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
又站了会,时盏手指摸上被角,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掀开。男性躯体呈现在面前,月光下,他的肌肤透着病态白,胸骨和锁骨间贴着电极片,手臂上戴着血压袖带,手指上有指脉氧。
滴答滴答——
时盏听见吊瓶中液体的声音。
不止这些,闻靳深的身上还插着好多管子,胃管,气管插管,尿管,cvc,picc。
还记得医生说。
【患者每一下呼吸都会有拉扯性的疼痛。】
时盏看向他围满绷带的胸腹部,那里的肋骨断了好几根,一定很疼吧。所有的这些,只为救下一个不愿意回头的她。
闻靳深,你后悔么。
思索这个问题时,病房门被人推开。时盏背对病房,一开始以为是保镖进来催她,她没身,目光游移在男人苍白的唇上。
后方的人出声,没什么温度的女音。
“时作家。”
时盏能辨出那是林初娆的声音,但她依旧没转身。时盏替闻靳深重新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左边手里依旧攥着那个扁扁的烟盒。
林初娆靠近,停在时盏旁边,目光也看着闻靳深,说:“我还以为你真的狠心到,连一眼也不会来看他。”
时盏冷淡说:“与你无关。”
女人,天生对情敌都有敌意。
就像现在,哪怕林初娆的口吻再克制,时盏也能从其中听出几分嘲讽。
林初娆手探进白色被子里。
时盏撇一眼。
那是个很明显的动作,林初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闻靳深的手。时盏眉目不动,冷淡地说:“那你慢慢陪他,我先告辞了。”
林初娆叫住她:“时盏。”
时盏刚好转身,面朝着门口位置,与林初娆正好相反。林初娆转头,看着时盏精致的侧脸,说:“我并非刻意打扰,只是刚好忘记拿包。”
时盏说:“这样阿。”
不远处的沙发上果然放着个香奈儿的包。时盏说:“那也和我没关系,我要走了。”
林初娆却有继续和她聊下去的趋势:“要是靳深真的醒不过来——”她顿了顿,语气沉下去,“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时盏觉得稀奇,笑了一声。
时盏一度以为,像林初娆这样清纯无害的女孩,只会流泪撒娇,没想到还会放狠话威胁人。
时盏没放在心上,笑道:“你打算如何不放过我?”
林初娆没往下说,眼神却很坚定,像是打定主意如果闻靳深真醒不过来,就绝不会放过她。
时盏脚边正好有个垃圾篓,她把空烟盒往里一丢,却偏了,掉在床脚处。时盏没弯下腰捡,这时,林初娆到沙发处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这是你的,对吧?”
等林初娆拿着靠近,时盏才看清楚。——那是她和闻靳深第一次见面时,她放进他白大褂里的玉镯。
月光下,碧玉的镯子看着格外剔透。
时盏没有多看,说:“然后呢。”
林初娆说:“你知道么?这只镯子被靳深锁在保险箱里,用上好的绒布置放。不过一件死物竟让他这么上心,你呢,居然还同时和闻叔叔纠缠在一起,你不会良心不安么。晚上睡得着觉么。”
对于声声质问,时盏内心没有动荡,关注点甚至跑偏:“既然这是他锁在保险箱里面的,那你怎么拿到的?”
林初娆漂亮清纯的脸上挂着冷笑:“密码是你生日,上次去他公寓时拿到的。”
时盏说:“那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林初娆皱眉:“百科上有。”
时盏若有所思地噢一声,再没了下文。仿佛她只关心刚刚问的两个问题,并不在意林初娆的指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加惹恼林初娆,林初娆稍微提高音量,说:“你怎么这样!”
时盏懒懒抬眼:“哪样?”
林初娆急了,红眼:“你——”
“好了。”时盏打断,面无表情地说,“我没兴趣和你继续聊。你对闻靳深的感情,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告辞。”
时盏没再给林初娆说话的机会,很快地离开病房。
林初娆站在原地发抖。
她一想到,自己爱而不得的男人在时盏那里,居然如此一文不值,她就忍不住气得发抖。这一次,哪怕靳深为她受伤惨重,她也没有太大情绪。那个女人简直是条冷血的毒蛇,再找不出她这样无情的女人!
......
隔天清晨九点,时盏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明亮的无影灯将她脸照得有些苍白,唇也苍白。
手术助手护士说:“要打麻醉了哦。”
时盏嗯一声,默默闭上眼睛。
麻醉起效非常快,两分钟时间,时盏意识开始涣散。她在最后那几秒里,稀里糊涂地想着,这一次真的和闻靳深说再见了。
那个,她深深迷恋过的男人。
时盏的手术并不顺利,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出现了最坏的情况。
——大出血。
助手护士双手上沾着满手的血,着急地对主刀医生说:“患者血压、血氧饱和度开始下降,现在血压60、血氧饱和度80,医生,这得输血了!”
主刀医生说:“不急。你去血库取,取两袋B型血。”
护士说:“用血单开了吗?”
现在医院的血库非常紧张,直系亲属没有过义务献血的经历,没有办法用血。
主刀医生说:“你就去找李医生取就行,我打过招呼的。”
护士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匆匆离开手术室去取血。十分钟后,护士拿着两袋血回来,很惊奇地说:“还真拿给我了!”
主刀医生没开腔,示意护士赶紧把血袋挂上。
护士一边挂血袋,一边好奇:“看样子这患者来头不小呀。”
主刀医生笑笑:“以血换血罢了。”
护士说:“以血换血?”
......
就在一天前的晚上。
闻时礼找到时盏的主刀医生,对医生说,时盏没有直系亲属献过血,能不能其他人现在献血,以此来交换。
一开始,医生直接拒绝,说规矩就是规矩,不是直系亲属就不行,其他人谁也不行,没办法开出用血单。
“规矩死的,人是活的。”闻时礼笑容可掬,然后轻飘飘地丢给医生一句,“Rhnull血型呢?”
医生愣了一瞬,说:“你是?”
闻时礼笑笑,说:“我是。”
Rhnull血型。
全球稀有血型排行前三。
这是黄金血型,它作为真正的“通用血”,能够完美适配给任何血型,是真正的救命血型。①
闻时礼对医生说:“可以随时化验血型,不管1000cc,还是2000cc我都能接受。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我的小朋友在手术时,如果出现大出血的情况,请给她足够的血源。我用我的血来换,或者——直接输我的血给她。”
可能因为Rhnull的血型太过珍贵,医生立马转口:“血库应该还有B型血的,不用输你的血,你真愿意献的话,我联系院长说说这个情况。”
“那,劳烦了。”他说。
第104章 九万103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上我?
Chapter103
时盏卧床休息那一周状态很不好, 没精神,话非常少。
那几天里闻时礼天天来,时盏没正眼瞧他, 更没有聊天的欲望。他就安安静静地捧着手机坐到沙发上, 一看就是整个上午或者下午。
他也会坐都病床边来。
什么也不看,看她, 静静看她。
这个时候,时盏往往会躺下去, 将被子拉过头顶。他和闻靳深不一样, 并不会强制地要她露脑袋睡。
闻时礼会端着一碗鸽子肉强迫她吃, 还得吃完才行。
时盏胃口济济, 潦草吃两口就想作罢,闻时礼不肯依她, 继续夹着鸽子肉送到嘴边:“吃得多好得快。”
时盏嫌恶地偏头,说:“不吃了。”
闻时礼偏偏要她吃。最后,把时盏搞得烦了, 猛地推他手一把,闻时礼一个没端稳, 汤汁弄得满身都是。
他啧一声:“你说你——”
半途收了声, 到底还是没发出脾气来。
之后没多久, 闻时礼的助手孙驰送来一套干净衣物。时盏以前见过孙驰一回, 有点印象, 孙驰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老板娘。”
时盏:“........”
孙驰这人守规矩, 不像轻佻的人, 一听就知道是闻时礼教的。时盏没应,全当没听见。
孙驰放下衣服离开。
闻时礼换好干净的黑衬衫从厕所里出来,袖口挽着, 露出结实的手臂,臂上血管青筋都很明显,凸显出男性的力量感。
时盏看见他右边手臂上有针孔。
“你还吸毒?”
闻时礼一顿,说:“什么?”
也许是他平时太过作恶多端,让她把他直接往坏的方面去想。闻时礼没有澄清,吊儿郎当地笑着俯身看她,说:“听说用那玩意儿后,办事儿特猛。”
就知道这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时盏冷着脸,说:“起开。”
在闻时礼懒散笑着抽身时,时盏还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有齿痕。那是一个咬得非常重的齿痕,见血的程度,目前看上去已经结痂,半新半旧的模样。
不用想,这肯定是他又在床上玩疯了被哪个女人咬的。
闻时礼注意到她的视线,将袖子放下,遮挡住。
然后整个下午,他再没说过一句话。
*
*
那年的冬季过去得特别快。转眼间,绿枝抽条,寒雪消融,人们换下厚重的冬装,行走在明媚的春阳下。
也是在这同一年的春天,《险风》大爆。
上线各平台仅三天时间,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冲上同批网播剧的播放量榜首,多项与剧有关的话题占据微博热搜,引来多方关注。
时盏这个名字,也作为青年女导演被更多人所熟知。
随着《险风》的爆出圈,剧里哪怕再小的角色也备受关注。尤其白时饰演的反差一角,一夜间微博涨粉上百万,瞬间从籍籍无名的跑龙套跻身为前途光明的潜力股演员。
白时在接受采访时,满脸通红,却非常认真地说:“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时姐姐于我而言有知遇之恩,我非常感激。”
此时,有媒体下套:“那以后时导邀请你合作,你愿意0片酬出演吗?”
白时说:“我愿意。”
他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回答出来,引台下阵阵唏嘘。
#白时称愿0片酬与时盏合作
时盏看到这条热搜的时候,在《暗愿》的试镜现场,外面等着几十名男男女女的演员,房间里只有她和温橘。
换到一个月前,时盏并没有这么抢手,偏偏《险风》一爆,加上目前手头这部正在筹拍的剧是大公司大投资,谁不愿意来试一试呢?娱乐圈的残酷外人无法想象,为一个角色争得头破血流,那是常有的事情。
时盏从微博界面退出来。这时,温橘问道:“姐姐,为什么这次试镜没有男一号阿,难道你已经谈好了吗。”
时盏说:“你直接把剧本寄一份给白时,到时候通知进组就行。”
温橘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男一号?
直接定白时,选都不用选?
温橘说:“姐姐,你该不会真的是因为节省经费吧。”
时盏翻看着手里的演员信息表,说:“想什么呢,白时很适合男一这个角色,表面温尔无害的变态杀人凶手。”
温橘想到白时那张秀气漂亮的脸蛋,说:“是挺适合。”
下午时候。
温橘去寄快递时,装剧本的袋子坏掉,只能找快递店老板要 了个塑料袋装上。快递店老板看到封皮上的《暗愿》二字,嚯哟一声,但没多嘴说什么。
温橘没搭理,低头在快递单上收件人那一栏上写上白时。
令人没想到的是,几个小时过去,晚上时流言蜚语已经传到时盏耳里,并且造成非常大的困扰。
“新晋名导时盏用角色潜规则新人男演员”这类的八卦,像变种病毒似的迅速扩散。
不少人对此众说纷纭。
“真没想到时盏是这种人阿?难怪她会同时和闻家两个男人纠缠不清,我看就是垂涎男色嘛。”
“害,谁让她长了张勾男人的脸呢。”
“有一说一,潜规则男演员就多少有点恶心,人品败坏。”
“她有人品?”
“对阿,她的人品一直被抨击阿。”
“我也觉得!我一想到白时那张无害的温柔脸,就想一拳锤死时盏,她真的好不要脸阿!她就是仗着现在自己名气起来了,不把小演员当人看呗,就胡乱来!”
“呜呜呜呜小白好可怜。”
一开始,时盏听到这些言论时没什么情绪波动,也不在意,像在听他人的蜚语,过耳便忘。直到有陆陆续续好几个试镜男演员敲开她的休息室,各种肢体语言暗示,告诉时盏他们也愿意被潜规则。
时盏:“.........”
一个二个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倒不是那些男演员长相有多难看,能当演员的颜值都不会差,而是他们言语行动间就透着浓重的油腻感,极易引发生理性不适。
其中有个健壮型的男演员,露着硕大的肌肉,脸上却学白时那种他人难以模仿的文弱羞怯感,一个劲儿递眼神给时盏:“导演,我什么都能做的,我愿意的,您考虑考虑我。”