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喜欢上了她这个再坏不过的坏学生。
一连就是喜欢了十年。
他会变吗?颜杳不清楚,总觉得他应该会比其他人要稍微长情些。至少在他们谈恋爱的三个月里,颜杳能感觉到,他是爱她的,一如当初表白时那般,汹涌却又克制。
耳边是男人敲击键盘的声音,颜杳偶尔扫一眼,总觉得此时的男人格外性感。
江砚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颜杳后来才知道,其实他眼睛的度数不深,高中那会儿为了看清黑板上的字就配了眼镜,如今也只会在写报告的时候戴上。只是男人平日里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高冷样,如今戴上眼镜反而又有一丝斯文败类的感觉。
突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江砚下意识地拿起,动作自然地解锁,却是在点开微信聊天框的时候微微一顿——
【今天我见过茵茵了,这女孩是个温柔的性子。】
【我给她看过你照片,她还夸你帅呢。】
【过两天我帮你约出来见一面吧?这孩子人真的不错。】
【我还给你要来了她的照片呢,你看茵茵是不是也很漂亮?】
【图片】
……
一阵又一阵的提示音响起,颜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
目光微微一滞,仅仅两秒钟的时间,颜杳便看完了那个备注名为‘妈’的人发来的消息,以及最后跳出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女孩笑靥如花,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裙子,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天真烂漫。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颜杳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然而不知为何,‘茵茵’这个名字连带着那些形容词总是不断回旋在她脑海中,以及那张照片,也一同令她有些无法释怀。
大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久久都没有动作。
凭心而论,那位茵茵的确长得好看,看起来阳光开朗,温柔恬静,就连沐浴在阳光下的模样都是这般干净。
与她,截然相反。
此时,电视机里正传来了女主角对男二的质问:“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我们在一起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家。对于你,我已经等不起了。”
“既然如此,那就分手吧。”
……
悲情的背景音乐响起,颜杳不用猜就知道,在接下来的剧情中,女主会找到那个愿意和她结婚的男人,然后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颜杳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她竟是莫名觉得应景。
江砚自是也听到了电视里的那番对话,像是恍然回过神那般,匆忙退出微信,侧头发现颜杳似乎并未注意到异样,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距离他和自家母亲提及‘女朋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他也曾拿偷拍过的照片发给母亲,可江女士却依旧觉得是对她的敷衍。
江女士说,纵使有一通电话,她也是信的。
可他终究是没敢这么做。
嘴角紧抿,江砚紧拽着手机,耳边回荡着女主浮夸的怒吼。
同样是十年,这一点看来,他和女主倒也一样可怜。
可他要的,并非是一个名义上的‘家’,他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
一个能名正言顺陪她从乌丝走到白发,能在几十年后与她一同入墓的身份。
音乐在不断播放着,男人低垂着眼帘,许久后轻声开口,语气极为平静,似是随口一提的话:
“颜杳,我妈想和你打通电话,可以吗?”
颜杳低垂着眼帘,也敛下了所有目光。
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也读不出她的情绪。
半晌后,她说:“不必了吧。”
第37章 感情,是没有义务的
“她真这么说?”
蒋宇瞪大了眼睛, 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将杯中的酒放下,桌上的火锅还在冒着滚滚热气,可安静的包厢里却是让人感受不半点温度。
江砚坐在椅子上,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极为平静, 只是眼中略显黯淡的神色却昭示着他并无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淡定。
蒋宇眉头紧皱,眉宇间带着隐隐的怒火, “她知不知道你家里在给你安排相亲?”
男人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应该不知道。”
“屁!”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 蒋宇便出声反驳道:“我早把这事儿和赵小瑜说了, 我就不信她那个大嘴巴会瞒得住事儿!”
蒋宇越说越气,又举杯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酒。
作为江砚的兄弟,蒋宇是再清楚不过江砚的处境了。家里催着给他介绍对象, 先前这么多年因为心中装着一个人,因此回回都用各种理由推脱。前两年还好, 只是越接近三十岁,就越糊弄不过去。
之前没谈恋爱的时候也就算了,偏偏现在谈了恋爱还要遭这种罪,这简直太过荒唐了些。
锅里的肉已经熟了, 但却无人有心享用美食。
江砚紧拽着筷子的手久久未曾有动作,手背突起的青筋略显狰狞, 似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不断翻涌的酸涩。
蒋宇刚刚的那番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在男人的心口上划下道道伤痕,鲜血淋漓。
她是真的知道这件事吗?
若是知道的话,为何不见她有任何异样?又为何在那晚会拒绝地这般绝情?
江砚一直以来都看不懂颜杳,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她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一道难解的谜题。江砚总觉得,纵使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解开,但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慢慢了解她, 去接近她。但如今,他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般遥远。
其实早在一开始,江砚就明白,颜杳不像是一个会归属于婚姻的人。她就像是一个永远都在旅途中的游者,不曾停歇过脚步。他本以为自己可以陪着她一起走,走遍千山万水,走过大江南北,但她却给了他过于残酷的回答。
人总有浪漫的一面,而江砚这才发现,其实他也很天真。
在知道颜杳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而欣喜若狂,天真地以为纵使对方毫无回应她可以承受下所有的一切,苦痛,艰难,挫折。他以为自己可以,可事到如今这种痛又刮地他每每想起都有些窒息。
但其实江砚清楚,只要她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回头多看一眼自己就行。
他愿意做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拉着她的手在爸妈面前说谈一辈子的恋爱,也愿意成为背离世俗规则的异类,承受所有的流言蜚语。
可事到如今,他却也不确定自己能追着她的背影追多久。人心终究是贪心的,分明曾经觉得,看着那背影都能欣喜若狂,那又为何现在还是依旧感到求而不得?
明明一直都在朝着她奋力地跑,一刻都不曾停歇,但为何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是这般,看似亲近,实则触不可及……
“不是,你俩准备这样下去再多久?”蒋宇说着,抛出一个极为残酷的问题。
江砚目光微闪,却是依旧沉默不语。
他在刻意逃避这个抉择。
“不会就真准备继续这么耗下去吧?”蒋宇的表情略显严肃。
杯中的酒被他饮尽,男人一边倒着酒,一边继续开口:“你这是打算等到她提分手的那一天了?”
左手骤然紧握成拳,江砚的脑中一片空白,向来习惯规划的男人却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段感情的未来。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是不敢。
“且不说分手之后你会不会要死要活,乖乖回去找个人结婚生子,就光是现在的处境,你准备怎么解决?”蒋宇说着,不疾不徐地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事实上,对于江家二老的脑回路,蒋宇也有些束手无策。或许是江砚的前例太多,以至于现在说什么在二老眼中都像是敷衍他们的借口。
关于颜杳的存在,蒋宇也和江母提过,可江母明显是不信的,总觉得他和江砚是联合起来在骗她。
这名字也说了,照片也给了,伯母依旧固执地觉得是‘谎言’。
不过深究起来,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的确不具有说服力,但凡通个电话,见个面,也不至于到如今被催着和人家女孩见面的地步。
但偏偏,对于颜杳来说,这便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说到底,重点也从不是这个,是他今后和颜杳究竟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
许久后,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始,略显沙哑地吐出一句话。
蒋宇听此,微微叹了一口气。
以前就知道他这兄弟是栽在了颜杳的手上,却也没想过会栽得这么彻底。这种没有结果的恋爱,换他连开始都不敢,又哪想到江砚竟然坚持了这么久。
深爱之人的远离,总比所有艰难困楚要难以承受得多。
“兄弟,别怪我说得难听,你看颜杳连个电话都不愿意和江母打,说明她打从心底里就没打算和你走到那一步。”蒋宇不是恋爱小白,在大学里也谈过几次恋爱,再加上当律师的整天东奔西走,见识得多了之后,这方面自然而然也就懂得多了
“你看她都不乐意走进你的生活,不愿意和你的家人有接触,说明她就只想要和你谈一场适可而止的恋爱。”
或许是酒精上了头,蒋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格外扎心。
“你现在仔细想想,她和你谈恋爱到现在,有来过问你的工作吗?有知道你除我之外的朋友吗?知道你家里几口人,知道伯父伯母干什么,知道你其实有海跃集团的股份,还富得流油吗?”
江砚抬头,对上蒋宇的视线,缓缓说道:“我就只有你一个朋友,至于海跃集团的事情,我觉得这个不重要。”
蒋宇有些语塞,表情一僵,半晌后挥挥手开口:“这就是一个比方好吗?我想说的是,人家压根就不重视你!所以,及时止损好吗?还是别越陷越深了,要我说那茵茵也不错,虽然的确没有颜杳好看,但好看也不能当饭吃是不是?看照片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至于颜杳,还不如就此放手,给彼此留点尊严。”
放手?
江砚喉结微滚,目光骤然深沉了下来,紧握的拳头不曾有半分松懈。
这是他苦苦盼了十年,好不容易偷来的,现在又怎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他……是真的还很爱她啊。
安静的包厢里,一阵手机铃声打破此时的僵局。
蒋宇扫了一眼屏幕,见是赵小瑜打来的电话,于是按下通话键,又开了免提,一边拿筷子捞火锅,一边说道:“喂?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了?”
“我微信给你发了消息,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我,在哪儿野呢?连女朋友都不要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赵小瑜的娇嗔,听似是生气的口吻,却又骄纵地让坐在对面的江砚心生羡慕。
因为颜杳从不曾这般和他说过话。
“诶呦,我的祖宗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今晚要和江砚吃饭吗?男人聚餐懂不懂,哪儿能一直捧着个手机?”蒋宇说着,语气略显无奈,眼中却是带着笑意,“所以你微信里给我发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半个月后咱们一中八十周年校庆,问你去不去。”
“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参加的?你也知道我忙得要死。”话音刚落。蒋宇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对面的江砚,询问道:“诶,母校是不是给你发邀请函让你做个什么演讲来着?”
江砚想起前两天收到的邮件,淡淡地‘嗯’了一声。
“就你们两个在吃饭?”电话那头的赵小瑜再次开口,“以前也不见你们俩单独聚餐啊……蒋宇,你不会是在背地里和江砚吐槽我吧?”
蒋宇听此,脊背一紧,条件反射地反驳道:“屁,我吐槽你干嘛,要吐槽也吐槽你闺蜜。”
“蒋宇!你皮痒了是不是?!居然敢背后说颜杳的坏话!你信不信我揍你一顿!”赵小瑜怒吼道。
“嘿,当着她的面我也敢说,这么欺负我兄弟,我就不能吐槽两句了?”
“颜杳哪儿欺负江砚了?!她对江砚好着呢!你怕是不知道她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
一时间,两人犟了起来,包厢里开始回荡蒋宇和赵小瑜的对峙声。
蒋宇:“江砚对颜杳不好吗?都差没直接把心掏出来了!结果呢,连个电话都不乐意给他妈打,这就是你说的好?!”
坐在对面的江砚见此,微微皱眉,开口道:“蒋宇,别说了。”
“我就非要说!江母最近催你催这么紧,但凡只要打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不乐意干。”
电话那头的赵小瑜骂骂咧咧了几句,反驳道:“你都不知道颜杳小时候经历过什么,你就在这儿瞎说!对于恐婚的人来说,结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是,我是不明白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一个人过往的悲剧也不是她伤害别人的借口啊?而且只是打个电话,又不是逼她结婚!更何况,她要真打算和江砚好好过,好歹给点承诺,若是没这打算,那就别这么吊着他,难不成真让江砚搁这儿坐等被你家颜杳甩啊!”
“你!……”
两人吵得越来越凶,江砚一把拽住了蒋宇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格外冰冷。
“蒋宇,别说了。”
蒋宇微微一顿,对上江砚的眼神,那深沉的视线中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悲怆。
“你……”
“是我自己甘愿的。”
男人淡淡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响起,透过话筒传到了手机那头,也让赵小瑜顿时安静了下来。
蒋宇呆愣片刻,随后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江砚,你还真是犯贱。”
江砚收回手,听着蒋宇怒其不争的指责,忍不住在心底自嘲地附和道:的确。
“你都卑微十年了,好歹要给有骨气一次,懂吗?”蒋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