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自己拎着包袱,跟王老爷子,谁也没要来送,就是王家大哥也不要他送,“你跟你家里的在城里面,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咱们不在这些虚礼上,送不送的都一样,等着年头好了再见也一样,别给人看见了说闲话,我跟你妈成分不好,你们就是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孩子,回头跟你妹子说,好生的过日子。”
王家大嫂子愣是没敢去送,给人看到了,又要有话儿说了。
只咬着牙,自己收拾了一篮子的黄金梨,给王红叶带去,嫂子娘家成分也不行,她家里开的是酱菜园子,也是早晚难安定。
王红叶病再床上,她殷切的伺候,又洗了梨子来吃。
“爸妈走的时候,说是要你好生过日子,小妹,现如今咱们家里的日子,就你的好过了,你嫁在张家,也能护着你。”
嫂子就早就想到了,时代不一样了,人也就不一样了,王红叶那时候结婚,按着老法子,也是找个小富即安的家庭,日子好过的很,门当户对。
可是谁能想到,现如今的人是看成分的,开铺子的老板竟然比不上铺子里学徒地位高了,张家的成分好啊,一家子妥妥当当的,张平也不是臭当兵的了,转业回来了也是干部领导,熬出头了。
王红叶咬了一口,嘴里面是鲜嫩的水儿,心里满是苦唧唧的涩,咽不下去,只在最里面含着。
她心里,事儿太多了,都压在那里。
西爱不在了,她的心就跟空了一样的。
娘家的事儿,西爱的事儿,等着嫂子走了,竟然当晚就起高烧了,人两三天就不大好了,在医院里面瞧着人气色跟纸片儿一样的。
张平看了看,自己去给梅如写信去了。
只能写信。
他知道王红叶的心事儿,就跟她说了,“你爸妈那边要去看就看,不碍事儿,西爱你要去看,等你好了我跟你一起去看,行不行。”
王红叶鼻子一酸,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张平这人,很多缺点,但是就一个。
他是个男人。
他有担当。
生不出孩子来,他也不要坑声,我娶老婆又不是只为了生孩子的,除了孩子以外哪哪儿都好,他不能为找个离婚。
现在岳父母出事儿了,他自己站出来说一句,该去照顾的还得照顾,没有撇清断绝关系的意思。
他跟张建国都好,就一个地方不好,就是看西爱有点刺挠。
西爱现如今什么想法?
她是想回来的想法。
在那边一天,就过够了。
她吃不了这个苦。
自己揉着头发哭了,稀里哗啦的,她头发少,而且黄不拉几的,自己蛮珍惜的,又是小姑娘了爱美的时候,这不就是洗个头呢。
结果那水,洗了头就不能看了,你得赶紧擦,来回擦,它太咸了,手慢的直接就是结块儿了,硬邦邦的跟冻住了一样的。
她就浑身刺挠了,要跟梅如说,梅如也不在,她在里面出不来,休假才能出来呢。
孩子们都有专门的老师,吃喝拉撒全都管,就是保育员。
“真的没有水,我们都是用这种水的,淡水太少了,每人每天一脸盆水,喝的都不够,西爱啊,你等等,等几天咱们上边决定了,像是要通水呢。”保育员好言好语的劝着,没办法,这里没有水,只有这样的盐碱水,洗衣服做饭都是这样,永远洗不干净的衣服,永远洗不干净的头发。
西爱根本就不听,板着脸,很生气了,“我要洗头,跟以前一样。”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不管原因过程,我只要结果,那就是我现在就要洗头,就要干干净净的。
这孩子,有点刺挠啊,保育员看她一眼,没办法了。
旁边又有人喊,忙的腰都直不起来,西爱在里面算是大孩子了,勉强安慰几句,就走了。
西爱自己闷气了一天,也没有人管,有人跟她来说话,她根本就不甩人家,她是谁啊,她是一姐儿,吃得开。
一直就跟流通的货币一样,到了第二天早上发水的时候,她愣是没留着喝,自己洗头去了,这一天啊,你就看没水喝,嘴就破了,起皮了。
自己跑到保育员跟前儿,“你要看我渴死吗?”
保育员的心啊,看着她嘴上带着血,红艳艳的,然后还对着自己笑,就觉得这是哪里来的恶魔啊,西爱自己嘴起皮了不假,但是她自己手顺手就撕开的。
疼是真的疼,但是保育员真不能看她渴死啊,给她多余的水了,“真不能拿来洗头了,这水来之不易,以后你得习惯。”
西爱当耳旁风,不就是水,运来就是了,不够用就多一点人运来,她这人有点没有同理心,自己咕咚咕咚喝水。
心想,以后我还是我的人生。
她还得那么干,最后保育员给她治的啊,没法子了,打电话告状,给报告到内部去了。
朱成仁接了电话,梅如这边忙着呢,也走不开,他压根也就没说,自己网兜子拎着橘子罐头就去看西爱了。
这孩子,是真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周忘记申榜单了,我就是个憨批。感谢在2020-05-2017:20:33~2020-05-2200:0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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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格格不入(捉虫)
去的时候刚好,这孩子闹饭呢,自己端着碗,大模大样的跟保育员叽歪,“我有钱,可以买肉吃吗?”
我自己有钱,你可以去买来做吗?
西爱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带着存货的,这孩子一点也不亏自己的。
现在吃饭,她看了一下碗,就很讨厌了,里面是混合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玉米碴子还是小米大米豆子的加在一起的,她分不出来,因为她根本没喝一口。
她就最讨厌这样的东西了,乱七八糟的混合在一起,口感不一样,你要么就全部磨成粉喝,要么就只放一种,别这样吃东西,她一口也不吃。
很傲娇了,微笑着看着保育员。
保育员现在看她走过来,都觉得虚。
这孩子看着你,就跟捅了麻线窝一样,纠缠不出来了。
就可劲儿跟你掰扯,“西爱啊,你先吃,先吃,下午咱们保卫科的人去打猎,有肉吃呢,中午先垫补一下。”
西爱自己就坐着,觉得没问题,勉强撑着也不错,但是那饭就愣是没吃,她等着晚上吃大餐呢。
肚子饿啊,确实饿,但是就是不想吃。
有的孩子,就特别的各,我就是饿死了,我也不吃,我狠起来的时候,我对自己都下狠手。
保育员看着朱成仁,在外面就嘀咕,苦大仇深的,“真的,要淡水洗头,天天儿的比人家多用水,今儿中午也没吃饭,我带过这么多孩子,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难带了。”
一般的孩子,要东西你不给就算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淡水就是没有你没办法对不对,这里就是没有肉你也没办法对不对?
可是西爱不,她是创造条件,没有淡水,我就想法子要,我动动心眼就好了,去折腾别人,就这样。
朱成仁往屋子里面看一眼,西爱趴在桌子上呢,也没看书,屋子里面大闹的有,读书的也有,三三两两的反正是没有西爱。
他看了一会儿,等下课了才喊她出来,要摸她的头发,一下子躲开了。
朱成仁笑笑,“头发真漂亮。”
西爱就笑了,自己努力的不要嘴角翘得太厉害,她来这边缺少粉丝,很久没有听到赞美了,尤其是各种虚情假意的彩虹屁,没了小孙跟伸伸,还有她的铁杆,日子就不太来劲。
“你不要碰我头发,很金贵。”
一个是用的水很金贵,费了她一番脑子呢。
再一个就是黄毛丫头怕头秃,就想要一头秀发呢,所以很珍惜,不给人碰。
外面马蹄声哒哒,西爱翘脚看一眼,都背着□□,是去打猎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晚上有肉吃了。
这边没有什么肉,供给的话,实在是少的可怜,粮食都吃不上了,一人就是两个窝窝头,杂粮的那种。
朱成仁看她,“听说你在家里都吃肉的?”
西爱就不吭声了,“你听错了吧,可能这边风大,你们听得跟我听得不一样。”
“奥,那你听得是什么样子的?”朱成仁带着她爬上小山坡,这里可以看着保卫一行人远去,带起来一阵黄土,还能看到这里一片黄色的基调,永远看不到的绿色,永远看不到的水源,陪伴大家的,只有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还有那深夜拜月的狼群。
西爱撑着下巴,她累了,她在这边浑身没有力气,她不吃肉,就浑身没有力气,脚都不想抬起来,捧着自己的脸,用围巾包的严严实实的,依然感觉身上是抖擞不掉的尘土。
想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这一片黄沙看穿一般的,说了一句,“大概只有风知道吧。”
只有风知道,不需要你们知道我。
朱成仁一愣,随后大笑,“你不一样,西爱你很不一样,你聪明。”
西爱肚子饿了,在叫,看着朱成仁,“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我在等你说我,批评教育然后威胁是吧,可是现在我饿了,我不想等你开口了。”
我饿了,所以现在我给你机会,赶紧说。
朱成仁摇摇头,抓起来一把沙子,“我来找你,确实是想教育批评你的,可是现在,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对你,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你看这沙子,西爱,这片土地上是存不住水的,它一年下不了一次雨,下雨就是奇迹,所以这里没有水,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用的水,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跨越这黄沙漫漫,一步一步拉进来的。”
西爱垂着眼,“所以呢?”
歪着头看着朱成仁,她的内心毫无波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容易的,也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她没有一点感慨。
朱成仁就哽住了,所以呢?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再讲下去,人家也听不进去。
西爱见他接不上话儿,看了眼罐头,“我想吃,可以吗?”
“可以,就是带给你的。”
给她打开,看着她喝,只喝水。
“怎么不吃呢?”
“没有勺子。”
朱成仁就不服气了,“吃罐头很多方法的,你可以试试。”
西爱很冷漠了,直接拒绝了,“何苦那么狼狈呢?”
“很多事情,不要这么狼狈,其实可以有很多选择的,比如说下去找勺子,比如说先喝点糖水,”她说话就喜欢戳人肺管子,“所以你们为什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你们是在干大事情的对吧,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不觉得不公平吗?”
“城市里面很多人不愁吃穿,他们不过是普通人,可是你们吃这么多苦在这里熬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真的好奇,到底为什么?
她不止一次的问,水不够用,天天嘴唇都是干裂的,洗漱用的是盐碱水,吃的无论上下都是两个窝窝头我,咸菜汤,菜都没有一点儿,她妈眼睛都快瞎了。
据说是某个首长看夜盲症的人多,没法子了,医院供应不起来,所以跑青海去跟人家省长特批了,从整个省份搜集了鱼肝油来,一人分了一瓶,就这样那科学家们还在里面傻乐呵呢,没有人出来的。
西爱就不知道里面是有什么魔力吗?
还是这些人脑子里面全是坑。
她看了几天了,什么也没看明白,只觉得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她觉得孤独,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在一个世界里,她自己在一个世界里,彼此不交叉。
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从未如此清晰过,她怀疑这个世界。
第48章 回不来了
朱成仁都多大的年纪了,这里面的年纪是最大的,当初还是前清的时候,就已经是公派的留学生了,后来为国军委派出国,走南闯北的,他身上总是带着太多的东西。
那种中西方包容的东西,在他的身上,除了以前西装革履依然留着一把大胡子以外,还有很多方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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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的胡子现在没了,说过的,什么时候争气弹出来了,什么时候胡子重新开始蓄。
“西爱,人跟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你只看他们吃饱穿暖觉得满足,觉得平庸的人生,可是他们要不要养家糊口呢,现在钢铁工人在青藏高原的冻土层开工,从早到晚。”
因为冻土层,所以开工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需要抢工期,从早干到晚,一日不曾歇息,天气冷的时候手都冻开了,一铲子一铲子下去的像是血肉。
每日里早上只有稀粥,然后半块豆腐乳。
“为了保障西北的供应,必须在青海湖结冰之前结束捕鱼期,供应一人一周一条鱼,荷枪实弹的首长跟着一起出海捕鱼。”
没有蔬菜,什么也没有,就只能吃鱼,在结冰期保障一人一周一条鱼,所以每次去捕鱼都要保证满载而归。
“还有很多很多,你看似寻常平凡的人生,他们的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不平凡的人生,因为他们出生在中国,因为他们属于这个时代,所以注定了不平凡。”
“西爱,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努力跑的,一个国家不能只有一个齿轮跑得快,每个人都是一个齿轮,大家都在跑才能跑得快的。”
“我们要吃饭,要喝水,要穿衣服,各行各业的人都在付出,我们现在在做的每一份事情,都不觉得特殊,我们只是把自己的人生献给了热爱,献给了热爱的一切。”
我热爱我所热爱的一切。
热爱这个国家。
热爱现在的生活。
也热爱我所终身奉献的原子能事业。
仅此而已。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就是了。
西爱坐在那里,一个人静静的,这里的太阳,似乎是永远都不会落下去一样,很亮很亮。
她看着太阳渐渐的落下去,看着光明一点点的被吞噬,看着人打马回来,马背上是一头头的黄羊,看着前面的人大笑着下马,看着她的保育员迎上去,帮着端水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