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她,若她愿意做出牺牲,或许,她依然可以像如今这样留在他身边。
只要她变得像高茂一样,非生非死,就可以了。
郑姒醒来之后睁着眼睛在那里躺了好一会儿。
良久之后,她侧眸看了一眼,对上容珩投向她的目光。
“……你之前说的那个,将未逸散的灵魂困于将死未死的躯体之中,是什么意思?”郑姒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始有点卡文,后来又突然有一堆事忙了两天,一不小心耽搁这么久,很抱歉。
应该快要进入尾声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尽可能多更的。
第89章 【89】
容珩只当她是好奇,简单的与她解释了一通。
郑姒听了之后总结了一番,觉得他说的那种状态与她印象中的血族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他称那种人为“阴人”,道他们有自己的意识,但是会天生的依恋服从主人,不需要食水,但是需要饲主的血液,若是极度饥饿就会慢慢僵死。
如果一不小心死透了,那就是真死了。
受伤并不会感觉到疼痛,但是伤痕却不可修复,所以会慢慢变旧。
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血液不再流动,身体一片冰冷,除了会动和不会腐烂之外,和寻常的尸体没两样。
如果饲主不肯解开咒缚的话,灵魂永远也无法解脱。
郑姒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看着缝隙中泄下的稀薄晨光,扭头对容珩莞尔一笑,道:“走吧。”
容珩点了点头。
在终焉未至之前,暂且与她平静的生活吧。
真到了残蜡将息的那一刻,再与她共赴黄泉。
他站起身,眼前却突然一黑。
倒下之前,他看到郑姒朝他伸出的手,和惊慌失措的眸光。
……
他在一家客栈的客房中醒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他坐起身,眼眸轻转环顾了一周。
正要站起身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郑姒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托盘走进来,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眸一弯,道:“你醒了。”
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端着一个装着热粥的白瓷碗走到床边,坐在他身前的圆凳上。
“大夫说你有些贫……啊,有点血虚,得好好补一补才行。”郑姒说。
容珩盯着她不说话。
郑姒垂下睫毛,眼眸轻轻地闪动一下,用白勺一下一下的搅拌碗里的银耳红枣粥。
踯躅半晌之后,她抿了抿唇,舀出一勺,凑到他唇边。
容珩瞧了一眼,乖乖的喝了。
喂完食之后,郑姒站起身,想将空碗放在一边,却忽然被她轻轻地扣住了手腕。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有这么多机会,却不离开?”
郑姒索性又坐下了,随手将碗放在了一旁,说:“我不是答应过你会留下吗?”
容珩垂下睫毛,说:“那难道不是在我的威胁下才说出的违心话吗?”
郑姒轻轻地偏了一下头,道:“那我之前说,我愿意将我的一切献给你,你也不相信咯?”
他用手指悄悄地捏紧了床单,垂着头不肯抬眼,道:“如果你真的愿意,之前……又怎么会那样千方百计的躲我?”
郑姒听了这话,眉毛稍稍一扬。而后眸中透出笑意,轻轻地眨了两下眼。
她的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带着笑意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找过我吗?”
他那样总是看不出喜怒的脸上一瞬间闪过十分懊恼的神色。
这让郑姒心头忽然浮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愉悦。
她偏了偏头,揶揄的看着他,道:“怎么说?是找了还是没有找?”
“……找了。”他含着点沮丧低声承认了。
“可是却一直找不到你。”他抿了一下唇,道,“即使发现了一点你的踪迹,你也会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我……一次次的从心中升起希望,又一次次的落空。”
郑姒有点心虚的摸了一下鼻子。
“那时我真是恨极了你,恨你明明曾给我那样的欢喜,后来却那么的……对我避之不及。”他抬眸看她,眸中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郑姒规规矩矩的坐好了,垂着头一副知错的样子,嘴里却在小声的抗议:“难道一开始不是你不对吗?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一直都在欺骗我……”还想擅自替我决定,我接下来的人生。
“是我不对……”容珩道,“所以…我遭受了惩罚……”
“你消失不见了。”他的声音有细弱的抖。
“你知道自己错了?”郑姒问他。
“……嗯。”他勉勉强强的承认了。
“那你会改吗?”她问。
他不说话了。
显然从未有过悔改的想法。
“你这么不顾我的意愿,我也会不开心的。”郑姒小声说。
容珩蹙紧了眉头,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了他一会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一下,暗道,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毕竟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事情不能按她理想的状态来强求。
“没事。”郑姒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指尖,低声说,“现在不会了。”
“你按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她说,“我不会再……”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话说到一半,她犹豫了。
她如今的确没有逃离的想法。
可是若是她在他身边,会让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那她还能留下吗?
容珩瞟了她一眼,将她脸上的挣扎犹豫看的分明。默不作声的悄悄捏了一下手指,而后轻轻地将目光挪到一边。
“不用勉强自己说违心的话。”他说,“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郑姒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忽然有些手痒,忍不住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她小声埋怨,声音里却含着笑意。
容珩眸子微睁,有些怔愣的抬头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欲言又止的看她一眼。
“不能碰吗?”郑姒眨了下眼睛,问他。
她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有点心花怒放,为了避免自己过于得意忘形,只能拼命地压住自己想上扬的嘴角,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以。”他抿了下唇,垂下睫毛轻声说。
郑姒:“……”
怎么这么乖!这种逆来顺受的样子,真是很容易就会勾起她一些暗戳戳的念头,让她忍不住想欺负他。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为什么……”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抬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纠结,“为什么,忽然变了?”
郑姒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我知道了。”
她决定把事情挑明说开,抬眼看着他,有点无奈的说,“我知道你为我……做的那些事了。”
“我原本……已经死了……对不对?”她说,“是你将我救了回来。”
听她提起这件事,容珩垂下头,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你因为这件事感激我?”
也算吧。
这种时候再说那些“我根本不需要你救”之类的话,也没有任何意义,换个角度来看,那只不过是在逃避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所以她顿了一下,点点头承认了。
“……那天早上,我是真的想杀你的。”容珩轻轻抬眸看她,眼眸幽然,“你是在我的手心中断绝生息的。”
“那时候,看到你安静的面容,我还在想,这下子你永远都没有办法再离开我身边了。”他轻声讲述自己过去的心情,“但是……我很快就后悔了。”
“我发现你还是离开了。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将我抛下了。”他微微偏头看她一眼,说,“可我就是不想放过你,偏偏不让你解脱。”
“所以……我将你拉了回来。”他嘴角勾起笑,眸中却含着隐约的悲意,有点恶劣的问她,“知道这些之后,你还感激我吗?”
郑姒默不作声的听着,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人是真的很可怕。
疯到这个地步,两年前她会被吓跑,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本该害怕这种恐怖的偏执。
可是这一刻,看着他的神情,她的鼻子却莫名的发酸。
“为什么故意这么说?”她无奈的看着他,问,“是想我让恨你怕你,还是想让我厌恶你?”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是那样的话,你……不会痛苦吗?”她微微低下头,看他的眼睛,轻声反问他,“故意在自己身上加诸痛苦?为了你自以为的……那些过错?”
容珩生平第一次生出这般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几乎有些恼怒,想让她闭嘴,或是将她扔出门外,好让她别再用那双明澈的眼睛看他。
他这么想,可是却有些做不到。
他对她这般无可奈何,真是让人生气。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故意冷下神色,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而已。”
“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事事瞒你,总爱骗你吗?”他轻轻地扯了一下唇,道,“所以如你所愿,我不再矫饰太平。”
“只是这样而已,你何必将我想的那么……”可怜。
郑姒有点不耐烦的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轻轻抬起的眉头有点嚣张的表达了她的意思:“少废话。”
……只要稍微让她发现一点端倪,她果然马上就会得寸进尺。
容珩不出声,静静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目光,默默地放开了手。
他毕竟不再是当初那个寄人篱下人人拿捏的小可怜了。只是拿平静的目光看人,也会让人感觉到压力。
“好吧。”郑姒耸了一下肩,道,“就当你说的是对的吧。”
“所以……为什么?”他有些执拗的问。
“什么为什么?”郑姒说,“照你所说,你连生死都能操纵,简直就是半个阎罗,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我费尽心思躲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落到了你手上……”
“如今你今非昔比,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再怎么造作,估计也翻不出你的手掌心了吧?”她看他一眼,分外通透的说,“明知如此却偏要不自量力的逃跑,然后将你惹生气,难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更何况……”郑姒眸光微动,轻声说,“我永远……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你这样喜欢我的人了。”
“所以愿意留在你身边,有什么不对吗?”
第90章 【90】
轻柔的风从半阖的窗子吹进来,室内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这一段时光格外静谧。
“如果你没有主动来京……”容珩说,“我不会那么轻易的找到你。”
“那时,你为什么会来?”
“你觉得呢?”郑姒问。
“我想听你说。”容珩道。
郑姒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好吧。
“因为我听说你死了。”她故意语气平淡的道,“所以来京城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
“只是……这样吗?”他问。
郑姒弯眸笑了一下,揶揄的看着他,道:“你还想听说我什么?”
他蹙起眉抿了一下唇,垂下眼眸不看她,片刻后又道:“去年冬日,为什么借他人之口辗转提醒我,冬狩林中潜藏着危险?”
郑姒想到这是她托郑姝写在信中的事。
她明知他想听她说什么,却故意不接他的茬,眨了一下眼,佯装称茫然无知的样子,道:“你在说什么?”
仿佛是他搞错了,做这件事的人不是她一样。
容珩带着点情绪盯住她,咬牙道:“去年冬天,你到了筠州,被靖康伯之妻请进府中,为她驱鬼逐疫,离开的时候途径白梅林,遇到郑姝,而后被她带入家中。”
“几日之后,郑姣收到了郑姝的信,她在看了信的内容之后找到我,转告我,让我别去追林中的那头白鹿。”
“这件事难道与你没有关联?”
“啊。”郑姒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含着歉意一笑,道,“原来是这件事。”
她思忖了片刻,而后解释说:“我偶尔会做一些预知的梦。那段时日梦到郑姣被人谋害,落到山崖之下险些丢掉性命……”
她低头别过脸,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嘴上情真意切的说:“我与她姐妹一场,又亏欠她良多。她代我陪在父母身边,若出了什么事,父亲母亲必然也会难过伤神。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得提醒她。”
“可在那个梦中,你落下山崖之后,是被郑姣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若是我单单提醒她,岂不是会间接地杀死你?”
“我对你没有恨意。不想为此背上一条人命。所以才让郑姣也提醒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