夜不眠不休。
  齐婴作为枢密院的长官自然是最忙的,除了要调度枢密院内诸事,另还需与军部接洽。
  军部的长官自然是韩大将军韩守邺,这位素来是独断专横之人,虽然三年前石城一役令他对齐婴改观,但蒋勇之事仍还在他心中留了印子,加之这回春闱选官齐婴又黜落了不少韩家的子侄,他便因此更加不大愿意配合小齐大人办事,每回来枢密院态度都颇为桀骜。
  枢密院的诸曹属官一向都对齐婴极为信服,且他们独立办事不受各部管辖,本来就自视高人一等,对军部的人也不太瞧得上。如今一见他们不太瞧得上的军部之人竟敢对他们最瞧得上的小齐大人不甚恭顺,便纷纷感到不忿起来,隐隐还动了要教训对方的心思,可惜却被上官强压了下来。
  韩守邺虽则为人跋扈自专,但临大事时又犹疑怯懦。他毕竟曾经差点儿被顾家的小将军摘了脑袋,如今一说要北伐,虽则一开始是热血上头的,然而后来细细一想,当年的阴影便翻了上来,想起顾家人用兵的诡谲和刀锋的冷厉,紧张之下便成了一只纸老虎,看起来强硬,实则热血已经凉了一大半。
  齐婴当然知道这位世伯的性情,开初谦让、并不与他逞口舌之快,等他心中的慌乱上来,才开始真正同他商议起北伐诸事,而到那个时候,韩守邺便罕有反驳他的时候了。
  白天的公务大体还算顺遂,只是近来一到入夜时候左相便会不容分说地要求次子回本家,与他详说北伐之事安排的进程——这大概就是春闱后遗留下的病症了:左相也是被次子偶尔的独断给吓怕了,深恐他在北伐这样的大事上也做出些出格的事,便事无巨细都要一一查问,反复过目才算安心。
  齐婴自然不能忤逆,这么一来便又是小半月没能回风荷苑。
  小姑娘近些日子频来书信,一开始还不乏“骗子”之类的调侃玩笑之语,后来大约是想他想极了,信笺便也渐渐写得缠绵,大约是还将当年他教她的那些诗书尽翻了出来,时不时就添上些诸如“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一类的句子,后来愈发不像样,干脆开始写起闺怨诗了,什么“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齐婴越看越无奈,尤其读到后面几封闺怨诗的时候还感到些许好笑——唉,她难道不知道,他其实也很不好过……
  人心大概真的是不知餍足的,在有她之前,他明明已经过了许多年孑然一身的日子,更是早已习惯了白日上职点卯、夜里伏案批文这样千篇一律的生活,心中无所期待,自然也不生波澜。
  可一旦他品尝到了与她在一起的欢愉,原来那样的日子仿佛便是不可耐受的了,他也在日复一日的小别离中越发思念她,想见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令他也有些难以忍受。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感到了一些惬意——即便与她不在一处,可心里却知道有个人在某个地方,她什么也不必做,只要让他知道她在那里,他便会因此感到宽心,那些累积的案牍和军部中人吵闹的争辩仿佛又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实在有些神奇。
  齐婴在灯下提起笔,给沈西泠回了信,除了简单说说他的近况以及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以外,亦在末尾回了一句诗给她: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暮”字的最后一横收笔,齐婴便感到了自己的虚伪:什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是虚妄的空话罢了。
  他想与她久长,也要跟她朝暮。
  他想见她。
  小齐大人本打算次日便强行抽出几个时辰回一趟风荷苑,不料那天上午便冒出几个意外之客,令他的打算落了空。
  来的倒不是别人,乃是今年春闱的前三甲:状元李巍、榜眼郑熙、探花张德慈。
  新科及第的三甲照理说的确应当拜会座师,何况他们的座师为了提携他们三人还付出了那样多的代价,于情于理他们都应当专程来拜会的。
  只是时候不巧,他们刚登科封官的时候座师便罢朝养伤了,而座师复朝之后北伐之事又接踵而来,即便他们三人都并未分在枢密院任职,却也知道这样天大的事一出,座师必然是极其忙碌的,自然更不好登门搅扰,只待小半月后才恭谨地结伴登门。
  齐婴近来事多,还不曾抽出过功夫见见这三位,如今乍然见他们登门略有些意外,而且说起来,他此前也一次都没见过三位新科进士,李巍他们也只是在春闱开考当日才在明远楼下远远地瞧见过座师的身影、不曾说上过话,眼下还真是双方头一回真正见上面。
  三位新科进士都对座师极为恭敬。
  状元李巍今年二十有六,榜眼郑熙年纪轻些,比齐婴小一岁,二十有三,探花张德慈则年长不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但这几人无论长幼,皆恭恭敬敬地称齐婴一声“老师”,这便让小齐大人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他咳嗽了一声,摆摆手免了三位进士的大礼,有意让他们改称“上官”,只是三人都十分执着,一口一个“老师”叫得顺溜,齐婴又想起当年自己考中之后也是改口称自己的座师王清王先生为“老师”的,便也没再继续纠正。
  三位进士向齐婴敬了茶,随后大约也是觉得这森冷巍峨的枢密院不是说话的地方,加之时近午时、该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便又惶恐地问老师能否赏光共膳。
  三人来都来了,齐婴总不好让他们打道回府,便点了头,三人大喜,说已提前在枢密院附近的一家酒楼订好了位子,只待老师移步了。齐婴一听“酒楼”二字心中却一动,想起他的小姑娘之前也开了家酒楼,还明里暗里总是暗示他让他过去敲她的竹杠。
  一想起她,齐婴眼中便染上了些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令几位新科进士一瞧都有些愣神。
  不过老师的笑意是一闪而逝的,他们刚瞧见一点,随后便不见了,只听老师说:“附近的酒楼口味欠佳,不若去怡楼吧。”
  小齐大人这说的便是十足十的瞎话了:他既不曾吃过附近的酒楼,又一回都不曾去沈西泠的怡楼瞧过,哪里知道这些地方的口味?此时这么说,无非是因为他想念她了,想去那里碰碰运气,看看她是否在;即便不在,去一个与她有关联的地方也是不错的,总比其他地方更令他心仪。
  几位新科进士虽都不是建康人、对建康的酒楼口味并不熟稔,可入朝这几天却已然听说过怡楼的名声,朝中的达官显贵有许多都喜欢在那里宴请小聚,俨然是个名流汇聚之地。
  只是他们三个听说那等金贵之所的位子十分紧俏,提前半月之久去订也不一定订得到,未免稍后过去无处可以落脚,几人便隐晦地开始提醒老师这个情况。
  老师却似乎并不担忧,只淡淡一笑,说:“无妨,走吧。”
  怡楼的确热热闹闹。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一入大门便瞧见气派的天井,各处的摆件也都透着讲究,譬如屏风、花卉、瓷瓶之类,处处雅致。三层上下四处都是建康城中数得上的贵胄名流,各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宛若瑶池琼筵。
  三位新科进士本来就不是士族出身,又都是外郡之人,哪里见过这等贵不可言的场面?一时表面虽力持镇定,心中却震撼得紧。
  齐婴其实也是头回来这儿,以往沈西泠虽在他耳边念叨过几回,他却都不曾抽出过功夫过来。今日一来,倒瞧见不少意料之外的东西:李巍他们瞧见的是雕梁画栋,他眼里瞧见的却是她的用心。
  他一向知道这小姑娘喜欢赚银子,总以为商贾之道于她不过是个手段,她未见得是真的多么喜欢。不过今日他一见,却能从这个酒楼的细枝末节处看出她的用心,每一个角落都是推敲考量过的,非专注之人不能达此境。
  她做得用心且开怀。
  此外他还瞧见一些与他有关的细节,譬如楼中有小池养着莲花,譬如悬挂的字画有抱朴公的真迹,譬如有几处雕栏的花纹与风荷苑相似……
  齐婴一笑,与她心照不宣。
  而这厢小齐大人一踏进酒楼,眼尖的仆役便去唤了掌柜,掌柜的匆匆而来,一见这位稀客来了便很是惶恐,也知道他与自家东家的渊源,二楼那间位子最好的小隔间常年空着,便是留给这位取用的,当即便亲自引人上了二楼。
  三位新科进士一见这等场面,还以为老师是这里的常客,心中又觉得仰羡,只纷纷跟上。
  自一楼行至二楼,途中与不少人照面,建康的贵胄百官自然没有一个是不认识小齐大人的,一见到他纷纷起身拜会问候,齐婴便一路与人点头问好。眼尖的官员们还发现,小齐大人身后跟的正是今年的前三甲,这三人与小齐大人……
  大家虽面上无话,可心思却都转得很快。
  齐婴恍若未觉,只一路与各位同僚打过招呼,随后便上了二楼于隔间中坐定,与李巍他们谦让一番之后,点了几个据说名声不小的菜色,待掌柜和其余仆役们退下了,几人才开始说话。
  齐婴接过李巍给他倒的茶,随口问:“近来在朝中一切可还适应?”
  一甲进士封官,照大梁官场的惯例,一般都是点翰林,状元为从六品翰林院修纂,榜眼和探花则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官位虽并不很高、又无什么实权,却好在可以留任建康,不必像二甲和三甲一样外任。
  在翰林院留任不过是个过渡,往后调任到哪里,一来要看朝廷的安排,二来也要看诸位新科进士自己的门路。往年士族子弟大多都是跟从家族长辈任职,极少数才会像齐婴这样调到和家族全然没什么联系的官署任职。
  今年一甲的三位进士因都是寒门出身,自然便没有父兄提携指路,往后调任到哪里便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齐婴这话一问,三人却面面相觑不答话,神情都有些微妙,过了好一会儿李巍才道:“……劳老师挂念,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去没座位,你们老师去就有别问,问就是家里有人
 
 
第133章 絮语(2)
  几人神色如此,说话又吞吞吐吐,齐婴怎会看不出有异。
  其实事情的原委倒也不难猜。
  今年春闱取士是破天荒头一遭,自然引得满朝文武官员不满。他们不敢直接找上齐婴,自然就会把气撒到新科进士们的身上,百般挤兑。官场中人懂得的花样最是繁多,尤其会使软刀子,捅得人一身是伤却说不出什么别的来,高明得紧。
  齐婴对官场何等熟悉?自然深知那些人的品行,虽则春闱放榜之后他就对这届进士未多关注,却也不难想见他们的处境。
  但这也的确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自古破立之际都最是艰难,先行之人总是顶风冒雨,没有道理可讲,只能低头承受委屈,或者索性放弃,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是他们不得不历的一遭劫难,倘若走过去了,后来者便有先例可参;若走不过去,下届就要重新再来。
  倘若此事放在平时,齐婴一定不会插手帮他们,会让他们自己摸爬滚打一路成长,否则若一味软弱仰赖他人帮扶,以后又能成多大的气候?只是如今形势特殊,他预计北伐之后自己就会离开朝廷,届时倘若没有人庇护这些寒门进士、任他们一一凋敝,那么他此前在春闱中逆势而动的作为就全都白费了,大梁的政局不知何时才能焕然一新。
  且如果他不帮他们,端王便有可能将他们收在羽翼之下,这虽然可保三人一时,却不利于他们往后的仕途,毕竟一旦四殿下登位,树倒猢狲散,旧年的端王一党全都会被清算。
  未免这几人被端王辖制,齐婴便不得不帮了。
  不过幸而他们确实都有真才实学,或许也值得他一帮。
  状元李巍和榜眼郑熙都是文章锦绣的才子,行文有浩然之气,隐然已可见经天纬地的气概,然而最令齐婴感到惊喜的还是探花张德慈。此人文才寻常,本人看起来又有些怯懦寡言,但考卷之中他对田亩变法之策颇有洞见,从丁税征收到律令制定都有细致的想法,比尚书台最近拟的几条策案更为详实,倘若有他在,大哥的变法想来也会更加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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