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没脸道:“这孩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本来只知道用功读书,连我让他去相看女方,他都知礼守礼,不敢多瞧两眼。突然间就同我说,他喜欢任姑娘。我劝他不要胡闹,他当时应下了,说遵父母命。谁知昨日,跟我闹开了,非任姑娘不娶!”
薛氏很想问问,他们家大公子是不是也日日出门?
但这话她不能问。任娇柔愿意嫁到哪儿都成,不能连累了他们家顾衣的名声。
魏氏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命丫头拿来两个玉镯子,质地温润,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
她将玉镯子交给薛氏,言语诚恳:“我是真心想跟顾府结亲的,顾姑娘我也是真心喜爱。不怕你啐我,这话我一定得说。我有两个儿子,轩文要是喜欢任姑娘,不是还有轩武吗?我知道,我说这话,你必然要恼,但顾姑娘绝对不是轩文不要了,才给的轩武。是我这个当娘的自私,舍不得放弃顾姑娘这么好的儿媳。你先不必急着回绝我,考虑几日。我也回家同我家老爷商量商量,或许会有一份大礼奉上,到时候你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迟。”
说罢,她便起身告辞了。
魏氏走后,薛氏仰倒在红木太师椅中,她呼吸急促,双眼瞪直,半响发不出声音。身边的婆子看见状况不对,急忙把顾衣请了来。
得到消息的顾衣,一边差人去请大夫,一边急匆匆过来花厅。
她同几个婆子一起扶着薛氏回房,服侍薛氏躺下。大夫过来瞧了,只说是气急攻心,等气散了自然就好了,留了个疏解郁气的药方。
丫头们抓药煎了,顾衣喂薛氏服下。
一副热汤药下肚,薛氏这才回了魂,能开口说话了。
“哎呀,我当什么大事,把您气成这般!”顾衣听薛氏说完,无奈极了。
薛氏含泪道:“你懂什么,嫁给老大,那就是将来的世子妃,嫁给老·二,就要低任娇柔一头。你瞧瞧我,空有你父亲的疼爱,还不是被人瞧不起?女人,若嫁对了,那是一步登天,若嫁错了,日后有你给人家低头的时候!”
顾衣不以为然。
她才不指望高嫁。就凭大将军女儿的身份,再加上她母亲留给她的钱财,自己关起门来,养几个好看的男.宠,日子不知道过的多美,何苦非要嫁人?
人这辈子,有钱就行。
“姨娘,我难道非要嫁入他昌义伯府不可?”
薛氏顿时醒悟。是啊,她钻牛角尖了。好人家可不只他们昌义伯府一家,就算挑不到门当户对的,从顾争凌的属下中挑个青年才俊,也能保证顾衣过的舒坦。
都怪她被魏氏的态度迷了眼。
魏氏瞧得起她又如何,只要顾衣过的好,亲家把她当个下人,她也愿意。
“是姨娘想岔了。娇柔嫁的好,日后成了昌义伯府的世子妃,咱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薛氏刚说完这句话,任娇柔便进来了。
她柔柔下拜,拿帕子捂着羞红的脸,轻启红唇:“谢姨娘疼我。”
薛氏捏了捏眉心,只问她:“方才我们说的话,看来你都听到了。顾府收留你,却不好做你的主。我问你,让你嫁给昌义伯府的大公子,你可愿意?”
任娇柔更是娇羞,但仍说:“愿意。”
薛氏正色道:“好,既然你点头了,日后你嫁入昌义伯府,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必感激他人,也别怪罪他人。”
任娇柔太过敏感,别人不经意的言行,都会多想。薛氏可以看着任娇柔嫁去她为顾衣挑选的人家,但她不想再落个埋怨。
见薛氏神色凝重,任娇柔也郑重拜下,发誓般说道:“我能嫁的如意郎君,全靠府上照应。日后不管妹妹嫁的如何,我都会待妹妹好。”
“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姨娘放心,娇柔永记在心。”
薛氏挥挥手:“你们都走吧,我累了。”
顾衣给她掖了掖被角,和任娇柔一起出来。任娇柔走得慢,她在前面马上要出远门时,回头瞧了一眼,就见任娇柔唇角压都压不住,喜悦、得意一一写在脸上。
她笑了笑,大步往前走。
任娇柔却提着裙角追上来:“妹妹,我方才见你笑了。那笑容,似乎不是在祝福我。”
当然不是祝福你。顾衣长眉挑的老高:“你信不信命?”
“不信。”
“我不信我的命,但我却信你的命。你要嫁什么人,过什么日子,命都给你定好了。”
人家原著可不是白写的。
任娇柔还当顾衣是因为被她抢了好姻缘,在阴阳怪气地呛她,心中更是痛快得意。
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我知道妹妹你也喜欢轩文公子。”
“没有。”
“若是不喜欢,那日怎么会非要让我和陆公子见面说话?”
顾衣气的噎住。任娇柔这是以为自己想嫁索轩文,所以要把她推给陆恩?
被害妄想症绝对晚期了!
她忍下怒火,问:“陆恩不好吗?首辅世家,太·祖·父配享太庙,家世不比昌义伯府差,才华更在索轩文之上。”
任娇柔娇滴滴拿帕子擦了擦嘴,声音很轻:“若是真这么好,你为何不嫁,要给了我?”
顾衣:“……”
好有道理,说不过,说不过。
任家姑娘与昌义伯府的大公子即将定亲的消息,在顾府传得沸沸扬扬。
同时,顾衣要嫁二公子的谣言,也是满天飞。
几个管事狠狠斥责了背后说闲话的奴仆,不许他们背后议论主家,但这等惊人的消息,本来就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又怎么止得住。
有些心思活络的婆子,开始想办法把自己的女儿往任娇柔跟前送。等任娇柔成了世子妃,她们的女儿自然也高人一等,日后放出去配小子,起码也得是个管事才成。
任娇柔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下人们就算不想巴结任娇柔,但也不敢再轻视,一个比一个恭敬。
任娇柔在府里的走动也开始变得多了,顾府的一草一木,终于不再是她高攀不起的模样。
又过了几日,到了盛夏,天气闷热的仿佛掐着人的脖子,蝉也聒噪,日日叫个不停。
魏氏再次登门,这次她打扮的尤其郑重,还穿了诰命朝服,戴了珠冠。她让薛氏把两个姑娘都叫到跟前。
“上次我来就说同我家老爷商量过后,会有一份大礼送给顾姑娘。”魏氏笑眯眯吃了口茶,“我今日陪着老爷入宫面圣,出宫衣裳都没换,就赶紧过来了。”
顾衣好奇:“送我的大礼?”
什么大礼还要入宫面圣?
魏氏笑道:“我家老·二混世魔王一般,文不成武不就,但有一点好,不像老大那般耳根子软,别人吹吹风,他就跟着倒。”
任娇柔捏着帕子的手攥紧。
“老·二更活泼些,若是能拿住了,也是个会疼人的。我看,顾姑娘就能拿住她。”
薛氏忙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都到今天了,没什么不能说的。”魏氏拍拍薛氏的手,笑容轻松又痛快,“我知道我家老·二配不上顾姑娘,所以我今日去宫中请旨,给老·二请封了世子。”
这道晴天霹雳,直劈的任娇柔怔愣当场!
她看着魏氏拿出一道黄灿灿的圣旨,让薛氏瞧,只觉得千万只虫在她耳边嘶鸣,不,是嘲笑。
哪里有世子之位不给嫡长子,给了嫡次子的?
魏氏分明是瞧不起她,分明是在害她!
“任姑娘,你与我儿真心相爱。”魏氏跟她说话时,眼皮都未全抬,“如此真爱,想来也不在乎他将来能不能承袭爵位了?”
任娇柔被她几句讥讽言语,气的双眼一黑,竟直直晕了过去。
顾衣让丫头将任娇柔扶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出来花厅,她指挥丫头们将任娇柔送回小院,却见梁温站在门外一侧,脸色阴郁,眸色冰冷。
被这种眼神看一眼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黑云压城暴雨将至,毒蛇吐信饿狼环伺。
顾衣生生打了个哆嗦。她佯作镇定,转身进了花厅。
她记得!拔舌!毒酒!
这小子,怎么养也养不成天真无邪善良可爱,气人!
不知道这会又在打什么主意?
顾衣猜不透梁温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很快她又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陆恩突然要进顾府读书。
薛氏看见陆恩,病不治而愈。
第23章 喊爹
陆恩来的十分突然。白天,魏氏刚来府上提了索轩武与顾衣的婚事,几个时辰后,陆恩不顾暮色四合,带着蔡期住进了府里的东厢房。
薛氏听说陆恩是蔡期恩师的孙子,宰辅的后代,又见陆恩生的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心中喜爱得不得了。
什么索轩文、索轩武通通抛到脑后。连魏氏来说话,都没有那么热情了,还让人把魏氏的镯子退回了一个。
顾衣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她出手解决掉与昌义伯府的婚约,她最讨厌的陆恩,竟然帮他解决了。
陆恩是梁温邀请入府的。
薛氏看重梁温读书,托了不少关系才能让蔡期看一眼梁温的文章。梁温跑来跟她说,蔡期十分欣赏自己,想来府中教自己读书,她哪里有拒绝的道理,简直乐坏了!
他们家梁温就是有本事,连蔡期这样的大家都能请到府里来。这可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到的事。
蔡期提出还要带个人来,薛氏欣然应允。
顾府平时也要招待来京述职的将士,东厢房大得很,又与后院离的很远,多住个小少年进去也没什么。
只是让魏氏没想到的是,住进来的少年竟是如此优秀。
且她听梁温说,顾衣曾有恩于陆恩。陆恩又与梁温交好,以兄弟相称。
日后娘家兄弟与夫君相处和睦,多美的事!
她观察了两日,忍不住拉着顾衣说:“我原先竟被索轩文那孩子迷了眼,差点就错失一个好人家!你瞧瞧陆恩,每日都在用功读书,从不出东厢房一步,连个丫头都不肯要,绝对是个正人君子。”
顾衣心道,男主自然哪儿哪儿都好。不过将来爱而不得,同你翻脸,也是翻最狠的脸。
她向来爱恨分明。梁温、陆恩和任娇柔,在原著中都给她喂毒吃,她却最讨厌任娇柔,其次陆恩,梁温排在最末。
为何?
原著中她并未对不住任娇柔,却被任娇柔下毒害死。顾家可是对任娇柔有养育的大恩,她还为了救任娇柔,嫁给了即将被废的太子,算是毁了终身幸福。
如此这般,任娇柔不但不感激她,还因为男主天天念着她,觉得她伤了男主的心,误了男主的事,便想要她的性命。
而她对陆恩,亦有救命之恩,就算她舍了两人之间的情愫,嫁了太子,也不该对她痛下杀手。
原著中,她嫁入太子府后,对陆恩是有所摇摆,是有所纠缠,是可气了些,身为读者的顾衣也曾因为“顾衣”的死拍手叫好。
可站在女配的立场上,恩过相抵,陆恩和任娇柔实在不该对她下毒手。
就连太子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也没立刻发作,忍了几年,才下了毒。
太子虽然也很可恶,但相比来说,陆恩和任娇柔更可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顾衣与梁温相处久了,这孩子就像是她养大的一般。孩子再差,那也比别人好!
薛氏见顾衣因为她的话陷入沉思,轻轻拍了她一下,把一个食盒交给她:“这是我让丫头们炖了一夜的补汤,你趁热拿去给梁温。”
顾衣要掀开看看,薛氏却摁着不让。
“别弄凉了,热着喝才有效果。”
“姨娘怎么对梁温越来越好?”
薛氏笑道:“自然要越来越好,梁温简直是你的贵人。他只是读个书,还未曾中举,就往家里领回了陆恩。这孩子果然是个小福星,该待他再好一些才是。”
什么小福星!梁温让陆恩进府一事,顾衣还没跟他算账呢!
要不是梁温那日的眼神太可怕,这会顾衣早把梁温的膳食减半了!
“我不去给他送,你找个丫头送吧。”顾衣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
薛氏又拿出一个食盒:“你不去给梁温送,难道还想给陆恩送不成?你真该有个姐姐的样子!你父亲在信中已然应了认下梁温为义子的事,你也该让梁温做个正经主子了。”
最后顾衣不但没给梁温送汤,陆恩的补汤也是梁温拿过去的。
两人在一处读书,陆恩用功,梁温犯懒,一个写的文章堆的老高,一个空盘压着空盘。
“姨娘熬的补汤,真材实料,绝对是最补的。”梁温一边喝,一边同陆恩顺,“连喝三日,包你鼻血长流。”
陆恩顿时不敢喝了,他好奇问:“我听府上的人说,你被顾衣认作了弟弟,府上也将你当主子对待,你怎么还不脱奴籍?”
梁温无所谓道:“不是说过,当奴仆还是当良民,对我没什么区别。”
陆恩一针见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随别的奴仆叫她‘姑娘’,却在私下叫她‘主人’?”
梁温喝汤的动作顿了顿。
“因为不管你在奴籍还是在良籍,你都只把她当成了你的主子,别人都不是,对吗?”
梁温继续喝汤,没有接话。
陆恩突然伸手,揉了揉梁温的头,语气宠溺:“你这人就是这样,平时不言不语,其实掏心窝子地对人好。你我萍水相逢,只因共过生死,便能将卖身钱赠我当盘缠。如今还为我通风报信,还助我进了顾府,你的好,哥哥都记着。不管你脱不脱奴籍,我都不会让你再吃苦,再被卖来卖去。”
“陆兄为何突然说这些……”梁温躲开陆恩的手,闷头喝汤。
陆恩失笑:“去年你还一口一个‘大哥哥’,今年再见,我就成了‘陆兄’了。还不让摸头,个子高了,脾气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