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她难受得想吐,纵如此,也没得到慈佛半点垂怜。他是个高手,也是个能手,哪怕她跪着求饶,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停手。
白色团团围过来。
时盏的手捧着他清晰的脸孔,破碎支零地说:“......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可这种时候,他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这也是闻靳深想问的,他的施舍善意般落在她脸庞,温柔抚摸,然后在她耳边含着三分笑,缓慢低沉地问:“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时盏说了五个字。
只有五个字,就让一切再也无法收场。
很多东西在瞬间涌来,支流主流全是他一人。初次体验,总会令人印象深刻。
怪不得有句话说,不管女人一生经历多少个男人,最难忘的永远是初次。
那是姑娘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时盏毫无保留地全部赠送与他,也不管作为接受者的他是不是欣然喜悦,还是觉得平平无奇。
给就给了,她没那么多讲究。
最后的最后,精疲力竭的时盏已经没办法去记忆太多当时的场景。她记得闻靳深把自己抱进洗手间,细心温柔地清洗一番后,又将她重新抱回床上。
事后,总会有一番温存话语。
时盏没有。
也不记得那天的闻靳深有没有再说什么。
实在太疲倦了。
疲倦到,一沾上床,就立马睡着了。只是仿佛听见在沉睡前一秒,她听见了一声温柔地,晚安。他的声音。
时盏想起几月前的那个心愿。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在自己耳边说晚安。
嗯。
总有一天。
是这一天。
晚安。
闻靳深也没想过自己向来规整的床铺,会有朝一日这么凌乱。他拥着她,在这份凌乱里,沉沉睡去。
......
隔天是个艳阳天,彻夜的雷雨后整个城市如洗一般的新。
时盏醒的时候,闻靳深正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已洗漱过,身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他翻出一条深色领带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系。
他没注意到她醒了。
她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高挺的背影,余光里却窜进一抹玉意。
那块玉佛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面朝着她。
玉上佛祖慈眉善目,笑脸常开,也正在看着她。
她一直盯着那块玉佛,心里瞬间涌上千百种滋味,复杂得很。
直到闻靳深转身发现苏醒后的她,他靠近拾起那块玉佛一边往颈上戴一边问她:“睡得好么?”
时盏没应。
戴好玉佛,他伸手想要摸她的脸。
时盏用手挡住,她从床上坐起,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昨夜取走自己第一次的男人,“既然要戴,为什么要摘呢?”
“嗯?”
闻靳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玉佛,“摘了戴上,不正常么?”
时盏掀被下床,却被闻靳深握住手腕,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下班。”
她没作声,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沉着脸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旗袍往身上套。
闻靳深跟过来,从后面圈住她的腰,低低地问一句:“怎么回事?”
时盏拉上侧面拉链,转过身面对他,抬手一把扯出他藏在领口里的玉佛,笑着嘲问:“和我睡觉摘什么,怕脏了这枚佛祖么?”
戴着玉佛和她睡,是对某人的不尊重吗。
她只能这样理解。
闻靳深不懂她和一块儿玉佛计较什么。他瞥一眼她的手,淡淡回一句说什么呢。
时盏反问,你觉得我在说什么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闻靳深扯唇笑笑,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盏对上他的眼,视线里全然是固执,她缓慢地说:“我要这块玉,你给么?”
下一瞬,闻靳深就取走手里的玉,塞回领口里。
他说:“换一样吧。”
阿......
看来真的很宝贝呢。
时盏带出几丝冷笑,“我不要换一样,我就要这块玉佛。”
闻靳深本身就不是个会被强势所压的人,他在她腰身上轻轻捏了一下,说:“这真不行。”
怎么就不行呢。
时盏真的觉得很没意思,这么宝贝前人东西,何至于最后分手。
她不再坚持,敛住笑意从他怀里退出,在房间其他地方找到自己的手包和手机。闻靳深还在原地,问她:“去哪?”
时盏说:“回家。”
闻靳深扶额失笑,说:“这次你不用逃,我负责。”
时盏微怔。
她的视线落在墨绿床单上,几点凌乱没有规则的深色很是扎眼,那不是什么情事痕迹,而是她身上最贵的血肉。
“负什么责?”时盏佯装不懂。
“试试吧。”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试试么,那我们试试吧。”
终于,得到他的应允。可偏偏为什么,没有意料中的欣喜如狂呢,她只想笑,确实也笑了出声,很满不在乎地笑声漫延在空气里。
时盏说:“我是不是得感激涕零阿,谢谢闻公子的赏赐?”
闻靳深今天仿佛心情很好,脾气也跟着变好,就算这么被话刺,也没有蹙一下眉头,只跟着温笑道:“时盏,我们试试,我们在一起。”
然后,室内陷进沉默。
在那很长一段的沉默时间里,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最后很不屑地拒绝了闻靳深。对,很不屑也很直接,连一丝一毫的委婉都没有。
她说:“别,消受不起,您换个人。”
说完就直接摔门走人,一点儿拖泥带水的意思都没有。
闻靳深一人留在原处,站了好几分钟,他觉得诧异,这小姑娘身上有什么奇怪基因?床上床下怎么两个样子,现在一点儿也不可爱,还是昨晚在他身下呜咽的时候顺眼多了。
不过也没有过分多想,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
时盏回到自己公寓,连抽两盒烟,抽到最后开始咳嗽,咳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且恶心不已。身上的痛楚提醒着她昨晚经历过什么,这令她更恶心。
看来男人果然是下半生思考的生物,身体和心能够分得清清楚楚。
其实好几个瞬间,那句话都差点问出口。
你没能忘了她吗?
但她没有。可能因为知道他这般正经的人不会撒谎也不屑撒谎吧,也是怕自己承受不住他口中的答案。
所以,很多话问了不如不问。
糊涂一点儿。
第36章 九万35 佛刹宝殿内,弥勒金身前,她……
Chapter35
那年九月的中旬某一天, 也就在时盏和闻靳深有过深层交流的第二天,她撑着一把黑伞,在绵绵细雨中, 去了趟位于清水山上的灵寒寺。
雨丝颇小, 浇不灭天王殿前宝鼎里的青香。
那块玉佛经年不离他的身,想必他或多或少也信佛, 也曾叫她不要随意谤佛。思及此,时盏请香三支到宝鼎前, 上香时钟楼鸣鸣, 木鱼隐隐。
烟熏火燎, 实在呛人, 时盏咳红双眼,随收伞进到天王殿。
弥勒佛金身玉立, 袒胸露腹笑容可掬。
下方蒲团规置,佛客俯首叩拜嘴里默默有词,看那嘴型像是一句我佛慈悲。
时盏从没拜过佛祖。
她立在门沿内, 踯躅片刻,还是搁伞至其中一空蒲团前, 双膝跪下。
从不信佛的时盏, 却鬼使神差置身天王殿内, 冥冥中自有定数。长明灯跳跃在她的眸底, 金身佛像禁住她的视线, 虽是不信, 但跪地下叩佛祖那一瞬, 心却是为极诚。
“姑娘,佛祖不该这么叩。”
旁边一道低沉阴郁的嗓音传来,似阴天, 又似雪天。
时盏并不急着起身,额头依旧贴在手背上,只转脸看去。只见身旁蒲团上不知何时跪着一男人,一身铅灰西装,满面平静般地风雨不动,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框眼镜,镜片底下眸色深邃,静静看她。
然后,眼镜先生说:“拜佛得手心朝上,手心向下是拜祖先,是对佛祖不敬。”
时盏没有将向下的手心翻过来。她径直起身,看一眼上方佛祖,像在对自己说:“难得拜佛一次,竟有这么多繁缛规矩。”
那人跟着她起身,笑了:“不信佛?”
时盏笑笑:“不信。”
佛刹宝殿内,弥勒金身前,她说,不信。
那人很诧异,于是问:“不信你拜什么佛祖。”
她收了视线,眼底很有几分自讽味道,声音也淡下去:“因为有人信。”
那天谤佛,他在身旁。今日她来拜佛祖,如果佛祖有灵真要怪罪的话,那就怪她好了,不要把果报落在他的身上。
时盏的目光落过去,说:“你也不像信佛的人。”
那人笑:“怎么不像?”
时盏说:“就是不像。”
时盏说不出对方给自己什么一种感觉,他西装革履面目英俊,叫人看不出年纪,浑身上下不沾铜臭味,简单说他不像个商人,却又和寻常俗人粘连不上,但她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个信佛的人,而像个会......屠佛的人。
感觉太过怪异,但她看人目光向来很准。就眼下来说,这男人给她的感觉非常不适。
时盏没有再交谈的欲望,拿上靠在门沿上的黑伞,撑开,深青色的旗袍身影没进微微细雨中。
这里半山腰位置,又逢人少,十分难打车。
下山道路颇窄,单行道。
时盏靠右缓慢行走,目光往旁一放,就是清水上秀致的光景,满山丹桂飘香,不输夏季的港城茉莉,浓郁芬芳,风轻轻吹过,漫空浅金飘絮。
赏景间隙,一辆黑色宾利以缓慢地速度与她同行。后车窗降下,露出男人斯文有礼的脸孔,他朝她微笑:“天在下雨,我送你一段。”
时盏说不用,她手里有伞,并且不顺路。
对方笑笑。
他用分明的食指骨节推推眼镜,笑意浸润在唇畔,说:“下山只有一条路,怎么就不顺路呢?”
时盏一时无言相对,不过,仍然在坚持着说不用,真的不用。
那男人没有再坚持邀她上车,却也没让司机提速,而是直接维持着十码左右的龟速默默跟在她旁边。这天拜佛的人不多,但是也不能算罕见,后方的车辆已经堵成长龙。
鸣笛声阵阵,却又没人敢靠得太近。
时盏回眼一望,宾利后方长龙成形,偶尔探出脑袋来看的车主脸上尽是不耐烦神色。而造成这一拥堵的当事人却十分悠哉,他搭出窗外夹着烟的那只手上有块Patek Philippe腕表,一看就价格不菲,十分唬人。
不像闻靳深,他周身低调,连戴的表也是让人叫不出品牌,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高级感。
早在那个时候,时盏就已被他潜移默化地影响,却不自知。她向来特立独行,自私冷漠,却鬼使神差地对那人说:“后面堵很长了,让让吧。”
要是闻靳深在场的话,他的眉会是蹙着的吧。
车内男人吞云吐雾,气定神闲地挽唇笑着,凉凉反问:“我为什么要让?”
时盏:?
她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于是,她说:“因为后面堵很长了。”
男人笑笑:“那也跟我没关系。”
字句完全和当初不给救护车让行的自己完全重合。那时闻靳深要求她主动让行,她也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我为什么要让”“那也跟我没关系”。
时盏脚步生生停住,一瞬不瞬地与男人对视。
她停,车也跟着停。
那男人散漫地弹掉一截烟灰,又徐徐吸上一口,才再度开口对她说:“没关系,你要是不上车,我并不介意让后面这么堵着。”
时盏本想忍,可眉间还是皱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看她的目光像在看猎物,笑容却还是温善的,他说:“顺路送你。”顿了顿,还十分多此一举地补一句,“而已。”
雨势瞬大,鸣笛声愈发难以收拾。
距离山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男人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犹豫,主动推开车门,往里面腾出位置,做请的手势,表现得绅士翩翩。
时盏最终会上车的原因,并不是妥协,毕竟她不是个会向他人妥协的人。会上车,纯粹是她看见男人颈间衬衣里隐现的黑绳。
那也是玉佛吗?
等她上车后,宾利速度终于提到正常。男人让司机打开空调,又将一张薄毯盖在她的腿上,细心得仿佛旧人似的。
但时盏很明白,这样擅长的男人是在无数女人身上练出来的。
他主动递过来一张名片,很高级的质地,简洁的白底金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设计。上面也把他的职业写得很清楚:泰星律师事务所,闻时礼。后面附带他的联系电话。
时盏没接,淡淡说:“萍水相逢罢了。”
闻时礼淡笑一声,像早就料到她不会接似的,手指一动将名片磕回掌心,说:“要是我不想和你单单只是萍水相逢呢?”
时盏不动如山,皮笑肉不笑:“那你想干嘛?”
闻时礼的视线里是她侧颜,他笑得斯文有礼,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下作。
“想干你。”他说。
他说得那样直白坦荡,一如当初她对闻靳深说“我想和你做.爱”一般,说得平平无奇,完全不顾听者会有什么想法。
闻时礼和她,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同一类人。
时盏也不会被区区三个下流的字眼唬住,她云淡风轻地笑着,“那你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一些,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闻时礼低低一笑,说:“刚刚在殿内看到你下跪拜佛的样子,我就想,你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