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庄妍音心里仍有些愧疚,没有想到这帝霸男主这么好哄啊。
卫封正在书房,案牍上书卷与账本堆积如山,他自回来后便一直都在忙碌,她往北苑与盐庄跑,卫封也都不曾制止她。
庄妍音在门口探着脑袋:“哥哥,我回来啦。”
卫封早听闻她脚步,抬起头望来一眼:“嗯。”
“这是陈大哥让我带回来的点心,哥哥你吃。”庄妍音打开油纸袋,拿出一块喂到卫封唇边。
卫封微退:“你吃吧,我不饿。”
庄妍音自己吃着,坐在了他旁边,她也不出声打扰他,让他自己看书。
只是坐的这一会儿,她并没有见卫封瞧进去什么,那书籍一页未翻。
下了椅子,她凑到卫封身旁,小脸埋进了书里。
“秦强吴弱,佯败诱敌,兵争、争……哥哥,这个字怎么念?”她从书里侧首,冲他仰起脸。
她疑惑眨着眼睛,饱满红润的嘟嘟唇边沾着糕点碎屑。
“刕,与厘同音。兵争刕州,乃今之齐国濯山。”他耐心解释,嗓音低沉中润朗,指腹轻柔擦掉她唇边的糕点屑。
庄妍音“哦”了一声:“可哥哥读了这页许久都不曾翻卷,可是有什么心事?”
卫封轻抿笑意:“小卫长大了,也细心了。”
“你有什么心事同我说啊,我们是兄妹。”
卫封合上书:“为兄无事。”他低沉唤来卫云,“与我出去一趟吧。”
少女身上的香不浓郁,只是淡淡的,却萦绕不散,一丝丝钻进肺腑里,带着橙的清甜与酸涩,他知道不对。
——这样做不对。
客栈那夜里,他便不应该的。
他一向克制,为什么不能再抑制住身体里翻滚灼热的血液?明明就不懂男女私情,他怎么能滋生出那般不堪的情愫来。他谨记夫子的教诲,他铭刻结拜誓血的诺言。
不以地位而倾轧,不以富贵而相忘,不以尊长而弃义。
可却忘了加进一句,不以私情而背德。
她是妹妹,他不可能逾越,他不欲沉浸这般痛涩的情愫里,应该忘掉的。
外出也无去处,他养的兵不在芜州,此去很远。卫封先去了一趟盐铺,出来后天色已暮,残阳铺洒在石板路上,尽头一片如血烂漫。
一辆辆马车与轿子皆停在身前,下来的人个个皆是锦衣玉带,有的还携女眷,皆神采奕奕入了一旁雅楼。卫封猜到应是这雅楼有了新戏。
但那门口小二唱道:“杨氏义庄今日义卖,古玩字画、怀京上等好玉、南海珍珠,奇珍异宝,皆可带回贵人府上啰!”
卫云忙笑:“公子,原来是义卖。您可要去看看?咱们小姐还没有珍珠吧。”
卫封微微抿唇,折身进去。卫云在门口补了帖费,又添了雅间的银子,被小二恭敬地引到二楼雅座。
平日里搭台说书讲戏的台子已装点为展台,四方各有带刀护卫严守,整个雅楼每隔几丈也皆有义庄护卫把守,可见今日之宝贵重。
司仪开始念起今日规则,卫封甚少参加这等挥斥重金的场合,他的每一两银子都希望花在繁重的军费开支上,但庄妍音的确没有几样像样的首饰,除了那只白玉镯便只有他送的那套头面,那头面且还要等她及笄后才能戴。
作为兄长,他的确不懂女孩心思,给她少备了许多女子饰物。
他的小卫,不能比旁人差呀。
台上司仪念道:“南海珍珠,月色,无瑕疵,形滚圆,宽五寸八分三厘。”念毕,他先各方展示,再往二楼与三楼雅间送。
各雅间的侍女皆候到阑干前,用长绳接上竹篮,篮中匣盒打开,正是方才竞卖的珍珠。
侍女噙笑盛到卫封跟前,待他赏毕,又投放篮中,珍珠去了别的雅间。
众人都阅毕,台下开始唱价。
“沉香阁,出价三十两金。”
大周如今税赋沉,一斗米卖十文钱,一两银折一千文,可买一百斗米。而三十两金子等于三百两白银,若是寻常的三五口之家用作买粮食,可以吃上大半辈子。
卫云有些咋舌,但见那珍珠光泽莹润、奢美高贵,若是女孩儿得一颗,都该是喜爱至极的。
卫云请示问:“公子,咱们可要买下来?”
卫封颔首,他的确想送给庄妍音世间最好的,虽然那珍珠也还算不上是至尊无暇,但总归稀少奢贵。她桃腮玉面,清纯姣美,若有珍珠为饰,该是美物相宜。
作者有话要说: 卫封:天下华物珍宝,我都想买下来送给小卫。
初九:实在抱歉了,您现在没我有钱,而且有钱的我正在你隔壁。
卫封:哦,那我买不下来,我就打下来。
于是,卫小封争霸天下的初衷变成了给小卫找宝贝。
第59章
卫云得卫封示意,便要出价。只是主仆二人没有参加过这种场合,他请示那侍女。
侍女笑道:“每竞价至少加十两金便可。”
于是卫云出价四十金,很快便听左面雅间传来唱价声。
“秋水阁,一百两金。”
卫封微微皱眉,这般抛金子不是他的作风,但那珍珠他的确想买给庄妍音。他权衡两下,吩咐卫云:“加五十金。”
侍女脆声唱价:“慕音阁,一百五十金。”
这般出价,许多人已争不起,后面也还有珍宝,便无人再敢唱价,那珍珠归在了卫封的雅阁。
侍女奉来珍珠询问:“公子可要我们匠人加工?这珍珠可以做成发簪,也可镶在金手镯上……”
卫封道:“可有红石?”
“有的。”
“与细小红石镶嵌,我想做成项链。”
侍女领会,得他赏赐,下去照办。
接下来便是各种古玩字画的唱价,是在坐一些高雅之士的心头好,但卫封只想来买些奇珍饰物。
直到台下又唱起一翡翠手镯:“翡翠玉镯,别称鸳鸯镯。成对,色娇绿,上等水头,无絮无裂无瑕疵,乃文康皇帝定情阮女之物,上刻御字与鸳鸯,仅此一对,起价五百两黄金。”
卫封眸光清敛。
卫云倒是对这手镯没有什么执念,他觉得小姐已经有了镯子。
但卫封出声:“加三十金。”
与此同时,左面那间秋水阁里传出侍女唱价:“秋水阁,五百三十金。”
他便只得加到六十金。
卫云听侍女唱价,心头肉痛:“公子,小姐已经有对镯子了,咱买些别的吧?”
卫封眼底坚定,他想要这镯子。
卫云不懂这镯子的寓意,但他知。
大周文康皇帝还是皇子时喜欢上民间一阮姓女子,这镯子便是他给的定情信物,两人情比金坚,从落难皇子到幽.禁连理,最困难的时候是阮氏女前后变卖这对镯子为文康皇帝买药看病。只可惜后来阮氏病逝,文康皇帝登基后力排众议将阮氏立为皇后,但他驾崩后,后嗣不认,将阮皇后除名,世人皆只能称一声阮氏女。
这对镯子几经转卖,文人雅士也以此作诗,皆言这对有情人没有善终是因为阮氏将镯子前后变卖,拆了连理之意。若是镯子成对,有情人便可成双。
两层楼的雅间仿佛皆是冲着这对玉镯而来,纷纷出价,一时间已到八百两黄金。
卫封加价:“八百五十两。”
侍女迎前唱价。
卫云劝道:“公子,若您想送一对翡翠玉镯给小姐,咱们可以去玉器庄子买,这般唱价总有意气作祟,不划算啊。”
卫封知道自己并非意气,不管是上等的玉质还是这寓意,这对鸳鸯镯他都想买下来送给庄妍音。
他紧追出价,因为价已太高,如今只有左面的秋水阁与他在竞争。那隔壁不知是何人,一直加价不放。
直至侍女听他授意,唱价到一千两黄金,隔壁仍加:“秋水阁,一千五百两黄金——”
此下满楼哗然,卫封也想要这镯子,他沉吟片刻,派卫云去传话:“你告诉左面贵人,我不愿这般加下去,若他愿意让出,我可酬谢他五百两黄金。”
他大概是中了魔怔,脑中只有少女娇憨笑靥,甜甜喊着他哥哥。
卫云劝不动他,心痛地出去传达,却见了左面秋水阁之人后一时愣住,也是又惊又喜。
“公子,您可知左面是何人?”卫云推门进来,笑道,“是陈庄主啊!”
卫封也松了口气,既是熟人,便可阐明此意,陈久为人端正,该是可以商量。
初九来到他雅间,男子已经及冠,发间玉冠高束,凤目斜入鬓,不似他仍有少年涩意,初九更多男儿沉稳,勃发着盛年英气。
卫封第一次见他出手如此阔绰,不禁问:“陈庄主,我不曾想隔壁贵人是你,你此番出手,难道是为买给陈姑娘?”
初九手握贝骨折扇,雅正笑起:“卫公子可别称我是贵人,我也不料这边是你,这对鸳鸯镯,陈某不想让。”
卫封已知他话中意,便道:“陈庄主也是助我盐铺的贵人,我本该礼让,但这镯子我亦亲睐。”
初九朝他彬彬拱手:“那你我继续?”
卫封亦向他回一谦正雅礼。
初九离开了他的雅间,回了隔壁继续出价,卫封紧随,二人高低不让,最终已经唱价到二千八百两黄金。
满座哗然,在场皆是芜州当地与附近各地的贵绅,谁都没想到会见识到这般精彩的一幕,纷纷想看左右都是何方贵人。
卫封欲开口加价之际,初九来到他的雅间:“卫公子,你这般再加下去我受不起了,我并非豪掷万金之人,这对镯子我由心喜爱,想买下来送给心爱之人,你可否谦让与我?”
“你有心爱之人?”如此一来,卫封也的确不好夺人所好,但他也舍不得这对鸳鸯镯。
见他没有答应,初九无奈道:“权当我卖一回脸面,你将这镯子让与我,我将南面三大街的生意让与你。如此可好?”
卫封只得起身:“你既是与我直言送与心爱之人,我便不好再与你抢夺。一码归一码,此事不必牵扯到生意上。”
“多谢卫公子舍爱。”初九笑谢他,吩咐侍女唱价。
台上唱了三遍二千八百金,初九如愿以偿,笑着吩咐侍从去签字放银,朝卫封拱手道谢。
他免不得多问一句:“卫公子如此唱价,我还忘了问你是买给何人?”
卫封沉吟会儿,道:“只是瞧着玉好,买给小卫。”
“原来如此啊。”初九笑,“卫公子不必苦恼,我也认得些玉庄,那里也有上好的玉镯,你可去挑些给铃铛,羊脂玉、翡翠等皆是上品。呵呵,总归都能落到她手上。”
“不必劳烦陈庄主,你且去拿那玉镯吧。”
初九告辞离去后,剩下的唱价也都没再稀奇。
卫封方才买下的珍珠已做成精美项链,侍女高高捧着,那珍珠被朱色宝石群镶,熠熠流光。
虽然没有买到那鸳鸯镯,但也算是有所收获。
卫封怀揣珍珠项链,走出雅楼,迎面拂来春夜清凉的风,恍惚理清他理智。眼前长街行人纷纷,他似是望见万马千军。如果这二千八百金用作军费,士兵该吃得很饱,也会待他更效忠追随。
长街灯火摇曳,他在光晕里想起庄妍音的脸,她娇憨可爱,信任他依赖他,若是千金博得义妹笑,怎么算是一桩愧事呢。
是的,她只是他义妹。
卫封折回雅楼,卫云忙追他:“公子!”
卫封问了一义庄之人:“下次可有夜明珠义卖?”
那人知他今夜千金唱价,待他十分恭敬,回道:“这位公子,夜明珠普天之下也无几个,我们没有那般珍奇的宝物。”
看戏之人尚有未曾散去的,一男子道:“我知道何处有!”他话说一半,邀赏似的笑了两声,看向卫封与卫云。
卫云给出一锭白银,那男子才道:“公子今日该是拍得了南海的珍珠?那夜明珠就在南海底下……”
原来真的有这夜明珠,并非是在南海里头,是在南海汇入的源川湖底。
说书先生的话本里头,流传着吴国一外姓王爷避难逃到了大周源川,所有家财皆在船运时沉入了源川湖底。这只是外人眼中知道的故事,而真正的王爷后人却是真实地知道沉船位置,也在广招能人异士下水打捞沉船。
沉船上满载华宝,也有他想要的这夜明珠。
卫封抿了抿唇,往书院回。
卫云一面驾车,一面道:“公子,您该不会是真的信了那男子的话吧。源川沉船人尽皆知,但那船上到底有没有宝物谁又知道。那源川湖深不见底,可不是一般人敢下去的。”
卫封想要这夜明珠。
“小卫怕黑,若有这珠子她便不必再惧黑夜。”
卫云无奈:“属下回去就同小姐说,看她准不准您去找这夜明珠……”
卫封一个冷厉眼神望来,恼喝:“你胆子似越来越大了。”
卫云噤声,不敢再说,转了话题:“那陈庄主豪掷千金,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
卫封没有接话,那手镯虽无缘为庄妍音买到,但这颗珍珠她该是会喜欢的。
……
春夜庭院卷起阵阵微风,头顶梨花一朵朵飘落,白日里的卫封心不在焉,庄妍音便坐在庭中荡秋千,守着他回来。
她等得浑身发凉,卫夷拿出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庄妍音低头瞧:“我哥哥的呀?”
卫夷颔首:“属下不便进小姐闺房,便去取了公子的外袍。”
庄妍音嗅着这玄色外袍上的清冽竹香,终于望见扇门处走来的人。
挺拔的男儿劲腰笔直,衣袍下双腿修长,他步伐稳健,穿过梨树走向她,她兴奋地喊哥哥。
秋千缓缓停稳,卫封来到她身前,示意卫云与卫夷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