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日之后就回去。”郑姒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
容珩挣扎了一会儿,说:“可是他们不让你嫁给我。”
“若你要当他们的家人,那我就是外人了。”
郑姒一怔,片刻之后恍然明白他今日为何带她回到这里。
她不由得弯起眸子,嫣然含笑,注视着他,说:“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第96章 【96】
初秋的这段日子,天空高远,层林尽染,阳光温和而不刺人,京城也格外平静。
唯一一场稍微掀起点风波的事是,传闻中尚书府那个在翡州死于山匪之祸的大小姐,其实并没有葬身火海,时隔三年之后,又奇迹般的回来了。
听闻这件事的街坊无不好奇她这三年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何直到现在才回来。
不少人都在偷偷叹息,觉得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弱大小姐,失去家族庇佑,流落街头之后,是很难但靠自己活下来的,就算能,她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又如何能躲过那些恶徒的觊觎?
众人都觉得她消失的这三年一定经历凄惨,兴许沦落到过风尘地,兴许遭遇过非人的对待,如今重回尚书府,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只不过……京中那些出身高贵的、曾对她趋之若鹜的儿郎,怕是不会再多看她一眼了。
唯一一个对她动了真心的贺骁,如今已经离开了京城,揭竿而起,自立门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贼,估计没有机会再与她终成眷属了。
尚书府将她保护的很好。郑衍只向外宣称他的长女回来了,其余的事却一个字都没有提。
不少瞧热闹的都对此事很上心,尚书府的宾客这几日都多了不少。有前来道贺的老朋友,也有来阴阳怪气两句的不受欢迎的人。
不过这些或多或少存了窥探他们家寻回的女儿心思的宾客,连郑姒的衣角发丝也没瞧着,一点新的信息也没探到,抓心挠肝的往内宅的方向看一眼,就被家仆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
这种严防死守,闭口不提的神秘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同时,他们异乎寻常的沉默,也让人们捕风捉影杜撰的那些谣言越传越广,于是三人成虎,众说纷纭,嗟叹中都包含着轻视。
他们都觉得,尚书府这朵饱受摧残的惨败的花,怕是要躲在罩子中,一点一点的枯萎了。
然而没两日,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太子府邸严肃的屋檐下被挂上了轻轻摇晃的红灯笼,朱门大开,整个府邸都被蒙上一层红妆。,而尚书府也挂上了红色的丝绦,打开了紧闭的大门,抬着厚重妆奁箱的仆人鱼贯而出,连成一道霞色长龙,汇入了太子府中。
翌日,銮仪卫护持着红缎围的八抬彩轿,走过长街,停在尚书府门前。众人这才远远的瞥见一眼,那个传闻中的大小姐身披鲜红灿烈的嫁衣,在夕阳晚照中一晃而过的倩影。
这事宛如平底一声惊雷,在京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众人对此事议论纷纷,其中大多数人,都觉得那个流落日久的大小姐配不上这么尊贵的人。
甚至有一些一直对太子殿下的纯善又温良这件事深信不疑的人,非常坚定地认为他遭受了蒙骗,将郑姒视为颇有手段的蛇蝎女,或是善于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这件事一度成为京城民众讨论的热潮,然而过了几日,那些用恶毒的言论咒骂郑姒的人渐渐闭嘴了。
只剩下一部分没有坏心的人,在激烈的讨论那个让人看不透的女子究竟是如何与太子殿下结缘,又用了什么手段,使了什么心机才得了他的青眼。
仿佛容珩是那个片叶不沾身的谪仙人,而郑姒是那个娇笑着缠上他,用柔软的嘴唇在他耳边低语轻笑的痴迷于他的女妖。
后来,郑姒和容珩一同走在热闹的市井中,在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贩那儿停留了片刻,听到一旁的树下有人谈论此事,原原本本听完他们的说辞之后,她默默无语的盯了容珩一会儿,语气平平的说:“反了吧。”
容珩就忽然笑起来,笑的特别开怀,甚至有点过分的笑弯了腰。
郑姒没有与他计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眸中甚至透着点笑意。
她虽然深居府中,也没让什么人为她打探消息,却并非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或者说,她根本不用特地做什么,知道的事就比绝大多数人多得多。
如今满街都是这样的言论,还不是因为他的放任。
他喜欢听人们说,她深深地迷恋着他。
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常男人如此,这本是一件招人嫌的事情。但是容珩本就不缺众人的爱慕,将大多数女子都视如敝屣,唯独对她截然不同。
他对别人甘心奉上的真心不屑一顾,却这样隐晦无声的,渴求着她的垂怜。
郑姒当初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说那句“反了吧”,不过是个半真半假的玩笑,其实心中对这样的说法并不介意。
因为她本就很喜欢容珩。
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很喜欢。
……
郑姒没有察觉到容珩那些微小的异常,没有意识到,他觉得她根本不爱他。
她原本以为,即便自己没有明明白白的宣之于口,他从她的态度和选择中,也会自然而然的知晓此事。
那天一步一步的按照繁文缛节正儿八经的成了亲之后,郑姒坐在铺的平平整整的柔软的大红喜被上,难得的认真了一挥,顶着沉重的凤冠,板板正正的挺直了腰板,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的等候他。
眼前的红绸轻微的摆动,她闭着眼睛,在一片绯色之中握紧了交叠的双手,渐渐放空了思绪。
她原本觉得,这礼节繁复的大婚只不过是虚有其表的形式,有没有都无所谓。不过是因为他想要,她才颇费口舌的劝服了父母,梳妆试衣,坐上轻轻摇晃的红缎彩轿,折腾一番之后再回到他身边。
可是在众目之中与他对拜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了。
那一刻,仿佛有种无形的命线将她们二人缠绕在了一起,她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了地。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渴盼这一刻的。
只不过压抑日久,因深知不可实现,便在心中笑着说并不许需要,久而久之,竟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仿佛有什么盖子被打开了,那一刻,她意识自己将许多事都埋在了心底,装作看不见,久而久之,就好像真的意识不到了。
但是那些事仍然存在,一刻也没有消失过,仍然在影响着她,只不过她没有察觉。
郑姒轻轻地低了一下头,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红绸轻摆,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绯色的梦境。
过往的种种浮上心头,委屈和不甘迟了这么久,终于一股脑的追至。
不过她还是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怨憎,只有释然。
她当然可以埋怨命运不公,但是如今她却不必那样自怨自艾。因为近日发生的种种,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比她的任何设想,都更加美好。
房门被人推开了。郑姒听到他渐近的脚步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盖头被慢慢的掀开,郑姒眨了两下眼睛,抬起眼眸,看到他红衣黑发,垂头凝视她的模样。
即便并不是第一次见他身穿喜服,她的心跳还是宛如初见一般,忽的漏了一拍。
郑姒眸光轻闪,心口止不住的悸动。
曾经,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忽然不可遏制的想起他时,隐隐约约中,她若有若无的意识到,或许她无法忘记他,也根本割舍不下他。
而这一刻,她终于确定,她也无法失去他。
就像他不会放开她一样。
成婚之后,他便是她的夫君,只独属于她一个人。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霸占,让无关的旁人都与他划清界限。
就算是原本与容珩有一段缘分的郑姣也不行。
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接近他的女人更不行。
红烛摇曳的新婚之夜,郑姒忽然发现,自己其实特别小肚鸡肠,甚至可以说怀着一颗潜在的、七出之条中的“妒忌”之心。
郑姒看了一眼容珩,结果他递来的酒杯,与他共饮合卺酒。
在杯沿快要碰到嘴唇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在他探寻的目光中盯着他看一会儿,问道:“你会不会纳良娣?”
容珩愣了一下,而后眸中透出点笑意。
“你会吃醋吗?”他问。
郑姒垂下睫毛,轻轻地“嗯”了一声。
“吃醋了之后,会怎么办?”容珩静静地凝视着她,眸中透出近乎虚幻的妄念。仿佛并不是单纯的在问话,而是透过她的只言片语,将自己置身于遥不可及的、永远也抵达不了的未来一般。
“可能会和你大吵一架,然后把那些妾室都赶出去。”郑姒别开眼睛,有点不情愿的说。
容珩仿佛上了瘾,又问:“那若是我不听你的,不让你将她们赶走呢?”
郑姒瞪了他一眼,仿佛已经在生气了。
“你只能选一个。”她说,“若是要她们,便是不要我。那时候,不管我走去哪里,你都不要再找我。”
“若我只要你一个人,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他问。
郑姒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会。”
容珩眼眸深暗,抬手用手指轻轻推了一下她的手背,将杯沿抵在她的唇边。
“喝掉。”他说。
郑姒闭着眼睛将一杯饮尽,眸中带了点醉意。不知是不是今日的酒格外醉人,又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容珩挥了一下衣袖,几根红烛应声而灭,只留下一豆烛光,微弱的将周围照亮。
昏暗的光线中,身穿红衣的俊美夫君,有一双像狼一般贪婪的眼睛。
郑姒被他这样盯着,心头刚浮出一点下意识的警惕,就被他温柔的扑倒了。
第97章 【97】
郑姒原本以为容珩是一个高尚的,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可是这晚之后,她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昏暗的屋中红烛摇晃。春宵帐暖,被翻红浪,
她像就戮的天鹅一样无助的仰起纤细的脖颈,在身不由己的海潮中彻底体会到了他温柔眉目下深藏的凶性,还有他那爱折磨欺负人的恶劣性子。
郑姒被他折腾的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几乎都要没了,他却愉悦贪婪不知足,那双格外幽亮的黑眸隐隐的闪烁着不灭的火光。
把郑姒都给整怕了,他一凑近,她就很没骨气的向他撒娇,软软说不行,求他放自己一马。
结果他捂住了她的嘴,眸色深深的对她说,不要这样招惹他。
郑姒抬起湿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满是控诉之意,又含着勾人而不自知的无辜和委屈。
容珩盯了她一会儿,忽然对她说抱歉。
然后,他把郑姒给欺负哭了。
……
这一觉,郑姒睡得格外沉。她的意识像被扔进了一个黑洞里,睡得像昏迷了一样。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瞧着外面的天色,对时间都没了概念,总觉得自己一觉睡了好长时间。
可其实,不过才第二日正午而已。
……虽然正午也不早了。
原本按照严格的礼制来说,第二日他们应该一大早去给皇帝和皇后请安。郑姒打小是在京中长大的,自然不会不知晓这种事。
她见误了时辰,有点担忧的向容珩提了一句,不过他却很漫不经心的说,不用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不想去就不用去。他也不想去。
不过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如果她想去,他会陪她一起。
郑姒自然也不想去。
之后两人一起吃了午膳,而后有女官来向郑姒介绍太子妃应该掌管之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介绍完之后,容珩在旁对她说,想管可以管一管,若觉得麻烦交给下人就可以,全看她自己想怎么做。
郑姒头一次当太子妃,新鲜了两日。不过她很快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府上的人都很乖,每日都一片清净祥和,根本没什么幺蛾子。
不过,即便是这样,郑姒也觉得这和她之前想的很不一样。
她以为大婚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她嫁给容珩之后,会像往日一般留在他身边,生活根本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看到的风景和心境,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容珩表面上不显山不漏水,从不用言语表达他如何珍爱她,看重她,但是他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态度,和做的一些不起眼的小事,都让郑姒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珍视和尊重。
她的心渐渐地安稳下来,久违的感受到一种叫做“归属感”东西。
那时曾经在星河苑时,她夜半归家,看到黑暗中那盏为自己而亮的灯火的时候,曾短暂划过心头的感受。
她曾在风雨之中不慎遗失,于是常年流离失所。
而如今,终于可以不再离散,也不再放手。
……
约莫在红叶最盛的时候,缠绵病榻的老皇帝在一个寒冷的清晨咽了气。当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倾盆而下连绵不绝,冲垮了西山上早已修建好的帝陵。
最终,他被葬去了遥远的豫州,与黛姬的安息之所隔着跨不过的山河。
容珩自然而然的成了新的君主,而郑姒,也顺理成章的执掌了凤印。
一致认为自己砸宫斗戏中活不过三集的郑姒,刚坐上这个位子的时候十分紧张,不过很快,她发现,她身边没有什么千回百转的勾心斗角,她也不会因为什么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事务纠纷忙的焦头烂额。
总的来说,她过的很惬意,日子与在原本的东宫之中差别不大。
不过是自家院子大了一点,下人多了一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容珩特别喜欢折腾人。
平日里他待她很好,让百无聊赖的郑姒连个吵架的机会都找不着,可是一旦夜深时红帐落下,他就会显露出另一副面貌。
郑姒觉得,容珩还是和原书中写的一样。
他那种近乎病态的骨子里的控制欲和花样众多的残忍手段,并非像她先前想的那样消失了或是改变了,只不过平日里被他压抑住了。
然后……在□□中释放了出来。
所以郑姒总是被欺负的很惨。
其实若是她正儿八经的表明拒绝的话,容珩从不会不顾她意愿的强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