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他去查。
他是陛下亲军之首,得到消息之后,他就派遣了底下的人照着名单一个一个地去查。
他从来都知道,这朝臣之间关系复杂,可如今在他看来,更像是伺机的猛虎一般,虎视眈眈看着陛下的皇位。
“陛下。”他缓缓开口,细细道着这些日子,他查到的东西。
暗卫方看见那些呈上来的文书时,惊得万年不变的脸色都裂开了几分,他觉得,陛下这回怕是会大怒。
果不其然,池宴面色一黑,他手一扬,就摔了桌案上价值不菲的砚台,叮铃哐当的响声在静默的大殿里响起,那墨色的眸子里充斥着满满的怒气。
龙颜大怒,向来都是要浮尸百万的,纵使在别人看来,池宴只是一个尚未执掌大权的小皇帝。
池宴将自己令牌丢给他,厉声吩咐道:“拿着。听清楚了,务必斩草除根。”
暗卫一顿,他抬头看向池宴:“陛下,那位大人物呢,该如何?”
“那位,你不用管,只需把他的爪牙一一拔了,朕在朝堂中,自能叫他失去所有。”
池宴拳头紧握着,因着用劲太大,还止不住地有些颤抖着。
暗卫站在一旁,沉默着。
池宴缓了好一会儿,挥了挥手:“下去吧。”
“对了,蒋家表弟要来京了,你着人在暗处好好照看着他,莫要叫别人寻到了空子。”
暗卫方应下,又听池宴说。
“先太傅那得意门生,有消息了吗?”
“先前有人在杞县见过他,可等到臣的人不知所踪了。”
池宴揉了揉眉心:“那就继续去寻。”
“是,陛下。”
乾清宫的烛光微微摇晃,宫门内,早已寂静无声,就连蝉也开始了短暂的休憩。
半个月后。
太傅府里,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的门客,一个一个地,要么自己请辞,要不就被言官上谏。
轻则被外派贬官,重则连身家性命都没了,连累全族。
菜场口那行刑台上,猩红攀附着木墩,就连周遭新长出的植被都被染上了鲜红。
杀鸡儆猴这一招,池宴使得极妙,叫朝重原本小动作不断的臣子们,都低着头成了鹌鹑一般。
缩着头连探都不敢探出来,一个个都安分得很。
蒋鸣眉间皱成山峦,又抬了眸子轻轻瞥了一眼底下有些焦躁的门客。
他声音沉稳,却也带了一丝厌烦:“闭嘴。”
这些年来,蒋鸣在这些人之间极有声望。
他一开口,其余人便只敢低着头,不再惹怒他。
蒋鸣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这般吵吵闹闹,不就是落了那人的下怀?”
“说是陛下,本官瞧着,却是连断了奶的孩子都不如。”
这是蒋鸣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如此明目张胆的嘲弄池宴。
底下的门客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来。
他们不是蒋鸣,这些话,可不敢附和。
蒋鸣说完之后,也知道自己这是失态了。
他挥了挥手,叫底下一青衫男子站了出来:“大人。”
蒋鸣开口问道:“瞻洲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门客们云里雾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瞻洲,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事可以办的?
青衫男子回他话:“回大人,那事,办妥了。”
蒋鸣拍掌笑道,连念了三个好。
方才难以纾解的烦躁也一下消失殆尽了。
“诸位大人,可都曾受到过本官的提携和恩惠,甚至是,身家性命。”
他抬头笑问:“本官说的可对?”
门客们不知他要做什么,虽心里提得紧,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是。”
“太傅大人待尔等,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诸位大人可愿跟随本官,矫枉如今陛下的过错。”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清君侧。”
底下的人三三两两抬起头来看向蒋鸣,眼里皆带了不可置信。
他们先前只是觉得太傅只是想权倾朝野,成为这大启数一数二,青史留名的权臣。
没成想,他的野心便这般的大。
他们有些也曾受过先帝的恩惠,自是不愿如此对付先帝之子,如今的陛下,池宴。
其中一个年纪尚长的男子站了出来,小声开口:“大人,陛下尚且年幼,咱们这些老臣教导教导便好了,也不必如此的大动干戈吧。”
蒋鸣抬起头来,这是跟着他数十年的老臣了,他年轻时孔武善勇。
可毕竟如今年纪大了,瞻前顾后,不成大事。
蒋鸣眼里闪过一丝可惜,可面上却挂着平日里的和煦。
“哎,陈大人如今年纪大了,心里记挂的事多了,本官尚能理解。”
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那陈大人不如便先回到府上。本官可不敢胁迫朝中大臣同一条心,不是吗?”
陈大人松了口气,既然能放他走,那便好办了。
他朝着上座人拱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陈大人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句:“大人您,还是莫要忘记先帝最后那一席话啊。”
说完这句后,陈大人便低着头往外走了。
底下有些心思活络的,不愿同他一道做这种谋逆的灭族大事。
也颇为跃跃欲试。
只是,刀光一闪,陈大人连痛呼都来不及,便一下倒在了门前。
那出剑的,便是方才的青衫男子。
他低下头来,擦了擦剑,仿佛方才只是随手削了个苹果似的。
门客们有些胆子小的,都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
就连胆子颇大的,面上的神色也极为不好。
蒋鸣心里十分满意,他扬了手,叫人将陈大人的尸身拖了下去处理好,又让青衫男子走上前来:“蒋崇舟,本官的义子,也是本官的得力干将。”
底下没有人开口,蒋鸣倒也不恼,只再问了句:“谁还有不愿同本官,共谋大事的吗?”
鸦雀无声。
过了一会儿,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人站了起来,朝上作揖:“微臣,愿随大人一道。”
蒋崇舟握紧手里的剑,扫了下面一周。
随后,这大堂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声音发聩:“臣等愿意跟随大人。”
蒋鸣拍掌:“好!”
池宴那小儿会杀鸡儆猴,他自然也会,甚至比他更狠。
等到门客们都一一走了之后,他们夜里听到消息。
吏部侍郎陈大人,不知得罪了那路的山贼,竟一夜之间全家都被灭了口,连方满月的小孙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四十二章 ……
池宴那头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拳头紧紧攥着, 连青筋都快蹦出来了。
狄旎站在一旁,池宴这些事向来都不会刻意瞒着她的。
她偏过头来,走上前去握住池宴的手, 稍作安抚:“那太傅, 如今是想将事情摆在明面上来了。”
池宴被柔软的肌肤紧紧贴着,火气也下了些。
他伸出一只手来,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蒋鸣在父皇即位时便已经入朝为官了, 说是辅佐三朝君王也不为过。”
“朕先前年幼, 朝中大事许多都是交付在他手上的。”
他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他人心不足蛇吞象。”
狄旎张了张嘴,缓缓问道:“那蒋妃呢?”
“蒋妃?”池宴一顿:“蒋妃是母后带出来的, 没学到蒋鸣身上的薄情寡义。”
“只是,他毕竟是她的父亲。”
狄旎点点头, 她最近已经许久都没见到蒋妃了。
如今后宫里仅剩下的三个嫔妃。
一个是她,日日乾清宫铜雀殿两头跑。
一个蒋妃,近些日子连慈宁宫都不去了,反而撞见了狄旎几次。
还有徐嫔, 当时阁老致仕的消息传来后,她连马吊都不打了, 日日闷在自己宫里不出来,都只有每月十五时,在慈宁宫那儿,才能见到她的身影。
她在宫里也愈发的闷了, 她支着脑袋, 看着池宴。
忽然,狄旎眼睛瞪得圆了,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指着池宴的脸:“你你你...”
池宴有些奇怪,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懵抬头:“我怎么了?”
“你长痘了。”狄旎看着池宴额间上凸起的小红点,憋了许久的笑,最后还是憋不住了,一下就笑出了声。
池宴看着她乐呵呵的样子,皱紧了一下眉头:“嘶——”
他碰了碰发出疼痛的地方,有一点小鼓包。
“这是什么?”
从小到大皮肤掐的出水来的皇帝陛下从来没受到过痘痘的侵扰。
他有些好奇地走到铜镜面前。
铜镜倒影的有些模糊,于是池宴凑近看了,指尖搁在那小红点的旁边。
他嘟囔了一句:“怪像菩萨的。”
确实,池宴这红点好不巧长在了眉心上,小小的,微微带了些红,配上他这一副浓眉大眼的俊俏模样,像极了男菩萨。
狄旎在他不远处站着,听到他的话笑得打了几个小嗝。
池宴有些恼怒地转过头来,装的凶神恶煞:“笑什么。”
狄旎那指尖,轻轻戳了一下他额间上的红点,不轻不重,却还是刺激地池宴一皱眉。
只是这皱眉,又叫他更疼了。
她面上的笑意渐渐大了:“没笑什么啊,菩萨娘娘。”
池宴知道狄旎这脾气,他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又缩回手来。
“哎,寻太医吧。”
他面色悻悻,半晌都没说话。
狄旎站在一旁,极力掩饰脸上的笑意,可一下就被池宴的一记眼刀扫了回来。
她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不就是推迟的青春期嘛,最近陪着她吃辣吃多了,这也正常。
果不其然,等到太医风风火火地赶来后,他仔细询问了池宴近些日子的吃食,写了几副清热解毒的药方,千方百计叮嘱了叫池宴莫要再沾辣了。
年过半百的老太医,终于摇晃着脑袋边摸着胡子,边叹气的走了。
乾清宫只留下狄旎和池宴两人,其他的宫人早就识相的都退了出去。
狄旎撑着脑袋,偏着头看着他,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她想起了那日,自己就是被压在这个桌案上,耳鬓厮磨,唇齿相依,缠缠绵绵。
狄旎轻声咳嗽了一下,脸颊上染上了绯红,指尖落在自己的唇瓣上。
她还有些怀念那日池宴的凶/猛呢,叫她记挂了好多回。
而池宴虽不知道狄旎这是在想些什么,可被盯得这么久了,仿佛全身的衣物都被她扒光了似的。
他偏过头来,手里捏着奏折,想要回避狄旎这如/狼似/虎的眼神。
可狄旎从来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她挪了挪身子,又对上了池宴的眼睛。
池宴握着奏折的手都微微紧了。
等了半晌,等到狄旎都以为池宴这是要妥协的时候。
他才缓缓开口:“乖,别闹。”满是宠溺和无奈。
池宴的声音从狄旎右耳穿过,酥得她连耳垂都泛了红。
狄旎揉了揉自己的耳尖,又移到耳垂上。
这一碰,叫她止不住地哆嗦一下,低下头来终于不再捣乱:“知,知道了。”
等到狄旎终于安安分分地在一旁看起书来,池宴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对于狄旎,他的自控力仿佛是个笑话。
就像刚刚,他差点想不管不顾的,就将她扯在怀里,摸上她的芙蓉面,亲吻她泛红的眼角。
哎...
池宴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捏住了手上的墨笔。
罢了罢了,来日方长。
/
朝堂上,蒋鸣一行人仿佛吃了□□似的,无论是大事小事,都要刺池宴一顿。
终于,等到池宴忍无可忍,拍了案示怒火之后,他厉声开口,就又削了几个京官。
这回削的,是蒋鸣向来器重的几个关门子弟,还有一个,被他掩盖了接近二十年,从小到大都寄养在部下家中的,私生子。
打蛇捏三寸,这一下,便是蒋鸣也只能带着满脸的怒火,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鸣怕了,他这些年来,后宅里的女人们纷争不断,无论是腹中的孩子,还是出生下来的,都被那些恶毒的妇人们给弄死了。若不是太后那年宅心仁厚,将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女接近宫里去时不时地照顾。
他都不晓得,蒋妃会不会就在年幼的时候被磋磨死。
如今他大了,好不容易寻到了先前在别处留情,生下的私生子。
这是他唯一剩下的男嗣啊,可不能被卷入这风波之中。
蒋鸣算盘打的响亮,他不知道池宴这是知道什么了,还是偶然为之的。
只要他将那孩子送出京城,派人好好保护他,那他蒋鸣,便也没再有后顾之忧了。
池宴瞥了他一眼,见这个老匹夫安分了,他便也松了一口气。
最近早朝,他可是受够了被他们这群人闹了,也得找一些事了,不能只叫他一个人如今连媳妇都抱不到,不是吗?
池宴看着底下人皆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小虎牙静静的抵在了下唇瓣上。
等下朝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因着近日池宴还在吃着太医开着的补药,虽是药,可毕竟是清热解毒的,滋味甚好,池宴有日连着喝了两三碗,最后成功的闹肚子了。
于是狄旎还是放心不下这个二愣子,连每日喝药的时候都要来乾清宫盯着。
狄旎用勺子舀了舀瓷碗里的药,抬头看向池宴,见他面上带着笑意反倒有些吃惊了:“怎么,今个朝堂上没人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