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朝殿外走去。
出了大殿,霍砚徵站在紫宸殿门口等了片刻,付莲不到一会儿跟着出来了。
“老奴见过摄政王!”
霍砚徵并未看他,而是平静的望着远方,淡淡道:“本王有一件事很是好奇,想问问大监,还希望大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摄政王请问。”
霍砚徵道:“大监每次站在这里出神的看着远方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付莲的眼眸一顿,平声回道:“老奴在想,夏日不发洪涝,不发旱涝,冬日不冻死人,四季世人都能吃饱穿暖,这便是最好的世道了。”
霍砚徵面色严肃,回头看了他一眼,“本王没想到大监竟是菩萨心肠。”
付莲道:“摄政王何尝不是?”
话音刚落,霍砚徵便笑了起来,“这话稀奇,人人骂本王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是恶魔,大监竟觉得本王是菩萨心肠。”
“若不是摄政王菩萨心肠,前几天的那场大雪,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付莲话落,霍砚徵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长信侯与前朝之事,大监知道多少?”
他问得直接,付莲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般,身子僵硬了片刻才回道:“老奴只知长信侯原是前朝的平南将军,后投奔了太/祖皇帝,再后来的王爷也知道了。”
霍砚徵望着远方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本王还以为,大监还会像刚才那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奴曾经位低人卑,能知晓的也就这么一点了。”
“是吗?前朝九公主和长信侯府的关系,大监也不知道?”霍砚徵盯着他,眼神尖锐,不容退缩。
付莲心下一沉,霍砚徵既然问出来,那便是知道的。
但知道多少?他确定不了。
“老奴只记得,前朝九公主在荷花池溺亡,并不知道与长信侯府还有什么关系。”
他的嘴撬不开,霍砚徵微微摇头,“此处就你我二人,大监不必如此防范,本王只是好奇而已,实在难解心中疑惑,便问一问大监。”
付莲微微颔首:“摄政王多虑了,老奴并未防范,只是王爷所问,老奴并不知。”
“呵—”霍砚徵轻笑了一声,沉沉叹了口气,并未准备结束这个话题,继而说道:“那便不说九公主了,说说穆府小小姐,穆望秋吧。”
付莲不语,霍砚徵也不动,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过了许久,霍砚徵才冷冷道:“穆望秋是如何成为一个叛敌将军的亲妹妹的?大监不会不知道吧?”
付莲垂着眼,无奈的勾了勾唇:“摄政王既已知,又何必为难老奴?”
“怎会是为难,本王是已知身份,却不知过程,这中间有太多的东西不符合常理,故而想请大监解惑。”霍砚徵说得漫不经心,好似是随口闲谈,但他无温的眼神却告诉付莲,这是一个决定生死的问题。
“这中间周折,王爷还真是问住老奴了,这个问题或许只有长信侯本人,或者穆望秋穆小姐能够知晓了。”
付莲这张嘴,看来是撬不开了。
霍砚徵有些不悦,淡淡道:“ 本王有时候想,或许长信侯府被抄,也不是那么冤,虽没勾结前朝的证据,但也是有事实存在过。”
他话落,常年从不变色的付大监,变了变脸色,眼眸中露出一抹痛楚,“这个世上有很多人,生在前朝,死在今朝,他们不会太记得朝代更迭,不会记得现在的皇帝是谁,他们只是想平安健康的活到老,无灾无难。敢问摄政王,他们难道仅仅是和前朝有关,就该死吗?”
第32章 起意(一更) 现在最喜欢的人是皇叔,……
此时天空中万里无云, 阳光打在琉璃顶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霍砚徵眯了眯眼, 叉着腰慢步走下台阶, 边走边道:“把皇后送回坤宁宫养身子, 再去一趟崔府把崔夫人接进来陪陪皇后。”
话落无音。
霍砚徵的脑海中回荡着付莲的话,仅仅是和前朝有关,就该死吗?
事实并非如此。
当年起事时,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路有冻死骨, 易子而食遍地是, 天下四分五裂,民众暴起,太/祖带人起事, 打的是匡扶的旗号,但一路下来聚集的人马越来越多, 但发展壮大的也不止太/祖一支, 眼见着就要形成分割对立之势, 大家都有些不甘心,又发动了几次战争,伤亡惨重,以为就要止步于此,长信侯便是曾经的平南将军竟带着一支队伍投奔了太/祖。
因为平南将军反叛出来,当时军中士气大振, 接二连三的打了胜仗,直逼京城。
西梁帝开城门接太/祖入城,提出要求, 要谈判,若达成协议,他自动禅位奉上玉玺,太/祖登基更名正言顺。
去和西梁帝谈判的人便是长信侯。
西梁帝已经给安氏一族人都下了死令,安安静静的活到死,不可再生是非,而他对太/祖的要求的要求是保他安氏一族人平安到老,这个要求说来简单,说来也难。
太/祖寻思后答应了这个要求,西梁帝昭告天下退位让贤,由太/祖登基为帝。
太/祖登基后,西梁帝自绝于上阳宫。
那时太/祖刚登基,西梁帝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就把太/祖推到了背信弃义之位上,众人皆以为,是太/祖杀了西梁帝。
就在那时,一封西梁帝的罪己诏横空出世,里面记录了他登基后的大小事无数,每一次的艰难和无能为力,他愧对天下无数苦难的人,所以他心甘情愿退位让贤,但他也愧对列祖列祖,所以,他生于上阳宫,葬于上阳宫,想求一个圆满。
此诏一出,安氏本就凋零的族人,自发组织了一次殉葬。
太/祖保全了名声,却也很是唏嘘。
这是有史以来最为平和的,也是最为诡异的一次朝代更迭。
霍砚徵觉得,西梁帝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让他看不清的人。
和谈结束后,他们入宫,他是第一次见到西梁帝,一张惨白消瘦的脸,眉清目秀的看上去有些阴柔,身材看上去比平常男子柔弱,肩很薄腰很窄。
民间都传什么皇帝残暴无良,推翻暴君等等的。
但他知道,西梁帝不是,若他是暴君,那么他们大军逼近皇城时,他或窜逃,或抵抗,介时又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怎么会那么平静的接受他们的到来?
所以,付莲问的,是否仅仅因为和前朝有关便该死也不对,以往提前朝大多是前朝余孽,但就西梁帝来说,这么称呼侮辱了他做的所有努力。
他问,只因时至今日他都没想明白,长信侯府与西梁帝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交易?
他可以知道了不动声色,却是不能不知。
*
看着霍砚徵消失在长阶尽头的背影,付莲提了一口气,微微动了动脸部肌肉,恢复了往日里的形象,返回紫宸殿内。
霍云祁瘫坐在地上,他走近对着他躬身道:“陛下可需要梳洗?”
话落,霍云祁毫无反应,他朝后退了一步,欲要开口时,只见霍云祁忽然抬头杀气腾腾的望着他,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像是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付莲平静的回望着,询问道:“陛下可有吩咐?”
霍云祁不语,付莲道:“若无,老奴便先把皇后娘娘送回坤宁宫。”
说完,他躬身退了出去,便安排人把崔皇后送回了坤宁宫,又让人去崔府请崔夫人入宫。
到了坤宁宫后,他人还没离开,太后就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的赶来了。
他缓缓上前,躬身道:“老奴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看了他一眼,从身旁走过,边走边厉声问道:“贺芝那个贱婢在何处?”
贺芝还在内殿伺候崔皇后,并未出来,付莲一看太后这架势,便是来找事的,大概是怪贺芝去寻了摄政王来救皇后,他慢步上前,“回太后,贺姑姑在寝殿里照顾皇后娘娘。”
傅太后横了他一眼,对着身边的老嬷嬷吩咐道:“去给哀家把她拖出来!”
俩老嬷嬷得了令,转身便朝皇后寝殿走去,付莲快一步挡在了寝殿门口,还未说话,太后厉声问道:“大监这是何意?”
付莲平静的望向太后道:“太后息怒,此时皇后身边离不了贺姑姑,还请太后心疼一下刚刚落胎的皇后娘娘!”
太后看着付莲,眼神像是毒蛇芯子,冷哼了一声:“你一个阉人,倒是会心疼人?”
“老奴是心疼陛下!”
太后瞪着他,听到这句话后眼底涌出数不清的恨意,抓起案几上的茶盏直接就扔了过来,距离不算近,扔得不算准,砸到胸口上后落在了地上,茶水洒在身上,茶盏落地后碎了,碎片飞得四处都是。
“你心疼陛下?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能舔着脸说心疼陛下?”
付莲轻轻的拍了拍落在胸前的茶叶,慢条斯理的回道:“奴才是陛下的人,自然是心疼陛下,若今日奴才让太后的人进了皇后娘娘的寝殿将贺姑姑拖了出来,明日传遍大街小巷的,便是陛下国丧期间□□后宫,皇后劝诫被踹得落了胎,太后赶到坤宁宫将皇后的贴身大宫女乱棍打死!”
“以上,是摄政王留下的话,摄政王会做出什么样儿的事,太后娘娘很清楚!若这样的话传出去,想必心疼皇后娘娘的人会很多,站摄政王人也会很多。”
太后气得脸色涨红,胸口此起彼伏,身后的宫女为她拍着背顺着气,她越想心口越是堵得慌。
原本是想着用太皇太后的死直接把太皇太妃拉下来,到时候霍砚徵必会为了太皇太妃妥协,他们才有机会!
但怎么也没料到,霍砚徵会比太皇太妃先到慈宁宫,她们还没出手,太皇太后就已经死了,太皇太妃却被摘得干干净净。
她们筹谋着,外面风雨飘摇,奈何霍砚徵不动如山,似乎不管不顾不在乎。
霍云祁竟还在这个时候一夜宠幸了几个小贱人,崔妍原不是爱管这些的人,但奈何现在又是在国丧期间,便把那几个人杖毙了。
按理来说,崔妍做的没有错。
可坏就坏在贺芝这个贱婢去找了摄政王。
付莲很清楚太后此时此刻的想法,这几天外面腥风血雨的流言飘着,全是对霍砚徵不利的,可持续了几日后,霍砚徵并未像他们预料的那般有所行动,反而是不动如山,让人捉摸不透,这等待的过程,换谁都会寝食难安。
*
霍砚徵出了皇宫,直接回了王府。
穆陶陶正在院中拉着秋月给教她绣荷包,她那荷包绣了好几天了,他看到了好几次,可是每一次看到的都是一个新的,大抵前一个又绣坏了。
见他进院,她抬头柔声唤道:“皇叔回来了。”
“在做什么呢?”霍砚徵边走边问道。
他的声音温和,似是与往日无什么两样,可落入穆陶陶耳中却变了味道似的,她凝了凝神,望向走近的霍砚徵。
她的直觉并没有错,霍砚徵今日情绪有些低沉,这么久以来,她还几乎没有见过情绪低沉的霍砚徵。
扬声回道:“秋月在教我绣荷包呢,我太笨了,一直绣不好。”
霍砚徵笑了笑,“那天在宫内老祖宗教你的就忘记了?”
她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道:“……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说着,她把荷包交给了秋月,起身走到他身边,揪着他的衣袖一同与他入了屋内。
“皇叔今天累不累?”她轻声问道。
霍砚徵道:“不累。”
她笑了笑,说道:“皇叔也会骗人么?”
闻言霍砚徵愣了一下,摸了摸她头,唇畔间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两人在围着火盆坐下后,春晓上了茶。
霍砚徵看着面前的少女,好像是一瞬间的功夫,长高了不少,眉眼也张开了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消了下去,她一双眼眸清澈明亮,眼底似有万丈星光,照得那些心有污秽的人无处遁形。
他定定的望着她,勾着唇,轻轻的摩挲着手指,一直看了许久。
穆陶陶望着霍砚徵的眼神从平静到渐渐的迷离起来,心底像是被什么撞开了一道闸一样,有些说不上的感觉正慢慢的滋长出来,占据着整个心脏。
她的脑子里想起了魏云曦说的话,长大了,会有喜欢的人,将来她会跟喜欢的人成亲,然后有小宝宝。
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不懂,原来她最喜欢的人是爹爹,现在最喜欢的人是皇叔,那她会和皇叔成亲吗?
这么想着,她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轻声问道:“皇叔怎么这样看着我?”
霍砚徵听着她的话回过神来,轻笑道:“皇叔觉得好几天没有好好看陶陶,陶陶似乎更漂亮了。”
第33章 喜欢 “你回去以后就跟摄政王说,亲了……
穆陶陶听着这话, 脸颊微红。
女孩被夸好看向来都是会心底美滋滋的,她眸光流转,望向霍砚徵, “皇叔觉得我好看?”
霍砚徵笑道:“当然, 陶陶最好看。”
礼尚往来, 穆陶陶也不含糊,“我也觉得皇叔很好看。”
她这一回,霍砚徵眼眸清冽了许多,唇畔间的笑意也明朗了几分, 他朝她招了招手轻声道:“过来。”
穆陶陶杵着垫子便起身走到霍砚徵身侧坐下, 只见他缓缓的向她凑近, 幽幽问:“皇叔可是陶陶心里最好看的人?”
她点了点头,身子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望着面前这张脸,心砰砰的跳得有些快, 她鬼使神差的伸出了纤细白皙的手指, 指腹轻软的落在了霍砚徵的眉毛上, 顺着眉毛往下到眼皮又滑到鼻梁上,她一时兴起戳了一下鼻尖,一起一落由白泛红,她又戳了一下,似是玩出了兴致,嘴角笑意起, 眼睛弯弯似月牙。
温软的指腹划过肌肤,霍砚徵被她弄得酥酥麻麻心痒痒,从出生到现在, 第一个敢玩他的脸的也就只有她了。
玩一会儿便罢了,她越玩越放肆,竟开始戳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