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先生说着深深地叩拜下去。
听着这些话,太子心中烦闷,他还是相信申先生的,也许申先生这次是不小心中了对方幕人的诡计,若是错一次就杀一个心腹,只怕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效命。
太子这样想着向前走了两步将申先生扶起来:“先生的辛苦,本宫都看在眼里,现在本宫是如履薄冰,一步都走错不得,眼下我们落了下乘,接下来要想方设法扳回一局才行。”
“幕人立即思量对策,”申先生道,“定要将功补过,报答殿下的恩情。”
太子点点头,他也这也算恩威并施,想必申先生对他又能多几分忠心:“你去看文书吧!”
太子说着又看向内室:“赵家和行太仆寺账目就径直呈给本宫,别人不要沾手了。”
申先生应声躬身向外走去,太子还是起了疑心,所以要亲自查看那些证据,走到园子里,风一吹,申先生额头上一片冰凉,不知什么时候他起了一头的冷汗。
这次他败了,满盘皆输,不但没能陷害魏元谌,还被太子爷怀疑,最可怕的是太子要与魏元谌联手查赵二背后的人。
申先生感觉到脊背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如果他护不住那人,要如何向公子交待?
申先生反反复复思量,总觉得光靠魏元谌自己不能有今日的结果,他分明将魏元谌的人手牢牢地看住,是谁在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太原府衙的人?定宁侯府?
还是那些不起眼的坊间人。
申先生思量着走回了住处,刚刚进了门就有亲信上前道:“京中有了消息。”他向公子问了一些事,希望能够得到解答,眼下京中有消息传来,定是在回他的话。
申先生将字条放在火上烘烤,上面的字渐渐清晰起来。
“珍珠大盗五年前已被处斩。”
申先生眼睛一阵紧缩,所以韩钰并非被珍珠大盗所伤,那所谓的“珍珠大盗”是旁人假扮的。
是谁?是谁假扮了珍珠大盗?
第126章 操心
申先生理不出头绪,韩钰言之凿凿是珍珠大盗,一定有所依据,而且正因为珍珠大盗才让韩钰露出了马脚。
难道还有人知晓当年的实情?
这件事也很关键,他需要将这次与“珍珠大盗”有关的事都理清楚传回京中,该不该查这个“死而复生”之人,就要看公子的安排。
申先生将字条凑在火上烧掉,深深地叹了口气,魏元谌查到这里绝不会收手,万一被他翻出更多,这些年的心血可就要付诸东流了,想了上半晌,他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条鱼。
这是当日赵二老爷在魏元谌手心中留下的,盯着那条鱼,他的眼睛渐渐深谙,希望魏元谌不要看懂其中的含义。
……
魏元谌在衙门里看过文吏办好的文书,又与陆慎之一起审问了东宫的护卫,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初九掌了灯放在桌案上,每次到了这个时辰,也该想想晚上吃些什么,要在哪个屋安睡,不过这几天三爷的作息不大正常,总爱夜里跑出去,天一黑,就像被外面的谁牵扯着似的。
初九预感三爷今晚还会出去。
“三爷,”初九低声道,“咱们还出去吗?”
魏元谌皱眉看了看初九:“有消息传回来了?”
初九道:“没有……”有没有消息还不是三爷自己说了算,三爷想要出去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要看看汪大一家的动静。
魏元谌不再:“将没有处置好的文书都拿来书房。”
这是不准备出去了啊?俩人闹别扭了?还是一起约定好了今晚都要在家中?他好像没有收到顾家那边的口讯。
初九站在那里腹诽,顾大小姐除了拿来一张单子让结账之外,任何别的暗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他都要觉得三爷想要赢得顾大小姐欢心很难。
感觉到一道威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初九激灵灵回过神来,忙将文书搬到书房,这么多要处置的公文,如果换做他,他累死也做不完。
放下了文书,初九抬起头望天,外面的天气不冷不热,夜晚比白日里更加宁静,而且……
“三爷,外面的月亮好圆。”真不出去看看?
“二十军棍打完了?”
“打完了。”初九忙捂住了屁股,还挺疼的。
初九贴着墙根不敢再多说话,眼看着三爷将处理好的文书摞起来,他的嘴皮子又有些发痒。
三爷在衙门里查找了半天案宗,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初九心中有些焦急,暗搓搓半天,终于又道:“三爷,赵二留下的线索您可有眉目了?若不然我……”
初九话还没说完,魏元谌再次抬起头,一双眼眸幽深,嘴角上扬起一丝笑意,却让人看着胆寒,若他不阻拦,初九下一句话是不是,又要拿他与她做比较?
初九这次是真的不敢说话了,他也是着急,生怕三爷太费精神,都说查案最好有人在一旁帮忙分析,他这才开口毛遂自荐。
“三爷,聂忱来了。”
听到有人来禀告,初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顿打算是错过去了。
聂忱进了门低声道:“魏大人,东大巷那边都去打听了,住在那里的妇人杨氏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听说夫家是走镖的,手底下有不少趟子手,那宅子购置了之后,杨氏就一直住在那里,坊间对这家有些流言蜚语……”
聂忱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道:“有人说杨氏的男人对她不喜,所以常年在外忙碌,没有人见过那家的老爷。也有人说这妇人就是个外室,名不正言不顺,那家的老爷在朝廷任职,所以每次前来都会遮遮掩掩,不让人看到踪迹。
不过这些传言都没有明证,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是邻里还是去那家做过杂活的人,确实都没见过那家的老爷。”
一个年轻的妇人常年独自住在大宅子里,就算消息捂得再严实时间久了也会有人背地里嚼舌,所以很容易能打听到消息,但这些消息里,有许多都是以讹传讹,需要仔细分辨和查证。
魏元谌道:“可曾有人见过那汪道昌上门?”
聂忱摇头:“没有。”
魏元谌接着道:“那宅子购置多久了?”
聂忱道:“已经有六年多。”
魏元谌微微思量,杨氏搬进宅子的时候,韩钰到了太原接替了王知府,他们的铁山矿、战马生意就是那时候开始的,时间能对得上。
聂忱接着道:“杨氏的夫家出手十分阔绰,宅子修葺用了不少的寿山石,还移植了不少的花树,杨氏好像也会些拳脚,有人曾看到她与趟子手一起出门打猎。”
“在坊间悬赏那妇人的消息,”魏元谌道,“她既然开了镖局,就会在太原府附近有生意往来,只要能问到线索就给赏银,不管提供线索的是何人。”
聂忱一下子就明白魏元谌的意思:“魏大人是想要我们将消息送到附近的山里去,镖局押送货物难免会被山匪盯上,那些山匪想必对杨氏更加了解,如果是衙门查找线索,那些山匪不敢露面,但坊间悬赏,他们可能就会铤而走险。”
魏元谌道:“你们手下有不少眼线,不也是见不得光?就像那医婆整日里走街串巷,应该能打听到不少消息,你可是遣她出去了?”
魏大人不会还对医婆耿耿于怀吧,聂忱道:“医婆上次落水着了凉,回到乡下村子里养病去了,婆婆年纪大了不方便再出来做事,可能以后就会好好颐养天年。”
年纪大了要颐养天年?魏元谌想想顾大小姐那稚嫩的神情,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她装聋作哑,佝偻着背前行的模样,还真是让人觉得可笑,偏偏就有人会相信。
魏元谌道:“那她何时再回来?”他仔细地望着聂忱,这聂忱到底是否知晓的更多。
聂忱也是听柳苏说的,那位婆婆脾气怪得很,上次见过之后再也没有露面……魏大人为何会关切一个医婆?
聂忱道:“我们坊间人喜欢讲究个缘分,我没有深问。”
魏元谌嘴角微微扬起,看来这聂忱也一样被蒙在鼓里。
聂忱察觉到魏大人脸色忽然柔和起来,他是说了什么话讨得魏大人欢心了?这样也好,因为接下来的话,可能不会让魏大人舒服。
“大人,”聂忱不卑不亢,“有件事要问一问您的意思。”蒋师妹说了,只要将这一切当做生意,就没什么可怕的。
想想这些,聂忱才更有底气开口。
魏元谌微微抬起下颌,略微垂下眼睛看着聂忱,灯光下他脸颊的轮廓清晰得如同雕刻的一般。
见到魏大人这样,可能很多人都无法再开口,聂忱不想半途而废,顶住了扑面而来的威势,清晰地道:“我们现在为魏大人办事,还能不能接别人的案子?”
旁边的初九听了都瞪大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元谌面色不变:“接谁的案子?”
“定宁侯,”聂忱道,“定宁侯正让人打听我的消息,想必是想要用坊间人办事,我们坊间人先替魏大人收集线索……所以先要问问魏大人的意思……若是魏大人不答应,我们就拒绝旁人,直到这案子结束。”
初九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不答应了,人家是表兄妹,本来就在一只锅里,怎么能再开火煮在一起。
第127章 不出去
魏元谌看着聂忱,然后低下头去看手里的文书,仿佛对聂忱说的话毫不在意。
聂忱松了口气,魏大人出身显赫,公私分明,来到太原府只为了查案,将涉及案情和大局的事与魏大人说清楚,一些细节魏大人不会放在心上。
“你们找上我之前收了定宁侯二百两银子,”魏元谌道,“现在定宁侯吩咐你们做事,也很自然。”
魏大人果然答应了,聂忱十分钦佩蒋姑娘,蒋姑娘推测的一点没错,魏大人那么聪明,不必说得太明白,他最近有种感觉……蒋姑娘和长老爷无论做事还是推测案情都同出一辙。
聂忱胡乱想着,难道……难道……蒋姑娘真的是长老爷的女儿?
魏元谌接着道:“除此之外,定宁侯找你们定然与此案有关,拒绝了定宁侯可能会错过一些线索。”
“大人圣明,”聂忱躬身道,“定宁侯爷也知晓我们坊间人为大人您做事,找到我们一来是想要探明消息,二来也是在向大人您表明心思……
不管定宁侯想要我们去查些什么,必然都不怕我们泄露给大人,这么看来就这桩案子来说,定宁侯站在大人这边。”
魏元谌面色不虞,赵家与战马案有关,崔祯一味袒护结果才真会牵连整个崔氏,此人一向将崔氏利益放在心上,会这样选择并不奇怪。
魏元谌道:“崔祯若是提及山西兵变,要一字不落地向我禀告。”山西兵变时老定宁侯在世,而山西兵变聚集起来的武将,不少人祖籍山西,与老定宁侯一同上过战场,也许老定宁侯知晓其中内情,能通过崔祯得到些线索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魏元谌又微微挑起眉毛,顾大小姐在汪大口中听到了山西兵变,此时又让聂忱前来说这些话,是确定了现在的案子与山西兵变息息相关。
她必然在崔家内宅中定然找到了新的疑点。
魏元谌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刚刚揭开赵二老爷留下的消息,她那厢也有了猜测,怪不得没有让聂忱问他赵二老爷画的那条鱼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元谌目光落在挂着的舆图上,听汪大提及了山西兵变,他立即想到了榆林卫,鞑靼南犯时进攻榆林卫,“山西兵变”的那些致仕将领就是在榆林卫迎战鞑靼。榆林卫为九边重镇,沿着大周疆域,从宁夏卫到榆林卫而后向大同府走行,是大周最重要的一条疆域线,那条线先向下然后上扬,与赵二老爷在他手心里画的十分相似,再加上那条鱼,答案就更加明显。
鱼是“榆”的谐音,应该也有漏网之鱼的意思,赵二老爷想说的是,这战马的案子与十二年前的兵变有关。
兵变的漏网之鱼,自然就是那些带领山西兵变的将领。
东大巷那女子开的是镖局,镖局离不开人马,女子和手下的那些趟子手,也许就是赵二老爷说的“鱼”。
崔祯真能去查这些,倒是免了他一番功夫。
崔家和顾家是两姨亲,这对表兄妹是彼此缺乏了解,还是另有图谋,站在一旁会看得更清楚。
既然没有了别的事,聂忱向魏元谌行礼告退。
今晚的事还算顺利,听起来魏大人对坊间人没有任何的不满,聂忱一步步向后挪动脚步,到了门口正要转身离开。
“你们为崔祯做事,也不光是为了查这桩案子吧?”
魏元谌清冷的声音传来:“拉到了定宁侯这样的主顾,将来也会生意不断。”那个连一贯钱都不放过的人,说她没有这样的打算,他绝不相信。
聂忱脊背微微有些僵硬,他这下意识的紧张想必不会逃过魏大人的眼睛,干脆也不加解释,等待魏大人后面的话。
魏元谌冷冷地道:“坊间人需要养家糊口做生意没错,希望你们分得清轻重。”
初九心头一凛,三爷还是憋不住说了啊,不过好好哄着些不好吗?为何非要硬着头皮要挟。就像当年魏老太爷与太夫人拌嘴,看似占了上风,最后还是吃了大半个月的冷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聪明人也爱自找烦恼。
“大人放心,”聂忱说话掷地有声,“我们坊间人虽喜欢银钱,却更明辨是非。”
初九叹了口气,这聂忱只怕也是个傻子,说什么明辨是非,三爷要的明明是一心一意跟着魏家。
聂忱退了下去,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魏元谌看向窗外,崔祯也许今晚就会利用坊间人查找案情线索。
那就让他们去找,无论有什么收获,都会送到他面前。
魏元谌静下心继续看公文。
初九眨了眨眼睛,看来三爷是真的不准备出去了。这样思量着,他走出屋子抱着剑靠在墙上,不出去也好,这样日夜不停地奔波,他脚上的鞋都磨坏几双,磨坏了鞋还得自己买,娶媳妇的银子又少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