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找到的第二个家。
为了能好好地保护我的第二个家,不让它像我的第一个家支离破碎,我会当一个很好很好的好妈妈。
一个会关心孩子们,把他们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宠爱的好妈妈。
——我如此反反复复地催眠自己。
让它形如真理一般,深种心底。
……
我想起了我的新家,我的五个孩子,也因此想起了莎拉,想起了那个小恶魔拿我珍爱的宝石当成弹珠玩,为了给玩偶缝小衣服而剪烂了我的高级定制礼裙,因此,我被气醒了。
没错。
虽然一如帕什所言,我曾经确实对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不感兴趣,因为漂亮庄园里什么都有。即使没有,只要我开口,哪怕是一片宝石湖,也能在三天内挖地搬土再用亮晶晶的宝石填满。
但——
那是曾经。
曾经!!
我怕是疯了才把帕什送给我的红宝石摔烂又碾碎。
啊,曾经有无数个一夜暴富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我过上了只能吃干巴巴的硬面包的苦日子,才意识到金钱的可贵。
一边气恼着莎拉,一边回想起和我擦肩而过的财富们,我悠悠地睁开了眼。
眼皮才张开,视界里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身下平静又柔软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自己不在马匹上,我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找帕什,嘴里还一边嘟囔。
“冷……”
“干嘛离我这么远……”
我找到了一只手。
是男人的手。
当意识到那只男人的手光滑又细腻,完全没有老茧,并且也不会主动地和我十指相扣的时候,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快点滚过来给我当人肉暖炉’立马咽了回去,变成了:“密巴托,我好冷。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好冷,无论是生活,还是心灵。”
密巴托是死去的劳莱伯爵的名字。
不得不说,我实在是佩服透了能在头脑如此浑噩的情况下,做出这般迅捷又机智的反应的自己。
佯装着错误地把手的主人当成了劳莱伯爵,借此,我又把他往我的方向拽了拽——碍于帕什那个死混蛋总是一手刀下来把我打得昏了太久,我现在眼睛和脑子都不大清醒,实在认不清手的主人。
被我拽着的男子没有出声。
他像温顺的小兔子一样被我拉扯到了跟前,温温柔柔,毫不反抗,在距离我三十公分的地方,和我大眼对小眼。
我渐渐能看清了。
然后默了默。
最后松了手。
是我妈——我尊贵的四皇子殿下,阿提卡斯。
当他宛如月下精灵一般的美丽面容撞入我的视界之时,我忽地想起来,在我做梦之前、在陷入昏迷之前,帕什还在我身旁的时候,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想哭了的话,不要躲起来。去找阿提卡斯,就在他的面前哭。”
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后,我很确信我的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哪怕我见多识广,也着实不懂藏在帕什这句话后的深意。
想了一会,我不想了。
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去理解一个疯子话里的意思呢?
现在,好好地躺下来,安安静静地欣赏四皇子殿下的盛世美颜才是正事。
怎么说呢?
如果要具体地描述一下这位殿下美貌的话,那大概是,‘被奴佛卡的戒断反应折磨得马上就想去死’变成了‘为了再欣赏一下这个世界的美丽,那就迟一点再死好了’。
——对于我目前的状况,这感受实在准确得不得了。
于是我往后一倒,头枕在了透着消毒水气味的枕头上,睁眼,注视阿提卡斯,静静地欣赏人间的美好,决定等一会再去阴间。
不知道是不是我生有可恋的样子逗笑了阿提卡斯,他看着我,笑了起来。
笑得我小鹿乱撞。
“伯爵夫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淡定呢。”
因为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再说了,受鹿妈妈如此温暖的目光洗礼,我也实在慌张不起来。哪怕慌上一下,我都觉得自己愧对了母亲对我爱的关怀。
我眨了眨眼,笑道:“这次要给您添麻烦了。”
来吧!
全帝国最佳的医疗保险是时候发挥它的效用了。
“怎么会麻烦呢?我是求之不得能在这种时候见到你。”阿提卡斯歪着脑袋了又笑了笑,一缕银发随他的动作落到了肩前,如月光凝成了线恣意流淌,“放心吧。你会在这里得到最好的治疗,这里是仁爱之地私密度最高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又或者是为何而来。”
从阿提卡斯的口吻来看,他是打算要替我保守住‘劳莱伯爵的遗孀沾惹禁药’的秘密了。
正当我安心于鹿妈妈的贴心帮我省了很多麻烦的时候,他又意有所指道:“假如伯爵夫人不能健康地离开仁爱之地,想来那位神圣骑士团的副官大人也会非常不安和担忧吧。”
“……”
为什么要在这个净化眼球的美妙时光里提起那个总是让人败兴、扫兴的男人?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像是吃了一桶苍蝇,出于人道主义,阿提卡斯决定帮帮可怜的帕什。
“他很担心你,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了。”或许是肉眼看到自己说的话从我的左耳进右耳出,阿提卡斯只好再说上一些有内涵的证据,“——在明明知道我和他身处不同党派的情形下,在这党派之争白热化的时候,还来恳求我帮你,也希望我能替你保守住秘密,不被送进大牢里。伯爵夫人,那可是时刻以正直公正为追求的骑士阁下。”
明明知道为了我,帕什肯定和阿提卡斯建立了某种交易的我不仅不领情,还不知好歹:“那只是出于对于濒临灭绝的珍惜动物的保护。”
“?”
看到阿提卡斯头顶明晃晃的问号,我也满足了,欣喜于他终于体会了我往日无数次的问号时刻。
他不会懂的。
虽然天下女人千千万,但——能面无表情利用完他还杀掉他的女人,据帕什所说,他只见过我一个。
“也是呢,从某种意义来说,伯爵夫人确实是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呢。”
“……”
我怀疑他是不是偷偷懂了什么。
正值我困惑之际,阿提卡斯为我掖了掖被子,又用软布擦了擦我的脸,他坐在了床边,手一下一下地轻拍我的背,温柔如唱着摇篮曲哄婴儿睡觉的母亲——这位殿下真的比我的妈妈还要妈妈。
“如果很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他用神殿里至高无上神的雕塑脸上一般的仁慈怜悯神情看我,“忍耐会更难受的。”
这本来是一句正常的安慰话。
可只因帕什对我的那一句让我在阿提卡斯跟前哭的提示,使我觉得这寻常的安抚变得哪哪都奇怪。
阿提卡斯的下一个问题把奇奇怪怪的感觉推上了顶点。
“伯爵夫人不想哭吗?”
“……”
虽然说我哭或者不哭都行,可为了给四皇子殿下一点面子,我是不是哭出来比较好?
仔细地考虑了一下,我开始哭了。
由于戒断反应的那股子难受劲,我发挥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几乎是要哭的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眼泪珠子便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一下子把枕头沾湿了。
我哭得难受,阿提卡斯看得也难受,不,他好像看得挺开心的(?)。
“哭出来就好了。”
他面露不忍,仿佛感同身受,又屈尊降贵地为我擦眼泪。我都快被他的爱护之心所感动了——直到我偷偷睁开了眼睛,瞄到了金丝边框眼镜背后碧绿眼瞳透出的淡淡光彩。
我的哭声顿了一下。
恰巧,阿提卡斯的话声接上了这个空档。
“治愈魔法想来能让伯爵夫人好受一点。”
“……”
这个顺序是不是稍微有一点迷?
为什么是等我哭过了,你才想起治愈魔法的存在?!
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
我真的怀疑阿提卡斯是故意的。
之后的好几天里,每当我出现了强烈的戒断反应的时候,就算我没有声张,阿提卡斯也会以不可思议的光速赶到我的身边。
而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温温柔柔地安抚我,让我感受到无双的呵护,那垂怜于我的目光恍如——实验人员爱抚着他珍爱的小白鼠。
更致命的是,他必定在我梨花带雨地哭过之后,才舍得给我使用治愈魔法、让我好受一点。
为了证明这不是我的主观错觉——毕竟身为曾经能给自己洗脑兼制造虚假记忆的前神经病,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哪里不太对劲,所以我也曾百般地跟他求着能不能早一点给我使用魔法、缓解我的苦痛。
可他就是不!
我不哭,他不用!
我算是想明白帕什说的那句话了。
为什么想哭的时候,不要躲起来,而是要在阿提卡斯的跟前哭。
根本就是因为他喜欢看着别人哭!!
假如阿提卡斯对我的好感度能以数字量度,那么,我每掉一颗眼泪珠子,他对我的好感度便上升一点。
“……”
听起来是不是很要命?
连见多识广饱经世事的我都忍不住无语了。
我究竟得罪了谁?
为什么我的身边男人十个里有八个都不是正常人?
还有帕什那个死混蛋。
把我丢到这么可怕的地方也就罢了,居然连看都不来看我?!
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眼睛也快哭瞎了。
但日子,还是得过的。
为了尽早离开看起来很温柔可亲,但实际上似乎也哪里不太对劲的鹿妈妈,我向他申请了外出活动的自由。
大概是由于眼泪掉的太多,阿提卡斯对我的好感度已经爆棚了,他对我有求必应,只不过自由活动的范围,仅限于仁爱之地内。
在仁爱之地,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我并不满足,还指望着能到外边兴风作浪的我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水,跟已经被我摸透了他脾性的阿提卡斯撒娇道:“我想出去,到外边去。”
阿提卡斯轻轻一叹。
“为什么要出去呢?”他揉了揉我的发顶,看起来不是太想放我离开,他甚至还用满是诱惑力的条件挽留我:“在仁爱之地内,伯爵夫人你可以做任何事。”
这个‘任何事’成功挑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暂时忘记了外面的美好风光。
“任何事是指……难不成,就算我杀人放火也行吗?”眨巴着宛如小鹿一般清澈单纯的眼睛,我如此问道。
第59章 七三&七四 今晚的露薇尔再一次被吓得……
阿提卡斯笑而不语。
他不说话, 我却瞬间懂了。
他的意思是,随我,都可以, 只要我能开心——哦不, 只要我能哭一哭就好。
可换一句话说,是不是只要我现在再哭一哭, 再求求他,他也能答应我一开始的请求了。
阿提卡斯的危机意识相当强烈, 见我鼓足了劲地想使出必杀技, 他马上出声断了我的大招。
“伯爵夫人。”他面露为难, “我答应了副官大人。在你彻底摆脱奴佛卡之前, 不能让你离开仁爱之地。”
他的语气很软。
根本就是一副在哄我,在试图跟我好好商量的语气。可明明阿提卡斯是仁爱之地的最高决策人, 只要他不点头,我根本是哪儿都别想去。
我意识到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便会答应我、忘了他跟帕什的约定。
可最后, 虽然我觉得自己是能够得逞的,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 我的眼泪对阿提卡斯有效, 而同样地, 他的美貌, 也对我有效。
一边躺在床上静静地欣赏至高无上神的杰作, 我一边在心中暗道, 再在这个闷死人的地方呆一会, 也不是不行。
这种勉为其难的想法在坚持了仅仅一晚后,便彻底变了味。
只因在第二天的早晨,因为得到了久违的自由而逃脱了病房、在小花园里撒欢的我, 遇到了为了能进仁爱之地而砍了自己一剑、大概是有点傻的守护骑士。
他告诉我,我被以故意伤害罪的罪名起诉了,只要一出现在外面,便会马上被审判庭的执行官带到管制所。
而这一次,连神圣骑士团里的某位几乎一手遮天的副官大人,也救不了我。
我愣住了。
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萨雷带来的消息。
我,被以故意伤害罪的罪名,起诉了?
怎么可能?!
我可是连碾死一只小昆虫,都会有心里障碍的柔弱女子,怎么可能去故意伤害别人?!
一定是栽赃,是诬陷!
“这是……怎么回事?”
“是小公爵。”萨雷咬牙,目露恨色,缠了白绷带的左手也握成了拳头,看上去愤恨又恼怒到了极点,“一切都是小公爵搞的鬼。”
从萨雷的口中,我摸清了完整的故事。
起诉我的人是费特的父母、我的叔叔婶婶,而遭到故意伤害的受害者,则正是费特。
在神之福音/会举办在即的时刻,为了能逃过一劫,我曾前往北部的度假村,而在路上,假扮成了我、被乌卡兰安排的强盗掳走的费特,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扑了个空的乌卡兰没有放过他,也没有杀了他,而是在把他打成重伤昏迷之后,丢给了我的叔叔婶婶。
可按照我对我叔叔婶婶的了解,即使是心爱的儿子遭了难,他们也不会选择与我为敌——因为他们深知假如真的惹恼了我,别说费特一人了,他们一大家子都得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