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曾经高贵的天之骄女,难道真的甘心与一个和牛羊一般作为牲口似的人在一起?
她真的不会觉得恐惧肮脏?
卫澧那个人,怎么说呢……
连命都不要,但是却要脸,这点罗浩然很肯定,他几乎是看着卫澧长大的。
尤其听说他很看重自己的妻子嘛,那么一定不会将自己的过去尽数告诉赵羲姮的。
真是神奇,野兽一样人,竟然也会有情爱和人的柔情。
当初卫澧在茫茫几百人中,第一眼就显得那么突出,尤其是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野性不驯,往深里扒下去,又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简直和他们信仰的图腾神兽一样!
但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选中的人,却将他们整个掀翻在地,小兔崽子,呸!
罗浩然并未竭力隐藏自己的踪迹,他决定在自己吊足了赵羲姮的好奇心之后,就主动现身在她面前。
他站在最寻常角度思考赵羲姮。
等他说完关于卫澧的一切,她一定是不敢相信,继而失望痛苦,然后就是恶心厌恶,这样的情绪之下,又怎么会将他这个告知真相的恩人杀害或者送给卫澧处置呢?
罗浩然嘴角不自觉上扬。
一个贵族公主,要多爱自己的丈夫,才能接受他有这样的过去呢?
那些贵族都是自私的,他们的血液都是冷的,他们只爱自己。
赵羲姮会怎么看她为卫澧生下的女儿呢?
哦,听说那个小孽畜长得很像卫澧。
她会不会越看越恶心,然后想要掐死?
夫妻反目,这对现在心理存在问题的卫澧来说,是个致命打击吧?
到时候他趁着混乱,就将人……
罗浩然已经兴奋到急不可耐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心跳加快,连旁人唤他,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栀栀真的越长开越像卫澧,甚至年纪小小,性格都能看出来跟他像。
赵羲姮小时候可没这么好养活。
她冷一点儿热一点不行,屋子里气味不对不行,抱她的人不对也不行,喂奶的人不是她喜欢的也不行,矫情精一个,这都是听赵星列说的。
栀栀可乖可皮实了,好养活的像个假娃娃。
两口子省心之余没有半点儿带孩子的体验感。
每天饿了喊一嗓子,拉了尿了喊一嗓子,接着就是睡觉,安安静静的谁也不吵,关键不挑嘴,谁的奶喝的都喷香。
皮实的很,三个月已经会翻身了,有一次翻身时候磕了头,小脑瓜磕的黢青,大人们心疼的不得了,她却在那儿盯着人笑,第二天淤青就没了,恢复速度简直令人咂舌。
卫澧一看栀栀,是又喜欢又难受。
不看舍不得,看了又心疼,好好个闺女,怎么就像他了?
于是每天抱着栀栀,跟怨妇似的倚在摇篮边儿上,对着她愁眉苦脸。
赵羲姮看着父女俩这种相处模式,头都大了,时间紧任务重。
得把栀栀的百日宴办好,赶紧把人揪出来,最重要的是卫澧的心理状态,就这么丧里丧气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来往许多医师都看了,有经验的说,卫澧既然不是身体上失调的来的郁郁,那就是心里有事儿。
他抑郁大概是因为某个点,只要找准了这个点,一掐一个准,抑郁保准能治好。
但赵羲姮只知道他每天抑郁的地方大概是栀栀和他太像了,但她不知道为啥卫澧会因为这个一直难以开解,简直没道理啊,她暗搓搓问了,他也不说。
窗外朦朦胧胧落下一片清郁的雪,投映在窗上,像是天上掉下棉絮来,一簇一簇的,极美。
卫澧晨起衣裳穿了一半儿,忽然呆坐着,对着朦朦胧胧的雪景,开始惆怅,“窗外下雪了。”
赵羲姮刚想应和他,只听见他自言自语。
“雪啊,
外面下雪了,
一片两片落下来,
左边一片是雪,
右边一片还是雪,
它们比棉花套子还要大啊!”
……
是在作诗吗?
赵羲姮的表情一言难尽,这是个什么体?哪里像诗了?你要硬说他仿造诗经清新自然,那也不对味儿啊。
她搓了搓脸,古有“未若柳絮因风起”,今有“它们比棉花套子还大”。
就……挺好……
赵羲姮忽然莫名的可怜卫澧,你说那些读书多的人吧,它们难过的时候能张口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卫澧只能,“下雪了,它们比棉花套子还大。”
连郁闷都无法用准确的词汇来宣泄,能不让人可怜吗?
“真棒!清新自然不做作。”赵羲姮闭着眼睛夸奖他。
卫澧用一种你说违心话也不怕丧良心的眼神看着她。
赵羲姮想,是挺丧良心的。
花房又送花来了,这次是暖棚中培植出的梅花。
平州养不住梅花,落在外头是要被冻死的。
梅花一盆,装在方方正正的花盆中,赵羲姮也顾不得赏花,连忙从头上拔下簪子,刨开土,果不其然又寻到了一张纸片。
“卫澧根本不敢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他在欺瞒你!”
“你知道了这些,我保证你会大吃一惊的!”
若说上次她有七八分的把握人是在花房中,这次就有了十分。
赵羲姮将目标锁定在花房的短工身上,就不至于遍地撒网,线索也好找许多了。
这个人行为嚣张,几乎不加掩饰他的位置,好像笃定赵羲姮一定会好奇且不会告诉卫澧一样。
罗浩然几乎是每天都会借着各种由头给,暗搓搓地塞纸条给赵羲姮,最后,他连续几天听闻赵羲姮焦躁不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饵料放足了,人的好奇心也全被他吊出来了。
赵羲姮让人把花房短工的画像暗地里都画下来拿给她看,只一眼,赵羲姮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脸上虽然多了道疤,但方脸阔腮的样子极为好认。
既然是他,那一切串联起来也就能说得通了,此人与卫澧有仇,又是原本镇北王府的人。
因而他想要利用赵羲姮的好奇心,借助卫澧不为人知的过去,来挑拨他们夫妻两个的关系,他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十分说得过去。
小桃见此人画像也为之一惊,她与赵羲姮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敢出来蹦跶。
“别着急捉人,我感觉他自己到时候了,会迫不及待蹦出来,你吩咐几个好身手的盯紧点儿,别让他跑了或者吞了药。”
第118章 麻辣鸭头
意外之喜总是来得那么及时,赵羲姮觉得自打离开晋阳之后,她的运气就好转起来了。
例如现在,她教人盯着罗浩然,却盯出来了别的。
几个侍卫深夜在围墙附近抓住了鬼鬼祟祟三个人,带来给赵羲姮一看,也是熟悉面孔,正是当时和罗浩然一伙的人。
罗浩然年纪大了,再不奋力一争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因此才大着胆子混进来,准备挑拨两人的关系搅浑水,然后再趁机刺杀卫澧。
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例如这三个人就是他安排在府外,用来接应的。
事情成了,他就能取卫澧而代之,若是事情不成,要么保命为上计,要么就横死家外。
且等待了些时日,罗浩然常路过的侍女们说,主公近日身体不好,夫人许是被磨的有些厌烦,待主公逐渐不如往日亲厚,脾气也古怪冷淡起来。
不管是赵羲姮当真变得如此,还是她仅仅为了引蛇出洞刻意派人放出来的流言,罗浩然都觉得,赵羲姮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了。
他一想到夫妻反目的戏码,就兴奋不已,但还是按捺住激动,静静又等了两天。
赵羲姮的耐心几乎被他耗尽了,她肯陪这个人兜兜转转演戏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麻烦他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脾气,她真的挺忙。
谁跟他似的,一天天种完花就没事儿人了,然后就琢磨着怎么往她身边儿递小纸条。
罗浩然低着头,将花盆放在地上,
自他进来第一眼,赵羲姮就认出他来了,那么大一坨,放哪儿都挺打眼的。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罗浩然的动作。
罗浩然将花盆放下,准备出去了,他心中暗暗焦急,赵羲姮怎么还没叫住他?难道是没认出来。
他转过身,稍稍抬头,隐晦的将脸暴露在赵羲姮的目光下 。
没想到赵羲姮只是微微扫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偏开,继续吃桌上的水果。
嗯,果然等不下去,自己跑到她跟前儿来了。
她就说嘛,刻意露出那么多马脚,已经放好饵料等着她上钩了,怎么可能不露露脸。
既然他已经按捺不住,那自己就可以再等等了,吊她那么久,她吊他一会儿,不算过分。
罗浩然不甘心,好不容易觉得时机成熟了,怎么能因为赵羲姮没认出来他这张脸就继续拖延下去呢!
他往赵羲姮那边走了两步,将自己的脸更大方的露在赵羲姮面前,“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你下去吧。”赵羲姮头也不抬。
“………”她回答的非常干脆,罗浩然噎了半刻,道,“小人见夫人面善,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一样。”
“哦。”赵羲姮慢吞吞将目光撩起来,“真巧,我看你也很眼熟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赵羲姮扯了扯嘴角,“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你也不嫌累。”
有话痛快明白敞开了说多好,非得绕弯子让她猜。
罗浩然神秘一笑,“相信过不了一会儿,你就会觉得这圈子兜的真值,你一定会感谢我的。”
赵羲姮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将他踹倒,“别他妈笑了,恶不恶心。”
几个侍卫拥进来,将罗浩然压住捆好。
罗浩然叫嚣,“我保证,我说的事情一定是你想听的。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卫澧到底瞒着你什么?他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吗?”
卫澧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苍白瘦削的面颊,因为休息不好,眼睛里满都是血丝,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整个人太不光彩了。
他这个样子,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连一点点姿色都没有。
过几天栀栀百日宴,谢青郁肯定要来的,他到时候免不得与谢青郁打照面,谁还不知道谢青郁原本是赵羲姮的未婚夫婿。
原本全盛时候都不如他,现在又这样憔悴的,到那时两人站在一起,旁人该怎么说赵羲姮。
心里说她眼光不好运气不好,错过了谢青郁。
卫澧一想那样的场景,就觉得无地自容,他给赵羲姮丢人了。
他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打起精神,将自己的刮胡刀找出来。
想起赵羲姮并不愿意他用她的妆奁台刮胡子,还是起身去找别的镜子了。
动作间他的衣摆打翻了妆奁台下的一只小盒子,里头的东西全都洒出来了。
他心里奇怪,赵羲姮怎么将东西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卫澧蹲下身子,将纸条一张一张捋好,准备给她放回去。
不经意间瞄到了上头的字。
“你想知道卫澧真正的过去吗?”
捏着纸条的手忍不住发抖。
这些……都是谁写给她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滚动,只觉得脑海一片晕眩,几乎要站不住,连忙将剩下的纸条全都打开。
果然……果然……
那个给赵羲姮写纸条的人,一步一步用诱哄的语气,旁敲侧击说他有见不得人的过去瞒着她。
是个人都会好奇吧……
所以……所以……
所以赵羲姮现在到底知道多少了?
他心慌头晕的几乎蹲不住,将手撑在地上。
侍女将晾干的衣裳收回来整理好,见卫澧这幅模样蹲在地上。
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小心翼翼问道,“主公,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奴去将夫人叫来吧。”
卫澧听见耳边有人嗡嗡地在说话,过了许久,他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问,“夫人现在在哪儿?”
侍女想了想,告诉他,“方才夫人抓了个小贼,将人押去审讯了,奴路过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们押着人往地牢方向里走,夫人想必现在在地牢呢。”
卫澧手指蜷缩起来,“你看见那人长相了吗?”
如果,如果不是罗浩然,也许事情还有救。
侍女想了想,“身材十分高大,脸方方正正的,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哦!脸上还有道疤!”
卫澧浑身一颤,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冷汗将衣裳都打湿了。
是他,是罗浩然,他额上的疤,正是卫澧上次所伤。
他又回来了,这世上,也就只有罗浩然知道卫澧完整的过去了!
真恨啊,上次就应该将人杀了,不然就不会有这样的后患了。
卫澧的脸色更难看了,侍女不安道,“主公,奴还是叫府医来吧。”
卫澧没应,只是依旧蹲在那里。
罗浩然,原本是镇北王手下极受器重的一员猛将,跟着镇北王二十多年,当年卫澧初到平州的时候,就是罗浩然将卫澧挑了出来,洗刷干净送到王府的。
后来镇北王年迈体衰,罗浩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却不慎被卫澧抢先一步夺了平州。
罗浩然造反失败后,从王府的狗洞里钻出去逃生的,这才保住一条命。
上次从集安回不咸,途径鸭绿江支流,也是罗浩然带狗堵截,令卫澧重伤。
罗浩然脸上的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侍女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卫澧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推开门跑出去了。
诶!主公最近身体不好,夫人特意叮嘱要好好照看主公的!刚才还脸色煞白一头冷汗的,怎么又跑了!
侍女连忙追了出去,招呼人道,“快去给夫人传信,来几个人跟我追上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