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得额头冒汗,却发现商皑唇弧清浅。
“AS38906。”他过目不忘。
冰冷的笑容,像是在讽刺他的不自量力。
厨师骂咧一声,胸膛蓄着火气,像个炮仗似地,气急败坏去了内厨,所经之处撞得铁皮柜哐当作响。
今天他连歌都没哼,把食物端过去的时候,发现商皑还真的在以秒表计时。
商皑提着打包盒,将秒表揣进兜里,看也没看他,“超过了三十五秒,你显然缺乏运动。”
纪湫把房间里的门锁得严严实实,裹着被子缩在角落,眼睛不敢闭。
她想象力一向很丰富,小时候经常睡不着,看着风扇的影子都会联想许多,更何况今日她从未离那种事情这样近过,脑子里更是换着法地“还原”当时的场景,上演了一出又一出限制级血腥暴力电影。
直到门被敲了两下。
纪湫心里咯噔一声,“谁!”
商皑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在桌上。”
纪湫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点了夜宵。
她哪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刚刚都是找的借口,想要找个人陪自己一起不睡觉罢了。
纪湫找了条毛毯,盖在身上走了出去。
二楼的圆形露台茶桌上,放了两个牛皮纸袋。
商皑站在边上挽袖口,低垂着眉眼,眉宇轻轻蹙着,神色专注认真。
纪湫走过去看了一眼,是蔬菜沙拉。
她有点惊喜。
清淡一点的蔬菜她还是可以勉强吃上几口的。
之前商皑问她吃什么,她想着反正也不会真的吃,所以就按照平时习惯随口说了炸鸡。
其实脑子里想着那些画面,对油啊肉啊什么的,真的挺反胃的。
纪湫找位置坐下,把沙拉盒子拿出来,又撩开另一个袋子看了眼。
“三明治也是素的?”
她说话很轻,自己说给自己听,其实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皑动作微顿,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
并没有说话。
纪湫看着绿油油的蔬菜,心里联想稍微少了点,拿起叉子兴致缺缺地挑拣几片放进嘴里。
说话的语气也刻意轻描淡写,“纪骁和喜娜呢。”
商皑转身往下楼,“都睡了。”
“你也要去睡了?”无意问起,手里的叉子却握紧了几分。
商皑脚步略慢一瞬,纪湫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失神地盯着蔬菜,脸藏在长发阴影里。
“大概。”商皑将视线收回脚下。
过了一阵,那脚步声停了,纪湫才重新动了叉子。
她心里有点矛盾。
或许明白自己真实的想法其实有点过分的,也或许早就猜到了结果,所以即便自己最后还是一个人,所以她也不怎么失望。
楼下传来水声,她慢慢地听着,等那声音消失。
后来屋子里鸦雀无声,她吃五六口三明治才下楼。
在露台下面装着一个挂壁式饮水器,全日温水供给。
洗水池洗净了手上面包屑,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
门只推开一半,她愣在原地。
商皑擦完了最后一块砖,把毛巾折成豆腐块搭在手心,转头迎上她显然有些错愕的目光。
“温水器坏了。”说着拿了旁边的玻璃杯递到她面前半空中。
纪湫有些没回过神来,木然地接过。
隔着玻璃杯壁,温热透进了手心。
是烫水放凉的痕迹。
纪湫默默喝了一口,吞咽过后没有离开杯沿,贝齿轻轻咬住一抹圆弧。
空气沉默。
她大概是想说些什么,还没等组织好语言,商皑已侧身从旁出去。
纪湫背脊崩了崩,半秒后,咕噜咕噜把水喝光了。
她追出去,商皑正正好转身,就看她刹住脚的瞬间。
他眯了眯眼,只见分明气息都还乱着的姑娘,目光却偏凹出几分冷淡,很是不耐地从他身上扫过。
“你到底多久才能回去。”纪湫眉毛竖着。
商皑站在对面看她,月光下澈,像霜露一样,浇在他侧脸。
“你想我多久回去。”
纪湫呼吸一滞,对面男人表情深深地站着,眼睛古井无波,纪湫被看得心里没底。
她睁大眼睛,喃喃地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事情。”过后她心烦意乱地猜测,自己是不是大意被看出什么,便环住手皱起眉,看向别处,“你闹得我睡不着……”
纪湫藏在手肘里的指头摁得发白,心弦悄悄扯紧。
商皑显然没有准备回答她的意思,就只是听她别扭地欲盖弥彰。
纪湫犹疑地探寻过去,目光半路被茶几上的盒子吸引。
“这是什么。”她警惕地走过去,用指头掀开袋子往里瞧了眼。
两只金灿灿的鸡腿,热气喷到她的指腹上。
“炸鸡?”纪湫狐疑地抬起头。
商皑沉缓地提起一口气,继而胸膛纾解下去,“我今天有事睡不了,你要是觉得闹,只能忍着。”
极为冷酷的一句话,他的语气却散漫平静。
纪湫不答,心里负担一下子就没了,心想如果知道有人还醒着,晚上能踏实不少。
并没有注意到除此以外的其他情绪。
商皑注意到她表情几番细微婉转,细长的眼睫遮下,扫过那个盒子,“既然你看见了,想吃就吃一个。”
纪湫这才回过神,抬眸看去时,商皑打开了滑门正要出去。
“可是我已经吃饱了。”她低低地说。
商皑没转身,余光却留在她身上,“那就别吃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语调很冷硬,炸鸡听了会伤心欲绝的那种。
纪湫把手从袋子里撤开,确也没有要吃一口的欲·望。
商皑沉默无言地走出去,从外面被滑门合上。
有风争分夺秒地挤进来,吹起她的裙角。
纪湫脸颊被发梢扫过,痒痒的。
月光很清很亮,像银花一样挂在梢头。
商皑走至树下,把袖子解开,一脚踏在花坛边,开水冲洗衬衫上的油渍。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用力搓洗,那一块仍有积印。
商皑束手无策,叹了口气。
只好寄希望于考核升迁之后,会领到几件新的衣服。
第71章 “我心甘情愿,甚至乐在……
纪湫上半夜睡得并不太好, 直到下半夜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按照原主的日记, 履行她每日的安排。
喜娜知道纪湫一成不变的行程, 几乎都没有问她,就找出了一套日常健身服。
纪湫即将要去的健身馆, 在湖边的两层工厂改造建筑里,考虑到路途泥泞, 需要驱车前往, 纪湫问了一句纪骁的位置。
喜娜努着嘴, “我安排他去打扫地下室, 这个人弄断了扫帚,前去后勤部领新的, 结果去了半小时都还没回来。主子你要等他吗?”
纪湫摇头,“哪里有我来等他的道理。除他以外没其他人了么。”
喜娜深以为然,但转念又更生气了, “那个人更过分,我一大清早起来就没见到他人!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像只鬼魂一样。”
纪湫无奈闭了闭眼。
她这里的“仆从”, 要不“废”, 要不“傲”, 要不就是“闹”。
纪湫没打算再等纪骁或者商皑, 准备到了楼下, 随便坐个摆渡车去。
正当她出去走到拐角的大厅, 就听见几声吵闹。
“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凭什么要扔我东西!我就只有那一件厚的,现在没穿的了你要怎么赔!”
纪骁面红耳赤地吵骂, 对面的商皑冷着一张脸,无动于衷。
纪湫狐疑地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纪骁一看纪湫来了,表现流露出一种忍辱负重,指着商皑控诉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有多么嚣张,他把我的衣服全都扔了,今天我刷牙没牙刷,还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他这明摆着就是不服你的管教!”
纪湫:“他扔你的东西,怎么就是不服我的管教了?”
纪骁激动起来,“他这显然就是不愿意服从你的安排,嫌弃你给的屋子太小,不想住,所以拿我出气。主子你都这么忙了,商皑却还整天弄些幺蛾子来打扰你,简直不要太过分!”
不可否认,纪骁简直就是纪湫的快乐源泉。
纪湫忍着笑,看向商皑,“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故意扔了他的牙刷和衣服?”
商皑神色自若,“我也只是按照他的规矩在执行,具体他为什么生气,我也很茫然。”
纪骁气得要背过气去,“什么叫你也很茫然!?你就是故意要扔我东西的,就算是我那衣服往你那边滑了点,你就不能给我滑回去吗?非要给我扔了!?同宿舍的有点小越界不是挺正常的事情么,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是吧!”
纪骁说得暴跳如雷,却仍未吸引商皑任何注意。
商皑平静的目光落在纪湫身上,“我想我不需要再解释什么了,你心里都应该比我更清楚。”
纪湫眯了眯眼,“我清楚什么?”
接下来,她就看见商皑气定神闲地茶起了纪骁。
“他说的倒是事实,我的确按照他立的规矩扔了越界的东西。不过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我在想,你之前跟你这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应该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性。他的斤斤计较,无理取闹,你应该深有体会。”
纪骁听得内心几番汹涌,这话分明是当着面地诋毁他,但这个男人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彻底把他无视。
纪骁忍不住走至跟前,结果刚说了个“你”字,一只手朝面门而来,按着他的脸往边上一卷,他就给左脚打右脚地栽到对面墙贴去。
纪湫眼睁睁看着才挡在面前不到半秒的纪骁,被商皑如扔抹布似地扔到一边,内心惊疑不定,只叹少侠好身手。抬眸又发现商皑唇弧似乎微有扬起。
只听他带着点嘲谑,“我现在稍微能理解一些你小时候的辛苦了。”
纪骁不可思议地从边上回过头,接住商皑眼角冷峭的打量,“毕竟是跟这种人接触。”
纪骁愣了半晌,惊慌失措地看向纪湫,“你不要信他!”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其他的辩解。
这般百口莫辩的境况,让纪骁相当无地自容,他此刻十分憎恨自己,怎么就没法朝那个人反驳一句!?是他嘴太笨了么!
纪湫很显然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旁若无人地向商皑问起。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商皑良久过后,仿佛动了动唇,有所犹豫,最终却仍是未发一言。
纪湫想大概他不会说了,正欲作罢,忽然看见前方尽头遥遥出现一道人影,她顷刻间重新迎上商皑的眼睛,语气严肃地告诫起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的职责是随时在我身边,听从我的命令,而非想去哪就去哪,让我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身侧又传来纪骁愤怒的附和,“就是!目无尊卑,我现在连衣服都没穿的了!”最后还是要为几件衣服过不去。
然而纪骁的话并未传到纪湫的耳朵里。
此刻纪湫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慢慢走过来的陌生脸孔上。
少年大概十六岁的年纪,亚洲人骨像,皮肤微黑,身高约莫只有一米七,还没长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背后的眼睛死气沉沉的。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在纪湫面前站定,“六姐,你回来了。”
刚好一束光打下来,反在他的镜片上,无法让人看透他的情绪。
纪湫点头笑了笑,以免犯错没有多说,“准备去哪?”
少年声音寡淡,“去大哥那里报道,和阿序一起。”
一五一十地回答完毕,背后响起了贺初序的声音,“郑惊渡,你走这么快干嘛,不是说好了等我么。”
张扬的声音在看见纪湫后陡然一滞,贺初序表情随之柔和起来。
“姐,你也在啊。”
纪湫打过招呼,重新望向面前的黑发少年。
原来这就是排行第十的少年天才郑惊渡。
正待她整理有关郑惊渡的信息时,又听贺初序道,“我们去找大哥,你跟我们去么?”
纪湫一想起孟兰宴还心有余悸,“我就不去了。”
郑惊渡机械般的声音响起,“可是大哥要让我们都去,说是有东西要给,有事情要交代。”
贺初序鄙夷地看着这个实心眼,抬眸又对纪湫笑起来,“六姐这是打算去健身房吧,都准备好了,就别耽误了。东西我顺带就给你捎回来了,事情的话……大概也就是你下一次的任务吧。”
下一次任务?
纪湫忽而一震。
想起之前被提及过的消息——前往R国欺骗某政要之子。
身边沉默着的商皑眉梢微压,手指往内蜷了蜷。
郑惊渡毫无察觉地扫视贺初序,“那你还不如直接下午的时候给了,晚餐的时候大家不是要开洗尘宴么。到时候大哥肯定会详细讨论任务。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来回回地打扰六姐,你不累,人家也累。”
郑惊渡讲话毫无讽刺之意,平淡的语气,倒像是在叙述事实。
被当众拆穿小心思,贺初序恨不得把郑惊渡的嘴给捂住,尴尬地对纪湫展露一个微笑,“也对,那我们晚上见了。”
贺初序恨不得赶紧离开,话说完连忙就走了几步,到了前面廊柱前,却发现郑惊渡还站在原地,皱着眉打量着什么。
顺着目光看去,看见了商皑那张可恶的嘴脸。
贺初序皱了眉,走过去,就听见郑惊渡向商皑问道,“你是谁,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