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只是因为无聊才挑出一本随意翻看,囫囵吞枣的一览而过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世界是有历史的。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以说寻常的不能更寻常。但是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改变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原本她以为,她看过的那本小说是这个世界的蓝本,它囊括了这里的一切。然而现在看来,它不过是这个历史长河中小小的一段。
如果将世界比作舞台的话,她读过的那本小说只不过是此时此刻正在上演的剧目,不论演成什么样,都不会影响到舞台本身。
也就是说,即便这本书的故事线崩塌,也丝毫影响不到世界的运转,能影响到的是这个故事还未结束前的、冥冥中的秩序。
秩序崩毁,就意味着消亡。
郑姒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一下——对“天道”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按着既定的轨道发展,才是正常的。若是出现了偏离和错乱,就会影响到它本身,甚至威胁到它的存在。
大概就和人的身体出了点小毛病,生病难受一样。
所以它会调用它的手段,和这些混乱对抗。
郑姒:“……”
这么一想,我怎么跟个癌细胞一样……
而且还通过一己之力,把其他正常工作的细胞带偏了,让他们产生了癌变。
在“天道”想消灭这些异化的细胞的时候,她威胁它不许这么做,不然她就释放一种毒素,让所有的细胞都癌变。
郑姒:“……”
在“天道”眼中,我大概是一个最大的反派吧。
如果她料想的不错的话,她表示很同情它的处境。不过这件事关系到她自身的存亡,她不可能圣母心泛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去自我牺牲。
如果可以,她挺想和它交流一下,找一找能够共赢的解决办法。
她开始动不动就抬头望天,得颈椎病的隐患都降低了不少。
有时候碧空如洗,澄净天幕上白云如撕絮,郑姒会抬头望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云,天马行空的发挥自己的现象力,试图从里面找到信息的蛛丝马迹。
有时候夜晚星罗棋布,她也耗费过很大的心神计算星子的变化和轨迹,试图从中发现什么秘密。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她的这些尝试没有取得什么成果。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自己天真的想法的时候,她发现一件事——自己写好却未寄出的那封信不见了。
她找遍了房间都没有找到,之后甚至还很“祸水”的劳动了容珩,让整个府邸因为这一件看上去不值一提的小事,好几天都不得安宁。
然而那封信就是凭空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容珩为此还很不开心,总想处置几个人以儆效尤。郑姒又是哄又是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拦下,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他依然对此耿耿于怀,在郑姒几乎已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的时候,他若有所思的告诉她,一样东西不会凭空消失,既然它不在那里,那一定是被人拿走了。
即便府中的人没问题,那也一定和府外的什么人相关。
“什么人?”郑姒懒得动脑子,看着他问。
他看着她没说话,眸中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
郑姒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这几日只有长公主来过。
她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抬眸看着容珩道:“我有一个猜测。不过,还需要验证一下。”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微微偏头笑了一下,凑上去抱住他,说,“应该是别的人做的。”
之后,郑姒又写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信,放在了相同的位置。
过了几日,长公主又到访了,郑姒全程陪在她左右,她没有接进书房,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可是那封信依然不见了。
容珩安排了不少人暗中盯梢那处,可是他们却都说没有任何人接进书房,一切都很正常。
这回,就连容珩都有点迷惑不解了。
而后,她如法炮制,又写了一封信,放在了相同的位置。这次长公主到来的时候,她没有跟在她身边,而是在书房里守着。
然后她当场抓获了一个小豆丁。
那个孩子的存在感很低,让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甚至忘记他,虽然并不会隐形,却像透明人一样。
可是当旁边的人意识到他的存在的时候,他们又会理所当然的接受,而且根本发现不了那些不合理之处。
这么一想,郑姒想起当初弄凤楼那场大火来。
……那火大概就是他放的。
郑姒揪住他,试图与他交流。可是他却一直咿咿呀呀的,根本不会说话。她纳了一会儿闷,后来自己琢磨了一下,想到他可能并不是“天道”本身,而只是它放在人间的手眼或是犬牙一类的东西。
不过他既然受天道的意识支配,一定冥冥中与它存在着联系。他与她说的话,应该能够传达到它那里。
于是不管那个孩子是如何反应,她依然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容珩虽然是名义上的男主,但是对这本着眼于女主成长的小说来说,郑姣一步步登上高位,才是真正的主线。
所以当容珩这里出现问题的时候,天道可以选择抹杀,这虽然会造成一部分动荡,却不会影响到故事的核心。
但是郑姣不一样,她是真正的主角。
她若出了问题,天道只能选择迂回的使用手段,绝不能伤及她本身。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对郑姣时无可奈何的。
而如今的局面,对它来说应该是一个很糟糕的局面。
若是将此比作一场病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横渡。
所以,若是她有解救它的良方,它未尝不会与她合作。
而事实证明,她想对了。
……
夏意渐渐浓盛起来,郑姒的心头再也没有一丝阴霾。
她躺在书房的榻上给自己扇扇子,百无聊赖的看着坐在书案前的容珩将手边的奏折越摞越高。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没趣了,坐起来前倾着身子呼呼的给他扇了两下扇子。
他动作一顿,回过头来。
郑姒偏头弯眸,冲他笑了一下,而后凑到他身边,瞧了眼他手头的折子。
哦豁,是催婚的。
某某大臣引经据典,写了一篇辞藻华丽,有理有据的文章,告诉容珩,他择定太子妃一事,不应再拖了。
瞟见了那折子之后,郑姒转头看容珩,眸中含着戏谑的笑意,道:“怎么办?”
他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别过眼,道:“不必理会。”
“那好吧。”郑姒点了点头,将那本奏折放到了一边,又拿了一本新的来看。
一翻开,她的眸子就忽的一亮。
这本折子里说的是贺骁在沭州起兵造反的事。
郑姒住进容珩府邸之前,听长公主说,贺骁中毒还未醒。那之后她几乎从不踏出府门,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
今日从这折子上一看,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离开京城了,而且造反事业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深秋的时候带着大军逼至京城,而后……
“你在想什么?”容珩合上她打开的奏折,淡淡的问她。
郑姒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他攻破了京城,我只有死路一条。”容珩盯着她,说,“到时候,我不会让你落到他手里。”
“哦”。郑姒平淡的应了一声。
“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杀了你。”容珩幽幽地道。
郑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什么德行她已经研究明白了。这样的威胁她如今一律视为情话。
容珩沉默了一会儿,看她一眼,又说:“我真的会杀了你。”
“嗯嗯,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郑姒用同样的加密情话回应他,说,“当初我说过的吧。”
容珩长久的沉默了下去。
郑姒身子一歪,侧着头躺在书案上,拉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手扯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杀吧。”
容珩将手抽回来,蹙了一下眉。
郑姒笑起来,亲了一下他的手指,说:“别吃醋啦。”
第95章 【95】
暑气渐渐消解,夜一天比一天长。秋蝉叫的凄厉,绿叶渐渐染上黄意。
日子一天天过期,在夏去秋来,一场寒凉的秋雨落下之后,皇帝一病不起。
这件事被王皇后压下,她悄悄地知会了容珩,而容珩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去了宫中。
他这一去,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大抵是在因为一些重要的事情忙碌。
郑姒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他的府邸去了外面的茶馆。
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是郑姝新写的,郑姒听了一会儿,觉得那个野心勃勃的主人公和郑姣很像,说不准正是以她为原型。
听完一段故事之后,她提笔给郑姣写了一封信。写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郑姝的这个故事,可能还藏着一层深意。
她或许是在用这种方式为郑姣造势。
在前段时间,郑姒曾隐晦的告诉郑姣,自己从古书中找到了一个失落的巫术,说不定能让陈韫醒来。
只不过那个术法实施的条件很苛刻,只有帝或后这个高度的人发自肺腑的想要救自己爱人时,才能生效。
这个条件听上去难于登天,对于常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实现。但是郑姣自然不是寻常人,旁人看来天方夜谭的事,本就是她心中深藏的野望。
她因为陈韫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可是却寻遍了方法也无法唤醒他。深深的无望像山一样压着她,让她看不到一点希望。
这时候,郑姒所描述的那个巫术为她在黑暗中破开了一道口子,让她看到一线天光。
她忽然发现,她所有的执念,都指向了同一个终点。
……
在那之后,郑姣离开了天门山。她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过郑姒与天道建立了某种冥冥中的联系,通过简单的降神或是占星,她就能知道许多寻常人无法得知的信息。
所以她知道,郑姣如今在贺骁身边。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种种原因,贺骁与郑姒的这段剧情出现了偏差,他一直没能真正得到她,所以她身上的那些风流的传言,并没有像原书一样让他对她感到失望,反而勾起他深深的不甘和妒火。
原本他对郑姒的感情可能并不深刻,可却因为求而不得变得刻骨铭心。这让他一直无法真正的放下她,让他一直试图将她夺回来。
这么一看,贺骁在遭遇了现实的毒打之后,或许已经成为了不可多得的良配。若是她对容珩没有感情,他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若是单单这样看的话,有一个很重要的点就被忽视了。
虽然贺骁对郑姒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但是剧情中郑姣和贺骁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并没有因此产生变化。
原书中郑姣和郑姒有你没我,水火不容。贺骁注定只能选择一个。所以他在翡州之行中,听到那些不堪的流言,看到郑姒歇斯底里的样子之后,彻底放弃了她,转而确定了对郑姣的心意。
可是如今,因为郑姒自身的改变,郑姣早已不恨她了。而且她还不知不觉的,成为了一个对郑姣来说很重要的人。
贺骁起初如同原书一般对郑姣有误会,两人成日里不对付。不过后来,他因某个契机发现郑姣对郑姒真正的态度之后,对她的看法就改变了。
甚至因为某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无形的拉近了。
那之后,原书中促使他们二人感情升温的事件一件一件的发生。他见到她许多面貌,还蒙受了她的救命之恩。于是不可避免的,他在某一瞬,也因她而心动。
于是郑姒和郑姣这对真假千金,就很狗血的,一个成了他触不到的白月光,另一个渐渐变成他心口的朱砂痣。
若是郑姒对贺骁有意的话,中间牵扯出的事又可以写另一场大戏。
其实在懵懂的豆蔻之年,她心中也对这个英俊的少年郎抱有过朦胧的好感。但是在磕的头破血流之后,她恍然之间将一切看清,毫不留恋的选择了抽身。
在用上帝之眼看到贺骁线的全貌之后,郑姒很庆幸自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左右摇摆的人,不然她和容珩以及贺骁郑姣之间的感情纠葛,可能要狗血泼天了……
撇开这点感慨不说,其实郑姣会去找贺骁,郑姒并不意外。
原书中也是这样,郑姣珍视陈韫,忌惮容珩,然后……把贺骁玩的团团转。
只不过原书中她并没有站在容珩的对立面,而是通过百花宴,和他成为了同一个阵营的人。
如今百花宴泡汤了,郑姣又知道容珩和郑姒之间的事,所以她没办法再走相同的路。
这种情况下,选择贺骁便是最优解。
可这样一来,在明面上看起来,郑姣似乎是要与她为敌。
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的旁人看不透,不过郑姒却觉得无所谓。
郑姣选择走什么样的路都无所谓。无论她怎么选择,郑姒要做的都是将她前进路上的阻碍一一剔除,让她能在今年冬日,在纷呈的异彩之下于金銮殿前拾级而上,成为一任新君。
只有这样,悬在容珩脖颈上的刀才会撤下。
如今已经入了秋,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郑姒得暗中帮她成事才行。
所以,在容珩不在的这个当口,她溜出府,给郑姣写了一封密信。
在信中,她谎称自己留在容珩身边全是形势所迫,说自己为了躲避他,曾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在外漂泊许久,却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又被他抓了回来。
她知道他的可怕之处,所以留在他的身边不敢轻举妄动。而上次没有跟贺骁走,是因为知道有容珩的人在暗中盯着,不想拖累他。
郑姒说如今她通过占卜算出她正在贺骁身边,还道,她姑且算取得了容珩一点信任,如果有什么需要她的地方,但说无妨。
因为帮他们,也是在变相的拯救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