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可不能烤大劲儿,孟阳赶紧将糍粑拿下来。
没了热力作用,糍粑又微微缩进去一点。
唉,真冷呀!
待表皮的热度稍稍散去,孟阳将糍粑从中间剖开,迎着汹涌的热气,用小勺子挖了一勺蜂蜜抹上。
别看糍粑表面不那么烫了,可托那层壳的福,里面还蕴藏着火热的内心呀!
呼呼,他不断吐着热气,忍不住用手去捏耳垂,好烫好烫……
说来也怪,也不知当初是谁最先发现的这个法子,若手指烫了,只管去捏捏耳垂,一瞬间的功夫,那热力就从指尖传到耳垂上去啦!
多么神奇!
原本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微微凝固的蜂蜜迅速变得柔软清澈,宛如流动的黄金,光明又灿烂。
他飞快地夹起来,穿越廖雁火热的视线封锁,先递了一个给白星,“小心烫呀。”
一直直勾勾看着的白星心满意足,小声道谢。
她先吞了下口水,慢吞吞欣赏蜂蜜夹糍粑的美貌:肤白貌美,多么可爱的美人啊。
美人被看得害羞起来,柔软的内心淌出蜜汁。
白星赶紧用舌头去接。
浓烈的甘甜瞬间在舌尖迸裂开来,疯狂席卷着味蕾。
唔,好甜!
多么纯粹的甜呀,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招,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你心口重重擂了一下,怦然心动!
此时的她实在想不出另一种说法,巨大的愉悦令她忍不住傻笑,光洁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
蜂蜜真是太棒啦!
廖雁咽口水的声音几乎比她更大,忍不住催促道:“你倒是吃啊!”
香不香?甜不甜?急死个人啦!
白星瞅了他一眼,不搭理。
还用得着你催?
她口中还回荡着蜂蜜的余香,撅起嘴巴先吹了两下,用雪白尖锐的齿尖试探着碰了碰,这才一口下去。
糯米的香气伴着蜜汁的甘甜喷涌而出,在唇齿之间化成软软一汪。
此时轻轻吐出一口热气,连空气都被染甜了呢。
“波叽~”蜜汁拥挤的声音。
“嘶~呼~”喷着热气拉扯糍粑的声音。
白星被美得浑身颤抖,摇头晃脑的,鬓边几颗碎发都跟着摇曳起来,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又一圈。
好吃呀!
廖雁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本能地摸了摸嘴角,仿佛觉得有羡慕的泪水流出。
一定很好吃吧?
好在很快的,他就可以亲身体验。
当漫长的等待变为现实,别人口中的美食落入自己唇齿间时,廖雁竟有些飘飘然?
这样单纯的幸福和快乐,几乎都要比上自己打败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唔,这个好吃。”廖雁对蜂蜜糍粑给予高度肯定,连粘到指尖上的蜜汁都不放过,仔仔细细舔了一遍。
他右手的还没吃完,左手已经迫不及待伸到盘子里去啦:那里有孟阳刚刚烤好的几个。
寒冷的冬日,吃一点甜甜的东西真是令人身心愉快。
就连这空荡荡光秃秃的院子,仿佛都成了大蜜罐,金色的阳光微微荡漾,好似甜白瓷的茶杯中盛满了醉人的蜜汁。
“这个不太好消化,一次不要吃太多。”孟阳出言提醒道。
“多耍两回刀就完了,怕什么?”廖雁混不在意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吃到第四块了。
孟阳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隐约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下意识看向另一边的白星。
嘶……
白星舔着嘴唇回望,警惕地抓了一块在手中,小声坚持道:
“我可以上山砍柴。”
多了一个人,柴火的用量也增加了一点,原本那些怕是不太够烧。
孟阳:“……”
倒也不必这么勤劳。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像残忍的大财主,用一点美食诱惑人替自己卖命……
太可怕了!
他本能的打了个哆嗦,赶紧使劲甩甩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丢出去。
不过糍粑好吃归好吃,却不能正经当饭,孟阳一边收拾火炉,一边问另外两名成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白星还在思考时,廖雁已经在房顶上翘起二郎腿,剃着牙道:“来个烤全牛吧。”
阳光灿烂的日子,正适合烤头牛!
孟阳:“……”你倒是挺会想的。
孟阳权当家里没有这个人。
白星果然认真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满脸茫然。
她曾经一度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东西裹腹就不错了,哪还会有什么要求呢?
反正她觉得书生做的什么都好吃。
孟阳挠了挠头。
一个满嘴胡说,一个怎么都行,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呀。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墙角的一个小麻袋,突然计上心来:
“我给你们弄点新鲜好吃的吧!”
北方的冬日滴水成冰,寒风铸就荒芜,大雪阻断生机。
曾经繁荣过的菜园已经完全萧条,只有冰雪覆盖下的一溜白菜还顽强的坚守着。它们披着白雪做成的棉袄,与在地窖中缩成一团的萝卜遥遥相望,期望某一日能在热腾腾的大锅中团圆。
我们曾是在一个菜园中并肩作战的战友啊!
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竭尽所能让饭菜更丰盛一点,于是自然而然衍生出蒜苗、豆芽之类可以随吃随生的新鲜菜蔬。
连着吃了几天白菜萝卜,孟阳决定生一点黄豆芽,或是直接清炒,或是撒一点细盐,与豆腐一起凉拌,最爽利不过。
生黄豆芽最要紧的就是挑豆子,最好选当年产的新鲜黄豆,因为豆子也跟人一样,长期不吃不喝缩在袋子里是会死掉的呀!如果黄豆死掉,又怎么可能生小豆芽呢?
冲洗黄豆时,他忽然开始胡思乱想:人死后会被怀念,那么黄豆呢?
唉,难过的恐怕只有豆苗吧……
孟阳竟然有点感伤起来。
不过豆芽也不是马上就能生出来的,最好用温水泡一晚上,让黄豆们彻底醒醒神。
若是顺利的话,三两天后就有新鲜的黄豆芽可以吃啦。
至于今天么,可以先炸丸子呀!
过年了,本来也该准备一点年货的嘛。
孟阳心安理得的想着,就下了菜窖。
至于现在准备的年货,究竟能不能吃到过年的一天?暂时不做考虑。
他翻了翻菜窖里的存货,发现有几颗萝卜保存得不是特别好,已经微微有点糠了芯,就决定中午炸鸡蛋豆腐丸子和萝卜丸子两种。
看看,这时机把握的多么好呀,孟阳默默的夸赞着自己,如果不是今天下来看一看,这几颗萝卜岂不是要坏掉了吗?浪费粮食,天打雷劈的。
他问谁想去买豆腐,廖雁拒绝了,并用小狼皮斗篷盖住脸,准备在阳光明媚的房顶上小憩片刻。
孟阳看着他翘二郎腿的姿势,非常担忧,“不会掉下来吧?”
总觉得有点危险呢。
白星冷静,或者说冷酷的道:“死不了。”
孟阳立刻放心了。
他应该对邻居多点信任!
两人抓了一大把铜板出门,习惯性的往街角看了眼:张大爷还没来出摊,但听说有好心人偷着送东西补养,伤势已经大为好转。
但媛媛娘俩被吓坏了,说开春之前都不准备放他出来摆摊。
老头儿拗不过,甜蜜又痛苦地答应了。
好心人孟阳挺高兴,紧了紧领口叹道:“不过张大爷这么长时间不来,还有点不习惯呢。”
以前只要一出门就会有人跟自己说几句话,现在……好像这条街忽然就死掉了。
它活着的灵魂没有了。
白星轻轻嗯了声。
荠菜馄饨很好吃的。
两人沿着已经走过无数遍的路,熟门熟路来到吴寡妇家,老远就见她正开门忙活。
而最令他们惊讶的是,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呐:
康三爷!
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像看见了什么稀罕的西洋景儿似的。
康三爷素来连看人家都要偷偷摸摸的,今儿怎么日头打西边出来,竟然大大方方的在这里帮忙卖豆腐了?
吴寡妇的心情好像格外好。
她穿了一件洋红洒金的花棉袄,梳着溜光的头,脸上的笑容仿佛要化作蜜滴下来,连声音里都透了三五分轻快。
“来买豆腐呀?”
两个小的立刻收回视线,齐齐点头。
“要三斤。”孟阳说。
白星立刻把钱递过去。
那边康三爷沉默一如既往,不过已经飞快的切好了豆腐。
他稍显笨拙的用油纸包了包,小心翼翼地放到白星提着的篮子里。
那郑重其事的劲儿,仿佛在挪动什么稀世珍宝嘞!
一看就是个生瓜蛋子,白星明晃晃的用表情表达自己的鄙夷。
康三爷平静道:“一回生二回熟。”
呦呵?意思就是还有下次咯?
白星隐约发现了点什么,当即高高扬起眉毛,脸上的表情玩味起来。
康三爷岿然不动,任她打量,坦荡的样子仿佛随时可以赴死。
那边的孟阳简直要好奇死啦!
他抓心挠肺的想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作为读书人,这种事情难道是能大大咧咧出口的么?
不能呀!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呀。
不过显然有人更想。
这不是发现没有人问,已经忍不住主动出击了吗?
“小呆子,”吴寡妇忽然笑眯眯的道,也不知道究竟在叫谁,“我今天好看不好看?”
说着,又故意用手去轻轻抚摸乌发。
她本是个有四五分姿色的成熟.妇人,通身韵味好似饱满的水蜜桃,只待谁去咬一口。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打扮得又出众,竟隐约有了几分逼人的艳丽,令人不敢直视。
孟阳一愣,旋即红着脸低下头去。
哎呀,怎么好问这种问题嘛!这个叫他怎么说呢?
君子,君子是不可以说的。
倒是白星大大方方打量几眼,最终把视线落到她乌油油的发髻中间,很认真的点点头,“好看的。”
吴寡妇满意了,一张脸上好似春水泛起涟漪,“你这小丫头,眼睛倒利。这可是那死……”
谁知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白星拧着眉毛拆台道:“不是你故意指给我看的吗?”
一只手在那里摸来摸去的,恨不得把那只簪子抠下来……我只是挡住了一只眼睛,又不是瞎。
吴寡妇看上去好像生吞了一个大鸡蛋,脸都给憋红了,剩下的半截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后面的康三爷表情十分微妙,看向吴寡妇的眼神中饱含着同情,同情之余,又有一丝微妙的平衡……
啊,原来这臭丫头不是针对我一个人啊。
孟阳恍然大悟之余,又赶紧偷偷的去拉白星的衣袖,小声道:“不可以说出来的。”
“为什么不可以?”白星委委屈屈,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又没有提前告诉我!”
如果是这种要求的话,江湖上是要给封口费的!
孟阳知道她从小混迹江湖,不通人情世故,因此并不见怪,只是耐心教导着:“这是一种技巧啦。很多人在遇到许多高兴的事的时候呢,明明欢喜得了不得,可是偏偏又不方便由自己讲出来,所以会做出一些故意引人瞩目的举动,以此借他人之口宣之于众……”
白星长长的哦了一声,旋即又有点不耐烦,“好烦哦!”
人情世故什么的,最讨厌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同样的,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呀,为什么高兴却又偏偏不说高兴,非要藏着掖着呢,难道这样过着不累吗?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教学,殊不知那边的康三爷和吴寡妇的脸几乎都要绿了。
你们知不知道自以为是的小声,其实一点都不小啊!
就像你自己说的,这种事怎么好大声说出来嘛!
不解风情的臭小鬼,真是讨厌死了。
“所以,”见这两人脸色都不大正常,孟阳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两位是要办喜事了么?”
他的眼中流露出端端正正的真诚,没有丝毫揶揄的意味。
吴寡妇和康三爷的脸色神奇地好转,并且隐约带上一点幸福的薄红。
两人对视一眼,又飞快转开。
真是奇怪,事到如今,怎么竟反而羞涩起来?只消看一眼哇,一颗心就怦怦直跳,如同胸膛里揣了个小兔子。
好像他们看的不只是对方,更多的还有一种名为希望的情绪疯狂滋生蔓延,交织成一片令人向往的美好画面。
吴寡妇摸着头上的蝴蝶簪子,很稀罕的有些扭捏道:“我一个妇道人家,都听他的吧。”
白星好奇的插嘴,“哇,可是我觉得……”
“吃不吃豆干?”吴寡妇忽然急急忙忙道。
挺好的姑娘,可惜长了嘴。
求求你,不要觉得啦!
白星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飞快点头,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提了一点要求,“有蘸酱吗?”
吴寡妇:“……还挺会吃。”
说完,她又爱又恨地朝白星腮帮子上拧了一把,扭着腰进屋拿豆干去了。
哎呦,还是年轻好啊,瞧这脸蛋又嫩又滑,比她做的豆腐也不差什么了。
可惜,可惜……吴寡妇摸着自己的脸,神色有一瞬间的暗淡。
不过她马上又重新雀跃起来:人应该学会知足,不是吗?至少她等到了呀。
这就很好,已经很好了。
“恭喜呀。”孟阳真诚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