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肆十
时间:2021-03-15 09:04:05

  江见疏垂眸看向她手里的柠檬:“这是?”
  “尝,”她板着脸,像个冷酷的女杀手,“看我买的好不好。”
  那怎么不自己尝?
  这话江见疏当然没问,他看她片刻,隐约品出点儿什么味道,登时笑了。
  乔柚抿着唇,脸板得更冷。
  “行,那我就替你尝尝。”他意有所指地说完,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口柠檬。
  退开时,男人狡猾的眉眼眯起来,表情大体还是非常淡定的。
  乔柚硬邦邦地问:“怎么样。”
  江见疏说:“分享一下?”
  说罢,扣着她的后颈就吻下来。
  乔柚呆了一下,刚要推开他,就被对方舌尖推进来的味道冲得“唔”了声,眉眼揪紧。
  酸。
  酸得人天灵盖儿都要飞了。
  成功分享完味道,男人满意地退开,看着她笑。
  那酸味儿后劲实在足,乔柚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江见疏好脾气地问她:“怎么样?”
  提问的和回答问题的一下就掉转了位置。
  乔柚捂着嘴,幽怨地抬眼瞪着他。
  他又问:“是不是挺酸的?”
  “……”
  “挺酸的吧。”
  “……”
  “你那还是二手酸,”他说,“我这一手的才是真的酸。”
  你当是二手烟呢。
  乔柚腹诽一句,知道被他看穿了意图,也不挣扎了,沉默地把手里那块柠檬放回去,打开水龙头洗手。
  身后忽然贴上来一道温热。
  江见疏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迎着水流托住她纤细的指,替她一根一根地洗净手上的柠檬汁。
  他声音搭在她肩头:“所以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今天买的柠檬这么酸。”
  乔柚半垂着视线,直到他帮她洗干净手,关了水。
  “我在医院听到一点八卦,”她手没收回来,又看着江见疏从旁边架子上扯了张纸巾,替她擦手,“说我是你和张听月之间的拦路虎。”
  这话有点夸张。
  不过总结起来,那两个护士的信息里透露出来的,也是这么个意思没错。在许多不知情的人眼里,她的确就是个中途出现在江见疏身边的、反正比张听月后来的人。
  这种时间上的对比,轻而易举地衬托出张听月才是那个更深情的人。
  江见疏帮她擦手的动作一顿:“谁说的?”
  “不知道,不认识,一不小心就听见的。”
  “那是挺不小心的。”
  乔柚抽手。
  “别动,”他收紧力道,没让她的手溜走,低声哄,“我说他们呢。”
  乔柚轻轻哼了一声。
  哼完,她忍不住又泛酸:“所以她们说的是真的?张听月一直都喜欢你?”
  “是吧。”
  乔柚不满:“什么叫‘是吧’,你难道不知道啊?”
  江见疏扔掉那张擦完手的纸巾,又攥过她的手,好玩儿似的捏着她的指腹:“医院里是一直有人议论我和她,不过在这件事之前,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没什么异常。我们结婚后,她还谈过一个男朋友。”
  乔柚:“啊?”
  “当然,现在想想,估计是编的,”他说,“因为这件事,她只跟我提过。后来再提起,说的就是已经分手了。”
  乔柚大概懂了。
  对喜欢的人谎称自己有男朋友,这个做法要么是用来试探,要么是想留在对方身边所以降低自己的感情暴露度。虽然是老套路,但管用。
  这个路数,宋酒追江临舟的时候就用过,还是她支的招。
  说到这儿,江见疏笑了声,有点自嘲的意味:“这点我和阿舟还是挺像的。”
  乔柚:“什么?”
  江见疏抬眸,看着她温和地说:“如果我的敏感度再高一些,也许我们都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如果我早点察觉你的喜欢。
  如果我对你的感情再多敏感那么一点点。
  乔柚看他片刻,抽出手,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觉得,好嫉妒。”
  江见疏勾着她的发丝往下顺,耐心地应:“嗯。”
  “我一想到,大学那几年,粘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张听月,我就觉得好嫉妒,”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重复,“特别、特别、特别嫉妒。”
  江见疏纠正:“她也没粘着我。”要真是那样,他就是头猪都能看出来张听月的心思了。
  乔柚:“那我不管,就粘了,反正我看不见,你怎么狡辩都行。”
  “……”
  他笑出声:“好,你不管。”
  安静片刻。
  “反正,”乔柚委屈地出声,“我就是很不爽,你身边的本来应该是我的位置,被别的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人,霸占了那么多年。”
  江见疏低声问:“我要怎么补偿你?”
  乔柚静了一下,说:“补偿不了的。”
  人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走过的时间也不会再回溯。
  那些空白一辈子都将是空白。
  “那——就未来吧,”江见疏停顿了一下,自然地往下说,“你嫁给我,我们举办婚礼,然后告诉所有人,我和我的妻子始于少年时代的一个晴天,终于未来的白首偕老,唯此一生,都只有彼此。”
 
 
第55章 瑰芒沙砾   “那就祝你天天看见我好了。……
  乔柚抓着他胸口的衣服, 抬头问:“你这是求婚吗?”
  “看你,”江见疏说,“你要觉得是,这就是。你要不想, 这就只是句很普通的情话。”
  乔柚哦了声, 片刻后委婉地说:“一辈子就这一次的恋爱可是很宝贵的……”
  听懂她的言下之意, 江见疏失笑, 拍拍她的脑袋:“行。”
  一辈子就谈这么一次恋爱了。
  还没享受够呢。
  “这些怎么处理?”安抚完吃飞醋的女朋友, 江见疏看向被女朋友买来表达心情的柠檬。
  砧板上的柠檬分割得七零八落, 反正拼是拼不回去了。
  最后这整颗柠檬被乔柚拿来做了柠檬水。没用完的拿个小玻璃罐装了起来。
  午饭过后, 江见疏查了下回宣江的机票, 定下时间后, 乔柚便兴致勃勃地去收拾行李。
  见她这么高兴, 江见疏不由说:“之前没见你这么开心。”
  “那是之前嘛,”乔柚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 语调轻快,“我现在心情好, 而且还是放假哎, 谁会不高兴放假?”
  江见疏订的是明天下午的机票,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乔柚的好心情没能一直维持到上飞机。
  第二天上午,她接到了周从知的电话,让她去一趟,说针对乔云平的赌博取证,需要向她再了解一下详情。
  不是什么大事,乔柚便自己去了。
  其实她对乔云平以前具体赌些什么、怎么赌的、去哪儿赌,都不是很清楚。那是她还太小了, 对“赌博”这个概念都一知半解。
  要了解详情,找她还不如找谭冬。
  乔柚只把她还记得的一些事告诉了周从知,结束后周从知说:“行,那剩下的我们会跟你母亲确认。”
  提到谭冬,乔柚顿了一下,却也没多想。这个流程挺正常的,乔云平至今没有再婚,要了解他的赌博史,找了他女儿自然也会找他前妻。
  她和周从知一块儿往外走,余光忽然瞥见前台的一抹背影,脚步无意识地缓了缓。
  几乎是同时,她听见前台负责接待的警察问:“你叫什么?”
  “谭冬。”
  像是蓦然踩如一个捕兽夹里,乔柚的脚步被钉住了。
  她懵了一下,循声看过去。
  身边的周从知已经往那边走过去,道:“谭冬是吧?我给你打的电话。”
  女人转身,乔柚和她的目光对上。
  对方也停顿住了。
  对视不过寥寥几秒。
  谭冬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和周从知说起话来。
  周从知简单和她说明了情况,转头正要叫乔柚,发现人已经不在了。
  “她刚走。”谭冬说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
  周从知提醒:“这里禁止吸烟。”
  “我知道,”女人扯了下唇,把烟咬进嘴里,尼古丁的味道让她内心平静不少,“就过个嘴瘾,不点。”
  -
  乔柚可以说是“逃离”出来的。
  她以为周从知说的向谭冬了解情况,是指通过电话联系的方式。
  谁能想到是把谭冬叫来临城了?
  迎着寒风吹了一路,她才感觉自己从那寥寥几秒的对视带来的无尽压抑中抽身。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受了。
  乔柚设想过很多次她和谭冬再次见面的场景。也模拟过许多次,见到她时可能会涌现的情绪。
  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那些设想根本没用。
  千万种情绪中,无法挑出某一个来准确形容。
  她老了,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疲惫。
  但眉目间,还是那样的冷硬强势。
  这是她的母亲。
  她却并不为此番重逢抱有任何激动。
  她明明已经独立,无论是经济还是学识还是思想,她都已经完完全全独立了,不用依靠任何人,哪怕是她的父母。
  或者说,从大学开始,她就已经不靠谭冬了。
  可就是这样,过去了这么多年,和谭冬断了这么多年的联系,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的乔柚,在见到谭冬之后,还是会喘不过来气儿。
  无形的枷锁好似再次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而谭冬就是那个审判官,只要她一声令下,那些沉重的枷锁就会像童年、像青春期那样,将她牢牢锁住。
  那样窒息,那样压抑。
  这种下意识的恐惧,仿佛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
  乔柚刚回家,江见疏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哪怕她笑得和平时一样,古灵精怪的各种小表情、小动作和语气都和平时一样。
  他合上手里的书,支着下巴专注地瞅她。
  她倒个水,他盯着。
  她去零食柜里翻零食,他盯着。
  她起身去拿扔在沙发另一头的遥控器,他还盯着。
  乔柚被他盯得受不了了:“你干嘛老看着我?”
  江见疏:“暗恋你啊。”
  乔柚:“……”
  乔柚:“别看我了,我还得看电影呢。”
  江见疏:“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咱们谁也不打扰谁。”
  乔柚:“……打扰了,你打扰到我了。”
  江见疏哦了声,非常敷衍:“那真是不好意思。”
  乔柚:“。”
  乔柚忍无可忍,抄起遥控器把电影暂停了,然后转向他:“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还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江见疏:“没有啊。”
  “……”
  见她一脸憋屈和无语,江见疏的恶趣味得到满足,心情很好地弯起唇笑了。而后才懒洋洋直起身,说:“我就是觉得,你应该有话想跟我说,所以一直在等呢。”
  乔柚愣了愣。
  江见疏看着她,眸光清浅又淡然。像是能包容和纵容一切。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乔柚很快就投降了,嗫嚅着说,“我今天见到谭……我妈了。”
  谭冬。
  女人强势冷厉的眉眼很快在脑海中浮现,想到乔柚今天出门的原因,江见疏很快猜到了原因:“然后,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
  “嗯?”
  “什么都没发生,话也没说一句,”乔柚说,“我跑了。”
  她眨巴两下眼睛,江见疏愣了下,随即失笑,伸手弹了下她额头,评价:“胆小鬼。”
  乔柚皱皱鼻子,嘟囔:“胆小鬼就胆小鬼。”
  江见疏有模有样地沉思:“嗯……让我想想。”
  乔柚:“想什么?”
  “想想,怎么逗你开心。”
  乔柚看他片刻,挪过去,抱住他的胳膊。
  心情,一下就好了。
  于是她说:“不用。看见你,我就开心了。”
  “是吗?”他正儿八经地送出祝福,“那就祝你天天看见我好了。”
  乔柚咯咯笑着把他抱得更紧。
  -
  和谭冬的见面,乔柚把它当成了一场意外,没再去想。
  这样就挺好的,她想,无论如何,谭冬也养她十八年,是她的母亲。她们之间有过服从与反抗,争吵与决裂,再见面时能这样平静地对视几眼便互不过问,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比起乔云平,已经很好了。
  黄昏渐隐,月升日落。
  穿过云层,乔柚再次闻到了宣江的空气。
  与那次失忆时的感受截然不同,是如此熟悉与怀念。
  乔柚吸了吸鼻子,惹来江见疏的揶揄:“胆小鬼要变成爱哭鬼了?”
  一句话把她的惆怅给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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