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秋伸了伸胳膊,小太监立马上前去将他扶起来,靠着枕头坐稳。
外面听到声音的小春子赶紧从小厨房端出一碗一直温着的白粥,他用手护着,一路端到卧房。
见到石安秋坐着,他弓着腰,眉间一喜,“总管您醒了!”
说着他把粥碗放到床边矮桌上,吹凉后给床上男人递了过去:
“您睡了一夜喝了几次褪热的药,胃里定是不舒服的,喝点清粥暖一暖,再睡上一觉,保证您明天活蹦乱跳的!”
石安秋没开口,他垂着眸接过粥碗,拿着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就在他舀起一勺粥准备入口时,立在一旁的小春子不禁多嘴道:
“总管您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窗棱上挂着一层银白,窗子开了一道缝,冷风吹的石安秋浑身一紧。
他握着勺子的动作一顿,长长睫毛微抬,黑眸逐渐变得深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句话耳熟,好像在他熟睡时,也有人这样催促他……
这个人,是谁呢?
他眉头皱了皱,突然想起沉睡中的那个吻。
轻柔的触感带着微微的凉,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印在他的唇上。
!!!!
想到那一幕,他脸色不禁越发难看,紧着粥碗的手越收越紧。
看着他握到泛白的指尖,不用抬头,小春子就已经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他心底一颤,与另外一个伺候的小太监十分默契的噗通一声一同跪到地上。
“石……石总管?”
小春子用余光偷瞄石安秋的神色,发现他的脸色黑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见此,他赶紧俯下身子,把自己紧贴在地面上,降低存在感。
“是你让她过来的?”
小春子贴着地面的身子一顿,在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覃年年后,赶紧摇头:
“不是不是,覃姑娘是陛下看上的人,奴才哪里敢指使她!!”
听到小春子的话,石安秋眼尾一挑:
“是她自己要来的?”
说着他眉头一皱:“为何?”
她不是一心想爬龙床吗?他替她铺路,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何会在最后关头放弃机会,来看他这阉人?
石安秋想不通,难道她以为只要讨好他,就能获得更多机会?
呵!!
小春子答:“昨晚给覃姑娘送衣裳时,她问为什么不是您给送,下面办事的奴才嘴松,说了您病了,谁知道那覃姑娘想也没想,当即就跑了过来……”
说着他偷偷瞧了一眼石安秋,继续道:
“要说这覃姑娘对您可真是上心,奴才观察了一晚上,那模样没有一点掺假。”
石安秋靠着枕头,纯色泛白,一条腿放平,另一条腿支着胳膊,姿势随意。
听到小春子的话,他嘴唇抿了抿,转身放下手中的粥碗。
就是在这转身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自己胸前亵衣带子被人故意系成了一对蝴蝶结。
……
等了半天没等到主子回话,小春子抬头去看。
只见石安秋垂着头,望着自己胸前愣神。
胸前有什么好看的,他家总管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魔障了?
就在他疑惑时,余光突然看到他亵衣带子上那两个蝴蝶结,一瞬间,他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心里不免恐慌,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就在他暗自畏怯时,石安秋缓缓转过头,一开口,声线冷的吓人:
“她系的?”
三个字,小春子心跳加速,吓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咽了口口水,胆战心惊的点了点头。
石安秋见此,突地冷笑。
“好,很好。”
听到这句话,小春子脑袋嗡一下,知道主子真真是生气了。
果然下一秒,石安秋视线落在跪在地上那二人身上,神色阴冷道:
“天亮之后你们二人各领二十鞭。”
小春子与那小太监赶忙磕头,感恩戴德:
“是,奴才领命。”
“是,奴才领命。”
说完,两个人恭敬地退了出去,在他们心里,石安秋没有要他们命已是手下留情,这二十鞭虽难挨,好歹能保住命。
*
亮天后,伺候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传来消息,昨晚教坊司舞姬仙舞在侍寝后被抬为美人。
美人这个名号并不算高,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院子。
但比起在教坊司当舞姬,遭人白眼,被人唾弃,还是要好许多。
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教坊司都陷入了奇怪的氛围中,其中最纠结的还是周嬷嬷。
她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覃年年,眼眸复杂的闪了闪:
“你真的不后悔?”
覃年年双眼弯弯,笑的一脸温柔:
“当然不后悔。”
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周嬷嬷不禁长叹一口气:
“你这丫头……”
进入教坊司的女人,哪个不盼着能入了皇帝的眼从此逃出这个卑贱的地儿,可舞姬歌姬何其多?真正出头的又有几个??
覃年年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竟就这么让给了仙舞……
周嬷嬷还想说她傻,可到嘴边的话又停了下来。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你既做了决定便要记着,皇上看上的从头到尾就是仙舞,若有一日漏了嘴,我也保不住你。”
听到周嬷嬷的话,覃年年重重点头。
随后周嬷嬷放软了态度,又安慰道:
“你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的,等仙舞位份高了,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覃年年佯装惊喜:“奴婢懂了。”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周嬷嬷彻底放下戒心,对她摆了摆手:
“时间不早了我有些乏了,你去练舞吧。”
覃年年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后转身退下。
一出门,她就听到门外几个路过的舞姬聊天:
“青青,你说仙舞这件事儿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那天我就在旁边看着,石总管说话时看的明明是那个覃年年,他们俩还单独出去聊了一会儿,按我说被看中的绝对是覃年年,至于为什么最后换成了仙舞,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这时另一个夸张配合:
“可不就是,还有那天晚上宫宴跳舞,仙舞体力不支你们也是知道的,据说还失误出了丑,反倒是给她伴舞的覃年年大放光彩。”
“要这么说,被选中的就是覃年年,可她为什么要把视频的机会让给仙舞?先不说她傻不傻,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不得连累我们整个教坊司给她陪葬?”
“就是就是,她们不怕死我们还怕呢,万一真被发现了,我们哪个逃得了?”
听着越来越远的说话声,覃年年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望着离开的几个舞姬的背影暗自发呆。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道穿着深红色宫装,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人的脚步停在她面前,黑色长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看你这副表情,可是后悔了?”
石安秋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讥讽,似乎到这一刻,他仍旧不相信她会心甘情愿放弃爬龙床的这个想法。
听到他的话,覃年年回过神。
因为一整夜没睡,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珠微红,眼睑下泛着乌青,看起来没有一点精神气。
“石总管?您还病着外面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看着覃年年惊讶的神情,石安秋眸色一深。
“咱家想去哪就去哪,用得着跟你报备?”
他语气不善,横眉冷对,永远一副怼死人不偿命的死样子。
听了他的话,覃年年撇了撇嘴,懒得跟他计较。
只是她不开口,石安秋却没准备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他继续追问:
“你还没回答咱家的话呢,你刚刚那副表情,可是后悔了?”
这是一早上覃年年听到第三遍这个问题,她努力控制好自己神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狰狞。
“石总管您误会了,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奴婢绝对不会后悔,而且奴婢早就跟您说过,奴婢现在不想爬龙床了。”
她穿着一身舞姬专属浅蓝色广袖纱裙,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浅笑着望着他,目光如炬。
随着她话音,石安秋下意识回了句:
“那你想如何?”
覃年年眉眼一弯,回到:
“奴婢喜欢石总管,奴婢想跟着您~”
看着她那直白的眼神,石安秋呼吸一滞……
“满嘴胡话。”
说着他冷了脸:
“既然你不想过那人上人的生活,便继续做你的下等宫女吧,正好浣衣局里缺人,打今儿个起,你就去那里吧。”
……???
看着他没有一点开玩笑意思的眼眸,覃年年傻了眼!
怎么说的好好的,就去浣衣局了呢?
眼看着覃年年面色变得苍白,石安秋不禁勾唇一笑,眸中不屑一闪而过,挥手让人将她带走。
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也是认识覃年年的,眼见着她被拖走,小太监冲石安秋疑惑道:
“总管,您真的要送覃姑娘去浣衣局?”
石安秋闻言,侧眸冷冷瞥向他。
小太监没有小春子那般眼力见,还自顾自的说着:
”那浣衣局又脏又累,吃不饱穿不暖的,就覃姑娘那个小身板,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话说一半,他终察觉到了旁边男人阴寒的目光,他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惊恐的看着他。
石安秋脸色苍白,又涂了粉,看起来没有一点人气,贴身小太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瞪了他一眼后,他眸色阴狠的对他吩咐道:
“去把所有知道昨晚一事的舞姬都给我找出来,让她们彻底闭嘴,若有一人走漏消息,咱家活剐了你。”
石安秋声线冷清,说就来的话却不禁让人胆寒。
小太监应了一声后,冲着刚刚舞姬们消失的方向,面色惨白的走去。
而石安秋,则望着覃年年离开的方向拧起了眉头。
第四十七章 总管太监在线黑化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整座皇城都被大雪覆盖,银装素裹,极目望去, 雪白的景致华而不俗, 清而不寒。
在宫殿偏僻的一角处, 灰棕色的矮房上挂着写着‘浣衣局’三个字的牌子,这牌子不知挂了多久,上面的漆都已经没了颜色。
一个穿着宽大棉衣的小宫女, 抱着一大摞比她都要高出去许多的脏衣服,向内院走去。
浣衣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弯弯绕绕的走廊将整个院子隔成了几个部分。
小宫女小脸冻得通红,她抱着衣裳一路走到最里面, 二话不说将衣服扔到地上,然后搓着快要冻僵的手,不悦的嘟囔道:
“又这么多, 明明昨天都已经洗了一遍了,今天又拿了回来,一看她们就是诚心的!”
看着小姑娘气哄哄的样子,坐在水盆边的覃年年不禁浅浅一笑, 安慰她道:
“我们做的本就是洗衣服的差事, 就算不洗这些也要洗其他啊。”
说着她扯过一些暗红色太监服,放到自己的盆子里。
看着覃年年这副任劳任怨的样子,那个小宫女更加气愤:
“也就你能忍,我们虽然是洗衣服的地位不如旁人,但也不能这么欺负吧?
她们凭什么把这些宫女太监的衣服都拿过来给我们洗,还夹了那么多干净的,这大冷天的, 不是平白给我们找罪受吗?”
小宫女说完,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事不怨她们不乐意,这浣衣局原本就有分工,主子和下人的衣服都是分开洗的。
除了主子们,就是宫女太监也是分品阶一份份分开,而覃年年这里,主要是洗那些五品以上姑姑们的衣裳,五品以下,是归到隔壁去洗的。
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覃年年自己肯定了解。
左不过是石安秋为了为难她,特意把那些宫女太监的衣服扔到她们这里,羞辱她。
想到这,她嗤声摇头,“算了,绿梓你手生了冻疮,你的那份也给我吧,我替你洗。”
看着她平缓的语气和动作,坐在她背后的那个年长一些的宫女,眸色不禁变了变。
而那个刚刚还一副咬牙切齿的小宫女,一听她这话,瞬间消了火气。
她惊讶的看着覃年年,不敢置信道:
“真哒?年年你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说着她跑到覃年年身边,跟在她屁股后面又是帮她打水又是帮她擦汗。
二人坐成一排,默不作声的干起了活。
井水冰冷刺骨,为了转移注意力,绿梓再次扭头看向覃年年,冲她问到:
“哎年年,你来这浣衣局还不到半个月吧?”
覃年年低头认真的搓洗着衣服,轻轻点头。
绿梓又问: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覃年年手上动作顿了顿,“我以前在教坊司当舞姬。”
舞姬啊!!!
周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浣衣女们,立马撇嘴,露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就连绿梓的眼神都怔愣了几秒,随后快速掩饰了过去。
“舞姬……听起来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好歹吃穿用度还是不错的,你怎么会被调到这鸟不拉屎的浣衣局?”
绿梓性子直说话不会转弯,不过好在没有什么坏心眼。
覃年年不禁笑了笑,软声道:
“像我们这种下等宫女,在哪里还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