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尺璧三文钱
时间:2021-03-20 09:41:58

  “殿下可是照顾了微臣一夜?”
  他不死心地开口问,秦书回头看向他, “是,本宫想走也走不了不是。”
  裴郁卿抿了抿唇,掀开被子起来,他浑身是冷汗,衣衫也被打湿,这会儿再吹两下风,只怕又得着凉。
  “你换一身衣裳,再把药喝了。”
  他走过去,垂眸望她,“殿下是在意我的。”
  “夫妻一场,应该的。换作我生病,想来裴大人也会照顾我。”
  秦书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身离开了书房。
  裴郁卿挫败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想要不要冲个凉水浴病的更重一些。
  她不愿意和自己重新开始,是哀莫耗尽了热烈肆意的心性和情意。那一世她烂漫纯粹的多情倾付了他无法回予的深藏,他们相互错过,白白辜负。
  可既有归路,他绝不重蹈覆辙。
  裴郁卿换了干净的衣衫,正欲喝药时却闻屋檐轻响。
  他眸色暗凌,放下药碗冷然看向书房紧闭的房门。
  不出片刻,外头果真打斗声骤起。
  裴郁卿当即打开房门往卧房去,上卿府四周皆是暗卫,秦书在听到这不小的动静时便攥了银钗在手里。
  若有逃离暗卫之手的刺客杀进来,也好尽量自保。
  裴郁卿推门而来时她在门后侧身过来径直抬手,这个角度下去,银钗没颈。
  好在裴郁卿反应快,及时握着她手腕拦住了她的动作,他扣着她腰身顺势将她抵在房门上。
  刀剑相交的打斗声被关在门外,秦书心还是微微悬着,裴郁卿看了眼她手中的银钗,是他送给她的那支。
  “殿下好身手。”
  秦书缓了缓神,见着他稍微安心了些。
  “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
  他直言不讳,呼吸洒在她眼下,才发觉离得太近。
  秦书方才被他制住右手压在房门上,她偏头轻轻挣开,“我没事。”
  裴郁卿松开她,步子却没退。
  不一会儿,门外崇一的声音传来,“大人,刺客跑了。”
  “不必追。”
  “是。”
  秦书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银钗,抬头问他, “裴大人觉得会是谁?”
  裴郁卿目光落在她缀花枝的衣领,回道, “镇襄候。”
  也是,这种事情,还不劳太子殿下操心动手。
  “或许只是试探。”秦书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收好簪钗对他说,“好在相安无事,大人早些歇息。”
  她回身将银钗放回首饰匣,却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书安静地看向他,似在等他离开。
  裴郁卿没说什么,只靠着房门回望她,目光认真深邃,好一会儿。
  末了,他开口道,“殿下,让微臣抱抱你。”
  秦书原本打算和他大眼瞪小眼耗着,却没料到等来他这么一句话。
  她愣了一瞬的功夫,人已经到了他怀里。
  裴郁卿双臂牢牢圈着她,温暖安逸。他唇瓣在她颈间若即若离,呼吸满是她身上的幽幽漫香。
  他果真只抱了一下,便松开。离开前他低头下来,薄唇在离她额头半寸距离时堪堪停住,最后化作了一声低沉的‘好梦’,伴着极轻的浅笑。
  秦书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恍惚。
  不觉时已草长莺飞,京城开始了踏春之娱。
  虽说是图个热闹,但今年有陛下珍石琥珀作彩头,委实难得。
  他们到时,静嘉和叶华年正在玩蹴鞠。
  今天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适宜外出。
  秦书却忍不住叹,“若是纳兰也在就好。”
  “殿下放心。”
  裴郁卿要安慰她什么,似乎只需要这一句话就足矣。
  天气好连带着心情好,她轻笑道,“裴大人办事,本宫自然放心。”
  “殿下,大人。”
  身后一道靓嗓,秦书回头瞧见来人,细细想了想,才记起眼前秀丽碧玉的姑娘是起云台那位温氏姑娘,温清宜。
  “温姑娘也回京了。”
  裴郁卿客气地搭了一句,温清宜低着头点了点,她朝秦书行了个礼,有些扭捏道,“殿、殿下......臣女的风筝飞不起来,可否请裴大人帮帮我。”
  秦书微微扬眉,愈发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单纯娇憨。
  她的那点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喜欢一个有妇之夫实乃常态。只不过她似乎不是特别清楚,驸马爷要纳妾不比寻常权贵高门那般容易。
  这般干净貌美的姑娘,自该寻个好夫君疼爱。
  秦书默了默,看向裴郁卿。
  他回之以静,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那裴卿便帮帮她罢。”
  裴郁卿意料之中地勾着眼尾,温声道,“但凭殿下差遣。”
  二人跟着温清宜去找到了她的风筝,她一看便是个没心眼的小姑娘。
  秦书跟着她走了一路,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开口道,“温小姐可是喜欢裴大人?”
  温清宜脚下一绊,险些跌倒,所幸秦书手快扶了她一把。
  她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殿下,我......”
  她咬唇纠结了一会儿,忽然豁出去似的朝她跪了下来,“殿下,您让裴大人收了我好不好。我不做妾,做丫鬟就行,只要能让我进上卿府。”
  秦书听着她这个莫名其妙的请求,回头看了眼身侧的裴郁卿。
  他只看向她道,“理由。”
  温清宜眼眶红了一圈,揪着衣裙解释,“我...我如果不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就要成了别人填房的姨太太。”
  “你是温氏千金,怎会如此?”秦书拧眉不解,见她摇着头说,“我......我母亲只是府上的一个婢女而已......我......”
  温氏支系庞大,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温家小姐,这样的身世倒也确是合理。
  温清宜低头哽咽,“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身世低微,难逃此命。
  “我知道殿下是好人......所以就想......我只是想有一席之地容身,便是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的。”
  秦书听罢,总算大致明了。
  她本不爱管闲事,毕竟这世间不幸者无辜者不可胜数。可后来她又想,倘若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眼下的不公都难为之得公理,那再大的理想和信念又有何意义。
  况且这件事情要处理起来,其实也并不难。
  只要交给温庭之就可以。
  对于温清宜来说难比登天的事情,或只不过是温庭之一两句周旋的话而已。
  权势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般令人爱之恨之。
 
 
第48章 得而总复失 (三)   公主的事情你少管……
  便是身份再低微, 终究是姓温。况且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真收留她去上卿府总归不妥。
  秦书也是后来才知道温清宜那天是偷偷溜出来的,京城春娱场, 皆高官显贵,皇室宗亲。她虽料不准殿下和裴大人那日到底在不在, 还是豁出去赌了一把。
  温清宜原本并没有打算以上卿府作救命稻草,只因依她四处听闻的流言蜚语。她以为的裴上卿, 是心狠手辣面目可憎之徒。她坦白时, 秦书还是挺新奇的。
  传闻里的裴郁卿同他本身似乎有很大出入, 但细想来,其实挺贴切。
  以温家之势,比起攀附其他不愿得罪温氏的权贵, 被收留在上卿府当丫鬟,确是个好选择。
  温清宜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也很有勇气,至少像她这样敢为自己垂死争一争的姑娘,实在太少。
  在那之后秦书便去寻了一趟温庭之, 同他谈了来龙去脉。
  瓦舍草地正是新绿抽芽值春时, 好似何时去都是一派热闹景象。
  陛下的珍宝琥珀彩头尚未有人夺得,场上马球赛也未开, 秦书只抬袖看着不远处叶华年教静嘉骑马, 她坐也坐不直, 怕的要命趴在马背上,东倒西歪死死拽着缰绳。
  温庭之来时便瞧她眉眼弯俏, 难得见她笑的开怀,他过了片刻才上前去同她搭话,“殿下。”
  秦书笑意未敛, 偏头看向他时,微扬的眉梢眼角似风雪归停,拨云散雾般的明媚。
  他微恍神,随之蓦然笑道,“殿下笑时好看。”
  她似乎心情极好,反问回来,“那不笑时还好不好看?”
  温庭之看着她的眼睛,眉眼笑意正如此刻轻柔拂在脸上的和风,绒绒地扫在心上。
  他道,“好看。”
  秦书莞尔满足,“是温姑娘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嗯,我留她在京城,她年纪还小,想让她多念些书,也是好事。”
  温庭之这么说,秦书察觉出他话外的意思,“她原本不是京城人士?”
  “论辈分,她父亲我当是喊一声叔伯。”温庭之斟酌着简单解释道,“不过我从未见过,他们是位居地方的一脉,门楣也归温氏。温清宜的母亲是没有名分的,所以她才会低微到被送去给人做姨太太。据我所知,对方手上还有妾室人命,我已经派人去查实。若确有其事,定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话说的虽温平,语气也一如平日里的尔雅,但就是有着让人打心底而来心虚发软的压迫感,徒生畏怯。
  秦书忽而神色正经地抬袖微微朝他施礼,有模有样道,“温大人明鉴。”
  她没个正形,温庭之一时无言,眸晕无奈地拍开了她作臣子回掌揖礼的手。
  马球场赛似要开始,叶华年抬头看着马背上的静嘉道,“那珍宝琥珀你喜欢吗?要不我帮你赢回来?”
  静嘉远远望了一眼,摇头说,“我要的话向父皇开口就成了。”
  叶华年闻言挫败地叹了叹,“也是,你家什么都有,你什么也不缺。”
  他自从成了准驸马,似乎变得多愁善感妄自菲薄起来了。静嘉爬下马,扯了扯他的袖子, “那倒没有,只要是你送的,都是我缺的。”
  叶华年展颜问,“当真?”
  “嗯。”她诚恳地点头,“要不你去帮我赢回来吧,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去。”叶华年干脆利落地拒绝,转身给马儿顺鬃毛。
  静嘉凑过去看着他,“去吧去吧。”
  “不去不去。”叶华年偏头懒洋洋瞧她一眼, “你再凑过来我亲你。”
  静嘉羞窘地哼了一声,小声嘀咕,“我才不怕你。”
  因着最近两个月宫中许多事情接二连三,静嘉公主和驸马的婚事也暂往后推了推。
  不过这两个倒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成婚。
  *
  宫中百花盛灿,景最好时。
  但看了这么多年,再美也看腻了。
  况这深宫百花再艳,又何敌朱墙琉瓦外一支野菊。
  文帝只觉这御花园万年不变,没半点新鲜。
  成和公公观之龙颜,适时出声道,“陛下,可要回去歇息?还是去后宫?”
  后宫,倒是许久没去了。
  粉黛佳丽,同这御花园盛灿百花别无二致。他随手摘了一瓣娇色,在指尖落下,“去后宫罢。”
  起驾绕了御花园,原只是随心所欲走到哪里算哪里,但偏这般毫无目的漫步,也能到了終云殿。
  文帝步子停下时,身后一众随侍皆不由屏气,心都险些要跟着陛下的脚步一起停下了。
  成和公公暗暗察言观色,只见得陛下抬目对着殿外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要离开。
  他连忙跟上,谁知前头陛下又停了下来,成和公公险些撞上这万岁,心有余悸地微抚着胸脯。
  文帝回头看了眼自墙头伸展枝头的山樱,粉色碎瓣风吹草动便能成群扬扬落下,似一场落花雨。
  成和公公顺着陛下的目光瞧了一眼。
  整个皇宫,也只云温仪的終云殿,有这一株山樱,花开时那叫一个漂亮,其他嫔妃无论如何都羡慕不来。
  正琢磨着天子的心思,陛下已经抬步进了終云殿。
  成和公公识眼色地一挥拂尘,拦下了身后随侍,在宫外等着。
  红墙的另一边,云挽正站在树下采摘花瓣。
  平夏怀里抱着的竹篮已经满了一半,“娘娘,这回还拿来酿酒吗,去年娘娘做的水信玄饼还有糕点,奴婢现在想起来还馋呢。”
  云挽踮着脚每摘下一片完整的花瓣,便会带下几片碎花,她笑着道,“好,那今年就做饼和糕点,只留一些晒干泡茶好了。”
  “嗯!”平夏开心地点头,一听有吃的,比什么也开心,“娘娘,竹篮满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抱着篮子朝小厨房跑,云挽笑了笑,回头时,却见那一眼缀绣十二章的龙水纹袍角。
  她出神片刻,屈身行礼,“参见陛下。”
  他走过来,淡声道,“平身。”
  山樱挥挥落下,好似风神挥袖,拂过枝头。
  眼前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温婉沉蕴,褪去了青涩朝气,好似青梅酿成了醇酒,怀念有之,感喟有之。
  他看她半晌,忽而轻笑了一声,抬手仔细抚过她眉眼,不知在看什么,“你老了,挽挽。”
  他们的人生已过半,只剩下后半生。
  而他或许连后半生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回头看看,这一生恍若大梦。
  云挽抬眼望进他眼里,眸底隐浮薄雾,她弯唇笑,也抬手碰了碰他眉宇,“你也老了,戎顷哥哥。”
  她不曾唤陛下,却徒剩萧凉。
  醉梦深处那一声声‘戎顷哥哥’,他曾以为可以听一辈子。
  也不止一次地在想,不该让他最珍爱的女孩子,困在这深宫作锁雀。
  物是人非,恨不绵长,他亦自知执念难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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