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靳深的手机短信提示音。
他步调未停,径直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手机,垂睫一看,是没有存的手机号,但他知道是时盏。
屏幕上显示着短信详情,【南街路爱森堡一栋一单元1902】
“......”
这地址,非常熟悉。
闻靳深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他家隔壁么?
脚步不由得也慢了下来。
陈嘉树在旁边瞄他一眼:“靳深,怎么了?”
闻靳深:“没事。”
他简单地回过去一个问号,将手机揣回大褂中。
-
【?】
【你不是要快递镯子给我么,这就是我的地址。】
时盏回完消息后,扬声大笑起来,笑得周围几名搬家公司的工人一脸莫名其妙。
她向来喜形于色,开心便笑,生气便发火,不分时间场合,不顾他人感受。她只能忠于自己,将自私贯彻到底。
好比现在,时盏只要一想象那男人看见地址时的反应,就乐不可遏。
会皱眉?
还是会在心里骂她神经病?
哈哈。
太好玩了。
如浪般涌来的快乐高潮消退得也快,时盏在一分钟后收敛住笑意,默默替自己点上一根烟后,招呼工人:“动作快点儿,我急着和他做邻居呢。”
“好的小姐。”工人们的手脚愈发利索起来。
时盏懒懒地靠着墙,手垂在侧边,指间的烟燃着,白灰落了一截碎在黑色的高跟鞋边。
她挪脚踩上去,碾了碾。
爱森堡是位于港城郊外的一处高档公寓,周围没有地铁,亦没有公交站,更没有学校,环境属于清幽中的清幽。
可能名字中有个森字,所以绿化面积大,树木颇多,花种繁杂。
温橘先到小区里,替时盏办好停车手续等等一系列琐碎事情后,在十九楼等着,从时盏决定要做闻院长的邻居后,温橘就没闲过。
她先麻烦舅舅查到具体地址,再联系到1902户的户主,得知户主人常年在国外后,提出买房要求,户主一开始不同意,时盏将价格抬到三倍后,对面终于松口答应。
如时盏所说,她不在乎过户手续什么时候办,她需要人先住进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温橘自当鞍前马后履行职责。
晚上八点过十分。
暮色沉沉落下,一弯下弦月遥遥挂在天空一角。
也在这时,时盏披着月色将车开进爱森堡地下停车库里。乘电梯到十九层楼,她的新公寓门半掩着。
她推门进去时,温橘正戴着纯白手套,弯腰在茶几挂壁电视下用手细细摸着电视底部,检查是否有灰尘。
温橘知道,姐姐喜欢干净的东西,程度能达到肉眼可见的纤尘不染即可。
也难怪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精神病院长产生巨大兴趣,温橘仔细想了想,那个男人看上去的确足够干净,那张脸和气质,完全长在时盏的审美点上。
“姐姐,你来啦。”温橘摘下手套迎上去,“卫生什么的都已经请人做好,搬家公司送过来的东西也全部整理好啦,现在姐姐只用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就行,要养足精力准备签售会。”
“好。”时盏说,“我搬到这里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再被那两只恶心黏糊的寄生虫缠着。”
温橘早已习惯时盏对自己两位哥哥的称呼,她只顺从点头说好。
又待了一会儿,便说:“姐姐,我先回去啦,再晚一点这里就不好打车了。”
等温橘离开后,时盏慢慢打量起这套公寓来,双层复式结构,二层是房间,一层客厅和开放式厨房,主灰白色系,简欧风格。
不难看出前主人是位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男性。
装修还算能看。
总的来说,没有踩时盏雷区。
到二楼主卧里,床单被套等已经全部换过,是她熟悉的暗蓝色。
时盏低眸看一眼腕表,八点二十五,这个时间闻靳深也该回家了吧,他是院长,没有人会强制他加班。
这里的公寓有每层四户,而她就在他旁边,是正儿八经的邻居。
对此,她很满意。
-
闻靳深今日下班比平时晚,近十一点才开车从医院出来,经过三十分钟车程后,人终于踏进小区的电梯。
要不是一位躁狂症患者打伤护士闹得不可开交的话,他不会这么晚。
叮一声,电梯到层。
闻靳深抬眸,与一道炙热的视线对上。
他眉色一怔,迈出电梯的长腿放慢速度。
......时盏,就在他家门口。
那女人依旧穿旗袍,不是上次那件深蓝印瓷花的,而是一件极具视觉冲击的纯黑裹身型的,胸前呈心型镂空,隐约可窥一抹难掩的雪意。
尤其在这个时间段。
有人说过,晚上十点钟以后的男人都是狼。
她慵懒地靠在他家门上,正在吸烟,带烟的那只手松散地悬在离脸半尺左右的位置。
烟雾胧胧,美得不可方物。
时盏看见那男人面不改色地朝自己靠近。
然后,停在面前。
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脱去白色大褂的他一身黑色西装,衬得眉眼深沉如渊,表情依旧很淡,看她的眼神依旧冰冷。
最后,时盏轻佻暧昧地朝他脸上喷一口烟,笑道:“闻院长,你该不会是为躲我,所以这么晚回家吧?”
闻靳深在那口烟里微微皱了眉。
他闻得出来,玫瑰味的女士香烟,香味浓郁的同时还带点攻击性,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男人寡淡道:“让开,我要输密码。”
楼道十分安静,以至于他低沉的嗓音一出来,就迅速往时盏脊背上爬去,激起一层细小颗粒。
她原地直接爱了。
视线也难以自控,转到男人性感的喉结上,他颈部肌肤同样是冷白色。
闻靳深注意到时盏眼神不对劲时,却是来不及了。
他僵在那里,低脸看着抓着他领带吻在喉结上的小姑娘。
喉结上的那两片温软红唇。
湿濡,又难缠。
啧。
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这么。的。野。
过近的距离,时盏被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包裹住,她觉得唇感不错,意犹未尽地加重力道。
直到在他喉结上印上清晰可见的红色唇印,才肯松开。
闻靳深扫着依旧被她攥在手里的领带,又看向她,眼神明灭难定:“投怀送抱的女人见过不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矜持的,自重点,时作家。”
说完,就冷漠无比地从她手里抽走领带。
时盏不觉得恼怒,依旧笑着仰脸看他:“我还没够呢,这就叫不矜持了?”
闻靳深:“......”
她很满意地看着留在他喉结上的红色印记,接着说:“我会每天等你下班,多晚都等,然后给你留个唇印,直到你愿意跟我做/爱那天为止。”
话过于直白,直白到闻靳深面色一凝,他听见了什么?
做。爱。
她就那么说了出来?
闻靳深长吁一口气,眸色漆黑地望着时盏,对视两秒后,沉声道:“你这是性骚扰,知不知道?”
时盏一本正经回答:“我知道,所以闻院长你要是实在不肯从我的话,到时候我也会考虑采取强制措施。”
闻靳深喉间一紧。
强制措施?
时盏:“下午我查了查,我要是强/奸你的话,最多判十年。”
闻靳深:“......”
第6章 九万05 掠夺任何我想得到的光明
Chapter05
时盏没有彻底惹恼闻靳深的打算,在短暂欣赏他脸上的冷漠后,主动侧身让道。
下一刻,手里的烟盒和火机不慎掉在地上。
落在他锃亮的皮鞋边。
闻靳深站着没动,准备等她离开后再输密码。他微微低眸,看她倾身弯腰去捡烟盒和火机,她长发半掩着侧脸,轮廓线条清晰唯美。
那一瞬,闻靳深想起他见过时盏。
在不为人知的很久以前。
时盏起身时,头顶上方落下男人低欲玩味的嗓音:“原来长大后变成这样了,还真没看出来。”
“......”时盏阿一声,“什么。”
她一时没理解,却开玩笑说道:“新套路么?别这样,会很容易让我丧失对猎物的兴趣。”
闻靳深看着她,目光带点细究:“时作家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灰头土脸钻后备箱的小女孩了。”
时盏笑容止住。
周遭安静。
灰头土脸。
后备箱。
小女孩。
这些看似寻常的字眼瞬间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她收敛笑意,与他对视:“怎么知道的?”
闻靳深不言一字,维持沉默。
沉默能杀人的。
尤其对时盏这种情绪容易失控的人来说,更具有杀伤力。
像要溺死在他如深海的眸光里。
她不能坐以待毙,抬手紧攥住他的黑领带,手腕用力。
将他拉至眼前。
两人的脸,相隔五厘米。
近得彼此温热的呼吸都被迫交融。
时盏盯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闻靳深气定神闲,将她的方寸自乱尽收眼底,隔了会儿,才慢悠悠道““因为我当时在现场,亲眼见过你。”
1998年,凛冬。
——
他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还在读初中,每天上下学专车接送,偏偏那天是个例外,他选择骑单车回家。
具体原因不太记得清楚,像是被某个低年级的学妹缠得心烦,想吹吹晚风散散心。
沿途寒风阵阵,少年的校服高高鼓起,穿过港江大桥。
经过老城区的一处筒子楼时,他刹停自行车,一只脚支在地上,侧目看向筒子楼下停着的一辆蓝色出租。
楼里走出一家人,角色能清晰分辨。
爸爸,妈妈,两个儿子,以及看起来像是女儿的样子。
还有一条金毛犬。
被吸引注意,纯粹因为那个小女孩实在过于格格不入。
前面四人其乐融融,脸上挂着笑意,只有那个小女孩,阴气沉沉地跟在最后面,留一头男生短发,衣服和脸都脏兮兮的。
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疏于照顾。
这不够令他记得她好多年。
重点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前面四人陆续先上了车,小女孩畏畏缩缩地爬上后座。还没待够两秒,他就看见她被一脚踹出来,在停雪不久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
趴着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后,小女孩艰难地从雪地里爬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愣愣地盯着后座里的人。
他知道,她在看她妈妈。
然后车里就伸出一只女人的手,啪地一个耳光就扇在小女孩脸上。
还记得,他当时隐约听见女人一句“滚到后面去”。
小女孩还是没有表情,只是默默转身走到后备箱前,金毛犬汪汪叫两声,然后兴奋地跳到后座里去了。
听说过人不如狗这句话,但真的见到时,会令他觉得诧异。
更诧异的是,他从小女孩脸上读不出任何悲伤情绪,她镇定得不正常,双眼无神放空,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小女孩两只手一起去推后备箱车盖时,浑身都因为缺乏力量颤抖,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将车盖推上去。
车盖打开以后,小女孩双手扣住后备箱边缘,借着力,脏兮兮的白网鞋脱离地面,整个人狼狈地钻进后备箱里,侧对着他蹲在后备箱左侧角落里。
留给他的,是小女孩一张倔强冷漠的侧脸。
然后,司机下车合上后备箱。
他留在原地。
久久没有蹬车离去。
若有所思。
-
先前看见时盏的微信头像时,闻靳深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刚刚她弯腰捡火机时留给他的侧脸,能完全和记忆中的脸吻合上。
更何况,如果真不是的话,她也不至于跟他急。
这一点正好也可以印证。
闻靳深好整以暇地看着时盏,眸色难辨情绪:“时作家,你随便对一个男人都爱抓着领带说话?”
“......”时盏没有这种癖好,只是情绪上头时,会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她松开他将脸撇到一边,一时无言。
有种被人剥开外壳窥探内里的曝光感,他的寥寥数语,比任何黑粉对她的攻击还要致命。
最后,时盏盯着大理石地面的纹路,慢慢说:“我不再是我。”
闻靳深慢条斯理地输着六位数门禁密码,低着头没看她:“能看出来。”
滴一声,门开了。
就在闻靳深刚刚踏进时,时盏说:“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知难而退。”
他脚步一停,淡淡回:“我只是突然记起而已,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可能是职业病的缘故。
眼下的闻靳深不太愿意在这时候说重话去刺激时盏。
门在时盏眼前合上。
消失的是,男人的身影和淡淡的雪松香。
也不知在他门口怔愣多久,时盏回到自己公寓。
进门后才发现,手中的烟盒已经被她捏得完全变了形,里面几根剩余的细烟更是拦腰折断。
时盏将烟盒掷进客厅垃圾桶里,转身上楼。
洗完澡,情绪稳定下来,时盏觉得有点闷,拆一盒新烟拿着火机到卧室阳台上吹风。
拉开阳台的推拉门,一出去,就注意到旁边阳台上的男人。
月色下,穿着睡衣的闻靳深,纽扣也是齐齐整整扣到最上面一颗,所以即便他的眉眼看上去再慵散,也有种禁欲且高不可攀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