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钟,琥珀浓——容九
时间:2021-03-18 10:00:31

  她一出校门便奔向车站,打算直接去实验室去找伯昀。
  可是,等到了大南,校门被警车围个水泄不通,有不少瞧热闹的被警察局拉起的警戒线堵在外头,云知踟蹰着钻进人群中,听到有人说:“说是一栋楼起火了……”
  “不是起火,是爆炸,刚听到‘轰’一声,差点还以为是空袭袭到上海来咯……”
  “可怕,不知道有没有出人命哩……”
  云知一路挤到最前头,被一个警察拦了下来,“警察办案,闲杂人等一律散开!”
  她忙道:“我哥哥在学校里当教授,我同他约过了来找他……”
  警察道:“走走走!警察办案,整所学校都被封锁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又询问两句,奈何警察全然不理会,只一个劲地赶人,边上有知情的老大爷说:“姑娘别急,我听说就是个实验室爆炸了……”
  云知心里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您怎么知道的?”
  “我家就在这边上,前头警察还没来的时候,我见着火了还进去瞧见了,听里边的学生讲有几栋楼昨儿开始就停电了,电工修了大半天都没修好,不过我在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也没看到救护车,应该没什么大事儿,放宽心啊。”
  听完这话,只有更提心吊胆的份儿,她问:“那您知道是什么实验室么?是物理实验室,还是化学实验室?”
  “那就不晓得喽……”
  眼见等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云知也不自己吓唬自己,她当即回赶,想着第一时间把消息带回去,到家才发现林公馆已乱成一团——原来在发生爆炸后的第一时间,大伯就得到了消息,确实来自大南大学的物理实验室,人员倒是没见伤亡,奇怪的是,伯昀及团队的几大干将都不在实验室内。
  云知听幼歆没头没尾的陈述,忍不住打断,“大哥他们不在,不是很好么?”
  幼歆的手绞着手绢,“我爸爸联系到警察局的朋友问了情况,说有人见到在爆炸前大哥他们都在里头的……可是到现在也联络不上人……”
  云知心下一凉,又问:“这事同祖父知会过了么?”
  “没呢,他老人家最近血压一直不稳,暂时还不敢说。”幼歆踟蹰道:“再等等看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三伯母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整层楼都烧焦煳了,如果伯昀逃脱了,至少也应该打电话报平安啊!上回他们中毒那次我就说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可伯昀根本没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儿,这回人都消失不见了,也不晓得是不是被什么歹人掳走了……”
  幼歆越听越是心惊:“妈妈,你可别乱猜了,大伯母才晕过一回,不经吓的。”
  “我这不是担心么?不说了,我瞧楚仙也吓坏了,得再上去和她一起陪着你大伯母……”三伯母转头对荣妈道:“荣妈,我是半小时前打的电话吧?你去大门口等一等,看看慕医生到没到……幼歆,你就守在这儿,你大伯和你爸爸现在都在外头,随时有可能电话回来,一有消息你就上来告诉我们……”
  三伯母又吩咐佣人们关好门窗,去厨房盛了粥匆匆上楼。
  云知:“大伯母心脏不好,怎么不去医院?”
  “劝过了,这当口她哪里肯离开啊?只能等慕医生来看看了……”
  “慕医生……是我们的校医?”
  “以前他也在这一带做家庭医生,对大伯母的身体情况比较了解。”幼歆反复搓手说:“现在症结还是在大哥,他要是一直失联,那真就……唉,别说大伯母呢,我这心脏现在还蹦的厉害,五妹妹,你不是在大哥实验室学习过么?会不会只是不小心烧了什么器械?”
  云知摇摇头,“物理实验室并没有什么可燃易爆物。”
  “那……”幼歆忍不住汗毛竖起,“该不会真被我妈说中,是被人给掳走了吧……”
  “咱们先别吓唬自己。”云知边想边说:“傍晚那会儿楼下来往的学生老师都不少,而且他们实验室五六号人,又不是阎王爷抓小鬼,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人全部带走?”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大哥他们今天真的有在,应该是及时逃脱了才对。”云知缓缓踱步,“只是,我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实验楼里。”
  幼歆“啊”了一声,“不会的,我爸爸说,有人看到他们的。”
  “那只能说明……”
  “轰隆”一声雷鸣之响,掩去了云知后半句话,幼歆被吓出了一个激灵,见外头瓢泼的大雨顺着窗打进来,连忙唤佣人们去关窗户,等回过头时,发现五妹妹已经上楼去了。
  云知关上卧室的门,坐回书桌前,随手抽了一张草稿纸,拣起钢笔,梳理着疑点。
  今天是周五,大南的课程每一学期都是固定的,每周五下午书呆子朱黎光和老学究蔡穹都要为大一新生授课,实验室通常只有伯昀、夏尔以及单子三个人,爆炸的时间大概在五点,如果有人在这个时间段看到他们,要么这人说谎,要么当时在实验室里的人并不是伯昀他们。
  此为疑点一。疑点二,伯昀近来住校,但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几乎每天都有电话回家的习惯,可从昨天开始她就打不通电话,即便是线路出了故障,大南大学对面的书局就有电话,出门一趟应该不难。他没有联络家里,直到现在都没有报平安,极可能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换句话说,很可能从昨晚起,他们人就都不在大南大学里了。
  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云知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实验室所做的研究比此前想象的还要危险,到了有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地步。
  如果沈一拂的失踪也与此有关的话,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
  云知飞快地在心里否认。
  草稿纸上支离破碎的线索根本无法窥得全貌,她撕碎了丢入纸篓,只觉得忡忡忧心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此时的林公馆被笼罩在一层白蒙蒙的雨雾中,她披着衣踱到窗前,望着渺茫的夜色,只有在闪电时才划出一线亮光。
  又一道电光划破天际,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景象——正对面那栋别墅外的围墙,红的尤其刺眼。
  一霎时,脑海里浮现了楚曼的信。
  她迅速将信从书包里掏出来,展开,目光在“无力走远,只可寻隙离家片刻”及“虽您久未居住”两句中游走,再度抬眼望向远处雨幕中的别墅阁楼,脑海里回想起初来林公馆那天小树说的话。
  “这家好像都不住人的,我来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那边亮过灯。”
  幼歆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隐约听到“喀嚓”一声关门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朝门边望去,“大哥?”
  门边空无一人。
  她喃喃自语:“我幻听了?”
  这场瀑雨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即使身披雨衣,单手握住帽檐,步出林公馆时,额前发就浸了个透。
  云知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出来了,正如她根本毫无依据,却直觉般地将伯昀与楚曼的那封信联系在了一起。
  假设大堂姐当年真的把那件“事关重大”的物件送出去,幕后人未必知情,那么他们将目标转移到伯昀身上,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云知所了解的伯昀,他对科研热忱而执着,但对于处理各种危机的能力较薄弱,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警惕性,浑不像有人提醒过他什么。
  楚曼将如此要物埋在别人的宅邸里,随后寄信告之,应该是孤注一掷了。然而她并不能保证那位先生能够收到信件,如果没有收到,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恐怕还埋在某一处,至今无人发掘。
  当然这一切只是凭空猜测,云知甚至无法分辨信中所诉是真是伪。
  除非……
  “呼”一阵冷风袭来,云知不禁打了个寒战,止步于这栋空旷的别墅前。
  这儿离公馆大约不到四百米,平日站在阳台上看就觉得构筑隐蔽,此时走到近处更觉得围墙高耸。她绕到正前门,透过铁栅栏只能迎面看到那栋洋楼的正面,根本难窥后园是个什么光景,门锁是把陈锁,也未见任何撬痕。
  莫非猜错了,不是这里?
  虽说这一片区的空屋子不会只此一处,但楚曼会在信上提到“久未居住”,说明潜意识里对房子的“空”印象深刻,有什么比近在眼前更令人熟悉的呢?
  云知将手电灯光往内晃了一圈,只觉得这门庭的花圃虽然杂乱,但方位及树种颇是考究,西栽榆南栽李,门前还植了一排“挡灾化煞”竹子——典型的风水论。
  正所谓有前无后的宅子是大忌,如果建宅主人信风水,应该另设个后门才对。
  沿着另一侧围墙行去,这条窄巷种了不少垂槐,彷如天然的屋檐一般,连倾盆大雨都能挡住大半,只是死胡同没有路灯,越往内环境越发昏暗。
  就在她打起退堂鼓之际,竟然真的看到墙面的尽头安了一扇铁门。
  云知第一反应是去看铁门上的挂锁——一把小号的广锁,锁身光滑,槽口处似有弯曲,她拉了两下,没拉动,又解下头上发卡,插入锁芯中拨动了两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云知站在原地瞠目了好一会儿,一时间竟不敢推开这扇门。
  但既然走到这儿了,不亲自看一眼,如何证实这宅院里是否真有信中提到的亭子?
  念及于此,她将锁旋转,取下,缓缓推开铁门,一步步朝前迈去。
  茂密的竹林将整个后院隐秘在其中,绕过最大那一棵古树后,她看到了一个亭子。
  双亭。
  富贵人家的宅院有亭子本是稀疏平常,但不是每家每户都会筑个双顶双亭。
  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袭来,心率飙到了极处——本来只是瞎猜,没想到歪打正着,先是一把簧片受损的锁,再而是眼前的双亭。
  锁未换,说明那位先生并未收到信……抑或是,人已经不在了。
  云知踏入亭中,正在她僵立着不知该如何寻找信中提到的“要物”时,一声低哑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身后:“谁?”
  她吓得狠狠一哆嗦。
  手电筒应声落地,尚未来得及回头,她感到后脑勺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随即听到一声“咔嚓”。
  是手。枪扳机的声响。
  过渡的惊惧令她连惊叫声都发不出了,只喃喃道:“我……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我们家的猫丢了,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甚至毫不怀疑自己会在下一秒被一枪崩了。
  然而一张口,身后的人仿佛顿住,云知感觉到枪口缓缓挪开,她战战兢兢回转过头,只看到一双男士皮鞋,一身黑衣,尚没看清楚人,但听“扑通”一声,那人居然直接趴倒在了她的身后。
  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余光所见是一片黑,她不敢逗留,头也不回的奔出亭子。
  那的男人是谁?
  他手里有枪,是警察还是黑道?受伤了是因为刚刚与人搏斗过么?
  深更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纵然疑窦重重,她也只想着尽快逃出这座宅子,刚奔向正门前,却看到三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马路外经过,三人均未穿雨衣,看样子是在找人。
  云知连忙止住脚步,但已经迟了一步,其中一个男人道:“老大,那边有人!”
  她心里“咯噔”一声。
  这三个黑衣男人要找的恐怕就是亭子里的那人,现在跑回去,只怕会被误认作是同伙,若是主动举报,他们要是冲进来补枪……作为目击者,也难保不会被灭口……
  真是上天作弄,避无可避。
  眼见那三人走近,云知强行镇定下来,隔着铁栅栏大门:“你、你们怎么都不打伞啊?”
  那三人闻言皆是一愣,其中一人道:“什么?”
  云知手指一比身后的别墅,“今天晚上突然就停电了,我爸刚刚在电话里和我说他要在巡捕房值夜,给我叫电工来了,我可等了好久了,辛苦你们这么大雨还赶来……”
  那个站最前的头子飞快抓住了关键词,“你爸爸在巡捕房工作?”
  “是啊。”云知点了一下头,又蹙起眉,“不是我爸爸叫你们过来的么?”
  另一个人忍不住道:“你看我们像电工样么?”
  云知“啊”了一声,状似无措的愣在原地,那头目语调平和地说:“小姑娘别怕啊,叔叔们呢和你爸爸一样,现在正在追捕一个犯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说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路过?”
  “我没看到什么人……雨这么大,哪听得到什么其他的声音。”云知惊慌问:“是跑到我们这片区来了么?是很危险的人么?”
  那头目盯着她小鹿似的眼睛,片刻后道:“确实不大安全……我看这么大雨,小姑娘一个人在家还是锁好门,有什么事等你爸爸回来再处理稳妥些。”
  “哦……好。”云知拢好雨衣,回过身,往洋楼走去。
  身后两名黑衣人想说什么,头目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本以为能糊弄过去,谁知他们仍站在原地,她能感受到几道目光沉甸甸地缀在背后,每多迈一步,心就沉下一分,她死死咬住牙根,走到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假作开锁的姿态。
  一把不对,再换一把,露馅在即,心跳几乎快跳出嗓子眼,就在她打算拔腿就跑的时候,第三柄钥匙严丝合缝地插入了门锁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