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委婉,但绿梓却像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
“你不会是得罪了哪个主子然后被罚到这里的吧?”
话音一落,覃年年手上动作又是一顿。
她红唇微抿,秀气的眉头一皱,脑海里不禁浮现石安秋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
见她沉默,绿梓更加确信自己想法,随后学着她安慰自己的样子,安慰她道:
“那个……就算是被罚你也别难过哈,咱们这里虽然比不得外面,但只要我们认真听话,还是有出去的机会的。”
听到她的话,覃年年精致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
“出去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想跟在他身边,既然他不喜欢,不想要,那我倒不如在这里洗一辈子衣服。”
说话时覃年年眼神悲伤,态度坚决,为了让自己神情看起来更真一点,她还特意挤出两滴眼泪。
绿梓见此,赶紧掏出手帕递给她:
“别啊,我们这些身无长处的窝在这里也就罢了,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又会跳舞人又这么善良,待在这里洗一辈子衣服,岂不是可惜?”
她这话也不全是安慰,在覃年年进浣衣局时,她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要说原因,可能她自己也想不出来,大概就是她气质太好,长得太漂亮跟个小仙女似的,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反正总的来说,就觉得她跟这里的浣衣女们不是一类人。
绿梓说完,覃年年先是一愣,随后连连摇头,继续表明忠心:
“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以为大家想要的就是最好的,可后来遇到他之后我才明白,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未必是我喜欢的。
可等我明白这个道理时,一切都晚了,如果可以,我这辈子只想在他身边伺候他……”
绿梓听的云里雾里,她以为她想跟着那个主子。
想一想,再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像她这样忠心的人,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说来,能有个可以投靠的主子,也是一种幸运,毕竟这皇宫里,更多的,是像绿梓这样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宫人。
她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一整天下来,她们洗了一盆又一盆衣裳,多到已经数不清件数。等到晚上收工时,她们的手已经又红又肿,神色奄奄。
趁着她们收拾东西的间隙,一直坐在覃年年背后的那个年长的宫女,悄摸摸的弯着腰趁人不备,从小门钻了出去。
覃年年一直暗暗注意着那人的动静,见她离开,她望着小门的方向,眸色不禁暗了暗。
这时,许久没有出现的轮回镜突然开口道:
【宿主你猜的没错,那宫女去的方向确实是目标人物的住处。】
得到肯定的答案,覃年年立马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她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完全没有了辛苦一天的疲惫模样。
【幸好我聪明,不然这关还真就不好混过去。】
在她被扔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这女人每天晚上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而且还会时刻关注她的动态。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大概猜到她的意图,也猜到她肯定是石安秋的眼线。
为此,她开始每天利用这个真人监控器,对石安秋表露真心,她就要看看,她这么情真意切的表白,那个死太监能坚持多久。
*
秋兰背着浣衣局众人,一路来到石安秋的院子。
她站在门前左顾右盼,确定了没人跟着后,才抬手敲门。
门猝一敲响,里面伺候的小德子赶紧跑到门口,冲门外不耐的问了句:
“这大半夜的,谁啊?”
秋兰弓着腰,脸上堆满了笑容,开口道:
“小德子公公,是我啊,浣衣局秋兰!”
听到秋兰名字,小德子脸上不耐又多了几分,嘟囔着打开了大门。
秋兰进了院子赶忙对小德子道谢,谁知小德子理都不理她,转身向石安秋的房间走去。
到了石安秋房间门口,小德子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门敲响后停顿了几秒钟,他才开口:
“总管是浣衣局秋兰来了。”
里面响起一道轻响,石安秋动作轻缓的将茶杯放到桌子上。
他抚了抚自己干净的衣袖,随后沉着嗓,对门外冷声道:
“进。”
听到这抹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门外早已经门儿清的秋兰,仍旧如第一次来那样,紧张的脚指头都蜷了起来。
与门外天寒地冻不同,屋里热气扑面,开门的瞬间,秋兰不禁被这热气冲的打了个寒战。
看到她动作,石安秋眼神像利剑一般直射在秋兰身上,吓得秋兰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奴婢见过石总管……”
石安秋仿若未闻,端起矮桌上的茶杯,拨了拨漂浮的茶叶,轻抿了一口。
他一举一动间都透着贵气,浑身气度清冷,唯独那张涂了粉的脸,破坏了这份儒雅。
他眼神就如同外面的天气,冷的要命,绕是不抬头,秋兰还是被他眼神吓得瑟瑟发抖。
等待了许久后,坐在头顶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她今日如何?”
秋兰眼神转了转,恭敬的答道:
“覃姑娘做事认真,十几日来从未偷奸耍滑,时不时还帮助其他宫人,没有一句怨言。”
她话音一落,石安秋拿着杯盖拨茶叶的动作一顿,微垂的眼眸倏地抬起,深渊样的黑眸闪了闪。
“她平日里说的话多吗?”
秋兰想了想,摇了摇头:
“覃姑娘话极少,一天下来都说不了两句。”
窗边烛火跳跃,映的石安秋的眸晦涩难辨,他沉声道:
“说不了两句那便是说了。”
说完他抬头看她,长睫微动,冷情的面容没有一点表情,
“说的什么?”
秋兰吓得又是一哆嗦,她急急忙忙回想覃年年说过的每一句话。
从早上起床穿衣时她的那句‘借过’,到午饭时她那句‘我吃饱了’,再到下午替她打水时那句‘不客气’,她一一道来。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和绿梓的那几句对话。
秋兰也是有些本事的,她一人分两角,声情并茂的将她们二人的对话给还原了出来。
待说到那句‘我这辈子只想在他身边伺候’时,石安秋手上一滑,杯中温热的茶水,一大半都撒在了他腿上。
小德子看到,赶紧跑过来跪倒地上,扯着袖子擦他泼了水的地方,一边擦一边念叨:
“要奴才说,那姓覃的小宫女就是狡猾,她明知道您最烦这种油腔滑调的,还偏要这么说,不是明摆着惹您生气吗?”
话说间他还不忘冷哼一声,仿佛要把那日因她被罚的鞭子,全算回来。
不过这屋子里的人都不傻,不说旁的,就秋兰都不信他这套说辞。
那覃年年如果真是个有心眼的,怎么会放着皇帝的恩宠不要,冒着杀头的危险来照顾石安秋?
再者说,秋兰是眼线这件事,就连浣衣局主管都不知道,她一个新去的丫头,又怎么会了解?
所以,说她耍心眼这件事就不成立,既然不成立,那覃年年就是认真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石安秋就觉得自己心口堵的厉害。
难道她真的那般在意自己?如果不能留在他身边,宁愿一辈子待在浣衣局?
不,他不信。
那女人天性狡猾多变,这次,说不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浑身紧绷,脸色铁青。
跪在他腿边的小德子见状,暗笑一声,火上浇油道:
“奴才就知道她这个性子难改,特意叮嘱管事给她加了不少活,磨练磨练她,想必她这些日子也不好受。”
听了他的话,石安秋眼帘倏地抬起,怒瞪小德子。
“谁让你磨炼她了?”
小德子闻言,眸色一惊,慌张的看着石安秋:
“奴才……奴才见她那般戏耍您,就想着替您出出气。”
出气??
石安秋嘴角紧抿,冰冷的眼神里露出几分戾气:
“何时轮得到你自作主张了?”
小德子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没了一点血色。
石安秋越看他越觉得碍眼,抬起脚踹在他胸口,“自己去领罚,三十鞭一鞭不能少。”
他话语轻飘,小德子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
三十鞭?他后背上先前打的那二十鞭印子还没下去,再打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赶紧求饶:
“石总管饶命,石总管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您绕过奴才一次吧!”
石安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
没多会儿,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小太监跑进来,将小德子捂着嘴拉了出去。
罚了小德子后,石安秋仍觉得胸口闷的厉害,他扔下跪在房里的秋兰,转身出了院子。
今晚月圆,皎洁的月光均匀的撒在银色大地上。
抬头望去,漆黑的天空中除了圆月,没有一颗星星,少了繁星点缀,那月显得那样孤寂冰冷。
石安秋独自一人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路过御花园时,他发现园中梅花全开了。
那花白里透红,开的那样茂盛,暗香远溢,妩媚脱俗。
看着这美景,他面容松了松。
贵妃这几日在皇帝面前吹了枕头风,皇帝对他有意疏远,这几日他头疼的厉害,明日他把这梅花开了的消息透给皇上,办个赏花的小宴,兴许还能哄得龙颜大悦。
他这个人,从小孤寂,无依无靠,到哪里都要被欺凌,好不容易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定不会轻易松手。
想到此,他脚步更快,原本一刻钟的路,他硬是缩短了一半时间。
皇帝的书房紧闭,里面亮着灯,可见还在忙碌批阅周折。
石安秋整理了一下宫装,踏上台阶,御书房外的侍卫都是认得他的,一路顺畅。
直到走到门口,一个微胖的单眼皮宫女见他过来,赶忙伸手阻拦。
“石总管请留步。”
石安秋脚步一顿,眉头一皱,扭头看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宫女。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他不禁嗤笑一声,冷声讽刺道:
“我当时谁这么不长眼呢,原来是雪珠姑娘。”
雪珠闻言,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她跟着贵妃娘娘也有几年了,平日里仗着贵妃的名头作威作福惯了,这会儿被他这么一呲,气的不行。
石安秋爬到这个地位,根本不把雪珠瞧在眼里,他越过她抬腿就要往屋里走,谁知雪珠再次伸手拦他:
“石总管您留步,我们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和陛下谈心,奴婢劝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雪珠的话还没说完,御书房里就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李德权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思这般细腻,以后你就跟石安秋一起在朕跟前伺候吧。”
那个一直以来都被石安秋压一头的李德权闻言,当即叩头谢恩。
随后贵妃娘娘又哄了皇帝几句,几句话下来,皇帝看那李德权越发顺眼。
听着里面几人的对话,石安秋黑眸一眯,冷风吹过,他额前碎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黑发撩过黑眸,他的面容,阴鸷的吓人,仿佛蒙着一层冰霜。
雪珠被他这副神情吓得连连后退,上次城门口一别后,贵妃娘娘在她的鼓弄下,算彻底跟石安秋撕破脸。
如今正面杠上,她难免心虚……
不过一想到里面那跟她们站在一条线上的李德权即将得势,雪珠瞬间就有了底气。
她不禁对石安秋冷言道:
“石总管您也听到了,您现在就是进去也是徒劳,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免得自己尴尬。”
雪珠说完,石安秋神色复杂的瞥了她两眼,就在她觉得难挨时,他突然一笑,冲她道:
“雪珠姑娘提醒的是,咱家在此谢过了……”
说完他退到一边,单薄的身子立在冷风中,眸色波澜不惊,时刻等着皇帝的召唤。
他这幅能屈能伸的模样,反倒是让雪珠惊的多看了他几眼。
第四十八章 总管太监在线黑化
夜晚的皇宫除了静还是静, 平日里忙碌穿梭的宫人们都各自安歇,只剩下站的一动不动的御前侍卫还杵在台阶下当石雕。
贵妃娘娘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带着雪珠离开了,离开前她还藐视的瞥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 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进他心里。
最让他气闷的, 还是那个一直无他争高下的死对头李德权, 他被皇帝钦点留下来在身边伺候。
而他自己,即便已经知会皇帝自己会在门外守着,却也没得一次召唤。
石安秋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本就不太硬朗的身子再一次受了寒,没了暖炉热碳,他的手脚都冻僵了。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曾离去。
石安秋向往权利, 他在那阴暗的地方待了太久,对于那地狱般的生活,他恨之入骨, 也恨那时低贱的自己。
所以为了权利,为了他得来不易的地位,他会不择手段,哪怕就是丢了命, 也会使尽一切办法将他眼前的绊脚石踢开。
想到此, 他黑眸逐渐阴冷,红唇紧抿,眼底蓄满怒意。
*
在浣衣局做工是真的累,头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覃年年已是腰酸背痛,谁知睡了一觉起来,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大厨房里挤挤挨挨站了几十人, 每人顶多分得一碗看不见米粒的粥。
看着自己碗里那清澈见底的米汤,她长叹一口气后,端起粥碗一饮而尽。
喝完粥,她伸手擦了擦嘴角,这一动,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不光是她,站在她一旁的绿梓扔下粥碗,捂着肚子抱怨道:
“这什么粥啊?还不如不喝,喝完好像更饿了~”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覃年年闻言勉强笑了笑,一出门冷风就止不住往衣服里面灌,她那冻得通红的手指往袖口里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