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老爷能逃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崔祯望着赵恭人,“除非有人将他放出大周,赵二老爷准备从哪处关隘离开?”
崔祯的话很清楚,林寺真就在肃州卫,只要林寺真打开关隘,赵二老爷自然就能脱身。
赵恭人抬起通红的眼睛:“侯爷这是血口喷人,明明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来牵扯旁人。”
“那舅母告诉我,山阴的事是谁告诉舅母的?”崔祯道,“当日我做的十分小心,只带了贴身的亲卫前去,是我身边的谁透露了消息?”顾明珠从拔步床后走出来,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原来的小杌子上坐好,听到崔祯这话,她立即看向崔渭。
崔祯去山阴办事,除了带着亲卫应该还有崔渭吧?他现在不提崔渭,是想要保住崔渭?
赵恭人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捏住了手。
“舅母说不出来?”崔祯道,“山阴之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想要以此攥住我的把柄拉我下水,舅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边疆起了战事之时?还是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
所以我与赵二老爷一样,都是舅母手里的棋子,舅母利用我也就罢了,对亲兄弟下手也没有半点心软。”
“我没有,”赵恭人再次慌乱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能这样做?”
林太夫人突然开口,她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恨:“祯哥儿是你的外甥啊,你怎么能这样害他?都是魏元谌查到了赵家,与祯哥儿有什么关系?你现在为何要拿那些话来要挟祯哥儿?
关起门来我们是一家人,家中的事怎么能闹到外面?你说的那些话不要再提,以后大家都好自为之,不要再生这样的事端。”
林太夫人说完又看向崔祯:“还有你,竟然连朝廷法度都不放在眼里,可对得起崔家的列祖列宗?崔家多少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你手中不成?”
林太夫人振奋了精神,之前的颓态一扫而光,终于在崔祯面前扬眉吐气了似的:“你承继了爵位之后,乃是朝廷勋贵又是我崔家的颜面,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曾再教训你,我以为你事事都有分寸,没想到你犯了这种错,眼下要怎么办才好?”
林太夫人说着看向林夫人:“现在还要顾家上下为你遮掩,这份恩情你该如何还?”
不等崔祯说话,林太夫人吩咐管事道:“取家法来,就算你是朝廷重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能教训得。”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崔渭跪了下去:“母亲息怒,您不要怪罪大哥,大哥没有私心都是为了大周着想。”
林太夫人一脚踹向崔渭:“滚开,这里没有你的事,崔家能有这爵位容易吗?当年他是如何答应我的?要以崔氏一族为重,他可做到了?挖坟盗墓的时候他可想到了,万一东窗事发,他要如何保住崔氏?”
“儿子当时已经想到了,如果事发儿子会去领罪,”崔祯深沉的声音响起,“崔渭对此一无所知,朝廷夺了我的爵位,会让崔渭承继,所以母亲无需动用家法,我无愧于崔家,这桩事只有朝廷有权利降罪。”
林太夫人听到这话,脸色忽红忽白,神情复杂难辨,显然没想到崔祯会这样说。
林夫人更是惊诧,族姐和崔祯竟到了这种地步。
崔渭也愣在那里:“大哥在说些什么?有事也轮不到大哥去受罚,这些年崔氏都是大哥在支撑,大哥出事崔氏就全都完了,这种话万万不能再说了……母亲说的对,关起门来我们是一家人。
方才大哥提及的一切,希望大家不要外传。”
崔渭说完发现崔祯没有应声,于是膝行几步到了崔祯面前:“大哥不为别人着想,也该想想大同那些将士,大哥出了事,那些将士也会被牵连,也许会有人趁机兵权更替,许多人会从此不得重用,他们何其无辜?大哥不能去盘算这一步……这件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议。”
崔祯站起身正要说话,只听一声惊呼,拔步床上的赵恭人从上面掉落下来。
“恭人,恭人,”管事妈妈惊呼,“快……请郎中,恭人伤口又淌血了。”
林太夫人惊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管事妈妈将屋外的下人喊进来,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将赵恭人重新抬回床上。
“恭人晕厥过去了。”管事妈妈又再惊呼。
郎中再次被请进了内室。
林太夫人吩咐:“大家都出去等吧,好让郎中仔细诊治。”
在外间里坐下,所有人沉默不语。
不知谁才能打破这宁静。
“顾大小姐,您手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拿的?”
管事惊呼声传来,所有人向顾明珠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明珠手中多了一支白玉花簪。
赵恭人身边的妈妈快步走过去:“这种玉簪精贵得很,摔在地上可就完了。”
林太夫人此时正心烦意乱,听到这话皱起眉头:“不过就是个簪子有甚惊慌?”
赵家管事妈妈向林太夫人行礼,发生了这种事,寻常物件儿她也不会在意,只是这玉簪……
赵家管事妈妈道:“这玉簪是今年初恭人生辰时,老爷请匠人打的,恭人平日里很是喜欢,恭人如今这般模样,奴婢是怕再伤了恭人的心。”
顾明珠没有将簪子递给管事妈妈,反而从椅子上跳下来,拿着簪子在屋子里跑起来。
“珠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白玉花簪上。
最终林夫人开了口,顾明珠这才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白玉花簪递了过去,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将那簪子看了清楚,等到朝廷来问时,赵恭人也就无从抵赖。
管事妈妈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花簪出自林寺真之手,将来也会成为证词。
这种贴身之物,按理说管事妈妈不敢张冠李戴,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
真的是林寺真送给妻室的话,另外那套更为珍贵的头面被汪道昌送给了住在东大巷的女子。
那女子与林寺真有没有关系?
顾明珠看向内室,听到管事妈妈呼喊赵恭人的声音,再看看缩在那里的林润芝,心中慢慢生出一股难言的滋味儿。
也许……赵恭人珍视的物件儿,不过就是别人的边角余料,这件事揭开之后,不知赵恭人会怎么想?
崔祯看向林夫人:“我将姨母和表妹先送回顾家,有些话我还想与姨母说。”
顾明珠从椅子上起身,她很想知道,崔祯是准备说服母亲忘记今日之事?还是另有思量?这对后面的案子十分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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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不坏
林夫人拉着珠珠点了点头,崔祯是不想当着族姐的面说话。
等到林夫人和珠珠出了屋子,崔祯向林太夫人躬身行礼,不等林太夫人再开口,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崔渭立即追到了院子里。
崔祯吩咐崔渭:“家中事多,你留下帮忙四哥、四嫂吧!”
崔渭欲言又止。
崔祯神情沉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话说完,崔祯一路向前走去,隐隐约约听到背后传来林太夫人训斥崔渭的声音。
“你给我跪下。”
崔祯一双深谙的眼睛中,更添了几分平静,这些年他见过母亲训斥弟弟,也见过母亲与弟弟说笑。
这原本也是他的选择,父亲去世时,他想要去衙门那一刻,他们的母子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最后他选择了沉默,换来的不过是表面上的和气。
崔祯和林夫人等人离开,林太夫人命人关紧了门,这才看向地上跪着的崔渭。
林太夫人道:“山阴的事是真的?”
崔渭缓缓地点了点头。
林太夫人压低声音:“你也去了?”
崔渭再次颔首。
林太夫人一颗心跳得飞快,她紧紧地捂住胸口:“他这是戳我的心窝子,这样的事竟然带着你一起做。”
“母亲,”崔渭抬起脸,眼睛中满是关切,“您别动气,虽说触犯了律法,却不是您想的那样,大哥是为了朝廷和百姓,我……”
“住嘴,”林太夫人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之前你父亲就用这一套说辞对付我,如今他也是这样,我怎么嘱咐的你,你难道都忘记了?为了朝廷和百姓那是你们以为的,谁会放在心上?
打仗靠的不是什么勇冠三军,是要有谋略,你舅舅拳脚功夫都不如你父亲,如今也是戍边将领,你大哥不听我的话,非要走你父亲那条路,到了最后只会连累崔氏。”
崔渭想要辩解,林太夫人道:“你给我仔细地听着。”
崔渭这才低下头来。
林太夫人板着脸,表情说不出的威严:“若是此事被朝廷知晓,你不可像今天一样,冒冒失失将过错都揽在身上,这么大的事可是你一个小小的副将能够担下的?若非你哥哥点头,怎么可能去买战马?那魏元谌也不会信你的话,你这样做就是要绝了我们崔家的后路,就是要逼死我,你们兄弟前脚获罪,我立即就吊死在这里,到死也合不上眼睛。”
崔渭大惊失色:“母亲,您不能这样……我……”
林太夫人冷冷地道:“你大哥这些年待我如何你也瞧见了,你也忤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给我牢牢记住一点,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温和、仁义,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要多为自己思量,这便是对我的孝心。”
崔渭不肯应:“母亲在内宅并不知晓外面的事,对大哥多有误解……”
林太夫人伸手拿起茶碗丢在地上。
“啪”地一声,茶碗摔得四分五裂。
“我对你大哥有误解?”林太夫人冷笑一声,“他就跟你父亲一模一样,当年你父亲差点就与太原卫所指挥使一起去边疆,我是收到你舅舅的信,才想方设法将你父亲留下,这才让你父亲躲过一劫,没有与那些人一起沦为叛党。
之后你父亲还要为那些叛党伸冤,真的让他这样做了,别说定宁侯的爵位,你们兄弟的性命只怕也会保不住,你们舅舅这么大的恩情,他没有放在心上,还要伙同外人审问你舅母,也怪不得你舅母用山阴的事来牵制他。
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让人哄骗得团团转,只会祸害家中。我含辛茹苦将你们抚养成人,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局面,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生活,谁知道到老还要经历这些。你大哥不是整日里板着脸教训别人?还说我牵累了崔氏一族,到头来害了崔氏的是他。”
“母亲别这样说,”崔渭道,“大哥不是送姨母回顾家去了吗?也许能安抚住姨母,只要姨母不说,外面就不会有人知晓。”
林太夫人转身坐回椅子上:“经过这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姨母与我们不是一条心,对她再好也是无用,外面人真知晓了今日之事,一准儿就是顾家作祟。
你大哥前些日子还护着那对母女,希望这次不会心寒,这件事后,他也得长长记性,以后再不肯听我的话,我就拿山阴的事质问他。”
崔渭急忙劝慰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再次冷笑,这次祯哥儿也怕了,毕竟涉及到他的爵位和前程,想想前段日子她受辱时,祯哥儿的模样,这是老天爷在责罚他为子不孝。
林太夫人说完这话,只听宝瞳的声音传来。
“劳烦您禀告一声,我家小姐的荷包不见了,我在院子里找了半天也没寻到,可能落在屋子里了。”
林太夫人皱起眉头环顾四周,果然在顾明珠坐过的椅子里看到了只藕色的荷包。
林太夫人道:“快给她送出去,打发她离开。”早晚她会被那傻子气死。
崔渭看着顾家下人匆忙离开的身影,眉毛微微皱起。
……
回到顾家,顾明珠拉着宝瞳在一旁低声说话。主仆两个这样咬耳朵,就像是玩耍。
顾明珠道:“可听到了什么?”
宝瞳点头:“不过听得不真切,门口有管事妈妈守着,我是绕到了廊下才听到一言半语。”
顾明珠道:“还是小心为上。”那崔渭看似温和没有主意,可她却深知此人狠辣,当年在大牢里射杀她时,没有半点的迟疑,虽然做了顾明珠之后,崔渭给人的印象只是崔祯的应声虫,可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
宝瞳道:“我听到林太夫人说,当年山西兵变时,老定宁侯也想要跟着太原卫所指挥使去边疆,多亏舅老爷事先提醒林太夫人,林太夫人将老定宁侯拦下了,崔家这才没有被牵连进去。”
又是山西兵变。
林太夫人总是遮遮掩掩提及这些,其中必然另有内情。
不管怎么样,先听听崔祯要与母亲说些什么。
堂屋的门正要关上,顾明珠跑过来,低下头从缝隙里挤了进去。
管事妈妈不禁惊讶,定宁侯要与夫人说话,大小姐来做什么?正要将大小姐唤出来。
崔祯道:“珠珠没事。”
管事妈妈这才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顾明珠坐在了林夫人身边。
林夫人看向崔祯:“你准备怎么办?”
崔祯正襟危坐,神情肃穆,思量片刻就开口道:“赵二老爷和王道昌只怕并非为太子办事。”
林夫人听着一惊:“太原府的事不是太子?”
崔祯经过了方才的事,整个人却依旧镇定,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前因后果:“现在看来太子应该知晓韩钰私开铁山矿,也清楚赵二老爷私自买卖战马,但韩钰、赵二老爷、汪道昌等人可能拿太子爷做幌子私下里为别人办事,他们私买的战马,做出的铁器,远远多于上报给太子爷的数目。”
林夫人仔细听着这些话,半晌才明白其中的意思:“谁有这样的胆子敢算计太子。”话说出来,她立即想到了几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